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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选自单成花散文

发表时间:2020-08-07

【www.qg13.com - 父亲的情感语录】

情感在文章中总是美好的,而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说自己真正看得透情感,最全的情感美文都有哪些呢?下面是小编收集整理的我的父亲-选自单成花散文,欢迎阅读与收藏。

父亲今年七十三,瘦弱矮小的个头,皮肤黝黑,满脸皱纹,他那银白的头发,使人联想起那披满白雪的松柏,一看就是年轻时饱经沧桑的人。

父母亲一生中养育了两儿两女,早在七十年代土地还没有分产到户大集体时,为了让儿女们少挨点饿。父亲每天除了按时出工干农活, 还主动要求兼队里的两份活,一份是抽空为生产队兑农药(谁也不愿干),一份是为村里的人们理发。兑农药既是一种技术活,也是件苦差事。农药兑少了,庄稼地里虫子打不死,兑多了庄稼苗会被烧死。有时候,自己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口鼻,气味难闻不说,还有可能中毒。轻的呕吐,重的有生命危险。所以生产队里没人愿意接这任务。父亲替生产队里的人理发是每天干活回家的休息时间,剪个头得两工分,又能多分一点点粮食。

1982年分田到户结束了大集体的劳动方式。开始每家每户种自家的地,相对农忙的时间就要比大集体要轻松许多。眼看着兄妹四人渐渐长大,陆续到了读书的年龄,家里没有一点经济来源。老实巴交的父亲,急在心里,愁在脸上。

忽然有一天,邻居大爷说县砖瓦厂要招一批能吃苦耐劳的拖砖坯拖泥的工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父亲激动的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去报名上班了。在砖瓦厂,父亲瘦弱的身躯,硬生生地拉起了装有七八百斤砖坯的平板车,拉车比不得那些身强力壮的人,在路上别人远远地把他甩在了后面,只有他一人像蜗牛一样缓缓蠕动,慢慢独行,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打在泥沙路上。烈日炎炎的盛夏,整个胸背被晒的像黑人一样油光发亮,汗水像溪流一样漫过他的脊背,淋透他短裤上每一根棉纱。凛冽刺骨的寒冬,他迎着呼啸的北风,像蚂蚁驮食般艰难的行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就这样一干就是十几年。

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上初中那年要交学费,父亲为了多挣一点钱,好多天没有回家了,母亲叫我去他砖瓦厂里拿钱,正好那天是星期天,天气热的要死,高温达到40度左右,厂里放假休息,父亲一人在厂里加班,我在厂里转了好大一圈,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大概十七八米深的大坑塘,找到了正在用平板车拖泥的父亲。他拉车正在上坡,与别人不同的是,一般人都是直着往上拉,可他却是走之字形上坡的,当时衣服全部湿透。看着辛苦的父亲,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小时候帮父亲拉车走S形不知其中奥妙,长大才知道这样拉车上坡更省力,与其说父亲是聪明的,不如说这是父亲为生活所迫,也是他在无数次近乎爬行的实践中摸索出来的生存技巧,是生活让他明白应该怎样负重前行。

拉车的日子,父亲一向是沉默寡言的。但村里每家有事托他帮忙他比谁都热情,比做自己的事还仔细认真。记得我过十岁生日那一天,他买了三毛钱的熟花生给我吃的情景,那花生的滋味是我今生吃的最好的,至今回味还口齿留香。记忆中,父亲从没在我们面前夸过我们,父爱是一座深沉的大山,不言不语,但我知道他是关心我们一直爱我们的,我不知道这么多年父亲心里想过些什么,我只知道父亲从没有被生活压垮。

现在一切都好了,国富民强,愿父亲忘记过去所有的劳累和贫穷,平安健康、幸福地欢度晚年。

扩展阅读

清香盈盈,我为你落笔成花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题记

那一天烟雨朦胧了江南,油纸伞消失在雨巷那端。石桥下画舫里,伊人独倚。纤手光洁如白藕,眉目低垂,研磨粉底。菱花镜映出一尾清丽,素手执眉笔,勾勒眉山黛岫。

江南丁香女子。青丝绾,红袖垂。一支白玉簪别住了如瀑云鬟,轻颤。执一叶绢伞,不疾而来,不徐而去。唯留一尾清丽的背影,消失在诗画那端。雨落在女子的眉眼,失了语言。以缄默的姿势端坐如莲。只因伞骨泛苍白,结着忧愁的女子迷失在黛色的瓦檐。

辗转红尘,漂泊流年,时光二十载。银笺小字里,浮浮沉沉也只留下简短的平平仄仄,譬如师兄,譬如师姐。泛黄的梅花篆清晰诉说年代的久远,许是长久未曾见面,恍若隔世。有些人,即便隔了三生,再相见依然亲昵,没有距离。

你是一朵温暖的女子,开于热情的盛夏。初相遇,把你念成杨柳依依,再相见,知你柔情脉脉。你是一颗琉璃的玲珑心,干净剔透。若是有幸,定在长安与你邂逅,赠你一枝岭头梅,许你千年江南春,倾听光阴的故事。前世,你定是雨巷深处的一抹天青,山为伴水为邻。不然,今生何以清浅如斯,静婉如斯。他年,无论我在与不在,惟愿你安好。

韶华。这二字映入眼帘,若年少的不羁,立时疏狂恣意起来。鲜衣怒马,襟口酒痕缭乱,听得一声扬鞭,把长安踏成洛阳。记得当时风流人家,白衣风华,碧玉年华。翻开桌案上的书卷,眸子追随着晓色。看你把江南雨,江湖剑写成碧落黄泉。一如说书人手中的折扇,画满桃花。竹笔写河山。

宋时二十桥明月把相思豆燃得火红。秦淮河水把画舫摇得意乱情迷。茶坊的说书人从长生殿讲到桃花扇,惊木一拍,顿成绝响。隔着红尘烟雨转身看。江南结成了一抹丁香幽怨。清愁遗留在水色江湖。只与你有关。

铺一笺素纸,研一方淡墨,执一杆竹笔,二十年来的青葱岁月,二十年来的笔墨等待,记忆中的红袖清扬,弦音流泉。阳光似金屑,白云素棉。徜徉词海,淡墨晕染,写一番锦绣珠玑。深深浅浅,勾画出水之湄的蒹葭伊人,

铺开素笺,旧纸新墨写着花笺小字,我袖底中的余香,纸上墨香依旧缱绻,属于人若桃花的那一年清风,吹旧了心言。落尽梨花月又西,我只妄想挽住两袖凉风,掸落经年中所有的纤尘,从前世到今生,与你相遇江南,走过苍苍蒹葭,走到一如诗书里的地老天荒。

在写满记忆的词句里,我一遍遍读你,想像你的容颜!轻轻地走进一阙思念的心田,你是我纸上的女子,被薄薄地铺开,遍布柔软的字里行间!回首,泪眼朦胧!浅启朱唇,扬眉的瞬间,我就将词里的意境描写!隔着岁月的门,叹息的流年!斑斑印痕,凝结的一抹伤情别恨。

明月清风为伴,踩着古韵悠悠的节拍,笔歌墨舞,站在红尘之外,看千山万水等若迷尘;看五千年的时光,在发稍上轻轻掠过,琅琅心弦,凭栏的是柔肠千结;在诗书熏染间,采弦上月华,拔流水芬芳,于天涯处,入画入诗,写尽了风月无边。

江南的古巷落了雨,水墨走湿氤氲的眸子。红尘,你不知我过往,我不辨你余生。我们只是在最深处蓦然回首,然后擦肩而过。原以为最平常的惊鸿一瞥,不料衍生绕指柔。若雨落心湖,荡起一缕漪涟,唤起一丝绮念。桃红柳绿妆点了江南的如花美眷,书生千金执手共赴万丈红尘。莲开忘忧,竹生紫林。青衫红袖千古恨,素衣清颜永伴黄卷。

我一直相信宿命。我也相信缘份。无论宿命还是缘份,这样的相遇带来的是一份欣喜,这样的相知成就了一种美丽。我们是如此相像。我们却又不尽相同。有我,为你研墨掭笔,篆书冬雪春柳的呢喃细语。为你配色勾勒,素描夏荷与秋叶的水墨丹青。岁月中,我们一起细数。如沙漏指的分分秒秒。你我共同走过,似尘如烟的日日年年。咫尺。天涯不远。

眼里眉间,装着一份牵挂,也读着对眸里同样于我的等爱。季节的嬗变里,你我相遇人间最美的四月。彼此相惜相怜。经年岁月后,我们还能以耄耋之岁醉心香茗。于青山绿水间,坐看云淡风轻,笑语聚散离合。携手一起听流水潺潺,尘缘依旧。

朵朵,别介意它的华丽吧,当内心盛满牵挂,只有有韵致的辞藻,才能替代我遥遥的翘首,去爱,去感知,去尽情游弋。你来与不来,它都在那里。无关岁月流逝,无关花落花开。倾落,清尘,安然,平生。

天青色里,我将奔赴一折纸扇上的江南。黛色的瓦,水色的墙,茂盛的留白。约定的月中天,约定的杏花巷。一个约定的回眸,我便会落入有你的故事。如一计小小的阴谋,只为途中能与你相见。

浮生若梦,正如红尘,深一程,浅一程。因缘三生写,碧盏盛清泉,一世长安。

红尘花逝,蘸墨成痴


秋夜很寂静,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满了我的书房。也洒进了我的心房,墨染的心事由然而起。

打开了相思的门扉,是一丝落寞的秋风,撕扯着我柔弱的躯体。几多情怀,几多温存,几多幽怨,几多哀愁,几多幽梦,都凝成了最美丽的痛,却逃不出凋谢的情感的花蕾。每当我提笔,心里想的都是你影子,尽管我不是画画的料,也谈不上挥毫泼墨,但画你写你已是我的习惯,画了,写了,撕了,这一画一写已过去二十多年,或许今生我都停不下画你写你的笔,或许永远定格在你给我凿的情感的隧道里,不管时光怎么轮回,我把你的一切都留在墨香里。

不停地画你写你是怕忘记你的模样,我在梦的入口等不到你,在转世的路口不认识你。怅然思索间,碎落的时光早已沾染了太多的尘埃。秋雨绵绵,我走进枯叶铺就的小径,听着它们哭泣的声音,瑟瑟中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飘零的时空,我无法再为此情此景吟诗作赋,潸然而落的是缠绵的泪。恨夜长,无处话凄凉,烛影独映心犹寒,几孤风月字情殇。风华笔墨,唏嘘几度悲欢,一纸难抒!

驶入心海的那叶小舟已转离航线,但却在你我之间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弯曲的破折号,也留下了深深的纯纯的一份情愫;投入心海的那朵绽放美丽的浪花已凋落。如果说,你我是两个点,那么,我们之间的距离永远不会是零;更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点

曾经美好的一切都散尽,落花落叶般残片纷飞,只有时光还寂寞着我凄凉的心情。孤独的自己躲在寂寞的角落昂天惆怅,琉璃若沫,如歌泣泪,盖不住一世的荒凉,奈不住寂寞喋喋不休,静看窗前花开花落,听一曲凄美的旋律,轻轻浅唱,揉碎一地的悲伤,无奈红尘花已逝,蘸墨成痴等转世。

【散文】我的矿山生活


【散文】我的矿山生活

我常常一个人在深夜的时候,想像自己老了的那一天,有没有人能够找到我,听我讲述一些沉积的忧伤,昙花一现的欢畅以及暮色中慢慢浮现的不同的面孔。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写下我孤独的青春和忧伤。

假如白石山坑口是一个干涸的鱼塘,我就是曾栖息于鱼塘中的一条鱼,时间的锉刀在我的身体上留下了一块块暗红的疤痕,那是矿山生活留下的印记。矿里的每一个人,与生活的关系都是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大多数人都以失败而告终。青春消逝了,爱情的存在是那么的遥远,就像冬日黄昏的山峦灰暗。山上枯萎的茅草与矿区裸露的泥土留下的背景,就像卷扬机等候在井口的索道上,将罐笼车送进狭窄隧道深处的黑暗。

1979年的白石山坑口和许多的国营企业一样,组织庞大,等级分明,纪律松散,结构僵硬。它有自己的子弟学校,职工医院,商场,电影院,俨然是独立世外的封闭的小社会。职工的子女继续工作,看着小姑娘变成小阿姨,小阿姨变成老阿姨,最终在和老阿姨的打情骂俏中解甲归田,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才不安于现状。矿山像一把巨大的剪刀,漠然锋利,会对一些人进行修枝剪接。因此,事物的景象也被覆盖和涂改,有的在抽枝,有的在凋谢,有的将永远不再发芽。

在矿山,工种的类别永远是印在脑门上的标签。我们把下井叫做“下地狱”,在选矿厂称为“在人间”,进机关大楼上班被誉为去“天堂电影院”。直到现在,记忆中浮起的那段矿里生活仍是这样:一条裸露了皴裂皮肤的泥土路,两边散落着一些灰色的水泥楼房,有的墙皮已经憔悴地脱落,露出里面病态的青砖,远远望过去,像一群长满老年斑的老人,表情衰顿和苍凉。上二楼,须攀一段简易铁质楼梯。从单身宿舍半开的门缝望进去,被涂上绛紫防锈漆的窗户,忧郁着未曾愈合的黯然伤口的颜色。玻璃上贴满旧报纸,旧报纸上又贴了一层近乎全裸的女明星写真。窗台上晾晒着开裂的旧皮鞋和边角已经发黄的运动鞋。门口到窗户拉一根铁丝,展览着下井的工作服,汗味的毛巾,还有肥大的短裤和内衣,有的还正在滴水,有的仍展示着刚从井下带来的泥浆。地上的塑料暖水瓶搪瓷饭盒牙缸肥皂黑色橡胶雨鞋,挤在一起,如同一伙落难的兄弟。

我在春天来到矿里最深处的。新工人一般按父母在矿里的职务等级分别安排在井下,选矿厂和机关行政楼里。我怀里揣着在中学时发表在省报市报上的几篇瘦小的诗歌,自以为这些矫情的诗句在劳资科分配工种时能闪现出一些光亮,事实上进矿之前,我就像被化验过品位的矿石样品,已经分放在等级不同的储料仓里了。车队调度的儿子进了车队,我的伙伴,球磨车间主任的儿子被分在选厂电工班,我的同学,财务科长“O”型罗圈腿的女儿去了广播站。而我,一个做着幼稚文学梦的农民的儿子,被丢进了矿井,每天从八百米深处向外吐出矿石的黑洞。像一个不会水的孩子被扔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死海,恐惧自脚底袭来,悲伤从头顶覆盖,失控的身体不断地沉下去又浮起来,所望之处是一片被绝望笼罩的迷茫。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颓废地在录像厅里,像一个无人认领的包裹,我将躯体暂时寄放在录像厅里,等着被命运里的曙光领走。记忆中有些暖意是在录像厅和那些香港言情武打片,那是一些薄荷和吗啡,给当时凄惶的心带来了一丝清凉和麻醉。在我现在看来,那时的港片有着一种时代小叛逆们的集体烙印,最接近青春期成长的本质,充满了暴力、堕落、希望和绝望,现实的落差感让迷惘的青春对现实之外的东西心驰神往。那时的录像厅比现在的电影院要安静,易拉罐总是在剧情高潮时“嘭”地响起。我痴迷于周润发的《英雄本色》,幻想自己能成为生活里的“小马哥”,要是录像厅连续地放,我就会连续地看。有那么两三天我从下午一直看到晚上,荧白的光跳动在身体里,录像带哒哒地转动声中释放出一股怪味,那是身体发育的气味,也是梦想被现实挤压碎裂的声音。我喜欢那二十寸荧屏里带着拽音的异域传来的“我靠,我操”的粗俗,“我马子”是当时听到的最为动人的对女友的称谓,真的让人心颤又心碎。现在的人越来越客气,讲话也越来越精致文明了,但这些文明精致的语言永远不能击倒任何人的心灵。在录像厅里,我师兄龙飞跟我说,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做黑社会老大,有钱后把矿里行政楼里那几个有姿色的女子统统给睡了。他是在连续看完三场录像对老板喊了一句“换片”后跟我说这句话的,我开玩笑让他给我留个档次低点的。他比我早到矿上三年,俨然一副大哥的模样,我们都叫他龙哥,他的身后常跟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小兄弟。他总是喜欢用摩丝把头发都收集到脑后,然后穿一件藏青色的毛呢大衣去矿里,扣子故意敞开,风一吹,后摆飘起来,像一只蓄势待飞的大鸟。

有一次,我去录像厅,遭到几个混混的纠缠,剑拔弩张之际,龙哥的黑披风出现,以他在矿里一带呼呼作响的影响力,化解了一场荷尔蒙过剩的无聊撕扯。想起录像厅的事,我不得不专门写上他一笔。他是因为父亲在一次井下塌方事故中被掩埋顶替父亲名额来矿里的,他人生的辉煌顶峰是一个人对阵坑口的二十位壮汉,直到对方老大抱拳拱手叫停。1992年我调出矿里,他还在坑口,1996年坑口进入破产程序,他买断后回了老家,后来便没了消息。

有时夜里下班,在暗处时不时的看到一对对贴在一起的身影,听到有人走来,立即鬼鬼祟祟地分开,等人走去立即又缠在一起继续他们甜蜜的事业。单身楼里住的矿工年龄参差不齐,年长的四十岁有余,年轻的二十岁不足。一些结过婚的单职工家属来矿里住,同宿舍的工友只好挤到别的宿舍去。这些伪单身职工,矿里没资格分到房子,就把宿舍作为他们的临时洞房,有的为了每夜都享受鱼水之欢甚至长期盘踞下去。单身楼住房日趋紧张,后勤科就来清理,矿工和后勤科长打游击,往往是科长刚清理了这屋,那屋又将简易的雀巢复合在了一起。有了女人的宿舍就是一个家,有了家就有了工友喝酒的地方。白天从山上采的山蘑打的野鸡让女人炖了下酒,晚上也常熄了楼道里的灯,耳朵贴在有故事演绎的房间门上偷听真刀真枪的激情戏,高潮部分往往是第二天井下一整天黑暗生活里的精神快餐。中午去食堂打饭,路上经常会听到广播站的喇叭里播放一首声嘶力竭的歌曲,印象中只有两句歌词“圣女耶利亚,我一定要找到她”。然后,是一遍又一遍无望的重复,像是嗓子被耗尽了水分的绝望的干嚎。矿工真实的生活并不是夜幕降临时,行政楼前小广场上工会组织的职工舞会,捏着女职工的手在原地转圈,荡出的小漩涡并不能滋润我们麻木干渴的身体,四块石头夹块肉死亡的恐惧感是井下工人永远的致命伤。井下潮冷的黑暗侵入我们的血液,赌博,偷情,醉酒,打架成为身体里的子弹,射向比心灵更深处的空虚。由于是三班倒,宿舍里每个时间段都有人在睡觉或谈论女人。想象中的女人往往具有大众性,相当于现在的大众情人,可以供大家分享而不发生口水,那是一道百吃不厌的菜,每个人都可以伸筷子取一口,然后品头论足津津乐道。#p#分页标题#e#

宿舍里共八个人。有个叫强子的,是个有十年工龄的碎矿工,绰号一只手。我在宿舍里只见到他一次或者两次,印象中他的脸像一块用旧了的灰暗的布帘。听别人说,为了苦练赌技,他在村里租了房子,让老婆用燃烧的焦炭训练他的手指,他的梦想是做港片里周星驰那样的赌神。楼道里经常传来关于他的一些故事,因为赌博,他经常在矿里被人追打,他的一个传奇是他的老婆被输给了赌友,另一个传奇是他因欠赌资被砍断了那只曾经被火焰训练过的手。后来,他因为租用拖拉机偷窃矿里电缆被保卫科带走。有段时间他拖着一条半袖管在矿里游荡,然后不知不觉像烟一样消失掉了。有时候,事情往往比我们想象的更有戏剧性,有一段时间,矿里又出现关于他的传言,说车队司机去丰城煤矿拉煤,在煤矿看到了他,他已经成了拥有两家亿万元煤矿的大老板,开的车子是日本蓝鸟,还讨了一个水灵灵的黄花闺女做老婆。

我下铺的杨晓波,和我一起被分到井下,是我要好的兄弟。他眼睛近视,戴一副四百度的眼镜,看上去瘦弱文静书生气十足,是井下工人的另类,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是生产科的技术员。他从不去录像厅,每次下井回来,都是把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然后趴在床上看书。他最喜欢看路遥的《人生》,始终把它压在他的枕头下边,似乎那本书是一个支架,枕着它就能支起一个年轻矿工的理想和被理想虚拟的爱情。他能弹一手非常动听的吉他,最拿手的曲子是齐秦的《大约在冬季》。中学时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前三名,但第一次高考未中,复读一年后仍然名落孙山。他给我看过他女朋友的一张照片,女朋友是他高中同学,考取了武汉的一所重点大学。那是一个典型的城市女孩,头发是洗发香波洗出的那种亮泽,脸上是没有任何修饰,那种清纯黑白分明,脖子上有一块洁白的丝巾,让这个女孩干净到了骨子里。以致我多年后看到电影《真空爱情记录》里饰演夏文心的马伊俐,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刚来矿山时,还有一些薄薄的信笺,带着淡淡的樱花的香气,飘落在杨晓波颤抖的手里,后来就如桃花凋谢般悄无声息了。杨晓波给我看女孩的最后一封信时,我只记住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不知道世间有多少情人,曾经用古人留下温柔的刀片,切断了几多不现实的爱情。后来我重读路遥《平凡的世界》,就已经觉得路遥对所有善良的人撒了一个谎,这个谎把田晓霞和孙少平的爱情,变成了一个善良人的意淫。有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被下铺有节奏的晃动摇醒,发现杨晓波趴在床上拿着那个女孩的照片做类似于俯卧撑的动作。被我发现,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和她好了三年,只摸过一次那个女孩的手,跟棉花似的,骨头都酥了。杨晓波性格里不是一个放得开的人,那以后更加变得沉默寡言,常常在深夜里悄悄地流泪。他用更多的时间翻看枕边的《人生》,那把挂在墙上曾给那个女孩带去过甜蜜的吉他已经很少再弹起。那年冬天杨晓波去井下当班,在清理掌子面时,一块石头砸在小腿上,造成粉碎性骨折,矿里给了三万元工伤补偿。杨晓波离开矿山回农村老家时,我帮他把吉他和他的那本《人生》拿到车上,因为他的手腾不出来拿更多的东西,他细长的手指需要扶住腋下不仅要支撑他的身体还要承受他以后将更加沉重生活的那副拐杖。

夏日里,井下又有一起事故发生。一位年轻的工友在清理哑炮时被突然炸响。死神又拿走了一个生命。死亡好像一团巨大的黑雾,始终笼罩在我的头顶。我每天都想逃离井下,我知道,只有用心中的那支笔去打开头顶的黑暗,哪怕仅仅是划出一线微弱的光亮。我把白天抱着凿岩机的手,晚上洗一洗用来写诗。我坚持在虚弱的纸张上搭建盛大的天空,建构光明的未来与梦想。我和另外几个诗友创办了矿山诗社,每个星期准时出版一份油印的诗刊,我口袋里随身带有一个小本子,忧伤随时会将这个本子涂满,有时我们的油印小报上整版整版的篇幅都是我的诗歌。我将每期的小报亲手送达机关大楼的各个科室,我希望自己忧伤的诗句能打动那些掌握着我命运的人。然而,我听到的是脆弱的拍打声被一扇扇面无表情的门,冷静地关在机关大楼里。

我们这些被忽略的鸟,开始去寻找他乡茂盛的叶片。我们带着诗歌去县城和当地诗歌爱好者联谊和交流,数股小型游击队会合逐渐壮大,激情将我们对未来的憧憬无限放大,诗意似乎暂时得到了更好的安放。那些真正脱离了地下的日子阳光灿烂,我开始有诗歌和散文在省级报刊上发表,我把这些短小的作品精心地剪辑在一本集邮册里,我希望这些单薄的作品有朝一日能变成一级级的楼梯,一直通到井上铺满阳光的地面,通到行政大楼写字台的办公桌上,我可以每天上班去锅炉房打一壶开水,沏一杯热茶。

有人说:男人是诗歌的强盗,女人是诗歌的俘虏。可我却觉得:诗歌是青春期的冲锋枪,多情的子弹能击中几十里之外的姑娘。有一次,我去县一中拜访一位诗友,经过一间开着门的教室时,发现一位年轻的女教师正在给学生朗读课文,黄鹂鸟般的声音让我停下了脚步。那是1990年的夏天,时至今日,仍在记忆的河里漂浮,波光粼粼。从那以后我评判漂亮女人的第一标准,就是必须具有甜美的音色。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曾经在一次诗会上见到过她,纤巧灵动的腰身,水墨笔画的长腿,眼睛里有一层看不见的雾气,朦胧的电光闪过,击中的是一颗近距离对视男人的心。她也发现了我,她对学生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出来领我去找那位诗友,似乎是天意,那个老师不在,她有些羞涩又有些兴奋地请我去她的宿舍。在她的宿舍里,我发现了刚出的一期《诗刊》上,我的整版的诗歌正幸福地摊在她整洁干净的办公桌上,可能正在读或者已经读完还没收起,看得出,她正被那些煽情的文字甜蜜地麻醉,她却一无所知。韩寒在一篇文章中引述过他的一位朋友的话,说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是个文学青年,理想是做一个作家和记者,那时候能写点小诗,弹点小吉他,女生们都被迷倒了。你看看现在,女生们都不中意这些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传统不断被颠覆,一些文化还没沉淀就已经被冲走,在这样的动荡中,写作者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努力去表达,让作品不再有现实的遗憾。

我似乎找到了暂时逃避现实的出口。她是江西师大附中实习的学生,课程不多。我一有机会就去附中找她,用自行车驮着她去马路上狂奔,我不时地让脚下的自行车飞起来,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肯用双手搂住我的腰,将并不完全属于她的上半身贴在我迷醉晕眩的后背上。她骑自行车的样子更像中学生,我骑累的时候,她会暂时挪用一下我手中的车把。她上车的动作在一些八十年代的经典电影中呈现:左脚踏在脚蹬上滑行,右脚在地面上助跑,飞行前的加速度使她的裙子向后飘起来,人也在飞行的前奏中一下飘远了。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咯咯笑着又飘了回来,轻盈得如同线握在我手中的一叶风筝。那是一段永远不愿结束的幸福的飞翔,路的尽头是一次比一次更加甜蜜的飞行。我们以这样一种方式,在那个夏天游遍了方圆二十公里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p#分页标题#e#

然而,矿山的生活,更多的是没有爱情的伤感。颓废的忧伤,也预示着茫然的未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暴力,散发着腐烂的味道。多少年过去,那些和我一起在黑暗中生死与共的工友,被时代的手轻轻抓起,像沙粒一样散落在尘世的不同角落。我认为:人生是一个被腐蚀的过程,就像一段铁,时间长了会生锈。于是,在我们抚摸的时候,会掉下一些斑驳的碎片,这些就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