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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轶事

发表时间:2020-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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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的恋爱故事记录下来,想到以前的时候我会翻看我们的故事,怎么样才称得上爱情故事呢?那么下面是迷你句子网小编收集整理的"陈年轶事",希望能够帮助到各位。

年岁渐长,很多事情有意无意地慢慢不一样了,但对于文字和陈年旧事,还是舍不得放下,所有这些都来自自己的美丽心情。一个人的岁月静好,爱孩子、爱亲人、爱朋友、爱自然、爱高山水响、爱空旷芬芳、爱微笑缄默、爱思维蹁跹,就这样地宁静从容,就这样地浅浅淡淡、潇潇洒洒地度过人生每一个日暮和黄昏。

都说步入人生之秋的人爱怀旧,此话一点都不假。少年不更事的时候,常常听到父辈们在一起谈论自己抑或家族朋友的陈年旧事,开始时觉得很新鲜,还很痴迷,可听的多了,就觉得腻味,及至后来的反感。而今,当自己也进入到这个年龄层次的时候,才能理解其中的陈年况味。

一个人喜欢翻晒陈年旧事,一则说明这件事在这个人的一生中,其记忆很深,也许是意义非凡的一件事,所以值得回味。另一则只能说明自己年岁渐长,开始喜欢怀旧了。也许真是源于此吧,步入人生之秋而又喜欢清静独处的我,每每闲暇之时,一些陈年旧事总会在心头萦绕徘徊

一、爸爸的算盘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时常看到爸爸经常在拨拉着他的那把黑色的算盘。也许是使用的次数多了,算盘周身黑色的底漆有些地方业已斑驳,露出了浅黄色的木头原色,但那种黄色又不同于普通的黄色,那是一种经年摩挲的光滑的色彩。

白天,爸爸忙于工作,只有到晚上的时候,才会看到爸爸嘴里叼着那根油光铮亮的紫色微微泛红的烟袋,那金黄色中透着隐隐的黑褐色的烟袋锅中,随着吐故纳新的一次次的呼吸之声,烟锅发出了吱吱的声响,那一点点红色便也就随之欢快地跳起了舞蹈。每每此时,只见爸爸一手拿着账本,一手在劈哩啪啦地拨弄着算盘,随着手指的上下拨动,那几排本排列有序的算珠便会游离了本身的位置,随着主人的指令迅速地坚守在自己崭新的岗位上。

夜深了,时常还会看到爸爸仍旧端坐在桌前,那厚厚的账本便也会被翻开大半,那烟袋锅依旧在一明一暗中发出微红的火光,爸爸的脸膛在罩子灯的映照下,在这微微的红光的衬托中,益发显得神采奕奕。

说起爸爸的珠算绝活,在当地是有口皆碑的。那些专业的会计在珠算上,未必就能胜爸爸一筹。***期间,一些非常疑难的坏账旧账,总是在爸爸经夜的劈哩啪啦的珠算声中才迎刃而解的。

其实,爸爸根本就没有经过系统专业的珠算学习,虽然爸爸小时候的家境在当地来说,还是比较富裕的,但源于爷爷奶奶的偏见,从未能让爸爸真正安安心心地坐在学堂里安心读过一天书。

爸爸在家排行老小,是奶奶四十岁时才生的老儿子,爸爸与大伯之间相距19岁。爸爸的两个哥哥都经过九年的私塾学习。大伯为人奸猾,心思缜密,二伯为人憨厚朴实,书生气非常重。而爸爸生来就是一个乐天派,天不怕地不怕,爷爷奶奶也对他无奈。在他们的眼中,爸爸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总是嫌爸爸是个多余的人,为此也千方百计地想把爸爸送给人家。无奈爸爸倔强的脾气,他们谁也奈何不了他。爷爷奶奶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在爸爸读书一事上就显得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了。虽说是让爸爸读书,却要每天必须把牛放好后才能走进学堂。为了让牛吃好吃饱,爸爸能够安心学习的时间也就可想而知了。也许是源于这种两头不能兼顾的原因吧,在进行了两年的学习之后,爸爸只好退学在家专伺放牛一事。

爸爸天资聪颖,在进入部队之后,在家所学的那点浅薄的知识远远满足不了部队的文化需求,为此,爸爸在部队时自己发奋读书。而学习珠算,也是偶然中的必然。

当时和爸爸一起入伍的一位老乡,珠算水平就当时来说,确实是首屈一指的,为此,求教于他的人也非常多。也许是这个人虚荣心的作崇吧,竟有点飘飘然,根本不把一般的人放在眼中,再加之有一双势利眼,唯有那些带四个兜的他才会尽心尽力地教,而对普通的战士却是不屑一顾的。爸爸也曾求教于他,可是却吃了他的闭门羹。心高气傲的爸爸不服这口气,为此,就立志非要把珠算这个堡垒攻克下来。

爸爸在部队时在师部警卫连,闲暇时间比较多,为此,爸爸就把别人打牌玩乐的时间全部用在学习珠算上。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个月的探究摸索,爸爸终于能够得心应手地随意拨拉着算珠,并自己悟出了一些独创的门道道,成为当时炙手可热的珠算快手。

在我们家的所有物件中,恐怕就是这把算盘陪伴的人最多了。家里除了妈妈之外,都是文化人。我们姐弟四人在小学期间的珠算的学习,都是与这把算盘为伴的。

由于经年使用,这把算盘的骨架有点松动了,为此,爸爸就找来那种非常细小的芝麻钉,在算盘的四个拐角处都按照一定的方位加以固定。这把算盘是爸爸的宝贝,为此,我们姐弟四人在使用中也分外地小心谨慎。

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曾一度传言蒋介石要反攻大陆,为此,地处黄海前哨的我们,那根弦始终没有松懈过,军事演习是家常便饭。

一次,正当我们在静心地上数学课的时候,突然一声紧急集合的哨声划破校区的宁静。大家知道,又是在搞防空演习。于是,老师同学迅速地跑出教室,大家依次排好队,带上书包和一应的学习用具,跑步到最近的防风林中隐蔽。

那时的我们,除了书包之外,还要配备一块平整的木板在上面打上两个眼,用一根带子拴住,当进行防空演练时,若在树林中上课就可作为写字台用。另外,为了方便起见,算盘上也要拴上一根带子,到时一并带上。

我们正在紧张地奔跑着,这时,就听见哗啦一声,不好,前面的一位同学的算盘在激烈的跑步中骨架松开,算珠洒落一地。那个同学刚要去捡算珠,却被老师的一声呼喝吓得赶紧往前跑。这一响声激起了我的警觉,我赶紧下意识地用手护住算盘,生怕爸爸的宝贝在这奔跑途中发生意外。

说来也巧,就在此时,算盘上一根骨架松动,我本能地将手伸过去,接住那行将滑落的算珠,并以最快的速度将落下的算珠放入书包内。待演习结束时,我一数,呀!怎么只有六颗算珠了?少了一颗,这怎么办啊?于是,我就仔细回忆是在哪个路段发现算珠脱落的。根据记忆,我在回程的路上一路仔细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一片尘土中,找到了那颗黑色的算珠

二、妈妈的百宝箱

妈妈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却生就一双巧手,农活厨技样样毫不逊色于人,尤其是女红绝活,在众多的军工家属中首屈一指。我们小时候的衣服,基本都是妈妈自己亲自裁剪亲手缝制的,为此,家里的针头线脑的一点都不会缺乏的。

妈妈的柳条编织手艺也非常的棒,为了方便放置零碎的布头和针头线脑,妈妈自己用去皮的柳条编织了一个不大却很精致的筐篓,我们小时候便戏称为那是妈妈的百宝箱.

每当我们需要寻找一些零头布抑或是要缝补衣服时,妈妈的百宝箱就会起着不可低估的作用。

翻开妈妈的百宝箱,里面的物件应有尽有。大到大块的布片,小到一针一线,无不囊括其中。

记得那时妈妈缝衣服的线,大多都是妈妈用棉花亲手纺线,然后合股加捻而成的。那个形似陀螺的捻线陀,也是妈妈自己制作的。那雪白的棉花,在妈妈的手中,随着捻陀的旋转,迅速地拉长变细,最后成为均匀有致的棉纱线。为了缝制不同色泽的衣服,妈妈还用染料将纯白的棉线染成各种艳丽的颜色,以供备用。

你可别小看了妈妈的百宝箱,它也曾经让我--一个女孩子的虚荣心得到过最大的满足。在我的记忆中,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个用各种零头布拼接而成的花背包。

我有姐妹三人,因为我们的衣服都是妈妈自己裁剪制作的,为此,零头碎布也就不会少。一次,妈妈在姐姐的蛊惑下,用那些零头花布拼接小包。一面由妈妈制作,一面由姐姐制作。两个人将各种不同色泽、不同花型的碎布片,根据形状和需要,裁剪成大小适宜的或方块或三角形的布片,然后依次连接起来,直至一个大小适中的完整的方形,中间用一条狭长的布条将两个方形连接起来,再用白竹布做成荷叶边,配备上一根素色的带子,一个别具一格、巧夺天工的靓丽的花包就诞生了。当我背着这个花包招摇过市的时候,吸引了多少女孩子家的眼球。可是,她们只有羡慕的份,却没有享受的份,因为他们的妈妈女红不及我的妈妈。当一些女孩缠着我也让她们过一下瘾的时候,却断然被我拒绝了,为何?只怕她们的脏手将我的花包弄脏了

三、公公的鱼叉

我的公公在老家那个不算太大的小镇上,也算是家喻户晓的知名人物,他经常乐于助人,在邻里之间留下了很好的口碑,又兼得会做一手好菜,街坊邻居哪家有事,只要他时间允许的话,定然不会拒绝别人的相求的。公公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大喜好,那就是叉鱼。

公公的叉鱼技术堪称一流,在小镇上也很有名气。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公公就会手执鱼叉,辗转于池塘河沟边,他那双犹如鱼鹰一般锐利的双眼,只要瞄准哪里,那里就一定会有大鱼出现,只要他的鱼叉出手,定不会落空的。

记得儿子小时候,断奶之后就被爷爷奶奶接走。在老家时,儿子白天总是和爷爷形影不离,爷爷走到哪,必定会把宝贝孙子也带到哪,爷孙俩就似一对影子一般。

小时候,儿子最喜欢爷爷烧的黑鱼汤泡烧饼。为此,每当宝贝孙子要吃黑鱼汤的时候,爷爷必定会迅速地扛起鱼叉走向野外,寻觅那些野生黑鱼出没的池塘沟河。

记得一个炎热的夏天,我和老公利用休息天回去看望儿子,公公看到我们回来,高兴地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好午饭之后,正准备午休时,不懂事的儿子忽然突发奇想,缠着爷爷要吃黑鱼汤泡烧饼。爷爷本准备睡一会午觉的,可是为了满足宝贝孙子的愿望,不顾气候炎热,戴上草帽,扛起鱼叉就要出发,我和老公百般阻拦,可是公公为了心爱的孙子执意要去,没办法,老公只好陪着公公一起去野外叉鱼。

就在我睡意朦胧之时,听到门外的喧哗之声,此时,我慵懒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只见老公兴匆匆地冲进卧室将我唤起,我厌烦地说:你烦不烦人啊?我要睡觉。老公一点也不生气,一下把我从床上抱起来,开心地说:你快去看看,爸爸今天是大获丰收,一叉叉到两条黑鱼。

我半信半疑地跟着老公走到门外,哟,可不是嘛!鱼叉上赫然躺着两条足有两斤多重的黑鱼,还在那里不住地折腾翻掘呢!最开心的非儿子莫属。只见他蹲在鱼叉前,左看看右看看,看到黑鱼在那里翻掘,想用手去触碰一下,又怕被鱼咬到手,没碰到鱼,似乎又心有不甘,急得在那抓耳扰腮、哇哇大叫,那副滑稽相直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公公去世之后,老公本想把他遗留下的那根足有六米多长的鱼叉带回来,可是,源于我们的住房有限,无法搁置,为此,最后只好忍痛割爱送与他人了。

四、老公的鱼杆

老公也许是得到了他父亲的真传,对于取鱼弄鱼也是情有独钟,并且乐此不疲,尤其在年轻的时候就特别喜欢钓鱼。

记得那个时候,我们所居住的小区紧挨着郊区,楼房旁边的河沟纵横交错,到处都是芦苇片片芳草青青,河里的鱼类也特别丰富,即使是很浅的水沟里,断也少不了鱼翔浅底的影踪。

那时老公基本用的都是竹子的手杆钓鱼,而且钓鱼的兴致很浓,哪怕是饭后仅有的一点闲暇时间,都会及时地运用到钓鱼之上。

一个夏日的午后,老公吃好饭后我敦促他稍事休息一下,可兴趣盎然的老公又念念不忘他的钓鱼趣事了。没办法,我也就随了他的心愿。一个多小时之后,老公兴匆匆地一手提着鱼杆,一手拿着网兜,满脸通红地从外面走进家中,一团热气也随着他的进入而扑进家门。令我感到吃惊的是,短短的一个多小时,老公的收获不菲啊!足足有四五斤活蹦乱跳的鲫鱼全部成了老公的囊中之物。

八十年代末,老公的单位效益很好,在江苏省是一面旗帜,在全国也小有名气。那时他们的月奖金有时甚至都高于工资,为此,许多人都对这个企业趋之若鹜,甚至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地往这个企业钻。

老公一直就很想拥有一根高档的碳素钢的手杆,当时这样的手杆价格都在150元以上,而那时我们的月工资也只有区区的几十元,谁敢勒紧腰带去购买这样的奢侈品呢?

老公是个有心人,偷偷地把加班费攒下来,终于有一天如愿以偿地将这根向往已久的鱼杆买回了家。

自从得到这根鱼杆后,老公钓鱼的兴致更浓了,只要有些微的闲暇时间,必定会交付给沟壑池塘,而每次回来都会带回来或多或少的活蹦乱跳的鲜鱼。

一个下午,老公上夜班正在家中睡觉,上幼儿园的儿子对爸爸说:爸爸,我想吃鱼,我要吃大鱼!老公一听儿子说要吃鱼,顿时来了兴致,睡意全无,赶忙起来提上那根宝贝鱼杆,带上儿子就出发了。

那天我上中班,当我将车推出家门,正准备上桥的时候,迎面看到儿子提着一个蛇皮袋从桥上走下来,我问儿子手里拎的是什么,儿子诡异地一笑说是拉瓜。我不太相信,可到底是个孩子,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并且告诉我,那是爸爸刚刚才钓到的一条大鱼。我打开袋子看了看,咦!还真是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

这根鱼杆也曾让老公着实风光炫耀过一番。

一个深秋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一场雨似乎随时都会降落下来,而此时老公出去钓鱼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眼看着天色将晚,而恰恰此时,家里的液化气没了,怎么办呢?要去换气瓶还需到六里地以外我的厂里才能换到。我和婆婆在家里焦急万分,可又不知老公在何处钓鱼,我们唯有一片抱怨之声。眼看就要将近六点钟了,这时,老公终于回来了。当他刚刚跨进家门,就被我和婆婆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可他却一点也未生气,扬起手中那沉甸甸的蛇皮袋说:你们猜,这里是什么?我当时对此兴趣全无,敦促他赶快去换气瓶,一切等回来再说,老公只好悻悻地走了。

老公走后,我和婆婆怀着好奇之心轻轻打开袋口,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哇!好大的一条鱼啊!这条鱼足足有八十多公分长,是一条大青鱼,滚圆的身体宛若一个肥胖的黑孩子躺在袋子里,那两边的腮还在不停地一张一合地扇动着。我随即将鱼从袋子里抱出来,拿来秤一称,呀!整整八斤二两,看到这条大鱼,我们的怨气也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五、儿子的喜好

一想起儿子小时候的奇闻轶事,总会忍俊不禁地窃笑一番,这个小家伙小时候真的太可爱了!刚刚出生四天就要站立,那两个小腿可有劲了。还在月子里时,除非他睡着了,否则一刻都不得安宁。夏天出生的孩子,躺在草席上,两个小手舞个不停,两只小脚就像两个小鼓锤似的,把个床铺擂得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煞是好玩。别的孩子小小的身躯托在大人的臂弯里,拍着后背就能够安然入睡,而我的儿子却很另类,要竖着抱,小下巴要搁在大人的肩膀之上,还要拍着小屁股才能把他哄睡着。刚刚满月时,我和老公带着孩子上街去买帽子,儿子的那副可爱的模样,就引得路人驻足观望。何因?老公1.80的个头,抱着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而且这孩子还要竖着抱,小下巴搁在爸爸的肩头上,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东瞧瞧西看看,也不知他能否看多远,小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咯咯的笑声,你说是够逗的吧!

也许是与我的职业有关吧,这孩子小时候特别喜欢棉花,平时就喜欢手里拿着一丝棉絮,一会儿就放到鼻尖下闻闻,吃饭时手里是断不能缺少棉絮的,吃两口饭,就要去闻一下棉絮。睡觉时就更不可思议了,时常喜欢把小手从被头里伸到最里面,直至能够摸到棉胎,要不然就睡不着。无论天气多么炎热,身边不能没有棉被,哪怕是不盖也要抱着棉被才会睡觉。每次看到我在夏天暴伏晒棉胎的时候,就是他最为开心的时候,抱着这个棉胎闻闻,捧着那个棉胎亲亲,嘴里不住地咿呀着小毛、小毛,天真的小脸上写满了笑意。

儿子小时候的独立能力就很强,为他购买衣服时,都是我带着他上街,让他自行挑选。儿子小小的年纪,眼光还真的不错,每次挑选的衣服既简朴也很漂亮。儿子还有一个非常特别之处,就是对橄榄绿情有独钟,尤其喜爱军装和大盖帽。

提起儿子的大盖帽,真的让我感慨万端。这孩子,除非睡觉之时,每天一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在寻找自己的大盖帽,直到把帽子戴到头上才会去做其他的事情,他心爱的的大盖帽任何人都不可以随便拿走的。

奇怪的儿子常会做奇怪的事情。每晚电视上播放新闻联播时,首先响起的就是国歌的音乐,而每当这个时候,儿子只要一听到音乐,无论和小伙伴们玩得多么开心,总会扔下小伙伴们,赶紧跑回家,把大盖帽戴端正,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举起右手行着他那并不规范的军礼,脸上的表情既庄重又非常严肃,只待音乐结束之后,才会再次融入小伙伴们之中

人啊,年龄渐长了,也就特爱回味往事了,每每想起那些陈年轶事,远的近了,近的远了,就这样在脑际中反反复复,在眼前虚虚幻幻。也许,这就是一个人逐渐衰老的标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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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轶事


父亲弟兄五个,排行老二,由于个子小,被乡亲们戏称小用。

我家系西张王姓,六世王深泽担任河北唐县县丞,《林县志》人物志忠篇有载。李自成进北京俘获先祖,自成审喝跪,深泽曰:明有天地,幽有鬼神,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安能跪贼!自成怒,腰斩三段!说富贵传承不是财富的传承,而是基因的传承,我想也是,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由于生活原因,先祖后迁据姚村镇龙泉庄,由于生活清贫,又迁据三孝,因有干亲是地主,人家雇佣种田谋生。解放初期,成份划分,地主,富农,中农,下中农,贫农,雇农,佃农。我家属佃农,社会地位可想而知。

由于家境清贫,兄弟五个衣服是兄及弟,弟及三弟,三弟及四弟,四弟及五弟,成为乡亲们茶余饭后的笑谈,我小时候,还穿过小脚奶奶手工制作的对襟棉袄。

就这样,父亲学习勤奋,在田间地头,割草积肥间隙,用树枝写字学习,以优益成绩考上了新乡师范附中(今河南师范附中),是省内名校全国名校。在意气纷发的文革gaochao结束后,父亲乘车返乡,车只能到临淇,由于工人,农民两派的武斗,致使交通停运,只好徒步回家,临淇到三孝百余里,父亲接受了一次长征的考验!由于建国初期,人才匮乏,父亲当了名人民教师,后转入文化系统电影公司工作,家中清贫,父母婚后,辗转几家房东。由于父亲经常出差培训,对我也疏于管理,那时穷,生活用品匮乏,我们几个顽皮的小伙伴,经常到果园偷果子,麦场偷麦子换油条,麻花,烧饼吃,等父亲从平顶山学习回来,有好事者学嘴,父亲将我一顿痛打,并写了保证书才罢。棍棒之下出贤才,严挌要求对成长中的人来说,是件好事!父亲对我经常说的几句话:学而优则仕。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虽经几十年,犹萦耳旁。这是我对《论语》的最初认识,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披肝沥胆,呕心沥血!

父母恩,一世恩!父母情,一世情!君莫待子欲孝而亲不在!父亲!我的父亲!虽已远去,恩情常在!

童年轶事(2)


现在人,富裕了,衣食无忧,追求的也更加完美,淫奓的生活屡见不鲜。生活的方式不同,理想和追求也各有迥然。就连刚学会说话的孩子,都知道向大人哭着闹着要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成年人就不一样了,有的处心积虑,耍尽手腕地去牟取,还有的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不择手段地去索取钱财 ,还有的则在歧途上左右徘徊。而老年人,则是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伴着和煦的春风。过一天少一天,有了今天,不去问明天,悠闲淡定地去生活。所以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我小时候,很懵懂,单纯幼稚,一天只知道吃饱不饿,背着一个粗布缝制的小书包,里面装上两本书:语文。算术。作业本也没有,一只破烂的钢笔也很少下水,不过书到看得快两截了,最后索性把书放在台子下面,书包也不背了,免得麻烦。

那时候的教室,说起来就是个牛厂棚, 一边喂牛,一边供读书学习,没有门窗。学习桌是用土坯做成的泥台,大概两排,可座十来个人。台子面一般都是用又青又涩的柿子汁反复揉搓,干了有光又滑,我的最好,小伙伴們都抢先地去坐,由于小时候我的体质较差,也很少坐过。那时候上学的内容很简单,就两节课,大部分时间都是自习,语文:人口手,上中下,土石田算术:百以内的加减法,天天如此,烦了,就伙同小伙伴们到处去玩,戏水抓鱼,掏鸟斗鸡(两人或多人互斗的游戏,单腿独立,一腿蜷曲,跳跃互动)。同学之间,友谊很深,再远再近,吃饭后都要相互叫一下,结伴同行。天真无邪的童心,就像宁静的水面,没一点水花波澜。

有一次,去找小伙伴元子 上学,看到他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在吃,不见不馋,口水只往肚里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吃,看出来他很着急,当然我心里比他还要着急,于是就不停地催他:快点快点要晚了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急越吃不下去,于是他放下碗,匆忙地就要走,这时候我出了个好主意,哎,要不然我替你吃完算了,好呀,这是个好办法,我咋就没想到呢?他欣然同意了。做这样的事,就怕大人发现,于是我就躲在门的后面,等他把碗递过来,几乎囫囵吞地咽了下去,连汤也没剩。后来我隐约嘴角有些疼,照镜一看,有几个小水泡。

青涩酸楚的回顾, 是在紧紧抓住记忆的长线,把梦想不断地延伸。童年的纯真,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有索取生活中的现实点滴,寄予憧憬生活的更加美好。

老街轶事《二》


环河有史以来就是沙河堡举足轻重的组成部分,简简单单一条环河可以让沙河堡每个人儿眉飞色舞连侃上三天五夜。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环河与沙河堡居民情同手足,唇齿相济。环河,我个人理解,就是石灰桥,石灰桥等同于环河。石灰桥在东门几个公社、街道、工厂、机关可谓家喻户晓,紧邻变电厂就是最显著的标识。这个被称谓石灰桥的地方所有人记忆里并不曾见到过一座桥。而且大家仿佛也根本就丝毫不关心那座莫名其妙有多无少的桥,对所有知晓它的人们而言石灰桥就是那座闸门,就是那条逶迤流长的人工河道。其实它只是一条发源于龙泉东风渠引流河道中段的一座闸门,只是最终汇集于大沙河的一条走廊。厚实木板拼接一起被机械摇臂操控的简易挡水闸。整个挡板宽度不超过三米,高度不到五米。水泥闸坝两岸可以互通,闸坝正中一间保护摇臂的操作间,高两米左右。这是几经改造过后的面貌。除挡水闸门,整个地界除去柳树,农田,就是全泥坝护堤,流道。后来听母亲、舅母分别几次提起石灰桥河道那段过去鲜为人知的历史,1956年包括舅母、母亲在内花果八队和东桂个别生产队全体社员都积极参与了这条河道挖掘工程。规模之大,人数之众,历时之久,史无前例。从当时挖掘的意义看来无非是解决当地几个生产大队农业水利灌溉。和生药厂、邮电校、川师、成昆铁路狮子山段、门前成渝马路都始建于同一年代,意义同等重要。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还是七十年代初,红砖墙壁满是层层脱落的粉末,平顶子边缘生满黑色干枯了的苔藓,顶子上簇簇人高的茅草,挡水板像涂抹过黑色油漆,让人感觉年久泛朽的气象。木板缝隙和挡板两侧股股渗水。顺闸门一个又一个攀爬上去光屁股的亡命之徒。一个个得意洋洋不知死活的悍将,一条条哭爹喊娘肚皮鲜红的泥鳅。原来这个时候那座房顶已然成为绝家水性弄潮儿的舞台。提起石灰桥他们都可以滔滔不绝侃侃而谈,它几乎与每一位曾经沙河堡人都有一段难以割舍的情缘。沙河堡新村,下沙河堡,新修街居民,斑竹三队,花果八队社员几乎都那里挑水,洗衣,捶背,洗菜,游泳,浇菜园子,抽水灌溉农田。石灰桥与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不可或缺。七十年代以前街上的居民是享受不到自来水的,除了稀稀落落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需求的几口水井,就只有清澈充裕的石灰桥河水可以充当第二生活水源。而我和两位兄长以及那波无知无畏的背篼帮却与它一道度过了整个童年。他们每天放学后便会邀约一起顺原子核研究所围墙外去到石灰桥。他们常常会用背篼到河边草丛里舀鱼,或者岸上生火煮筒筒饭,凑钱打平伙。下雨天总是大伙儿最盼望的好日子,没有钟声号令的今天举国同欢!最好天天下午都下雨!周围所有水沟、池塘塞满你追我赶逮鱼的他们。他们总是拥有着让人羡慕的热情和无穷无尽的趣味,让你由不得就随了他们的步伐,甚至于一天不随他们心里空空如也。他们还远远不止是调皮,他们还很能恶搞,偷谁家地里的菜,按谁家放外的鸭子,挖谁家土里的地瓜,被别人骂得狗血淋头变脸变色,一次次从果园子穷追猛打屁滚尿流,就还敢每天再过去!胆小怕事的你还不得不一次次随他们末路狂奔,随他们七手八脚,随他们惶惶不安,随他们变脸变色,随他们上气不接下气,随他们哈哈大笑。听他们马后炮乱扯把子,听他们提劲好久好久哪里哪里臊了树林林里头扇盒盒儿的,听他们把哪天哪次筒筒饭煮得油爆油炸让你目瞪口呆,醋海翻波,心驰神往。听他们把自己的武功炫耀得出神入化漏洞百出,奉陪他们视死如归一道加入加里森同仇敌忾并肩消灭法西斯!陪他们对白,古兰丹和阿米儿,盖世太保和瓦尔塔,瓜耳皮和清鼻子。怨怼他们不仁不义把硬币打得稀烂就是不肯请上你半杯米花儿。狐疑他们荷包里哗哗作响银耗子的来历,嫉妒他们哪里来的新军帽、军涤、军挎,见不得他们对着花枝招展的女人就吹口哨,发誓和招风惹草的他们一刀两断。却终究就是离不了他们。闸门上游水被放干的回数屈指可数,捞起的鱼儿也寥寥无几。偶尔他们会捞起来野鸭蛋,野鸭子。可我总觉得那根本就很像家的,他们个个却老气横秋一口咬定那就是野的。野就野的吧!反正为这些不外乎再多跑几趟而已。习惯就无所谓刀山火海龙潭虎穴,鬼门关也创了。暴雨天闸门上游蓄上水后是一个圆形的回水凼,面积有一个小足球场大小。惹来很多戴草帽斗笠穿雨衣的人儿提起戳箕、巴笼、脸盆四处奔跑,甚至穿起衣服裤子就往水里跳,见口子、草丛乱戳一气却少有收获。兴致勃勃的哥仨就是其中一份子。还会遇上扳筝的,围上一大圈别具肺肠翻江倒海指指点点的口水族。诶!上头那个地方我刚才看到好多好多鲫鱼哟!,嗯,不止!还有几根鲨鱼!。恨不能活蹦乱跳的鲫鱼、鲫鱼漏网到自己戳箕、虾耙、巴笼、小嘴巴,小肚皮里。他才不会在意你诈痴佯呆江湖骗局,你那点小九九,他妈,要真正出来鲨鱼你会有那么心好!让他倆对撕!早几十个光起屁股拖家里胡啃海吞。一眨不眨一刻不得懈怠站在原地,几位煞费苦心的小油条就尽情表演吧。水面回落后,露出丛丛袅娜莹润的水草,茎底挂满淤泥垃圾,陷大腿根淤泥里可以捉到蹦哒的小鱼、小虾、螺丝之类。那个满池水的夏天被李老大咚的一声甩下去,不知喝了几百斤终于练就了狗刨!谢天谢地,终于没成为含冤而去的水鬼。丁丁然教会你,千万个别害怕,会扶着你,会扶着你哐下水撒手不管不顾!如果不是已经石沉大海奄奄一息他会怜香惜玉?他几个老鲨鱼水上水下金蛇狂舞游刃有余。狗刨,仰泳,炸弹,门板,泥鳅,黄鳝。衔起水草这边洣过去,那边划回来,假水快踩齐脚背,腰杆扭成为水蛇。屁股蛋子比煤球还黑,鼻涕泡子比气球更大,呼儿嗨哟,哦豁连天,恨不能把石灰桥整池水也掀上了天。不知和资格野鸭子有多大区别,到底他一刻想起过没有,正万念俱灰弥留之际垂死挣扎即将灰飞烟灭的你?

百折不挠的沙河堡人总是想方设法让整条街面焕发出别样生气,处处显示出自强不息不甘落后的精神面貌。人们行色匆匆奔忙于各自生计,三百六十行,三百六十份忙碌,三百六十份欣狂。工作以外的情趣无外乎想方设法犒劳犒劳缺吃少穿的自己、父母、子女。成群结队嘻嘻哈哈千万里去追寻坝坝电影的足迹,或者休息时到河边、野外垂钓、捕鱼、打鸟、田趣。除年节外很难有闲散放纵的机会,然而他们依然乐在其中,依然为美好明天逆流而上,一鼓作气。实事求是说来倥偬拮据是当时每个家庭共同面对的境况,城市乡村无一例外。

七十年代,乡巴佬从来不去讨论电器,家具,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除了居民屋头收音、电视机外还有什么叫电器。无论大人小孩在一起几乎不闲扯牙祭、水果糖、桃酥、拈闪闪以外的话题,满脑袋就只有熬锅肉。邻人里有高人组装过滋滋怪叫偶尔收听到靡靡之音变脸变色的收音机,引来大家茶余饭后议论纷纷,狗日的,胆子大哦,偷听某某之声!留下来羡慕,嫉妒,蔑视,敬而远之通常就是结局。老子没得那个手艺,玩不来那个格。能吃还是能喝?还是比灯芯绒更提劲?有那个钱,老子多整盘嘎嘎!。生产队顶尖高手姓曾,三十岁,眼镜,哑巴堰旁新村住,不只是会装收音机,据说还会修理一切带电字的机器,比如,电视机,收音机,电线,电灯,电池,电石,电影,打糠的机器。靠!电线,电石都算得上电器?据传组装黑白电视的伟大计划正紧锣密鼓大刀阔斧组织实施当中,只是处女作迟迟未能面世。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听人说已经隐隐绰绰可以琢磨得出来人样,只是还不太能准确辨析是公是母,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人是猿那个是电视吗?成功仅仅一步之遥,又听人说窗子玻璃当屏幕的实验彻底宣告失败。家里遮风挡雨的窗户取完还嚷嚷着爬上房顶揭亮瓦,引来家人大张伐挞。住的房子和喜儿他爹杨白佬的差逑不多,对穿对角,风快把人吹哑巴堰里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不得而知。

第二位杰出的青年才俊当数邮电校大门外李姓小伙儿,浓眉大眼,血气方刚,二十出头。平日里几乎不出门,正潜心致力于番茄还是黄瓜、茄子收音机红灯音质效果线路的研发。通宵达旦埋头在家组装收音机。安装好的收音机接收效果不甚理想,时断时续,时有时无,不断增加蜘蛛网天线长度,反正家后屋檐就是竹林。直到一天,啪,呼呼呼,呜呜呜,竹竿天线连人一起点燃,妈呀!天线搭上房顶高压线,据说命悬一线,差点从人烧成木炭再化为一缕青烟。半截身子被烧得黑漆漆的,半死不活,哭爹喊娘。红灯音色也没胆色再实验,一鼓作气跳过黑白直接彩色的宏伟计划自然胎死腹中。不管路线还是线路那以后谈虎色变。等老子工分挣够了供销社提一台!还好,把命留到在!

那一年五一抢购风暴席卷蓉城大街小巷,走火入魔鬼迷心窍的诸位邻人见啥抢啥,分明就是达芬奇最后的晚餐。除了商场里工作人员外,只要摆柜上的通抢,管它洋火,牙膏,还是扫把,拖帕,管它保值还是过期,管它好的还是半好不坏的,管它铮光瓦亮还是锈迹斑斑,管它物超所值还是滥竽充数,总之平日里斤斤计较的诸位此时也全然不管不顾了,眯起眼睛给老子抢。抢到啥算啥。那年沙河堡所有商店所有积压品全部清仓,利润空前。被风起云涌势不可挡抢购风潮撼动的某倾其所有在罐罐窑位置小毛五金店拨开人丛杀出一条血路先抢毛巾,再抢脸盆,啥也抢光后,再花大价钱抢来一台一般人抢不起的长城落地电扇。无数个夜晚关上顶灯再打开落地扇3W小灯泡,昏黄灯影下端坐电扇前效仿囊萤映雪的故事发奋苦读。虽然学业无成,但时至今日两台三十年左右的落地扇完好无损,依然不失为最心爱之物。

据说到今天不少沙河堡人还使着那年疯抢来的小天使台风扇,骑二八永久加重自行车,一只手戴两块山城手表,军大衣领口斜插一排英雄牌金依钢笔。使着那年抢来的洗衣粉、肥皂,听着晶体管小收音机,戴鸭舌帽,穿接尖鞋,更有甚者还有人使着那年抢来的药罐子洗脸脚乘饭菜泡茶喝

他们,曾经各条巷弄茅草棚子里哇哇诞生的孩提们,我近在咫尺的陌路人,总是常常会邀约一起沙河边喝茶。总是一次又一次无限深情给我提起他们所感知的沙河堡,总是一回又一回热血沸腾一番番追忆我们所共同经历过的那些年那些事。其实,我知道,其实,我们拥有着一个相同的愿望,一定要把我们最热爱的,最完整的,哪怕不尽完美的沙河堡重新塑造在后辈或者不胜了解沙河堡每一位过客心里。在那一波新村哥子记忆里,河河堡这条毫不起眼的老街总是拥有数落不尽的故事,挖掘不完的题材。沙河堡一共有好多口水井,哪几个堰塘,双人手摇消防车在中沙河哪个位置,为什么永向前拖拉机会没有倒挡,生药厂的福利兔,福利鸡,福利鱼,大爆炸提起声宝收录机吊儿郎当口袋粗裤腿招摇过市,哪位罐罐的父亲被调虎离山尔后追根究蒂秋后算账,哪位父亲让子女学校里抬不起头,哪位哪位怎么怎么,如此诸多的不知,如此诸多的变故,如此诸多的不解,如此诸多的旧事重提,让人心潮澎湃,感慨万端。历史究竟赋予过这条老街何种使命?默默无语的它到底经历多少前所未知的千磨百折?沙河堡究竟还蕴藏多少难以剥开的迷雾?还有几多尘封于故人的传奇?五福苑,五福渊源?三家村,三家出处?沙河堡这条寂寂无名的老街包容如此诸多鲜为人知的世故,经历如此黯淡多事的秋天,甚至让人觉得老态龙钟的他步履蹒跚不堪重负,然而风雨飘摇中他依然坚贞不屈斩钉截铁挺起胸膛走到辉煌的今天,大踏步迈向更为璀璨的未来。这是一种怎么样子强大的生命感召!

我知道了沙河堡哪里才止哑巴堰、大观堰、小观堰!白家堰、汤罐堰、络纱堰、刁家堰、石马堰、卢家堰,你听说过吗?哪里才止蔬菜公司旁边一口水井,大营门里面那口你见到过吗?

匆匆飞逝而去的岁月总是会遗留下来斑斑点点的印迹,平凡古朴的这条老街总是让人拥有按奈不住的蠢动,让人忘情于它的怀抱,钟情于它的胸襟。世世代代沙河堡人就是这样,安时处顺,超然自得。岁月总是会将曾经每好的一切冲刷而后再滞留下来许许多多美丽的倩影,让人无时或忘,让人铭刻于心,让人感动常在,让人在迷茫混沌的时候为之一振。愿以后的每一次可以衔接而为永恒的瑰丽!与你的历程,与你的相拥,真真正正是件快乐开心的幸事,与沙河堡的峥嵘岁月无愧于一个辉煌的时代!岁月与沙河堡永存!

李建志,13880083821

童年轶事(3)


大概十一岁左右,从小学转入中学,要到离家四五里地的集镇上去读书,村里有几个男女同学,那时候的男女同学之间分得是特别清的,稍有亲昵,那就是恋爱,会引来很大的风波,以致学校家庭都不得安静,同学之间更是热潮冷讽,轻的找打,重的就得要辍学,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就这个最敏感。因为离家远,午休的时间又不是太长,条件好的学生有的住校,次一点的骑车回家,那个时候能有个杂牌自行车的家庭,条件可谓是很不错的了,更差的别提了,不是早上带上一两个粗粮面馍,就是几个煮熟了的地瓜用来充饥。

学校的西北角,就是集镇,十字型的街道,周边的菜农和商贩都聚在这里叫卖:新鲜蔬菜,青瓜李枣,各式各样的时髦衣饰,目不暇接,美不胜收。美味十足的廉价小吃,更是让人馋涎欲滴,流连忘返。在当时,看场电影只需伍角,听段评书也只要一角,有钱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书场的前位,上等包厢,擦的油头粉面的人。没钱的人,只得拿出五分钱,吃一牙儿西瓜,或者喝一碗,凉水浸泡着的,用蛤蜊壳舀出,并伴有糖精勾兑出来落显酸甜的醪糟水了。

一年中最繁华最热闹的也就数农历十月初五的庙会了,善男信女们身着五颜六色的服饰,还有天真无邪的孩子,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老的少的,形成一股强大的人流,谈笑风生,祈子求福,以保平安。更有谈婚论嫁的人,也借此良好美景倾情示好,喜结良缘。秧歌,高跷,社戏,喧嚣的锣鼓和成一片,喜庆太平与安康。

喜儿比我大两岁,适逢庙会,便相邀一同前往,因为年幼无知,没有太多的想法,就想祈求个一梦无精通,不学习该多好呀。前边不远处,围着好多人,灯笼似的红柿子足有一箩筐,人们争相购买,殷红的瓤透着果子的香气,迎面扑来,沁人心脾。小孩子吃得两腮布满果酱,大人们也津津有味地吃着,怎奈囊空如洗,垂涎三尺。喜儿很无奈地看着我,忽然间他向我做了个手势,我似乎奇有的领会和明白,哦,于是悄悄地蹲下来,手里握着个柿子,像是再挑捡的样子,趁其不备,退出人群飞走跑去,任凭后边的声音:小偷柿子怎么强烈,全没听到。由于我的个太小,一溜烟地就躲到了街后面的角落里,从未做过贼,做贼的心好虚呀,两腿发软,心怦怦直跳,就好像要蹦出来一样,汗流浃背,目光呆滞,望着手中的柿子有一种异样的寄托感,仿佛得到了神奇的灵丹妙药。

顷刻间,喜儿找到了我,柿子呢?,在哪?拿来我看看。他很温和地说。心里平静了许多,我于是双手捧出了柿子,就见他双手往嘴上一捂一吮,柿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被他吮吸得只剩下一张薄薄的柿皮了,他慢慢地递给我,我只是舔了几下,就连皮吃了下去。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柿子的真正滋味。

现如今,在我的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好几种柿子,个又大又甜,没一点酸涩味。

陈年旧事(二)


打灯笼

正月十四、十五、十六,家家户户都过元宵节,这三天是春节过后的第一个节日,喜气洋洋的气氛好像一直没有散去,给我们带来接连不断的快乐。

那时的农村,还没有通电。在年前的大集上早就准备好了蜡烛,还有灯笼皮。灯笼皮都是每人多预备两三个的,以防烧着了,可以立即换的。

十四中午饭一过,我们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忙活起来,把全部家当拿出来,让大人在灯笼架子上插好蜡烛,焦急的等待着天快黑下来。灯笼架基本上是大人们亲自动手制作的,还有一个带钩的提手,外面套好灯笼皮。

太阳终于沉了下去,天气还格外的冷,冬天的味道正浓。村子里的大道上,就排满了提着灯笼的孩子们,大人们也陆续的站列两旁,逗着,笑着。

砰,不知是谁放了一个炮仗,引来一阵欢笑。

天色在人们的叽叽喳喳中暗了下来,有岁数小一点的孩子,磨叽着大人早早点着了灯笼,奔跑着,炫耀着。

灯笼一个个亮了起来,烛光透过红色的塑料图案,随着顽皮的身影,在村子里的大道上、胡同里上下飞舞,左右摇摆。

你们应该先去照照自家的枣树啊!不知是哪个大人冲着孩子群里喊道。

我和小山,还有小坡、小伟几个正在玩排方队,听到这一声,也随即散去,直奔自己的家。

每年的正月十五,都是用灯笼照一下每个门的门后面,说是驱邪、避灾。还围着枣树右转三圈,左转三圈,保佑来年有个好的收成。再有就是围绕粮囤左右各转三圈,也是祈祷年年有余,有吃不完的口粮。总之,这都是人们美好的愿望,心里对幸福生活的期盼。

忙完了自家的事,又都聚在一起,成帮结队,显示着各自的本领。偶尔排成长队,每家每户跑,嘻嘻哈哈,热闹非凡。大人们也似乎留恋这天真烂漫的趣事,脸上始终露着笑,有的还掺和进来,做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小山溜达到我身旁,小声说:我带了炮仗,等会儿你引着小伟说话,我吓他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个这么顽皮的家伙,当然,我也是寻求刺激的捣蛋鬼。一切进行的顺利,我斜眼看到小山点着了炮仗,又故作镇静,继续东扯一句,西捅一嘴。

砰砰两声清脆的响声,震得脚底板子打颤。紧接着几声哎吆,哎吆起来,被他吓得有好几个孩子都扔掉了手里的灯笼,我也差点撒手。这小子竟一下子点了俩炮仗,真是个愣头青。

有两个行动迅速,知道这是个闹剧,也急忙把地上的灯笼拾起来,还好蜡烛摔下来了。可是,还有两个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灯笼皮随即着了起来,等捡起来也只剩下半边了,引来一阵一阵嬉笑声。

我们玩的累了,吵闹声没了开始的喧嚣,大人们也剩下寥寥无几,鞭炮声也时时传来,震动着这犹如一个倒扣的黑锅,嗡嗡的回音不断。闪光伴随着响声,撕裂开宛如漆黑色布般的夜,支离破碎。

该回家了,你们玩吧,俺走了啊!小坡向我们一摆手,提着灯笼回头就走。

小坡,等我一下。我一听就知道是小山的声音。

不对呀,小山这家伙不会这么早走的啊,每次玩他都是盯到最后的,怎么这次我正琢磨着,突然就听到小山哎吆一声,在小坡前面不远处歪了一下身子,惹得小坡一只手指着他,哈哈大笑,笑的小坡弯了腰。也就在此时,小山也咯咯的笑起来,吹灭他的蜡烛,双手指着小坡背后,手舞足蹈。

我一扭头,呵,好家伙,小坡背在背后的灯笼燃起了火苗。小坡也意识到了,一歪身子,顺手一扔,滚落地上还着了一会儿,眨眼的功夫只剩灯笼架子了。我们几个看到哭笑不得的小坡,笑他幸灾乐祸的囧样,眼泪都流出来了。

陈年旧事(三)


一斤棉花一毛钱

读小学的我,最喜欢的还是周末。每周六上午的课几乎是没有用心去上的,贪玩调皮捣蛋的心早就溜到外面去了,只是把一个空皮囊摆在教室里。下午便是我们的天下,扔下书包,拾起一切可拾的东西,任我们疯狂。

我有一个哥哥,比我大四岁,在那一九八几的年代里,大人们是希望孩子在地里的活上能帮上一把手的。所以,我的一些周末也就被我的哥哥扯去了,陪着父母去完成任务。

父母为了让孩子多帮着干点活,也使尽了脑筋,劝说不行就来硬的,训话不中就使计策,骗不了了就再动主意,实行奖励,鼓励你自己主动出击。

那时每家每户都种棉花的,一来这是主要的收成来源,二来棉絮可以絮棉被,三是棉籽还能榨油。记得棉籽油吃不了,几乎家家都会炸油条。

棉花开的时候,一开始是少的,一个人三四天转一遍就可以了。可随着棉桃开得多,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有时两天一遍,甚至一天一遍。这时大人们都会先忙完拾棉花,再去忙别的活。我们也就在这个时候参与进来,情愿或被动,与父母一起分享拾棉花的快乐。

母亲为了提高我们哥俩的积极性,就规定拾棉花是有奖励的,多拾多得,一斤棉花一毛钱,确实吊起了胃口。

一个周末,吃罢中午饭,父母收拾干活用的工具,我和哥哥也准备着,各自找好了一条口袋,还有系在腰里的兜篓子,满怀信心的跟着大人直奔棉花地。

棉花棵足够我的身高,开的粗枝大叶,绿丫丫的一片。最下端有开不起来的烂桃子,这些都会被摘下来,等晚上的机会,空闲之余把它扒出来,再晒它几天,最后用木棍敲打它,棉花瓣就会被打成棉絮,为了多卖几个钱,就把它掺和到好的棉花堆里去。

雪白的棉花开着三到五个花瓣,毛茸茸的,只要抓好了一头,手一提,它就会被拉出来。里面包容着几个棉籽,硬硬的,两头略尖,犹如小枣核。

还楞着干嘛,拾吧,看谁拾的多,到家里再称重量。

母亲的一句话惊醒了我,对啊,这是挣钱的,还是自己第一次挣钱啊!我找准了一趟,塌下腰,把头埋进棉花棵里。

等等,你们不能只顾抢着拾,不能把干叶子掺进来,再往外捡它很麻烦。母亲最后嘱咐说。

哦!我和哥哥头也没抬的同时回了一下。

我家的地,是三角形的,我们是从最尖端拾起的,一开始地头短,再加上新鲜刺激,干劲十足。可随着地头的加长,人也陷入绿色的海洋,有时抬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久了就没了斗志。腰酸腿疼,棉花叶子划在脸和手背上显出一道道白印,隐隐感觉疼丝丝的。偷懒耍滑的伎俩便使出来,也不顾的多攒那几斤了,就早盼着母亲说结束的话了。

收工了,我看到哥哥的口袋鼓鼓的大半下,再瞧瞧我的,瘪瘪的小半下,心里又有了不平衡感,可怨恨的还是自己啊!

这次劳动,虽说累,可有意外之财,增添了兴趣,慢慢也懂得了大人们的辛苦,欲对家充满亲情!

陈年之殇


一、相约

大年初二,天气很冷,寒风加湿雨,沁入骨骼的冰,让人厌倦却无法躲避。春节的热闹仿佛被冷雨冲淡,余味不足后是不该有的沉寂。这或许是大人的心情,小孩子过节的兴奋依然不惧天气,冷清里隐约能听到他们的嬉闹声。

我倦缩在家,慵懒地发发呆、看看书。本以为就那么地呆过一天,后来一通来电的邀约,让畏寒的我勇敢且有些兴奋地出了家门。朋友玉被家里人安排了相亲,需要到男方家去,怕一个人去冷清与尴尬,便邀我前去相伴。我爽快答应时当然是出于友情,也基于好奇的心理,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男孩能让纯静腼腆的玉肯答应家人安排的相亲,还史无前例地主动到男方家见面。而且曾对相亲有无限遐想的我,也想对家乡相亲的情景有一番了解。

车子在路上不疾不徐的开着,窗外风雨呼啸,车内就我和玉加司机三个。司机是将要见面的男子的舅舅,和玉在同一个村。玉的母亲偶然一次找他唠叨了一番对玉终身大事的担扰,让他思起和玉同龄且家人也着急他没有对象的外甥,两人便安排了这次相亲。我本想嘀咕说怎么相亲不是男方到女方家的吗,怎么要女方上男方家的呢,还要是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出门,真是没风度的男士。随后想想,玉既然都答应来,这位舅舅又亲自载送着,他们必是有自己的原因了,便没说出口。在暖和的车厢里,司机似有意无意地提起他外甥,话里有话地介绍他的好。说他很抗拒相亲,家里安排的一直不肯去,今年家人逼得狠了才肯答应,这或许是缘吧。玉没怎么接话,我看得出她的紧张和不好意思。司机接着说本是他外甥和他家人亲自上玉的家来的,但今天他们村里有传统的祭祀节目,走不开,只能让他送我们过来了,希望玉不要介意。玉轻轻地摇摇头。她总是为人着想,心善安静的女子,所以在感情上也是很害羞被动。假如那相亲的男子真如司机所讲的那么好,希望玉的这次主动能让她把握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二、相见

车子大约在路上奔走了约一个小时后,在路边的一幢楼房前停了下来。我觉得这周围有点熟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因下雨车窗模糊,我也没有留意来时的路,也一直忘了问玉我们是要到哪里。听到司机叫我们下车后,我便没多想了,拉着玉的手下车时,感觉到她手心里有些许汗,我冲她笑笑,暗示她放轻松。一位中年的妇女在迎接我们,司机相互地介绍了我们后,得知她是司机的姐姐,也就是那男子的母亲。我们笑笑地喊了声阿姨,然后说了些新年好之类的吉祥话,她热情地把我们往屋里拉,说外面太冷了,说那么远过来为难我们了什么的。司机叫我们先上楼去坐坐,喝喝茶暖身子,他去祭祀会场把他外甥换回来,我们便随阿姨上了楼。我们在楼上坐着,喝着茶,和阿姨嘘寒问暖般地闲聊。玉还是少语规矩,我不是主角,便没了那么多拘谨。阿姨的目光不断打量着玉,嘴边的笑容慢慢地扩散,我看得出她还是挺喜欢和满意玉的,便挺玉在心底高兴了下。

我们大概闲聊了十来分钟,一位男子上了楼来,阿姨对我们说是她儿子回来了,我感觉到玉的不安多了些。男子看到我们后便笑说些抱歉让我们久等和天冷让我们过来之类的客套话,边说边拿零食放在我们面前,然后又忙泡茶的,和他母亲那样给人感觉很热情。我知道他就是和玉相亲的男子,便略略地打量了下他。一般的身高,一般的脸孔,笑容灿烂,给人风趣健谈的感觉外还有一点隐隐的霸气,总体来说气质与气势比外表突出。我想玉应该是喜欢这类的,果然见到她抬头看了那男的后,便有些脸红的拿起杯子佯装喝茶。男子拿了东西招待我们后,便坐在玉对面的沙发上,我们之间就隔着茶几。他母亲见他坐下,便微笑着起身说她有事到厨房忙会,叫我们慢慢聊。她走开后,偌大的厅子剩下我们三个,没有人接着说话,突如其来的一片沉静,让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

呵,都忘了自我介绍下,我叫陈子庆,你们叫我阿庆就是了。还是他一通爽朗的话语打破了僵住的平静。

玉笑笑说:那就叫你庆吧。

他爽快点点头,然后说:那我喊你玉吧。

玉对于他知道自己时有点惊讶,随之又有点不好意思和些许的开心。我在旁边被他们之间看似柔情的太极弄得有点晕呼,见庆笑着看着我,眼神在示问我的称呼时。我忙说:不用客气,叫我宁就是。

他俩听到我因急促而犯的小错误,笑了起来。我还听到庆促狭地低声说:我叫宁就是。我佯装恶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又哈哈地笑了,有得意也有不羁。我不再理会他,端着杯茶踱步到窗边,也是有意走开让他们单独相处。他们俩面对面坐着,我听到庆在问玉关于工作和其他无关紧要生活碎事,玉还是轻声简单答着,有时也会回问他一些一样的问题。相对玉的拘束,庆倒不像相亲中的人那样多少有些紧张,而是大大方方招待朋友般闲聊。他应对场面的能力倒是挺符合他舅舅所说的他作为一个管理员的优秀一面,亲和淡定与魄力交互运用。

三、相认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心底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一种很久远的情境在脑海里似清晰又似模糊,心慢慢有些混乱。我抑止不去想,转过身问庆:这里是哪里?他见我那样问,有点奇怪地说:这是常霞村。常霞村,常霞村我在心底叨念着这个名字,突然醒悟般地了然。原来是这里!难怪会有熟悉的感觉,难怪!我又回到这里来了,怎么那么巧!我手心渐渐出了汗,不知是热茶氤氲到,还是屋里暖和久了,可是我却感到心更冷了。

庆和玉见我听后表情抑郁不言语,便问我怎么了,我强打精神笑笑说没事。我突然看着庆,细细地打量他,那张脸孔在我眼里缩小,情境转换般回返到幼年,然后又放大,成长成现在的样子,那种感觉越来越熟悉,我情绪上的恍忽越来越重。我猛地想起刚才他报的名字,心里震抖了下,急促地问他: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子庆?陈子庆?

是呀,陈子庆。他愣着回答。答完后也一直看着我,觉得奇怪,想问什么却没说出口。我也看着他,心底的无措感扯着人想往下坠,站不稳的感觉。我回到座上坐着,他见茶水没了,便起身去冲。玉在偷偷看他的背影,我也在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问时,脑子还是一片混乱。

嗯?他做了个宁字的嘴型却没说出口,疑惑地摇摇头。我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掉下,那一刻有伤感,有无奈,有埋怨,有认命,也有释然,然后在说与不说之间矛盾起来。他没有认出我,那该不该让他知道我是谁?本来今天是玉和他的相亲会,说出我是谁合不合适呢?可说出了又会怎样?或许是我想多了,那么多年过去,人家都忘了我是谁了,就算知道了也当偶然见回一位老熟人而已。

我是佳宁,黎佳宁!你曾经的同学,不记得了吧?我最终还是说出了。

玉听了咦了一声,满脸困惑地看着我,又看着他。

什么?你-是-黎-佳-宁?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快速地走回沙发,迅速地坐在我对面,脸色绯红,激动得差点把茶杯碰掉。

我有点惊讶他反应,木然地点点头,坐在对面任他看着。他细细地看了好久,嘴边荡起了笑容,与他之前的爽朗笑容有了不同,这笑容中多了些惊喜、柔和还有其他。

真的是你,你小时候可爱,长大了好看。不细看真的认不出来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呀,不过依稀还看得出小时候的模样。他还是凑着我脸看,我觉得我脸上那几颗青春期遗留下来的痘印都因他这些赞美的话而感到不好意思,只是来前把它们埋在了薄的粉底下,它们才没有活跃得那么明显。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找,怎么就这样相见了。一直以为不可能再见的你还是那么可爱,像小时候一样从不敢想过还能见面这么多年就找不到你我说不出我现在心中的感受,说不出他喜悦过后又恢复激动,语无伦次起来,我却把一字字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同学呀,多好,多好呀!难怪人家说缘份妙不可言。玉在旁边看着我们,看得最多的是他,脸上挂着落寞。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说不出的愧歉,或许我在毁掉了些什么,是她的一些刚构造的梦,还是我们之间友情的坦荡,我说不清。可当时相认的激动和忆起往事的冲击,让我忽略了很多对她的感受

四、相斥

听玉说完我们有认同感却不知如何形容出来时,他妈妈走了上来,叫我们过饭厅那边吃饭。我和玉本想说不用,但看到她准备了那么久,庆也一本正在经地让我们一定要去吃,不能饿着,便不好意思再推搪。到了饭厅那边,饭菜都摆好了,我到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在桌边坐下。庆却拉我到一旁,拿出一个电吹风吹着我的手,他说他记得我怕冷,刚洗完手手会很冰,要拿电吹风吹暖和先,不然僵得拿不好碗筷。我没想到他突然会做那么亲密细心的举动,极不好意思地缩回手,他却强制地要我升出来。我想拿电吹风自己吹,他也不让,就一个劲地提着电吹风均匀地对着我的手来回吹着。我的脸在暖气的包围中涨得通红,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有股莫名的感觉。曾经的小男孩已长大,一样的细心温柔,却也有了男人处事的阳刚和霸道,让人熟悉又陌生。庆的妈妈看着我们,似乎有很多不解,只好尴尬地笑着叫玉先动筷吃。玉脸上没什么表情,似没听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直到我们都入座。吃饭的时候,庆拼命往我碗里夹菜,也偶尔礼貌性地夹给玉。玉吃得越来越少,我感觉到庆母亲的目光时不时地往我这边扫过,我也越吃越不知味。

庆或许注意到了他母亲的神情,他突然指了指我说:妈,你知道她是谁吗?他母亲夹起的饭菜还停留在口,没有回答,只是摇头地看着我们。我也料到你认不出来了,我刚开始也没认出来。她是你好姐妹秀芳的外甥女,曾转学到我们这边念过书,和我同一个班。不知道你还有没印象?他母亲看着我,好一阵不说话,然后淡淡地说:认不出来了,她小时我也不常见她,印象也不多。 我能感觉出她顿时对我的态度冷了许多,我开始对她的反应有点不解,随后想想又似乎明白了些。庆却没怎么在意他母亲的冷淡,还是很开心,像沉浸在喜悦的往事里,又像在感动眼前。

真是巧呀,你和玉是好朋友,过来玩就认出来我们家庆来了。他母亲像话里有话。我刚想答,庆却接了话:是呀,我们刚开始都没认出的,还是她先提起来的,大家变化大呢1呵呵,是吗 ,的确是变化大。他母亲似笑非笑的说,然后一个劲地叫玉要吃菜多吃饭什么的,没再理会我和庆。我们快吃完时,庆的爸爸和舅舅回来了,说在会场上吃过了,让我们慢慢吃。他父亲回来拿了些东西便又出去,说会场上忙,没时间招待我们,让我们别见怪的。

吃完饭时,我和玉帮庆的母亲收拾碗筷,庆在和他舅舅聊天。在厨房里,玉走出去后,庆的母亲叫住我说:你过来这里,你妈妈不知道吧?我愣了下然后说:不知道。本来我也不知道玉是来这里相亲的。知道是这里,你是不会来的,是吧!我和你姑妈是好姐妹,我们年轻时一同嫁到这边,常相互照应着。你们家和她家的事我都知道,但庆不了解。我没有说话,看着这个由开始的热情万分转变到现在冰冷犀利的女人。

你结婚了吗?她问。

没有。我看到了她脸上的失望。

玉这女孩子我觉得挺好,挺喜欢的,也觉得她和庆很般配。我也看得出她对我们家庆有意思。但庆的心思我了解,他礼貌对她其实就是对她没那层想法了。不瞒你说吧,庆这些年都不肯找对象,我知道他就是死心眼,耗着那么长时间去等一个人,就一直在盲头盲脑地找,从小时那会起就一直没放下过,多好的都不入眼了。那时你走后,他像丢了什么似的,哭呀,闹呀,找的,很久都不让人省心人家这年龄的孩子都叫爸了,他还是拖着不肯找对象,今年好不容易强迫他同意了相亲,就算他做做样子让我们宽心都好吧,起码他肯迈出这步了。唉,谁知道却碰回了你,怎么都躲不过呀。他都没认出你,你不应该讲来的,你真是,唉1她停顿下,上下打量着我,又接着说:别怪阿姨,假如庆对你是那个心思,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了,不是你不好,而且你妈也绝对不同意你嫁到这地方来,你妈那人我不想惹,我不想也不敢和她做亲家,你们都是命硬的人。

我心里瞬时被气愤填满,也因她讽剌母亲的话难过和不平,冲动地想大声与她对峙。但我还是叫自己平服下来,毕竟是这种场合,总得为玉着想,而且事情也过那么多年了,别人要怎么想怎么说也是改变不了的,愈是在意愈是应了别人的想法。我淡漠地说:阿姨,你说这个太早了点吧。就算庆有什么想法,我还未必同意呢,假如不是这次来碰上,或许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人和这个地方。我不会做令我妈不开心的事,因为她在我心中很伟大。我不理她的反应,快速走出了厨房,想到母亲眼眶湿润起来,但我使劲地忍着不让泪流出,尽量神情恢复正常。

五、相怨

庆和玉在聊天,他舅舅应该是借故走开了。庆见我那么久才出来,以为我是在和他妈妈叙旧事,还冲我笑笑。玉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见我出来后也没有再说话。我心情不好,也没有出声。庆在一旁看着我,问我衣服厚不厚,穿得够不够,冷不冷。坐了一阵,他舅舅过来说他有事要先回去,叫我和玉继续在这玩,晚上叫庆送我们回去,或他下来接我们。庆的妈妈在厨房听到了忙走了出来。玉听了起身要跟着回去,我有点不理解,却也上前和玉一起准备走。庆却一把拉住我说:还早着,再玩会吧,我等下送你们回去。说完转头向玉征求意见。玉见这样,还是坚持要走,却要我留下来。我甩开庆的手,去拉着玉,说:你不想玩了就一起回去吧。庆到玉跟前叫她留下来,庆妈妈和舅舅也劝她多玩一回,说那么远过来一趟不容易。虽然我面对庆的妈妈心情很不好受,但自始至终,他们俩是主角,大家都想成他们之好,不管玉想我陪她留下或是陪她回去我都会接受,我等着玉的决定。玉最终还是要走,并坐上车子里不下来,庆妈妈见了快速上去拿个红包从车窗塞到她手里,是风俗礼仪,也是表明庆的妈妈满意她。玉推搪不过,无奈又着急地看着庆,庆说:新年来客,图个吉利,就收下吧1玉便不再推让。我上前拉开车门想坐进去时,庆一把拉回我,不容我挣脱把我拉进他家门内,把方格铁门拉起挡住出口,自己恶作剧地靠在铁门上,不管他妈妈和舅舅的目光。他妈妈在门外挥手送玉和他舅舅,我在铁门里求救似地看着玉,玉也看着我,带着一丝怨意、羡慕和无奈的眼神离我远去。

送走他们后,庆的妈妈看到庆对我这样,满脸不悦地白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便走开了。她走后,我生气地看着庆说: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让我回去?这样做玉很难受的,你知不知道?

你非得要那么快走?我们好不容易见回面,都还没好好说下话。我还打算叫同学们过来聚的,很多人都想念你,他们能见回你不知多高兴。我晚些再送你回去,你不用担心。那么艰难的再见回你,我是不会轻易地让你走的。他看着我,急速地说完后,又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上楼上去坐吧,这里风大,我还有好多事想问,好多话想说。他拉着我往楼上走。好吧,这样遇见也是天意,有些事情还是讲明白些,免得以后牵扯不完,这样对大家都好。我这样想着,便从容跟着他上去。

六、相对

到了楼上,庆让我坐在沙发上,他端杯热开水想给我暖和下手,却又怕烫着我,便让杯子在他手中相互搓了一阵才小心递给我。然后又走进房里,拿了一件他的大衣披在我肩上。他本是在我旁边坐下,想想却跑到我对面坐了,一直盯着我看,眼里眉梢都是笑意。看到他这样子,我的心越来越沉重了。

十五年了,再见回你已过了十五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收起了笑容,一脸的关切与认真。

还好,大风大浪,小风小波,能经历的,能感受的,都有过。平凡的人平凡地过着生活。受他母亲话的刺激,我还是带一股子怨气般心情抑结。

真是个大姑娘了,成熟里还有了睿智呢。十五年的时间,挺漫长的,它能改变很多东西。激动平复过后,眼前的你对我来说有了很多陌生,其实想了解的也更多。一直以来,我的记忆里都是你十五年前的模样,你那时的点滴在我脑海里还很清晰,十多年来我都是在怀念与回忆着,它在我脑海里生根发芽长得很旺盛。你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只不过当年的小女孩已长大,我却在当年没了陪她成长的机会。他淡然地说着,不羞不愧,不悲不怨。

我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心里起伏难平,我以为他对我的念想和情很短,只不过是有当初的纯真和记忆,偶然的相遇让我们煽情似地激动了一回。原来真如他母亲所说的,他一直都保持心底那对我的执著想念。一个仅两年相处的小孩子情感,在这个躁动的社会,怎能让一个人延续地维护了十多年?而我对他呢?我有些茫然起来。我幻想过很多次你长大的模样,可总是出现你小时的印象。那时的你,总是扎着长长的马尾,系上个粉红纱巾蝴蝶,眉眼清秀,脸粉红圆嘟的,性格又可爱。那时觉得你要什么,我都会尽全力去给你可为什么你就突然地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了音讯?我问过我妈妈,也去你姑妈家问过,他们当我是小孩子撒野,从不告诉我什么。既使我长大了,去他们那求要你的联系地址,他们也是胡乱推搪。不管我多热心,多执著,也无法打动他们伴随他的话和疑问,看着杯中升腾起来的热气,我的思绪也袅袅地飘回心底尘封的岁月。

七、相忆

十五年前,我还是9岁的小孩,因家中原因,父母帮我办了转学手续,带着我从一个大城市赶回了家。一个月后他们把我寄养在了姑妈家,并在学校办理了插班入读,安嘱我要听话,努力学习后,便离开了。由于在城里回来,我的衣着打扮在一班朴素青涩的乡下孩子中很是耀眼,且因努力补习,我的成绩在班上也能列在前矛,成了老师们喜爱的学生。而这些却使我成了班上许多女生孤立和诲辱的对象,也成了一些调皮爱博出众的男孩捉弄的女孩。女生除了我同桌,没什么人愿意和我玩,她们有时爱故意聚堆大声地说些让我难堪的话,有时经过我身边还会故意地拉扯我的头发或衣服。男生爱在我放学的路上抓些小虫吓唬我,或者挡着我回去的路。因我读书早,相对其他同学较小,这些对刚转学过来,语言上能听懂却不会讲,又刚离开了父母孤立无援的我来说,是件很难受的事。表姐比我高两年级,也难照顾到我。开始每天在班里,没有人和我玩,我只能拼命抄写生字,想念着父母和以前的同学。好在班里的还有部份的男生乐意接近我,听我讲话,他们有时会帮我斥责说我是非的女生,帮我赶走捉弄我的男生,帮我扫地倒垃圾等。庆就是其中帮助我的一位,他比我大三岁,晚入学和留级的原因,让我们同在了一个班。他因成绩好,个子在那时也相对其他同学高,老师常让他管着整个班,同学们还是比较畏惧他和顺服他的管束。

庆总是爱对着我笑,他有一帮呼之即来顺从听话的伙伴,他总让他们帮我做这做那的。他总会偷偷塞些饼干糖果在我抽屉,每到水果收获时节,总会给我放一些新鲜水果,或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给我带一份。我的抽屉里总会有用不完的原珠笔,笔心或者笔记本。记得有天晚上,晚自休结束后回家,因表姐不舒服,提前回去了,我只得一个人走。走在田间的路上时,一群调皮的男生抢走了我的手电筒后,把我推下了刚插好秧的稻田,他们便嘻哈的推搡远走。我一个人坐跌在水田里,刚站起来又滑倒,看着前远离着村,后远离着店,黑呼呼的一片时,我吓得放声大哭。就在那时听到庆从远处喊着我的名字,晃着手电光跑了过来。他扑啦地走入田里把我拉了起来,然后背起一身泥泞的我,边走边哄着哭的我,一直背回到姑妈家。后来我才知道他担心我晚自习回去走黑路不习惯,便绕路折回来看我,撞到我被人欺负。此后,他总是和伙伴们把我送回了家后他才放心回去。小孩子的心很单纯,有些事在心底生了根,可能一生都会受其影响。分开的日子里,直至成长到现在,遇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或受了什么委屈,总会不由地想起那个夜晚,那个仿佛从天而降来救助我的小男孩,让当时恐惧的我心里有了安定和温暖。

因为姑妈和他母亲相熟,他对我好,大人们也当他是照顾妹妹般,建议我们常在一起玩。他家和姑妈家在同一个镇,不同的村子,但他总能来约到我去玩。他会让我坐在牛背上,然后他慢慢地拉着牛走;他教我钓鱼,抓田鸡,爬树给我摘果子,带一大帮伙伴陪我玩游戏,教我说他们的家乡话。这些在城里都没有经历的事让我慢慢恢复了小孩的童真与快乐,也渐渐喜欢上了那个地方,少不更事的我把庆当成哥哥那样感激、依赖和信任。

在那里过了两年,父母偶尔会来看我,我也渐渐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本以为日子就那么一直平淡纯朴下去,可平静却在某一天被打破。那是暑假的一天傍晚,姑父和表哥表姐上山头打理果树,我刚想跟姑妈出去菜地摘菜。奶奶突然来到姑妈家,一坐下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我妈妈的不是,对她怎样怎样的过份。说我妈是克星,克死了她儿子,说我妈回来后,我三伯才治不了离世的。本是婆媳间的一些常有的矛盾和一些封建思想的作祟,可看着自己母亲山长水远地跑来,还哭得那么伤心,本也读书不多,一辈子呆在乡村里结婚生儿育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温良朴实的姑妈也大发雷霆,破口大骂起我妈妈来。还说帮我妈妈养女儿她还不懂感恩,还这样对她母亲什么的。我在一旁听得不开心,故意把手中准备给奶奶端水喝的碗摔烂,想阻断她的骂声,谁知从不打我的姑妈突地抄起了一条两指粗的棍条就往我身上打。我不反抗,红着眼睛任她打,手上和脚上不断地冒出了青红的印痕。本是重儿轻女,一直不喜欢我的奶奶也不出口喝住,不出手相救,还在一旁呼天抢地地佯装悲痛。姑妈打完我后,扶奶奶去休息,然后张罗着吃的东西给奶奶。我一个人罚站似的在院子里呆站,看着那些伤痕不哭不闹,只是一肚子怨气。就在我站得双腿麻累时,妈妈突然骑着自行车到来,她本想是来看赌气离家的奶奶有没安全到这,顺便来看看我。谁知道却是碰到我被打得手脚青肿,她心疼得泪水一下蹦了出来,哭着问姑妈怎么回事。姑妈和奶奶闻讯出来,不是解释为什么打我,而是指责着妈妈为人儿媳妇,这不对,那不对的。说妈妈是克星,一进家门就把三伯克死了,弄衰了家门。妈妈开始也和她们对着把事实摆出来讲,但姑妈的固执和迂腐让她只能无奈地放弃了解释。她把我拥进怀里抱着,任她们在骂,然后牵着我进屋收拾我的东西。收拾完后,妈妈对姑妈说:谢谢你帮我养了两年女儿,我当时也是没办法,这两年吃住用花的,该给的我不会少给。说完便牵着我离开,姑妈和奶奶也不阻拦。

我们走的时候天已很黑了,回去的话大概要三个小时,妈妈还是决然地将我抱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走了。一路上,黑灯瞎火,道路崎岖,两边不是山林就是田地,看不到行人和车子。慢慢地有了些隐隐的月光,路边山林草丛里的虫子也呱叽地叫起来,借些朦胧月光,可以看到一些在山边矗立的墓地。我又饥又怕,却不敢出声,我知道妈妈肯定也是饥饿和身心疲惫的,这样走着山边的夜路,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岂会不怕呢,但是伤心和尊严只能让她硬撑着一股气往前。我看着拼命蹬着车子的妈妈,她的背影在我眼中一下高大,一下单薄,双肩起伏抽搐,抓住车子的手不停地颤抖,我明白她是在偷偷哭泣。十岁年纪的我,坐在单车后架,看着妈妈的背影心疼得无声地流泪,那时我就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她那么不容易,我不能做让她不开心的事,我要学会保护她!好不容易挨到了家,半夜里我发起了高烧,几天都迷糊糊的,或许是惊吓过度吧。此后很多年里,那晚路上的情景还和妈妈哭泣的背影常在我梦中出现,醒来脸上总是挂着泪。成长的岁月里,我一直努力地做到乖巧听话,即使和妈妈闹什么矛盾,想到那晚的一切,我总会于心不忍地向她妥协。

回到家时很想念庆和那些一起玩的孩子,但毕竟是小孩心性,这些很快被其他的事冲淡。本以为奶奶消了气会回来,我此后也是在自己家里上学成长,谁知这才是悲剧的开始。我回到家时,距开学还有半个月,直到开学后我在镇上入读新年级了,奶奶还是在姑妈家没有回来。姑妈那边的学校,新学期的班主任也是我们上届的班主任,一位当我是自己女儿般的数学老师。开学后他没有看到我来上课,便去找我表姐询问情况。我表姐把来龙去脉跟他讲了,他觉得我这样走了很可惜,便想到我家找我妈妈聊聊,看能否让我回来继续读,可以寄住在他家或者学校。他希望表姐能带他去我家,表姐碍于老师的请求和对我的思念,又不想让家人知道,便自作主张地答应了。可天意弄人,老师和表姐去我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老师因闪避快速,只受了轻伤,而表姐却因重伤抢救无效永远离开了我们。一个天大的灾祸开始笼罩着我们,姑妈一家到老师家哭闹,老师被学校在不惊扰学生的情况下革了职。在老师那泄了恨后,姑妈他们又带着奶奶一身丧事装扮地来我们家闹,添油加醋地说我母女是克星,害死了表姐,把他们家人克完一个又一个,奶奶还逼从远处工作赶回来的爸爸和妈妈离婚,不然不认爸爸这个儿子。因为我们一家早年都在外,妈妈又是外地人和村里人不熟,也没什么感情,村里人都偏帮着奶奶和姑妈对我们指指点点,煽风点火,还把我们是克星的事唱得人尽皆知。那时农村的落后和愚昧、迷信,加上对外地人的排斥使得大家都对我们避之不及,有些人还拿扫帚对我们作驱赶状。爸爸只能在一个夜晚偷偷带着有了身孕的妈妈和我远走他乡,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后,才回到家乡另一地方买地建了房子,从此才稳定安居下来。我们再也没回到自己的村子,爸爸总时不时给住在姑妈家的奶奶汇钱,也亲自到姑妈家想把奶奶接来,可奶奶和姑妈却还是没有原谅我们。妈妈在当时的事件里也受了很大的屈辱和伤害,有时无意提起姑妈那里的事,她都敏感得像惊弓之鸟般,随后就胡思乱想和暗自垂泪,我们都不敢再提起过。她也如下了禁令般,不许我再踏上那个地方,不许再联系那里的人,要我把一切都淡忘,她想我健康无忧地成长,不要牵扯太多世间的纷纷扰扰。

八、相诉

我把当初离开的原因和景况如诉说一个别人的故事般地说了给了庆听,我以为过了那么多年,我再提起时,已看淡和看透。可说完还是鼻子酸楚,眼里泪水翻涌,表姐那张笑魇如花的脸仿佛在眼前。长大懂事后,想到她年少灿烂的生命如星损般消逝,而且还是为了我时,总是愧恨连连。不知她在另一个世界是否快乐,是否对家人和世间留恋不舍,是否开始了新的生命。

庆听完眼睛红红的,拿了纸巾递给我,轻轻地抚慰似地握住我的手,头一直低着久久不语。

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曾经还恨过你为什么就突然离开,全无音讯。我那时知道你姑妈家发生了事,你表姐应该是不在了,但我不清楚整件事的经过。我妈说我小孩多事,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有次我到你姑妈那问你的情况,你姑妈把我推出外面关起门,任我在门外一直哭着拍门,她还是坚决不理,我妈赶到拖着我回家毒打了一顿。她一直没有跟我讲原因,就是不许我再去你姑妈那里,更不许说你的事。我和几个伙伴曾到过你们村,可不知道你们家在哪个位置,问村里的人他们都说不认识你们。我那时想,我还是小孩,没有多大的能力,我就疯狂地想长大,拼命读书,希望长大了有能力,能找到你。可十多年的分开,上天没给缘份,没给时机,想找到一个人也不容易。沉默好久,庆才低着嗓子说,然后抓紧了下我的手,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吧,我想着心都痛,却什么也帮不到你,也不能陪着你。

我抽出手,抹了下掉出的泪,不看他充满痛楚的眼睛,没什么,都过去了,只是假如可以,我希望表姐还能活着。我抹干泪,强挤着笑说:不说这些了,该讲的都讲了,本不该来的地方,也阴差阳差的来到了。本来是件喜庆的相亲事,真不应该弄成这样。对了,你和玉的事怎样?

我跟她讲明白了!她是个很好的女孩,也是值得交的朋友,但是没有别的想法。我对待她的都是出于朋友间的礼貌,我是不想我妈整天无理取闹才无奈地答应相亲的。相亲,见面是一回事,见了面有没感觉,有没继续相处试试的心态,那就是两个人的事了。我是本着当认识多个朋友的心态来完成这次约定的。所以讲清楚会好些,不能拖着人家。

我淡淡地'哦'了声,这是我意料到的事了,就算没有我出现,看他的态度,他也未必会真的同意和玉展开恋爱。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明白感觉和感情事是不能强求的,就算落花可以有情,流水也有权无意。只是玉难得遇见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男生,只能带着遗憾回去了。我的陪同与存在,对她来说多少是个尴尬的选择吧。假如我没有说出自己,或许一直到离开时庆也没有认出我吧,没有相认的话,是否各自人生是另一种展现呢?我也不知道,有些天意的事,凡人怎能猜得懂。

玉说你还是一个人?1庆像问又像申明。

呵呵1我笑笑,不知还能说什么,端着茶慢慢呷着。

庆走回房里,拿出了几本厚厚的本子,放在我面前。我不解地看着他。

这几本是你离开后的这十多年来我写的日记,里面都是我成长的事迹,还有对你的想念。我一直记录着,就是想有一天能给你看到,让你知道我成长中发生的事,让你知道你贯穿了我整个记忆,在我心底伴成我成长。我随手拿起来翻着,随手翻到哪一页都能看到我的名字。本以为自己经历过了爱恨情仇,也过了易感触易惊喜易悸动的青涩年龄,不再轻易让一份情打动,已变得成熟平淡了,可看着这些尘年的旧纸和用心力挥写的笔迹,双眼还是模糊起来。

不管你怎么想,真的,你那时的出现真的给了我暗淡的生活里多了一道亮光。我想把你当天使一样,只要你开心,只要你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我忍住泪,深深吸了口气,恍忽地说:怎么说呢,或许你比我较早熟吧。当时我还小,没有别的复杂情感,我只当你是哥哥那样,觉得有哥哥保护和疼爱很好。后来分开了,情份也淡了,就算偶尔会记起,也只是一份感激和对儿时玩伴的回忆。假如不是这次毫无预兆地遇回,我的生命中除了对这个地方有过痛,有过恨,对这个地方的人有过熟悉,有过愧疚,已没别的期许了。我的人生和爱情或许永远也不会和这个地方有瓜葛。这次见回你,我除了感叹缘份的神奇和当时相认的激动后,别无其他了,过后这里的一切也会在我的生命中沉寂。我也不知我的口气怎么变得生冷了,或许是受往事阴影地影响,或许是因为他母亲的话。

或许你从小到大经历过那么多事,你对很多事情都有了一份清醒和冷漠,一种淡淡的理性却成了别人心头上的伤刺。我不怪你什么,只是有种无法言语的心痛。虽然人总不能一直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但我还是希望你快乐多一些,你的年龄还没有到那么老成平淡的阶段。这次见回你,让我停止了多年对你的寻找,假如你有了相伴的人,我会真心祝福你,我说过只要你开心就好。假如你还是一个人,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让和以前那样照顾你,保护你,让你快乐,不再受太多俗世的折磨。庆蹲在我面前,看着我的眼一字一句的说。

我没有反感他对我有些偏亲近的动作,或许遗留了小时候他照顾我的习惯,心里没有排斥与厌恶,不管怎样我对他的感情总比对一个初见的陌生男性的感情复杂很多,可是有关爱情,他从未在我心中对号入座过。我起身离开他,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外面四周的景物,感受着一股冷风的吹拂。

九、相记

这里的变化好大,都是高楼林立,公路笔直,当年的平房和泥尘路都看不到了。我来的路上都没有太大感觉,就是刚才站在这里,看到斜对面那个百货店才记起来的。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换了一种话题。

当然的了,十多年了,我家也不是在这个位置的,你记得吗?旧屋子是在那个方向的,后来在路边建了楼房就搬了过来。他也走到窗前指给我看。

他妈妈在底楼走出门口,抬头看到我们在窗边,低下头就往路上走了。庆喊了声她,我去会场看看1她边答边走,头也不回。我觉得这里的风真的很冷。

我知道你觉得很突然,我也是,今天的见面,我现在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总怕是一场梦。但有些话我总是要说出的,我怕没有机会,我已准备了那么多年,即使老天只给我这一天的机会,我还是要说出来的。或许早年对你的都小孩心智般不成熟的情感,但日积月累的深厚,年复一年地等待,让我更清楚自己内心所追求的。只要你是十五年前的那个她,不管你变得怎样,我都想在你身边。我不要求你现在做决定,我可以等,十五年都过了,但希望你能放在心上考虑我刚才说的话。我们站了一阵,庆又转回刚才的谈话。我知道躲不过的,该说的总要说。

你怎么那么肯定我就适合你呢?你对我的认识和接触只停留9岁,10岁时,对我所有的感情也是因那两年的相处而产生。这段就当是早熟的初恋,纯洁无暇,弥足珍贵,余生不忘,让人眷恋。因我当初突然的离开,让你有了无限思念和等待,但是我们现在都是十多年后的你我了,已有了很大的不同。感觉,性格,情趣,价值观,能力平衡,包容这些两人的事先不说,成人的爱情牵涉太多有关世俗的种种,不再是像儿时过家家那般简单的。两个人的婚姻不是彼此眉目传情,举案齐眉,私订终身就行。那是两个家庭,两个家族,甚至还连带着与这两个家族有关的人和事。单是世俗上,你和我之间就有了太多沟壑是跨不过的。我本想把他妈妈的话讲出来,但想想还是算了,越扯或许越乱。人世间,爱情的诠释有许多种方式,痴心与相思是最基本,有时真有前世所欠般,今生无缘由地只想对一个人好,对一个人付出,飞蛾扑火,不计回报。花红柳绿前眼过,只恋翩飞那只蝶。可红尘辗转的人们,影响爱情,扼灭爱情的因素太多了,有最后美满,也有最后遗憾,没有对应的回报。假如不是他妈妈的话,我妈妈的告诫,众恨亲离的痛楚横亘在我们中间,假如不是我已过了追求轰轰烈烈爱情的年龄,本是单身男女,又有互相的回忆和情感基础,开始尝试相爱哪有多难呢?

他没有再回我的话,拿了个袋子把几本日记装好后递给我,要我拿回去好好地看,当闲情逸致来时看看曾当作哥哥的人的心情故事。我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他拿了我的手机,摁了他的号码,然后又响了下他的手机再递给我,不管有什么事,一定要找我,我会陪你承担。如果可以,你找个机会去看看你姑父姑妈吧,你长大了,有能力处理事情和做一些决定了。他们也老了,他们失去了女儿,你就像女儿那样做来抚慰他们的心。不要让错误和仇恨一直延续下去。你没有勇气,我可以陪你去面对。我眼怔怔地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被风吹得干涩的眼里又泛起了泪。

不早了,路有点远,我送你回去吧。我想你现在不怎么愿意见其他同学的,是吗?我点头,也感激着他的理解。

回去的路上,依然飘着雨,外面还是冷风凛冽。我坐在后座,他开着车,一路上,我们没怎么讲话,他时不时地透过后车镜看着我,我也假装不知道。开出属于他们的那段路,往我家的方向去时,他不再看我,一直很细心地认着路。

到我家的路口停下,我下了车,没有邀请他进去,他也知趣的没有要求。我跟他道了谢,叮嘱他开车小心后便往家走去。

我会记住这里,记得你的家,不用再到处打听到处找了。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给个我们开始的机会,我不会放弃的,希望有生之年我能上你的家来提亲1我听着,没有回头,耳朵里不断回音着他的话。

有生之年,如果现世安慰,岁月静好,做对挣扎的鸳鸯还是匆匆过客?

一次偶然的陪同朋友相亲,意外的认出相亲对象竟是十多年前曾如救护神般出现在她童年灰暗时光里的人。而他也一直爱了她,寻了她十多年。

起初,男生已认不出了十五年后的她。得知她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后,他会有怎样的表现?

他们的相认牵扯出了多少家门恩怨,爱恨情仇,泪憾交替呢?

上天撑控着缘分开始,暂停,继续,结束的按钮。他们的这次遇回,是缘分的继续还是令十多年念想的嘎然停止?

从开始的地方换一个节奏,背景开始,还是在开始的地方呼应地终结?

她有怎样的无奈,他有怎样的惆然?

有生之年,如果现世安慰,岁月静好,做对挣扎的鸳鸯还是匆匆过客?

老街轶事《一》


对于心高气傲的年青人说来,沙河堡只是东门郊区一条毫不起眼的老街,一条可有可无烂巷子而已。街头的小年青想方设法搭乘发迹的战车拼死往城里冲。和城里人谈起家宅的时候尽量支吾,搪塞。哦,嗯,啊九眼桥附近嘛。呵呵。对于他们而言沙河堡都羞于起齿,明摆就矮人几等!烂摊子,烂巷子,烂棚子,烂得来下啥漏啥。赶趟车就给他妈上趟老山前线,拿起青春赌明天。九死一生挤上去就怕留不下性命到目的地!不晓得和叠罗汉有啥区别?分明就是打算压缩了肉饼往前线送。唉,老子富贵命咋就生在了穷人窝?多办是挨了狸猫换太子的生意!憋憋!只有九眼桥,春熙路,青年路,科甲巷才是他们一展身手的殿堂。乘风破浪的鲸鱼却就把你丢在哑巴堰这个烂泥坑和麻麻鱼较劲!甚至就连很多老沙河堡人都搞不明白自己世代居住的这条街到底是铺还是堡?神戳戳的,一会儿写堡一会儿写铺!

沙河堡距离繁华大都市九眼桥仅仅五个站台四站路,半小时,车费一毛二分。往五站内是愈发发达的文明,是无可限量的康庄大道,往五站外是伤透脑筋的愚昧、落后,大倒胃口土广东。所有国营大企业都紧密包围在城市边缘,而沙河堡方圆的企业尤以大集体小摊摊儿为主。剪刀厂,带带厂,铁匠铺,山口组。瞅瞅,瞅瞅,真他妈的土得伤心!剪刀厂!还垒不垒个锄头厂,镰刀厂,指甲刀厂?罐罐窑?干脆再整个刷把厂!正好刷罐罐儿!球莫名堂。啧啧啧。哦,不是山口组,人保组!别个城头,九眼桥,就桥洞都比你龟儿企业多!人家咋个不该洋盘!

每天下班时间,我便会怀揣期待焦急守望在十二路站台,举踵匆匆归来的人流中有父亲瘦削的身影,慈祥的笑容,熟悉的铃铛,亲切的脸孔。即使父亲什么也不带,他的归来就是一种足以壮大你胆识的力量。父亲,就是这样,所有的情感毫无保留倾注在沙河堡以及与沙河堡风雨同舟家人身上。父亲,总是这样,三百六十五个每一天里,你怎么就从来不曾去想到过那怕只是拿出微不足道的一分一秒来为自己片刻考量。每当我们寂然肃穆于你的画像前,你总是让我们满怀惆怅无可不可,你总是让我们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为什么会在那一次次朝朝暮暮耳鬓厮磨间,我们却满当当的心胸里就不曾会舍得花去哪怕只是磕上一颗瓜子的功夫为你去着想!唉!我少言寡语,地地道道,九死未悔,鞠躬尽瘁的父亲大人!在他坚定的眼神里面,你洞察不到胆怯。在他刚毅的个性深处,你体会不到懦弱。在他蜷缩佝偻的腰身后面,你就不曾聆听来仅仅一次长吁短叹。在他平淡无奇的外表背后,却再也无法掩饰他骨子里边儿的纯粹、高尚。父亲是生命的中间,父亲是力量的源泉,父亲是铁打的脊梁。有他在,就永远没有不可逾越的高山,不可战胜的困难!其实,在那里来来去去的每一位路人,每一位过客,每一个生命,他们都是那样,他们都曾经拥有着一段似曾相似的人生体验。他们总是会一次又一次激情澎湃去续写出一个再一个感人至深的生命故事,就正如我始终不渝满腔热忱的伟大父亲。匆匆忙忙的他们迎着初升的太阳走出沙河堡,再头顶星辰慌慌张张赶回家。三百六十五个每一天三百六十五次辛苦辗转,三百六十五次朝出晚归三百六十五份殷切期盼,乐观向上的他们纵使踉踉跄跄我自一如既往。直到有那么一天,为人父亲的自己,为人父亲的尔等,随他们的脚步去奔忙,随他的体会而苍黄,再随着他们的白发渐渐失去稚气,一轮又一轮,一茬接一茬,一辈再一辈。他们就是这样,孜孜不倦,百折不挠,他们总是这样,跛行千里,逆水行舟。

常常体会父辈的精神,去追寻他们的足迹。父亲是一杯无色的山泉,甘冽澄澈清新润肺;父亲是一壶陈年的佳酿,清香腹郁一饮倾心;父亲是一杯浓酽的花茶,醇厚芬芳齿颊留香;父亲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天高云淡一揽众山。

从家公那辈算起,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沙河堡老街周围的农村,最远的两户分别落足琉璃场,龙泉驿。唯一一户有血缘关系的城市亲戚是六八信箱的大爸,除此之外都是拐弯抹角来的亲戚。管他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婶婶,父母怎么介绍就怎么称呼好了!和城里人攀上亲戚也不一定就能吃上两块免费水果糖,或者异想天开哪天再过去噌一顿牙祭,动动嘴皮而已的事,又不须八拜九叩,顶礼膜拜,亲戚就亲戚好了。你知他打骨子里当你亲戚没有?就把家徒四壁的黄麻子认作亲戚也行。

十岁那年,从无瓜葛一家子穿着光鲜的城里人突然蹿到沙河堡农民家里做客,死活不进门。其实某清楚他们根本就不是胆怯汪汪狂吠的小花,你就把小花砍了他依然不会屈身你邋遢透顶的棚户筚门。父亲热情地逐一递上小凳子,偷偷隔几步开外,瞅见他们把父亲拉得很拢,掩着耳根,左顾右盼,神神叨叨,半遮半掩坐门前红苕地唧唧咕咕上好一阵子,见人过去,赶紧停下来,往菜地边缘磨去。心满意足,一哄而散后,便听父母说自己多出来一门亲戚,而且同来的一位大脑壳和街上住的郑大娘也是亲戚。大脑壳正是被来家的城里人之前抱养给郑大娘做孙子的。大头也可以喊作青蛙儿。正为新添城里人亲戚洋洋得意,那以后却再也没见着过这一家子,自然也没机会去领略城里亲戚的慷慨输浆,一掷千金,或者免费的水果硬糖。那年春节初几的一天,坐父亲二八永久杠子上去到沙河堡十仓库斜对面木板房子窜门。第一次在那里见上郑大娘,五哥,以及抱养来的孙子大脑壳。就公厕旁第二家木板房子住,和九眼桥婆家里见过几次的汪大娘斜对门五十米。之所以算作亲戚,在我执意打探后,听说是从父亲那里怎么怎么七拐八弯捋来的。也不知几岁丧父母、姐姐,状元街住房也收归公家的父亲怎么就会攀来如此诸多的神戚?让人弄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乡坝里的土农民和街头至高无上的居民会攀得上交情?过新修街拜年机会多了,传闻口子上那位艳若桃李的美女居然往远了深挖同样与本家扯得上瓜葛。亲戚亲戚的亲戚用交叉集合加以论断完全可以圈为亲戚范畴。还比如街东头的张三,西街的李四,南来的某某某,北去的谁谁谁,甚至从小学到中学同班好几位也可以划为本家集合体,只是亲密程度再待考究。要不然就挖出家谱来再作定夺。为什么花果八队有亲大娘又蹦出来三位和家公年龄相仿的新大娘?

七几年,花白头发的汪大娘六十好几,和郑大娘,新南门桥头田大娘不相上下,但是三人性格截然相反。田大娘最初只是每年春节在双槐树街婆家里有见,甚至尾随大人在却之不恭盛情邀请下,前去造访过一次她拥有豪华穿衣镜子大衣柜的木板豪宅。慈祥的她鹤发童颜,身板硬朗,谈笑风生,习惯边说话边甩花白短发边手舞足蹈,给人感觉心直口快,童心未泯。汪大娘准确称呼应该是汪某氏,和沙河堡妇孺皆知汪皮匠一家子,可能也是退休工人。每天表情麻木坐门前葡萄架子下双手斜撑拐杖观望过街路人,或者丟脱拐杖三几个太婆坐一起喜笑颜开絮叨家常。与田大娘相比较某除了礼貌应酬绝不搭话,紧锁双眉四方铜像脸庞让某敬而远之。而命运多舛的郑大娘什么都操心,但凡小事都亲历亲为,就摸索着做饭也不能让人省了心,难得一天不上火。家里一老一小就是两先人,牵上不走打着倒退,这两爷子完全就称得起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的混世魔王。特别是那只忘恩负义的小牛魔王!她恨死了他!用她的话说,早晓得懒逑得管他,一泡屎一泡尿的拉扯,暑九严冬为给它搅玉米面不知摔过几千次筋斗!不,不,肯定远远不止是几千次!都是报应啊!自作孽啊!很可能自己瞎眼就与这头牛魔王脱不了干系。虽然在抱养他之前她就已失明,但那也绝对脱不了他的干系。冥冥之中上天就安排了他来克她,注定了她的命运中这辈子在她中年的时候会遇上这个砍脑壳的!就该等他狗日的变牛,变马。大脑壳,你见过哪家的牛它自己又变作了人?如果不是她含辛茹苦养育再造的郑大娘你可能活蹦乱跳到今天?大头出生的时候脑袋占了身体一半比例,而且圆圆的大脑袋上分明就有牛角的痕迹。要不他妈老汉儿怎么可能会舍得拿自己血流血滴的骨肉送人?肯定感觉到了他就是一个灾星!烫手山芋!她郑大娘就不该心子一软稀里糊涂就上这当,受人算计!唉,我真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悲伤一个扛

老实巴交汪皮匠沉默寡言,年节到家里来也会和父亲说说笑笑小嘬几杯。个头和父亲差不多,微微驼背,胡茬凌乱,身板结实。一年四季蓝布围腰系身上。门前马路边支起皮匠摊子,补鞋,上鞋,换跟,钉鞋掌。每次婆家里团聚几乎见不上他,反倒是来本家次数不少。一年四季穿皮鞋,烟瘾不小,不打牌。汪皮匠家里虽然从不请客,也随父亲去过一次,只是因为他家门前方方正正架子上那株葡萄。记忆里既没能吃上一粒葡萄,也没有一次讨他欢心他的机会。更不要痴心妄想讨巧卖乖得到一毛几毛的赏银!他才不会那么容易上当,票子对他说来本就不易。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和小孩子你说话的欲望,也更加没有多余时间和一窍不通的你闲聊。或者他心里就只有他的生计摊子吧。

每年春节儿子毛毛会体贴入微牵上汪大娘到家里来过年,体态臃肿的汪大娘犯哮喘,矮胖的身体让一双老腿难以负荷,出门一只手拄拐杖,另一只手肘腕挎着黑色人造格手提包,到家来不过四里路,走走停停得耗上半小时,孝顺的毛毛总是随她蹒跚而蹒跚,边牵上她边陪她说话,边一步一回头,三步一落脚。后来很多年才闹明白,汪大娘是九眼桥婆抱的孙女,和笑口常开的田大娘属一辈。匪夷所思的逻辑,把比父亲大上至少三十岁的汪大娘抱为孙女,而按年龄足足小一辈的父亲却成了儿子。除去七几年,哪怕是街头街尾,郑大娘也很少到家里来,可能是眼睛不方便的缘故。几位大娘一致认同父母亲的德行,勤勉,孝顺,吃苦耐劳。说起默默无闻的父亲她们从无闲话,褒扬有加,提起少言寡语真刀真枪敢于拼命的母亲她们羡慕,感慨,赞赏。唯有婆婆包养女儿慧清是历来瞧不起一家子的,任何时候讲话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母亲在婆婆家里很少说话,眉头紧锁的婆婆对母亲总是不冷不热代答不理。不是说话,听起来就是有气。虽然母亲心存怨气却从来也不会发作。听母亲后来提起过与婆婆格格不入如鲠在喉的旧事,打心眼里看不起穷农民,就是如此势力一位老太婆。父母结婚作为长辈婆婆给了二十元,父亲被迫从师兄那里借钱买喜糖,请大伙儿吃面条。婚后不久父亲回到绵阳工作,一直四下里租房子住的母亲带上了李老大,苦命的母亲月子里没吃过一次肉,而且还被勒令每天只能烧三个蜂窝煤,母亲三九天还得扯井水洗尿布。如此毫无亲情或者人性可言的老人婆让田大娘义愤填膺,甚至当面谴责。而孤苦伶仃从小丧失双亲的父亲更是饱受凌辱,甚至可以说是惨无人道的摧残。八岁包养给婆婆的父亲,每天必须在九眼桥下捞起一大背篼顺水飘来的柴禾才能回家,否则不是恶言恶语拳打脚踢就是饿肚皮。这种种过去几十年父母一直隐匿的话题让人百感交集,心痛欲绝,和书本里地主老财折磨下人有哪一丝一毫区别!父亲在致民路省客车厂上班,每天中午休息时间会急火火骑上自行车到婆婆爷爷家里去,抓紧一个多小时干力所能及的家务,从来不会因为旧事而开罪他们,也从来不在晚辈面前对旧事说长道短,怨气冲天。隐恶扬善,毕恭毕敬就是父亲对俩老的养育回报。失明的郑大娘满头银发,口齿伶俐,精神矍烁,烟不离口。随时眉头紧皱,一辈子也不见舒展过几次。大声教训完大脑壳无事包经,再气冲冲数落五哥种种不力。这两爷子在她的生活里就没有一天让人省过心!就是玉皇大帝派下凡来专门给老娘作对的!我的天啊!也不知上辈子作的什么孽,和你两个混世魔王一个锅里舀粥吃稀。下辈子再遇上你俩,老娘退回去,重新投生!。大脑壳即使长成人脑袋依然与身体依然不成比例,但对郑大娘言听计从,敬谨如命。偶尔也会犯浑,唾沫星子满天飞,只是嘟嘟囔囔自己和自己较劲。同样抱养来的儿子五哥则不然,沙河堡大集体剪刀厂领退休工资的他自得其乐,图个省心,唯一爱好大沙河扳鱼。只要没事或者雨天一准会扛上筝到那里去,从没见过大的收获,但也从无空手而归的时候。即使泥鳅、螃蟹或者虾米也弄它几个回去。通常郑大娘教训人的时候五哥叼着叶子烟根竹椅上一言不发,不露声色,只有股股的烟雾从瘪嘴里喷出,边很大声吧嗒吧嗒,边猛喷烟雾,直到整间屋子也笼罩在刺鼻的烟气中。也许这正是他眼不见心不烦的逻辑。瘦骨嶙峋五哥的年龄从外貌上不敢确定,也从不打听。瘪成凹状的脸颊和空壳葵瓜子没什么两样,高高耸起的喉头在皮包锁骨窝中上下滑动,每吞一口叶子烟就会上下滑动好几次,直到咕咚。窄窄的颧骨高高凸起,帽檐下数不清的抬头纹,深邃眼窝里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几乎他不会和任何人谈话,更不会喃喃自语。过年过节皆大欢喜的日子里,也很难有闻过哪怕含糊不清只言片语的见地。唯一爱好叶子烟。长年蓝布衣衫,工作服,偶有补丁,一年四季头上扣顶蓝色鸭舌帽。就从未见过免冠他的本来面目。父亲休息的时候偶尔会带上我们到她家去做客,无外乎一种循规蹈矩的拜访,或者就是一种必须要有的礼节形式。和父亲交流的郑大娘态度谦和,话语诚恳,眉宇间流露出喜悦的神态,跳跃的眼皮间眼白急剧闪烁,甚至就快睁开来的样子。让人才闹明白,原来其实她还是会笑的。也可能她偶尔会看清楚人吧?

虽然忸忸怩怩一千个极端不愿意,小学五年级还是被迫把潲水挑子挑在了肩上。两位兄长可是田里挑大粪,要不就委屈你换换?不知你还可以牵强得出那般理由来拒绝。不挑潲水就挑粪。两小桶潲水三十斤,可以深更半夜去,一挑尿桶百把十斤,而且必须青天白日,随便选!看在过年钱的份上就委屈了自己吧!每天晚上八点钟借着夜色掩护加急行军赶往她家,再借着行道树的遮挡躲开所有路人健步如飞。老远瞅见熟人赶紧绕道。狭路相逢避之不及慌不择路间就近蹿小巷子,哪怕反起跑回大脑壳家里。哪个班长不在家读书挑潲水嘛?读中学后家里开三六九饭店就不再过去,以后的诸多变故不得而知。只是任何时候在街头再见到大脑壳的时候,总是类似斜视老远冲你吼,舅舅,舅舅!。最初从似有似无的眼神不以为然,一走了之,以为他嚷嚷他的哪位舅舅。气喘吁吁紧追上你舅舅,喊那么久,咋不答应我?,才知道其实他招呼的就是你。那以后老远瞅见你就大呼小叫,只要没回应就一直穷追猛剿,舅舅,舅舅!,不随心愿誓不罢休。也不明白怎么就成了大自己十来岁他的舅舅?每次老远看见他赶紧调头换路,生怕众目睽睽下一直大声嚷嚷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好让人犯难。其实一直就咿咿呀呀答非所问应酬他,哪里会好意思去嘚应比自己大的晚辈?避免尴尬唯一的方法见他影子撒腿开飙。再说老子才二十几岁越听越像几十二岁!

大脑壳婆孙三辈三个人居住在临街的木板篱笆墙公房里,纵深七八米,只有门框隔断,记不清到底三间还是四间,更偏向于三间。后面依生药厂围墙几平方天井里一丛很高的毛竹,靠围墙支起不经风雨一个牛毛粘棚子,再架上一个蜂窝煤炉子做厨房。雨天要做饭就满脚稀泥。竹林下用蔑条木板捁成的笼子里圈养了两只鸡母。家里除了几张已经磨得光亮凹凸的桌椅板凳外就是几幅年画,墙上锈迹斑斑铁钉上挂起斗笠、雨衣、篼篼、秤杆、乱七八糟东西。其实沙河堡绝大多数居民的住房都是如此简陋,破旧,不经风雨。每次路过她门前去生药厂看坝坝电影总会刻意摇晃脑袋向里边张望。透过木板缝隙可以看见昏黄灯影下正手忙脚乱四处蹦哒的大脑壳,就像滑稽小丑,让人忍禁不住会笑。椅子上叼烟卷指指点点严厉训斥冤家的郑大娘,以及一动不动被烟雾包围其中五哥的蓝色帽子。郑大娘邻居,靠公厕头一家从未见过主人,透过木板缝隙里面是破旧的木床,漆黑的蚊帐,桌子,椅子上满是灰尘,墙壁上同样歪歪斜斜粘贴有林林总总几乎看不清原图的年画。那一排木板房人家的陈设一摸一样,部分墙体甚至不同方向倾斜,让人担心风大雨大的结果。瞎眼的她几个房间间穿去穿来既不用拐杖,也从来不准别人搀扶。否则她会非常生气举色你。好几次见她跌跌撞撞的样子非常担心,边提醒边伸手过去却被她极不客气拒绝了。

从小百货旁边胖孃孃彭家门前那棵歪歪扭扭大瓜当粗细的算起,老街两旁稀稀落落种有几十年树龄的老梧桐树。夏秋季节会掉落地面不少毛虫,深受其害的人们会尽量绕开走。尤以自行车厂和蔬菜公司门前更为稠密,粗壮,高大,葱茏。只要不惧怕毛虫其实夏季下面非常凉爽,自行车厂走廊正对那栋,纵深格局,矮屋檐、矮门框草房里驼背张木匠是街头我唯一熟悉的老社员。沿街不少居民后生习惯在门前用竹竿、笆笆圈上一片地,摆放各式各样的洗脸盆、罐子、破碗、马桶子,栽上花花草草,只是飞扬的尘土让一切鲜亮的花朵黯然失色。这也体现出贫困年代沙河堡人对美好事物憧憬向往。其实那随处可见一株株志纯品坚的野菊、花草,不正是随遇而安坚贞不屈的诸位。沙河堡人知足,沙河堡人豁达,沙河堡人坚强!居民的住房参差不齐,有高低于街面半火砖半篱笆墙瓦房,有类似郑大娘木板篱笆结构的瓦房,也有几米高街沿上的火砖洋瓦房,几个单位早已斑驳于岁月略显沧桑的水泥外墙多层宿舍。间杂各家因地制宜砌起来的各式正房,偏房,已然不乏农村人家牛毛粘棚子,茅草棚子。

东方吐出鱼肚白的时候,附近几个部队陆续传出嘹亮的小号声,隐隐约约再传过来整齐雄壮的步伐、口号、操练声。各家各户里便会蹒跚出来提马桶子咳咳怂怂的老年人,匆匆忙忙来来去去的影子,晨练的影子,无所事事老年人的影子,叽叽喳喳小屁孩的影子。渐渐各个角落响起轩昂的鸡鸣,狗吠。紧接著便是大喇叭、收音机,牛欢马嘶,燕声鸟语,鸡飞狗跳,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冬晨,奔腾翻滚的雾霭总是一大早便会飞奔过来凑热闹,于是,街头,巷尾,大路,田埂,厂区门庭,坝子,随着冉冉晨曦再更多出来一个个模模糊糊再徐徐明朗开来的行急匆匆的影子,长长短短,胖胖瘦瘦,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者是只闻其声的招呼、应酬,小孩子、年青人的嬉笑、打闹、高声喧哗。伴随袅袅升腾的炊烟和锅碗瓢盆的碰撞,以及各种车辆的欢唱。新的一天不知不觉中又紧张,忙碌,欢腾,跳跃起来,这就是沙河堡老街生生不息的气象。

李建志,13880083821

岁月留痕中的轶事


青苗儿盖垄,柳絮儿长

穿上褂子把帽儿忘

想起家乡身板儿打晃

小妹妹呀,不知道小哥何日回家乡?

打小我就唱起这首童谣,每每唱来,心里的那个欢喜劲,就像云雀悠然自在地唱着晚歌,感觉空中飘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野花的甜香。那阵,虽然岁数小,但我从歌子里寻求到了好多好多的为什么,知道歌子唱得全是掏心窝的话,是对故乡这片土地的风土人情的真情流露。

若不是母亲生病,我还真不敢定啥时才回来一趟。

那天,母亲见着我,精神头有些好转,拉着我的手问我怎么没带妻子和孩子一块来。我知道这是血缘和亲情的牵挂。面对着母亲的责问,我无从可答,真有些后悔那阵子没有叫她们一起同来,不觉心头上生出一阵无限的愧疚。

母亲没有怪我,但我从她的脸上的表情看出来,她因为没有看见媳妇和孙女而有些惋惜。多年对我们兄妹们的牵挂使得母亲原本乌黑的头发早已花白,眼角上又增添了许多细密纵横的皱纹。望着母亲那苍老而又慈祥的面容,我不觉心像针刺一般疼痛,羞愧万分地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说病好了接她到我们哪里去住些日子。

我想这样多少会让母亲心情好些。可是,母亲凄然一笑,摇了摇头。我知道母亲是怕拖累于我们。

母亲常说她命运不济,父亲过世早,丢下她一个人拉扯孩子,穷家累户的,日子过得比寒鸟都寒怆。母亲虽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把牙咬紧了,省吃俭用,口挪肚攒,一个错钱不花,硬是用脊骨当顶梁柱把这个家业支撑了下来。

在我不能连贯成章的记忆里,知道父亲和母亲都是过继给自家亲叔叔的。父亲命苦,虽说我爷爷家很穷,但父亲过继给的叔爷家倒是一个富足的家庭。在京城和县城里都开着很大的买卖。父亲过继的原因是:叔爷家没有男儿,是一挨肩儿的丫头片子。父亲过继后,叔爷便回到京城打理生意,留在县城里的叔奶对父亲这个外来的儿子很不好,脏活累活都叫父亲去干,从不叫自家闺女插手。那年父亲才十五岁,身子还没长成,很单薄,但他吃得了苦。有一年冬天,外面下着很大的雪,叔奶非要叫父亲到地里去刨茬子。父亲去了,凛冽的寒风夹着大雪,父亲穿得很单薄,冻得浑身发抖,脚被冻得直流血,是钻心的疼痛,但父亲还是咬着牙把茬子给刨了回去。父亲的几个姐妹,也就是我现在的姑姑,她们看不惯自己母亲的做法,时常为父亲抱打不平。有时叔奶不让父亲吃饱,她们便偷偷地拿吃的给父亲。姐弟们相处的倒很合睦。在父亲十八岁那年,叔爷命短,一场暴病把命丢了,整个家就像一座屋子被抽去了主干,一下子坍塌下来。叔奶是个败家子,生意对她来说毫无兴趣,成天价好吃懒做,涂脂抹粉。父亲和姑姑们也插不上手,按说若大的生意足可以养活这一家子人,但京城的生意铺子被叔奶盘给了人家,赌桌上几把便输了个净光。或许老天也不愿再让这样的家兴旺下去了,一场大火把县城的铺面给烧了个尽光。从此,这个家一下子变得穷困潦倒了。叔奶吃不得苦,一拍屁股又找了主,剩下父亲和几个姑姑便各找自己的出路了。

父亲就是那年到外地去的。

说来,母亲的命运要比父亲好些。母亲的父亲哥儿们七人,他排老大。母亲过继给的是我二姥爷。二姥爷是木匠,四邻五舍都管他叫二木匠。二姥爷的木工手艺是出了名的好,无论啥样式让他稍需鼓捣一下,便好像花儿一样精美别致。周围的四乡八村都羡慕二姥爷娴熟的活计,不管谁家娶媳妇和聘闺女都要请他去打上几件像样的家俱摆设。由此,二姥爷靠着自己的本事挣下了一份家业,也就是我家现在的这个院落和房屋,那时,不知让多少人看着眼热。小时候,我经常围在二姥爷的身边看他干活,锯子和刨子的声音极富节奏感,在他的心中更感觉那声音是悦耳动听,每每做完一件活,他那挂满汗水的脸就会露出一丝笑意,那性情似乎很得意。二姥姥天生的不会生养,二姥爷外出干活时,一个人在家寂寞,那时,她常常把母亲叫去跟她做伴。母亲很会说,也能干,大大的院子常常被她打扫的干干净净,把个二姥姥高兴的满心欢喜,硬是找到大哥和大嫂那里,非要让母亲过继给她。母亲在家排三,上有两个姐姐,没有兄弟。姥爷见她肯切,便满口答应下来,把个二姥姥高兴的屁颠屁颠的,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母亲过继后,一心一意地孝敬着他们,使他们寂寞孤独的生活有了彩儿。老了是母亲为他们送的终。

父亲和母亲的亲事是二姥姥一手撮合成的。她知道父亲人老实忠厚,一脚踢不出个屁来,她知道母亲嫁给父亲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受制。的确像二姥姥想的那样,父亲和母亲感情一直很好,在父亲谢世前,他们从没有红过一次脸。我记得,父亲在外地工作时,是书信寄托了他们的两地思念。

母亲是信奉善事的,而究竟如何信奉善事,对于母亲这个纯粹的庄稼人来说,没有什么哲理而谈,只知道人活在世上要多多做好事。由此,独具的心流在母亲的心中无比生动,亲切的絮语,使得母亲与村里人相处的其乐融融,彼此心里头有着一种贴心的温暖。

母亲信奉善事,是受二姥姥的熏染而忏诚入骨的。记得在村西头有座老坟地,因它的主人姓刘,便在造坟时种下了许许多多的柳树,其用意是取柳树的柳字的谐音代表他刘家。随着年代的长远,当年种下的柳树长了势,茂茂密密地把个坟地遮掩的严严实实,并且抵挡着风雨的侵蚀。由于这里长满了柳树,村里人便把这里叫柳树老坟。我家的几分自留地离柳树老坟不远。小时侯,我和小伙伴们总爱在那里玩藏迷猫,常借助树身护掩着身子,见伙伴找不着,学一声怪叫,等他寻声而来时,便又快速地躲到另一处去了。躲着的人望着小伙伴无目标地寻找着,暗处里偷着老是在笑,那感觉就像打了胜仗,高兴的不得了,美的就是看看天,也显得格外瓦蓝。

家里人发觉我们常在坟地里玩耍,担心在那里因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惊了我们的魂,怕闹出些事端来。于是,家里大人们都出来阻挡了。记得有一次,母亲对我说:生子,你咋真不让妈省心计,讨厌格孽的,你要当心呀,可别再到那里去了。听话呀啊!

我知道母亲的心思,但没兴趣去理会她的话,只知道自己玩个痛快而已,嘴里虽应着,但等她背一转,便一溜烟地跑走了。不久,撞了鬼的事,果然被我惹上了身。记得那天,我一回到家,就全身发烧,饭也不吃,倒在炕上,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抽搐着身子畏缩在裹得紧紧的被子里,嘴里还一个劲地说胡话。为了我,母亲没有吃饭,二姥姥也没有吃饭,全家人满眶眼泪地守着我。母亲时不时用手把一下我的额头,焦急的心情产生出一种对我性命攸关的担忧,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恍惚中我听见二姥姥说:咱家生子一总是中了邪。

隐隐约约又听见母亲抽泣起来,她那双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说:瞧,烫人的很。

闺女,咱家祖祖辈辈没害过人,尽做善事了,老天也会有眼的,为了生子,听妈的话,咱们跪香叫一叫魂,或许会好些的。二姥姥提醒母亲。

母亲依了二姥姥的话,在堂前燃起了香火,双膝跪在香火前,顾不得香烟的熏蒸,双手合在额前,嘴里虔诚地祈祷着。在她的心里,好像那袅袅在抖的香烟儿紧紧地系着我的生命。说实在的,那时,我在炕上实实在在的躺了三天,而母亲不折不扣地跪了三天的香。跪香这三天,在母亲的心里,日子就好像一辆破牛车慢吞吞地滚过去,心里毛焦焦的,觉得什么也不好。等我好了的时候,看见母亲的膝头由于久跪肿得通红,脸上印着泪痕,心里有些惶惑,一阵含酸的痛,不由得扑到母亲的怀里,眼泪像开了闸的水一下子流了下来。母亲替我把眼泪擦去了,然后说:生子呀,你要是早听妈的话,或许是不会病的,害得妈整跪三天香。接着母亲又说:鬼这玩意可不是好惹的,若是得罪了它,它就会用阴气来刺你的阳穴,直搞得筋疲力尽成不了完人,到时候呢,或许连命也会搭上的。妈想啊,你一定是在坟地瞎闹腾得罪了它,叫你受这份儿罪。幸好,妈替你烧了香,请了罪,才使你好转过来的。

我知道母亲的话是带有一定迷信色彩的。记得多年后有一次,我跟一位当医生的朋友瞎聊时提起这当事,医生朋友告诉我当时是中了阴风,我病好的原因其实是二姥姥给我刮了痧后脱出了阴气,才使病体有所好转,母亲的跪香只不过是碰巧而已罢了。过了多年后,每每想起此事,我才意识到在亲情的世界里,母爱是无私的,孩儿是母亲的心头肉,小小的一个磕绊都会使母亲心痛,那怕一丁点儿体贴入微的悉心照料,都充分体现出最亲最爱的骨肉之情,使你无不深深受到感动,下意识会产生出一种要对母亲报以不可缺少的补偿与回报的心情。

那时,也许是由于在我身上起到了效应,母亲更加地信奉起做善事来了。母亲所做的善事并非是请神作法,而是对人对事对物所奉献着一颗爱心,也就是谁家有难母亲是极乐意去相帮的,甚至把家里的物件或粮食拿出来救济给村里有难的人家。所以村里的人家大小事都愿意找母亲去开解,而母亲对所有的事也都是心甘情愿地去做的。记得有一次,一个乞丐上门来讨,被我挡在了门外,母亲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把我狠狠地熊了一顿,然后把乞丐让进了院内,并给他取来了吃的东西和一壶白开水,话语中带着诚恳和善意,脸上荡漾着微笑。这一下倒把那个乞丐给弄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是流着泪吃完东西的。事过后,母亲叹息地对我说:人啊,谁都有过短的时候,但要记住,恶不能绵延百世,善才是人心的主宰,这些你到时候就会懂的。是啊,母亲就是这样,带着充满感情的心,说着强烈和不可抗拒的心里话,心胸尚大地做着善意的事情。我知道它的价值所在。由此,待人和善的母亲很受村里人的欢迎,甚至,村里那些与母亲相仿的妇女,常常拿着活,到我家来,跟母亲一起做活说笑。她们像亲姐妹似的,有时,天晚了,或是刮风下雨,她们总是自愿留下来陪着母亲,一起用纺车声送走那风雨的长夜

在我们那里流行这样的说法:要过个好家庭,外边有个好耙的,家里还得有个好搂的。在我们家里,在外面工作的父亲就是那个耙,而母亲就是那个搂。下了一辈子苦的母亲,脸上的皱纹里隐藏着忧愁,而这忧愁又犹如车轮般地从母亲心头滚过,使得母亲行走在苦于乐道的日子里。日子里,母亲从不奢侈什么豪华享乐的生活,但求有粗衣淡饭,达到吃饱穿暖的生活,她奉献给儿女们的是一片爱心,送给他人的是一片真情。

由于父亲在外地工作,很少顾及我们这个家,母亲便把一门心思全扑到了日子里,并且勤俭持家,无论是地里还是院落里,无论是清晨还是傍晚,都能看到她辛勤劳作的身影。母亲的脾气很倔强,在村里,不论谁要因过日子小看她,她都气个脸红脖子粗,但她不骂不吵,总是把气火憋在心坎里。她怕的就是这个。每到这时,人们便很长时间难以在母亲的脸上看到她的笑容。村里人都知道母亲的这一脾气,因此,村里人经常调侃母亲说:小看了生子妈,就等于看见瞎子睁开眼,也甭想能看见生子妈欢喜了。的确是这样。虽说母亲心里委屈,但她从不计较人,只是把心劲全部使在了我家的那几分地里。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辈辈人把身心都劳作在了土地里,正因为如此,大自然赋予给我家的是蓝天、大地、清风和庄稼的幽香。每年,我家的地都被母亲伺弄得很兴奋,麦子的长势旺及了,谁见了谁也得夸,没有一棵秕穗,没有一棵黑疸,麦子密的一棵挨一棵,老嘎巴(当地人对麻雀的称呼)也飞不进去。那时,母亲进了麦地只能露个头,我钻进去了没有麦杆高。一阵风吹过来,麦地里麦浪接麦浪,真是好看又好看。麦秋的时候,母亲便一个人下地去抢麦子,尖历的麦芒常常把她的手刺破,鲜血直流,但她只是把流出来的血放在嘴里吮吸一下,用手擦了把汗,然后捋了一下前额散落下来的头发,弯下腰又埋头干了起来。是啊,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里,母亲接受的是日月星辰的照耀,是生活艰辛的锤打,也接受了劳动智慧的熏陶,这一切在她的身上发挥了出人意料的毅力。母亲把汗水流给了土地,而土地也把收成捧给了母亲。离家工作后,我静下来的时候常想,那时母亲的心随着手指的刺破一定很疼的。多年的劳作使她落下了一身的病。我常常感谢上苍,是它赐给了我一位慈祥而又勤劳的伟大母亲。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母亲时常感到无比欣慰,为了儿女们,她愿意承担所有的艰辛和忍受所有的苦难。是啊,儿女的欢乐是写在母亲脸上的微笑,而母亲眼里深深的忧伤就是我们的痛苦。而就在那一瞬间,我常常暗下决心,为了母亲,我一定要好好做人,这是我心魂里由衷的所在。

我家有头小毛驴,是二姥爷用做木工挣到的钱,在集市上买回来的,母亲对它的照料不亚于对我们的那般经心,她怕牲口受委屈,总是端着筛子去添草拌料,然后用杈子拌得均匀,槽子的四周都拌周到。哑巴畜牲也有灵性,每到母亲喂它的时候,便与母亲厮熟起来,并且打着响鼻从鼻孔里喷出草沫,仿佛感谢因母亲的精心照料而得到安慰似的。一到麦子碾场的时候,小毛驴便用上了派场,然而,碾场的日子里,天气火热,热得树叶儿卷成了团儿,伏在树上的知了喜爱得在拼命地叫个不停。母亲怕把小毛驴热坏了,就从家里带来了一条破麻袋,然后从井里拔来一桶凉水,浇在破麻袋上,披在小毛驴的身上。在碾场的时候,母亲叫我转场,她伴着小毛驴拉石磙。小毛驴身上披着浸湿了的破麻袋,而母亲却连个能遮阳的破草帽也没戴,脸上背上的汗珠子像下雨似的往下流,衣裳湿得透透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当太阳偏西的时候,我们开始收工了,望着堆在场上那金黄黄饱楞楞的麦粒,母亲脸上露出了喜色,真猜不到她的心是多么的高兴啊!望着母亲面露喜色的脸,我和弟弟们也开心的不得了,弟弟更是笑得口角里流出了长串的口水,也顾不得擦一擦,一个劲儿地说:好好好!我家有麦子了,妈妈要蒸白馒头喽!

记得父亲去世后,家里依赖的退休金没有了,我做为长子,理应为家里分担艰难,但母亲怕误了我的前程,从不允许我耽误一天的学习。那时,我在县城里的重点中学里读书,家里的那几畦菜园子是我的学费来源之处。为了给我筹集每学期的学费,母亲每天蹲在畦垄上侍弄着各品种的蔬菜。天道酬勤,在母亲的侍弄下,菜园子里的菜长式好极了。幼小的弟弟望着绿绿的黄瓜和红红的西红柿,馋得直流口水,但母亲只是给他摘一些劣品吃。每天的天刚放亮,母亲就挑着晚上装好的菜挑子到了菜市上,直到把挑来的菜卖完,才面带笑地回了家。

都说死去的人会时常给亲人托梦,怪的很,父亲从来没有给我托过梦,只是我对父亲思念久了,脑海里努力地去记忆一下父亲那慈祥的面容,但还是那么清晰。私下里,我也曾问过姐姐和弟弟,他们的感受如同我一样,有着本能的向往和无奈。过了些时,倒是母亲自我安慰地为我们解谜,她说:你爸是怕打搅了你们的安逸生活,才不给托梦。再者,你们都已尽了孝,你爸也无所求,他死的比较安心。我知道母亲的话有些自我安慰,她何曾不私下里暗骂父亲为什么不托梦给她。母亲的话不无道理,给我很大的启发,父亲从小人就老实,与世无争,任劳任怨,一门心思为了这个家,也许他还真像活着的时候那样从不去打扰别人,并且不会给自己的孩子添一点儿累赘。

想到这,让我感动不已。而母亲也就这样,把自己的痛苦丢到一旁,用自己的辛苦操劳而传递着个人的生命的爱,而那爱是那么的让人善待甚至珍惜。可怜天下父母心。私下里,我常想,还有什么比父母的慈爱更伟大的呢?他们在用自己那博大宽广的胸怀无私地奉献着自己,犹如蜡烛与春蚕一般,成为儿女们人生路上最坚定和最恒久的力量。

是啊,因为爱心的力量永远是博大的。

我的人生轶事第1卷(2)


接我的车终于来了,车上加司机才四个人,加上我是五人。我上了车,自然坐到后排了,全是四会籍人士。车往广州方向飞驰地奔去。瓢泼大雨还是越下越大,雨刮子把雨水倒向两边,前方看得清楚。

雨,从天上猛烈地冲下来,填满了道路,四个小轮子好像滑冰一样往前冲刺,路两旁的参照物猛烈的往后推,越渐越远。天气有点凉意,我闭上眼睛养神。脑海里又出现周三的夫人俩母女了,办完周三丧事后,应她母女俩办了香港出入证件,准备到香港散散心,把事情忘却。我说,香港和大陆一样的,倒不如跟随女儿到她工作的地方少住一段时间还好呢,她听从了意见,跟随女儿去了清远的工作单位小住。别后只三天,通了两次电话,都是哭说心情不好受,我也没什么好话跟她说明白,只是默默无闻地听她诉说。是啊,几十年夫妻,迅雷不及掩耳地失去一位亲人,还人财两空,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了。

记得清明节这天,她从广州回来筹款,我为她奔波,到银行交纳水电费。办完了回到她家,很多亲人和朋友打电话进来问长问短,她每接一个电话都是哭,一声声电话一声声哭啊后来,她紧紧地抱着我,挨在我的肩膀上,痛哭一场,我说,哭吧哭吧,把痛苦全哭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