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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桥(五)

发表时间:2020-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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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情感方面的文章很多,情感这件事我们永远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到底有哪些优质的情感美文呢?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外婆桥(五),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外公走的那天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所有来不了的人都来了。铜锣鼓呐,鼓乐喧天,炮仗声大作,较过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中间又夹杂着儿女子侄们的哭丧声,倒似戏台上的花旦嘤嘤之泣,煞是好听。曾经外公电话都叫不来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奔丧,偏僻的小山庄像逢着十年一遇的大喜事一般沸腾起来。

自外公返老还童,他是顶喜欢热闹的。屋里太冷清了,他便打电话催人来;屋里没响了,他便咿咿呀呀唱戏自个儿闹腾。现今终于等来一场以他为主角的热闹,他却已不在。

外公离开是在凌晨。他走之前几天,像是自知大限将至,一到晚上便惴惴不安,总也不肯睡,一会要水一会要饭,服侍的人一有拂逆他的心意,他便破口大骂。好容易哄他入睡,他又常常从梦中惊醒,哭叫着说看见鬼怪。然后不停的打电话,把每个儿女都叫道跟前,咿咿呀呀说一通胡话。

他走的那天晚上,精神特别好,既不唱戏也不乱说话。姨娘喂他喝完了粥,他还高兴的谢谢她,随即入睡。半夜又醒来,脑经分外清醒,口齿竟然清晰起来。大家都想他的疯病说不定能好,不想那是回光返照。一过午夜,外公便噎了气。

工作甚忙的舅舅舅妈忙赶来,表弟也推迟了学校的日期,来为外公守灵。平日里难得见到的大小亲戚也纷纷赶来。一大群人披麻戴孝,身披白布,带着又高又尖的白帽子,聚在村口水泥桥边的空地上。一个道士举着叮当作响的法器,在众人面前高唱。鞭炮在一旁没完没了的叫嚷。我到的有些晚,离庄口还有几百步,已经被笼在硝烟里,被烟熏得不行,眼前只见一片茫茫的白烟,几乎走不过去。到得跟前,鞭炮声震耳欲聋,将道士的歌声与众人的歌声淹没。

看见外公的时候,他躺在冰冷的棺材里,身上压着厚厚的十来床毯子或是麻布。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他穿鞋的双脚露在外面。脚前放着两只碗,碗里插着几株香。我依着母亲的话,跪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供上香。

外婆憔悴的让人心痛。彼一时她殷殷嘱咐我要保重身体,此一时却忽然大哭起来。那哭声从心窝里掏出来,像是不呕血不罢休,叫人肝肠寸断。一面哭一面喊:老伴儿你弃我而去了,叫我一个人孤零零如何是好我从来没看见外婆哭过,看到她如此拼老命般的大哭,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隔壁的大堂里,道士妆模作样的做着法事,不时吆喝两句,哭响些,再响些;儿女们在外公面前卖力的啼哭,哭声几乎能与外面的鞭炮声一较高下;女人们在厨房张罗中饭;男人们则在院子里争论钱怎么出怎么算。我跟着表弟表妹们叠元宝,看到他们一边叠一边抹眼泪。可我愣是没有泪。我在心里咒骂自己。你怎么不哭啊?你不是情感丰富吗,你给我哭啊。

但是眼泪就是不争气的躲着不出来,我也没性情勉强它,手麻木的叠着。表弟们都说我叠的不像元宝,倒像破船,一边又重新给我示范。可是外公,我知道的,你说过战场上的前还不如一艘救命的渔船。你更需要一艘船,载你平安归去。

延伸阅读

外婆桥(三)


(四)

我不吵你,要你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

外公是隐忍而沉默的,就像村口的桥。在他下不了床的最后那段日子,我常常看见他拄着一根木棍站在桥上,拱桥或是水泥桥,独自默对夕阳。那片漫卷过去的浩大的祥和与宁静,滤去风中所有的杂音,覆盖外公与桥之上,岁月只有在那时才显露它的无可奈何。

即使是屋里最热闹的时间,外公依然寡言。满桌宾朋语笑宣嗔,他只是偶尔插上一两句。他的声音浑浊而厚重,让我想起那座黄泥的拱桥,在时间的水流上巍然不倒。

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相信,外公是最先离开的人。我脑海中的外公,就是岩石的形象。硬朗的、坚韧的、沉默的、桀骜不羁地突起在水流里,觉得可以在漩涡中托付生命。苍老的只是容颜。他的看不出喜怒,只看见沧桑的脸,棱角分明,颧骨突出,皱纹像某种寓意丰富的暗示一样爬满额角。他不常笑,但是在儿孙面前那些皱纹会弯成柔和的弧度,像从瓦片罅隙里斜斜射进老屋的阳光。

第一次看到外公拄着棍子在田间散步,我讶异不已。早先外婆上山时摔坏脊背,卧床数月,大家都担心外婆的身体。谁知外婆痊愈,外公却日渐羸弱。我问外公身体怎么样,他只是笑笑,不可置否。

住的离外婆家不远,但是因为忙于学业,再也不能像儿时那样整天泡在外婆膝前,也只能逢年过节去看看。不久听说外公卧床不起。一入初中,便听见些言语,说是外公疯了。

他一改往日的沉默,变得絮絮叨叨,总有说不完的话;变得暴躁,易怒,会因为小事与外婆口角。每一个去看望的人都会被他拉扯到床前,纠缠不休。他定定地望着对方的眼,嘴里叽里咕噜的说,声音越发浑浊,语速又快,听者往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他不允许人插嘴,有谁打断他的话便跟小孩似的生起气来,大叫大嚷。他说着,不断的说。听的人都腻烦了,他依然说,像是要把这辈子没说完的话都吐出来。亲戚们被他的架势吓着了,便避着他,找借口走开,或者根本不愿去看他,说是来不了。

他变得神经质,话说不清楚,还非要唱。有时口念佛号,学着留声机里抑扬顿挫;有时唱着京剧,曲调生涩诡异;有时大嗓门唱起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调子,尾音袅袅绕在梁间。微仰着下巴,伸长脖子,摇头晃脑。谁都听不懂他在唱些什么,除了外婆。外婆是他最贴心的侍婢。他一开唱,外婆就知道该端茶了,该送水了。

他还喜欢在半夜三更给人带电话,惊醒睡梦中的人。也不多说,就说一句:你快来!担心外公出了什么事,接到电话的人急忙赶过来,却是发现外公安然无恙的,好好的坐在床上,嘴里胡言乱语。爸妈也经常接到电话,有时是刚睡下不久,有时是在凌晨。我迷迷糊糊的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眼惺忪的看到他们的房间亮着灯。门开了,又匆匆掩上。

舅舅与姨娘们不胜其烦,外公却是尝到了甜头般乐此不彼,晚上不睡觉,专给人打电话。并且点着姓名,谁谁谁,你快来。近些的,便从另一个城市迢迢赶来;远些的,就推辞说来不了,外公便破口大骂。外婆不愿意叨扰子女,将电话机从外公床头移开,外公腾的一下暴怒起来,外婆只好把电话还给外公,白发愈发苍苍。外公则像是打架赢了的孩童,得意洋洋,又开始打电话。人们夸老人健朗,总说他返老还童。其实返老还童又何尝是一件好事。

但是外公始终不曾点我的名字,最多叫去爸妈。

被这样子折腾,再孝顺的人也有不满。多了几次,大伙学乖了,再接到外公的电话,便推辞说有事,来不了。见没人上当,外公气愤的闹起来,从床上下来,在地上折腾,大声嚷嚷:你们是要等我死了才来的了么?外公的儿女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带外公去医院。满以为外公会闹的,谁知他又像个孩子似的乖乖去了医院,并且因为身旁围了一大圈人而兴奋不已。他像一个孩子,拼命折腾胡闹,想吸引众人注意力,此刻阴谋得逞,便温顺乖巧起来。

外公在度过他最后一个新年时,他还能拄着拐杖下床。那天一家人聚在外婆家。我记得当时大姨娘等人正在张罗中饭,余人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聊天,然后外公拄着拐杖进来。一进门便坐在一张小桌子上,咿咿呀呀的开唱,声音喑哑浑浊。外婆忙打了盆热水,端到外公跟前。外公脱了鞋袜,开始洗脚。原本闲话的众人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外公洗脚。

我不解的问了句:要吃饭了,怎么还洗脚呢?

吃饭当然要洗脚外公又咿咿呀呀的开唱。每个字都拖得很长,像是在和我讲道理,仿佛吃饭前洗脚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一刻我的心下一篇冰凉,我在想,外公真的疯了。

洗完脚的外公躺在床上,一大家子人在大堂吃饭,他把从庙里带回来的宣念佛号留声机开的震天响。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外公从来不信鬼神的。可是今天他带上佛珠,唱着佛号,案前还供着菩萨,父亲略显轻蔑的说:不就是怕死么。

是呀,但是有谁不怕死呢。

我扶着外公下床走几步。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棉毛裤下露着一小截瘦骨嶙峋的小腿。一手扶着我,一手扶着桌沿,颤颤巍巍的迈出几步,便重新回到床上。我忽然明白我已经找不回以前那个岩石一样的外公了。原来一切的强悍都是表象。时间将表象一层层剥离,知道什么都不剩。

再一次见到外公的时候,他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颧骨越发突出,像是挡在时间流里的一块顽固的岩石。脸色蜡黄,眼神松散,瘦小的叫人害怕。但是他还是絮絮叨叨的说。他用像他声音一样浑浊发黄的眼睛看着我,絮絮的说开。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不断点头。要好好读书。他说。我听懂了。我老是叫人来看我,可是我不要你来看我。我不吵你,要你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我不去吵你,不占你时间,你要考的好

外公确实不曾吵到我呵,不曾占我时间。他连死都死的那么巧好,正好是寒假最末那几天,甚至没耽误我开学。

外公不是真疯呵,他只是害怕寂寞

(未完)

外婆桥(六)


伤心也不曾持续多久。道士又开始做法。他用大米摆出一个云海的模样,又找了八只碗,分别在每只碗里放上水、酒、茶叶、金等八样不同的物事。然后让八个人跪在八只碗旁边,跪成一圈。我也在其中。他闭着眼睛开始唱,每唱到一样物事,对应的人便举起碗在胸前晃一晃。我们不解其意,却觉得分外好玩。那道士唱到最后,大家都不禁笑起来,气氛也不如先前那么压抑了。

到得第二天,丧事直如过节,老相识的聚聚,年纪小的玩乐,凑热闹的吃喝。听守灵几个人一边在闲扯,守灵倒也不是苦差事,无非是打着牌打发时间。我便跟着母亲央求也要守灵,母亲说夜里风寒,硬是不依。

然后是送外公去火葬场。火葬场的车一到,鞭炮声即又大作。大群的人聚在外婆家的小院里,挤不下的则堵着小路,里里外外尽是人。火葬场的人好容易走进屋里,麻利地将尸体装进一只长长的裹尸袋里,拉上拉链。又将外公放在棺材板上。众人簇拥着往桥头走去,一路上爆竹声声。

外婆始终不曾跟我们出去。不知道是因着习俗,还只是不忍心看着老伴先去。

天很冷。阳光在空中飞舞,像雪片,像冥纸。我们在火葬场的空地上打着哆嗦。等了好久才轮到我们。工作人员将载着外公的小推车推进一道门。满以为我们会被关在门外。众人紧跟而上,他竟也未阻拦。半是好奇半有恐怖,大家都进了门,个怀个的心情。

是所有人最终都需来的地方吧。

焚尸炉高大而气派,很是高科技。交错的管子在炉上攀附,遇到彩色的按钮和指示灯。工作人员将裹尸袋抱到焚尸炉前的一块平板上,然后按下什么开关。平板开始缓缓加速。很慢很慢,很慢的接进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我忽然有些害怕,一把抓住母亲的手。

大约烧了一个多小时,炉子内开始降温,平板又慢慢重新划出来。我从炉边退开。戴着耳塞走到外面,耳朵里响着轻松愉快的乐曲。天很蓝。是个好天气/。同行的人三三两两坐着。男人抽着烟,有些不耐烦的等着。烟雾缭绕。

工作人员戴上手套,伸手把几块焦黑的东西捡进骨灰盒。然后取来一个类似吸尘器的东西,将骨灰吸进华丽的骨灰盒里。

烧的真干净有人小声说。

可不是么。

烧的真干净。

所谓生命,不过是烟火的尽头,宇宙中,渺小的瞬间光亮。

可不是么。一下子闪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舅舅捧着骨灰盒,走在最前面。舅妈和表弟跟着他,手里拿着招魂幡。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山上走去,一路自然也没有忘记放炮仗。我一直不太懂为什么中国人有放炮仗的习俗。好事放炮仗,坏事也放炮仗,喜事放炮仗,丧事也放炮仗,造房子放炮仗,造坟头也放炮仗,迎亲放炮仗,送人也放炮仗,生孩子放炮仗,死了人也放炮仗。

噼噼啪啪放上一阵,算是告知天地么。

外公的墓早就造好了。我一直觉得人死之前就准备好棺材,挖坟头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可是农村依旧保持着这种习俗,还有拍遗照。在你活着的时候为你拍等你死了才挂出去的照片。面对镜头,我真不知道外公怀着怎样一种心情。

舅舅将骨灰盒小心放进墓穴,连同外公一直戴着的佛珠的事物。几个泥水匠上来。糊好事先备好的砖头。火化就是方便,连棺材都免了。墓碑后的大土包,原来就像死亡一样,空空如也。

我们看着不相干的人死觉得怕觉得伤。其实也无非只是因为,每一个死都在提醒你你自己的死。你自己空虚的坟。

母亲不忘让我磕几个头:求外公保佑你高考顺利。我依言。余人纷纷在坟前许愿,金榜题名,财源广进,仿佛死去的人能比活人做的多。

从山上回来,村子里正大摆宴席。所有认识不认识,来得了来不了的人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外婆家的小院自然挤不下。共有40来桌。我也一直不太懂中国人为什么会有什么事都吃饭的习俗。好事吃饭,坏事也吃饭,喜事吃饭,丧事也吃饭,新房落成吃饭,筑好陵墓也要吃饭,结婚是吃饭,践行也是吃饭,贺喜要吃饭,吊丧也要吃饭。

这顿饭分外丰盛,众人都夸厨师厨艺了得。吃完饭后,给每个吃饭的人都送上两斤肉,一包饼干,两只白烛,一根鞭炮。所有人酒足饭饱,心满意足,作鸟兽散。

有回忆的带上一点回忆,没回忆的带上两斤鲜肉。

外公走后很久我才哭。

是在一个有雾气的清早。拱桥上散发着有绿色气息的晨光。我看到桥上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我像以往一样,不假思索的叫了声,外公。

声音远远地传出去。震碎了那个影像。

于是我走进看的时候,拱桥上除了柴堆,什么也没有。

我一下子哭起来。

那个简单的坟冢,就像这个句号。除了以一个结束的符号昭示世人,便只留下中空的内心,和前后左右茫茫的空白。

外婆桥(七)


爆竹声声,不数日又是除夕。外婆家冷清久了的小院,悄悄准备着又一度的热闹。

舅舅打电话回家,说是大年三十要外婆到城里跟他们过小昊年初就要回学校了,所以不方便过去,妈你过来吧。

你们过来吧,吃一顿中饭总可以吧?

妈,我来不了舅舅无奈的说你过来吧,你又没什么事。

外婆一口回绝,她唯一的儿子。

外婆到我家来时,我便央求外婆跟我们一起过年,外婆也是不依,只笑着说:过年要呆在家里的。

那我过年和你一起过,总行了吧?

你要去奶奶家一起过的哟。外婆又笑。

那么你呢,又是一个人了?我说。

外婆笑笑,不答,却说:年初二过来,我给你煮水饺吃。

走的时候给我塞了个红包:快18了,给你个红包。她又笑,满脸的皱纹都放出光彩来。让我想起,许久以前,外公给我递红包的样子。那时他精神很好,身体还没有佝偻,他笑呵呵的把红包递给我,背影好像是高高的青松。

红包里是几百块钱。总是这样,妈妈每年去给外婆送了钱,外婆又尽数包回来。

年初二我们又一次聚到外婆家。一家人围着桌子而坐,缺了表弟,不算很团圆。但人多自有欢笑。外婆又恢复了彼时的沉默,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们。

男人们还在桌子上划拳,女人们收拾碗筷,小孩们却自顾自的玩闹起来。两个小孩沿着我们以前的路跑起来,洒下一路银铃般的笑。两个小孩攀在铁孔小门上,轻轻荡过四分之一个圆。外婆忙过去把他们抱下来:门要掉了,门要掉了!我不禁抿嘴微笑。

饭后无所事事,打了一会扑克,便和外婆告辞。外婆像以前那样,非要送我到村口。

一行人三三两两的走出来,背后雪未化尽得路上留下三三两两凌乱的脚印。经过拱桥,它还是背负着满身柴火,像背负着一身的命数。走过水泥桥,往桥下看,却发现曾经清澈额小溪堆满了垃圾。那些垃圾从河沿上的斜坡上倒下来,甩进河里。

回头看,溪边的小村也早不是以前的样子。两三层的小洋房拔地而起,早掩了那些石灰糊的白墙和嶙嶙千瓣的灰瓦。外婆家的老屋,不知被埋在哪个边角里。桥头的白杨,在轻风中微微的晃,像是几声喟息。

元宵再过来,我给你煮汤圆。外婆说,殷殷的望着我。

我不答,压下那句话。外婆,我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