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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风土杂记》茅盾

发表时间:2020-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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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风土杂记

茅盾

晚清左淙棠进军新疆,沿途筑路栽树,其所植之柳,今尚有存者。那时湘人杨某(忘其名)曾有诗曰:大将西征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有人说,现在新疆地主引水灌田的所谓“坎儿井”,不是左过棠而是林则除。但“坎儿井”之创设,也是左宗棠开始的。“坎儿井”者,横贯砂碛之一串井,每井自下凿通,成为地下之渠,水从地下行,乃得自水源程序处达于所欲溉灌之田,此因砂碛不宜开渠,矣阳之下,水易干涸,故创为引水自地下行之法。水源程序往往离田甚远,多则百里,少亦数十里,“坎儿井”隔三四丈一个,从飞机上俯瞰,但见黑点如连珠,宛如一道虚线横贯于砂碛,工程之大,不难想见;所以又听说,新省地主计财产时,往往不举田亩数而举“坎儿井”之数,盖地广人稀,拥田多不为奇,惟拥有数百乃至数千之“坎儿井”者,则开井之费已甚可观,故足表示其富有之程度也。此犹新省之大牲畜主,所有牛关亦不以数计,而以“山”计;何谓以“山”计?据言大“把爷”羊群之大,难于数计,每晚放牧归来,仅马铃薯羊群入山谷,自山顶望之,见谷已满,即便了事。所以大“把爷”计其财产时,亦不曰有牛羊若干千百头,而曰有牛羊几山。

本为鲜卑民歌,从鲜卑语译成汉文的《敕勒歌》,其词曰:“敕勒川,阴山下;天如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前人评此歌末句为“神来之笔”,然在习惯此咱生活之游牧民族,此实为平凡之现实,不过非有此生活实感者,也道不出这一句的只字来。此种“风吹草低见牛羊”之景象,在今日南北疆之大草原上,尚往往可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丰茂的牧草,高及人肩,几千牛羊隐在那里啃草,远望如何能见?天风骤来,丰草偃仰,然后知道还有那么多牛羊在那里!

新疆是一块高原,但在洪荒时代,她是中央亚西亚的大内海的一部分。这一苍海,在地质这上的哪一纪始变为高原?正如亚洲之边缘何时断离而为南洋群岛,同样尚未有定论。今新省境内,盐碛尚所在有之。昔年自哈密乘车赴吐鲁番,途中遥见远处白光一片,似为一个很大的湖泊,很是惊异,砂碛中难道竟有这样的大湖泊?及至稍近,乃辨明此白皑皑者,实非流动之水而为固体之盐。阳光逼照,返光甚强,使人目眩。因新疆古为内海,故留此盐碛。然新省之盐,据谓缺少碘质,迪化的讲究卫生的人家都用苏联来的精盐。又盐碛之盐,与支南之岩盐不同;岩盐成块如石,而盐碛之盐则为粒状,粗细不等,曾见最粗者如棋子而形方,故食用时尚须略加磨捣。

吐鲁番地势甚低。新疆一般地形皆高出海面一二千公尺,独吐鲁番低于海面数百公尺,故自全疆地形而言,吐鲁番宛如一洞。俗谓《西游记》所写之火焰山,即今之吐鲁番,则其热可想而知。此地难分四季,只可谓尚有寒暑而已。大抵阳历正二三月,尚不甚热,白天屋内须有薄棉,晚上还要冷些;五月以后则燥热难堪,居民于正午时都进地窖休息,仅清晨薄暮始有市集。以故吐鲁番居民家家有地窖,街上跨街搭荫棚,间亦有种瓜果葡萄盘缘棚上者,市街风景,自有一格。最热之时,亦在阳历七八月,俗谓此时壁上可以烙饼,鸡蛋可以晒熟;而公安局长蹲大水缸中办公,则我在迪化时曾闻吐鲁番来人言之,当必不虚。

然吐鲁番虽热,地宜植棉,棉质之佳,不亚于埃及棉。又多产蔬菜水果。内地艳称之哈密瓜,其实不尽产于哈密,鄯善与吐鲁番皆产之,而吐鲁番所产尤佳。石榴甚大,粒粒如红宝石。葡萄在新疆,产地不少,然以吐鲁番所产,巴名全纡。无核之一种,虽小而甜,晒为干,胜于美国所产。新疆有民谣曰:“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瓜;库车的杨姑,一朵花。”(《新疆图志》亦载此谣)然则哈密之瓜,固有其历史地位。惟自马仲英两度焚掠而后,哈密回城山面废墟,汉城亦萧条冷落,未复旧观,或哈密之瓜亦不如昔年乎?这可难以究诘了。民谣中之“库车”,南疆,即古龟兹国,紫羔以库车产者为最佳;“杨姑”,维吾尔少女也。相传谓库车妇人多美丽,故民谣中如是云尔。库车居民多维吾尔族(即元史所称畏兀儿族)。不仅库车,南疆各地皆然。

迪化自春至秋,常有南来燥热之风,云是吐鲁番吹来,故俗名“吐鲁番风”。吐鲁番风既至,人皆感不适,轻则神思倦怠,重则头目晕眩,且发烧;体虚者甚至风未到前三四日即有预感。或谓此风来源实不在吐鲁番,面地南疆塔里木盆地之大戈壁,不过经由吐鲁番,逾天山缺口之大坂城而至迪化耳。大坂城者,为自吐鲁番到迪化所过的天山一缺口,然已甚高;过大坂城则迪化已在脚下,此为自南路进迪化之一要隘。

忆《隋书》谓炀帝得龟兹乐,列为燕乐之一,此后中国燕乐,龟兹乐实居重要部分。古龟兹国,即今新疆库车县。龟兹乐何如,今日新疆维族之音乐歌舞是否与龟兹乐相似,颇难猝下断语。盖自伊斯兰教代佛教而后,天竺文物,澌灭殆尽;今日新省维吾尔民族之歌舞,与中亚各民族之歌舞想相近似。迪化每有晚会,往往有维族之歌舞节目;男女二人,载歌载舞,歌为维语,音调颇柔美,时有顶点,则喜悦之情,洋洋欲溢,舞容亦婉约而雍穆;盖在维族的民族形式歌舞中,此为最上乘者。据言,此旧为男女相悦之歌,今倚旧普而填新词,则已变男女相悦而为政治之内容矣。以我观之,旧瓶新酒,尚无牵强之痕迹。我曾问维族人翻译哈美德:“新词是谁的手笔?”他答道:“也不知是谁,大概是许多人集体一的作品。”

维语为复音语文,其字母借用亚剌伯文的字母。书写时,横行而自右至左,外行人视之,似甚不便,然彼人走笔如飞,形式且极美丽。文法不甚复杂,曾习他种外国语者,用功半年,即可通晓。在新疆,虽有十四民族,然维吾尔语,实为可以通行全疆之语言,此因维族人数约占全疆总人口之半,其他各少数民族大都晓维语;哈萨克族人口在全疆仅次于维族,其语文与维语大同小异,其字母,亦为亚剌伯文字母。迪化每开大会,演说时例须用三种语言,即汉,维,及蒙古语,平常的集会,为节省时间,仅用汉、维两种语言,则因蒙族人在迪化者倘不解汉语,大概都能懂维语。

迪化在阳历十月初即有雪。但十月天气最佳,可说是“寒暖适中”。十二月后始入政党的寒冬,积雪不融,大地冻结,至明年四月初始解冻(有时为三月中旬)。冬季少风,南方冬季西北风怒吼之景象,以我所得短暂之经验而言,在迪化是没有的。然而冬季坐车出门,虽在无风之日,每觉寒风刺面入骨,其凛洌十倍于南方的西北风,此因户外空气太冷之故。室内因有大壁炉,且门窗严闭,窗又为双层,故融暖如春,然而门窗倘有罅缝,则近此罅缝之处,冷风如箭,触之战栗;此亦非风,而因户外空气太冷,冷故重,觅罅缝而钻入,其劲遂似风。室内铺厚毡,亦以防寒气从地板之细缝上侵。关西大汉张仲实实素不怕冷,在家时洋服内仅穿毛线衫裤,无羊毛内衣,某日忽觉腿部酸痛,举步无力,此为腿部受寒之征象,然不明寒气从何来;越一日始发现寒气乃从书桌下来,盖书桌下之地毡一角上翘,露出地板之罅缝,寒气遂由此浸润。北方人常言地气冷,故下身所穿必须较上身为多,必解冻以后,乃可稍疏防范。三月中,有时白天天气温颇高,往往见迪化人上身仅穿一单衫而下仍御厚棉裤。#p#分页标题#e#

最冷的日子通常在阴历年关前后;白天为零下二十度,夜间则至四十余度。此为平均的气温。在此严寒的季节,人在户外半小时以上,皮帽、大衣领皮、眉毛、胡须等凡为呼吸之气所能接近之处,远望雾气蒸腾;此亦非雾,而为口气凝成,真所谓“嘘气成云”了。驴马奔驰后满身流汗,出汽如蒸笼,然而腹腔下毛端,则挂有冰球,累累如葡萄,此因汗水沿体而下,至腹下毛未及滴落,遂冻结为珠,珠复增大,遂成为冰葡萄。QG13.coM

地冻以后,积雪不融,一次一次雪下来,碾实冻坚,平时颇多坎坷的路面,此时就变成了平坦光滑,比任何柏油路都漂亮。所以北方赶路,以冬季为最好。在这时候,“爬犁”也就出现了。“爬犁”是土名,我们的文诌诌的名称,就是“爬犁”。迪化的“把爷”们,冬季有喜用“爬犁”者。这是无轮的车,有滑板两支代替了轮,车甚小,无篷,能容二人,仍驾以马。好马,新钉一付高的掌铁(冬季走冻结的路,马掌铁必较高,于是马也穿了高跟鞋),拖起结实的“爬犁”,在光滑的并雪地上滑走,又快又稳,真比汽车有意思。但“爬犁”不宜在城中热闹处走,最好在郊外,在公路上。维族哈族的“把爷”们驾“爬犁”,似乎还是娱乐的意味多,等于上海人在夏天坐车兜风。我有一首歪诗记之:

纷飞玉屑到帘栊,大地银铺一望中;初试爬犁呼女伴,阿爹新买玉花骢。

北方冬季少霜。如有之,则其农厚的程度迥非南方人所能想象。迪化冬季亦常有这样的严霜。晨起,忽见马路旁的电线都变成了白绒有彩绳,简直跟耶诞节人们用以装饰屋子或圣诞树的比手指还粗些的白绒彩绳一样。尤其是所有的树枝,也都结起银白的彩来了。远望就同盛开了的银花。如果树多,而又全是落叶树,那么,银白一片,宛如繁花,稼艳的风姿,和盛开的樱花一般——而樱花尚无其洁白。此种严霜,俗名“挂枝”,不知何所取义,或者因其仅能在树枝上见之,而屋面地上反不能见,故得此名。其实霜降普遍,并非独厚于“枝,不过因为地上屋子面皆已积雪,本来是白皑皑的,故遂不觉耳。但因其“挂枝”,遂产生了神话:据说天山最高之博格达峰为神仙所居,有冰肌雪肤之仙女,为怜冬季大地萧条,百花皆隐,故时以晶莹之霜花挂到枝头。此说虽诞,然颇有风趣,因亦记以歪诗一首:

晓来试马出南关,万树银花照两间。昨夜挂枝劳玉手,藐姑仙子下天山。

照气候说,新疆兼有寒带、温带以及亚热带的气候。天山北麓是寒带,南麓哈密、鄯善一路(吐鲁番因一个洞,作为例外)是温带,而南疆则许多地方,终年只须穿夹,是亚热带的气候了。但橘、柚、香蕉等,新疆皆不产,或者是未尝试植,或者也因“亚热带”地区,空气太干燥之故,因为这些终年只须穿夹的地方,亦往往终年无雨,饮水、灌田的水,都赖天山的万年雪融化下来供给人们。除了上述数种水果外,新疆可以吃到各种水果,而尤以瓜、苹果、梨、桃为佳。瓜指甜瓜,种类之多,可以写成一篇文章;“哈密瓜”即甜瓜之一种,迪化人称为甜瓜,不称为哈密瓜。是大如枕头的香瓜,惟甜脆及水分之多,非南方任何佳种香瓜所可及。此瓜产于夏初,窖藏可保存至明年春末;新疆人每谓夏秋食此瓜则内热,惟冬日食之,则“清火”。苹果出产颇多,而伊犁之二台所产最佳,体大肉脆,色味极似舶来的金山苹果,而香过之。二台苹果熟时,因运输工具不够,落地而腐料于果林中者,据云每每厚二三寸。在伊犁,大洋一元可购百枚;惟运至迪化,则最廉亦须二三毛一个。

梨以库车及库尔勒所产最佳,虽不甚大,而甜、脆、水分多,天津梨最好者,亦不及之。梨在产地每年腐料于树下者亦不可胜计,及运至迪化,则每元仅可得十枚左右。南疆植桑之区,桑椹大而味美,有黑色白色两种;惟此物易烂,不能远至他处。据言当维族人民之游手好闲者,每当桑椹熟时,即不工作,盖食桑椹亦可果腹;桑椹在产地,人可随意取食,恣意饱啖,无过问者。

初到哈密,见有“定湘王”庙,规模很大,问了人,才知这就是城隍庙。但新疆的城隍何以称为“定湘王”,则未得其解。后来又知道凡汉人较多的各城市中都有“定湘王”者,本为湖南之城隍,左公部下既定新疆,遂把家乡的城隍也搬了来了。今日新疆汉族饮食内地各省之人,湘籍者初不甚多,然“定湘王”之为新疆汉族之城隍如故。

迪化汉族,内地各省人皆有,会馆如林,亦各省都有;视会馆规模之大小,可以约略推知从前各该省籍人士在新省势力之如何。然而城隍庙则仅一个,即“定湘王庙”是也。每年中元节,各省人士追荐其远在原籍之祖先,“定湘”庙中,罗天大醮,连台对开,可亘一周间。尤为奇特者,此时之“定湘王”府又开办“邮局”,收受寄给各省籍鬼魂之包裹与信札;有特制之“邮票”,乃“定湘王府”发售,庙中道士即充“邮务员”,包裹信札寄递取费等差,亦模拟阳间之邮局;迷信者以为必如此然后其所焚化之包裹与信札可以稳度万里关山,毫无留难。又或焚化冥镪,则又须“定湘王府”汇兑。故在每年中元节,“定湘王府”中仅此一笔“邮汇”收入,亦颇可观。

昔在南北朝时,佛法大行于西域;唐初亦然,读三藏法师《大唐西域记》已可概见。当时大乘诸宗皆经由西域诸国之“桥梁”而入东土,其由海道南来者,亿惟达摩之南宗耳。但今日之新疆,则除蒙族之喇嘛外,更无佛徒。汉人凡用和尚之事,悉以道士代之。丧事中惟有道士,而佛事所有各节目,仪式多仍其旧,惟执行者为道士而已。蒙族活佛夏礼圆寂之丧,道士而外,亦有喇嘛数人。

伊斯兰教何时始在新疆发展而代替了从前的佛教,我没有作过考据,然而狂想起来,当在元明之交。道士又在何时代行和尚职权,那就更不可考了,猜想起来,也许是在清朝季世汉人又在新疆站定了脚跟的时候。但当时何以不干脆带了和尚去,而用道士,则殊不可解,或者是因为道士在宗教上带点“中间性”罢?于此我又连带想起中国历史上宗教争论的一段公案。南北朝时,佛法始来东土,即与中国固有之道教发生磨擦,其间复因北朝那些群主信佛信道,时时变换,以至成为一件大事。但自顾欢、慧琳、僧绍、孟景翼等人一场无聊的争论以后,终于达到“三教”原是“一家”的结论;然而这种论调,也表示了道教在当时不能与佛教争天下,故牵强附会,合佛道为一,又拉上孔了作陪,以便和平共处;故当时释家名师都反对之。不谓千年以后,伊斯兰教在西域既逐走佛徒,和尚们遗下的那笔买卖,居然由道士如数顶承了去,思之亦堪发嚎噱。#p#分页标题#e#

然道士在新疆,数目不多,迪化城内恐不满百,他处更无足论。变通人家丧事,两三个道士便已了事。此辈道士,平日儿与俗家人无异。

新疆汉族商人,以天津帮为巨擘。数百万资本(抗战前货币之购买力水)者,比比皆是。除迪化有总店,天津有分庄而外,南北疆之大城市又有分号。新疆之土产经由彼等之手而运销于内地,复经由彼等之手,内地工业品乃流入于新疆。据言此辈天津帮商人,多杨柳青人,最初至新省者,实为左宗棠西征时随军之负贩,当时称为“赶大营”。左西征之时,旷日持久,大军所过,每站必掘井,掘井得水必建屋子,树立小小之市集,又察各该处之土壤,能种什么即种什么。故当时“赶大营”者,一挑之货,几次转易,利即数倍,其能直至迪化者,盖已颇有积累。其魄力巨大者,即由行商而变为坐庄。据言此为今日新疆汉族巨商之始祖。其后“回疆”既定,“赶大营”已成过去,仍有“冒险家”画依样之葫芦,不辞关山万重,远道而往,但既至镇西或迪化,往往资斧已罄,不能再贩土产归来,则佣工度日,积一二年则在本地为摊贩,幸而获利,足可再“冒险”矣,则贩新省之土产,仍以一次,咱们十年亦可成富翁,在迪化为坐庄矣。但此为数十年前之情况,如此机会,早成过去。

抗战前,新省对外商运孔道,为经镇西而至绥边,有绥新公路,包头以东由由铁路可抵天津;此亦为新疆多天津高人之一因。抗战后,绥新公路为新省当局封锁,表面理由是巩固边防。目前新省对外商运,已经有组织地集中于官商合办之某某土产公司之手,情况又已不同。

博格达山为天山之最高峰。清时初定天山南北路后,即依前朝故事,祭博格达山。据《新疆图志》,山上最古碑为唐代武则天所立。其后每年祀典,率由地方官行之,祭文亦有定式,《新疆图志》载之。

博格达山半腰有湖(俗称海子),周圆十余里,峭壁环绕,水甚清,甚冷;此处在雪线之下,故夏季尚可登临,自山麓行五十余里即到。自此而上,则万年雪封锁山道,其上复有冰川,非有特别探险装备,不能往矣。山巅又有一湖,较山腰者为大。当飞机横越天山时,半空俯瞰,此二湖历历可睹,明亮如镜。《新疆图志》谓山上积雪中有雪莲,复有雪蛆,巨如蚕,体为红色,云可合媚药。二十九年夏,有友登博格达,在山腰之湖畔过一宿。据云并不见有雪莲有雪莲雪蛆,亦无其他奇卉异草,珍禽瑞兽,惟蚊虫大而且多,啮人如锥刺耳。湖边夜间甚冷,虽当盛夏,衣重裘尚齿战,乃烧起几个火堆,卧火旁,始稍得寐。又山腰近湖处且庙,道士数人居之,不下山者已数年,山下居民每年夏季运粮资之,及秋,冰雪封山,遂不能闻问,俟来年夏季再上山探之。在全疆,恐惟此道士为真能清苦。诗以记之:

博格达山高接天,云封雪锁自年年。冰川寂寞群仙去,瘦骨黄冠灶断烟。(其一)

发莲雪蛆今何在?剩有□蚊逐队飞。三伏月圆湖畔夜,高烧篝火御寒威。(其二)

雪莲有无,未能证实,然天山峭壁生石莲,则余曾亲见。诹迪化约百余公里,有白杨沟者,亦避暑胜地,余曾往一游。所谓“白杨沟”,实两山间之夹谷耳,范围甚大,汽车翻越数山始到其地。此为哈族人游牧地,事前通知该管之“千户长”,请彼导游艺机,兼代备宿夜处。“千户长”略能汉语,备马十余匹,请客人作竟日之游,出“白杨沟”范围,直抵焉耆境之天山北麓。途次经过一谷,两岸峭壁千仞,中夹道长数里,山泉潺潺,萦回马足;壁上了无草木,惟生石莲。此为横生于石壁之灌木,叶大如掌,形亿桐叶,白花五六瓣甚巨,粗具莲花之形态,嗅之有浓郁之味,似香不香,然亦不恶。询之“千户长”可作药用否?渠言未知可作何用,惟哈密瓜族人间或以此为催生这剂,煎浓汤服。石莲产深谷,盖不独白杨沟有之。

夏季入山避暑,宿蒙古包,饮新鲜马乳,是新疆摩登乐事。但亦游牧民族风尚之残余。维、哈两族之“把爷”每年自季必率全家男女老小,坐自家之大车,带蒙古包、狗,至其羊群所在之山谷,过一个夏季的野外生活。秋凉归来,狗马皆肥健,毛色光泽如镜子面,孩子们晒成古铜色,肌肉结实。

马乳云可治肺病胃病;饮卫个夏季的马乳,据云身必健硕,体重增加。但此恐惟在山中避暑饮之,方有效验;盖非马乳之独擅神效,亦因野外生活之其他有益条件助成之也。维、合族人善调制马乳,法以乳盛革囊中,摇荡多时,略置片刻,又摇之,如是数回,马乳发酵辄醉。初饮马乳者,常觉不惯,然经过一时期,遂有深嗜,一日可进十数大碗,而碗,而饭量亦随之增加。然马乳新鲜者,城中不易得。马肉制之腊肠,俗名马肠子,维、哈、蒙等族所制者甚佳。据云,道地之马肠子,乃用马驹之肉,灌入肠管后挂于蒙古包圆顶开口通风之处,在风干之过程中,复赖蒙古包中每日自然之烟熏,——盖包中生火有烟,必从顶上之孔外出也。马肠子佳者,蒸熟后色殷红,香腴不下于金华火腿。避暑山中者,倘能骑马爬山,饮马乳,食馕(一种大饼),佐以自制之奶皮(即牛乳蒸热后所结之奶皮)、草莓果酱、马肠子、葡萄、睡蒙古包,则空气、阳光、运动、富于养分之饮食,一切都有,对于身体的益处是不难想象的!

维族哈族人有嗜麻烟者,犹汉族人之嗜鸦片。麻烟比鸦片更毒,故在新省亦悬为厉禁。麻烟自印度来,原状不知如何,但供人吸用者则已为粉状,可装于荷包中,随时吸食。因其简易,为害更烈。

食麻烟后,入半醉状态,即见种种幻象;平日想念而不可多得之事物,此地好纷陈前后,应接不暇。嗜钱财者即见元宝连翩飞来,平常所未为见而但闻其名之各种珍宝,此时亦缤纷陆离,俯拾好是;好色之徒则见粉白黛绿,围绕前后,乃至素所想念之良家子亦姗姗自来,偎身俯就。人生大欲,片刻都偿,无知之辈,自当视为至乐。旁人见食麻烟者如醉如痴,手舞足蹈,以为癫疯,而不知彼方神游于极乐幻境内。既而动作停歇,则幻境已消,神经麻痹而失知觉。移时始醒,了无所异,与未吸食同。

然而多次吸食之后,即可成瘾;瘾发时之难受,甚于鸦片毒者。同时,肺部因受毒而成喘哮之病,全身并节炎肿,毒入脊髓,伛偻不能挺立,不良于行;到这阶段,无论再食与否,总之是去死不远了。

维哈族人之嗜赌博者,以羊骨为博具,掷地视骨之正反,以定输赢。据说他们结伴贩货从甲地至乙地,在途中往往于马背上且行且赌,现金不足,则以货物作抵押,旅途未终,而已尽丧所有则转为博进者之佣工,甚至以佣工若干年作为赌注而作最后之一掷者。#p#分页标题#e#

维吾尔(元史称畏兀儿)族人口占全疆总人口之半数,南疆居民,什九为维族。奉伊斯兰教。旧时阿訇(教中长老)集政教大权于一身,教长同时即为一部落或一区域之行政首长。今则阿訇惟掌教,不复能过问地方行政矣。维族人兼营商业,游牧,及农业;手工业(如裁缝,木匠,泥水,织毯等,)亦多彼族中人。南疆所产之绸,色彩鲜艳,图案悦目,亦多为维族工人所织造。

在文艺美术方面,维族人具有天才,土风歌舞,颇具特色,此不赘言。尝观一出由民间故事改编之短剧,幽默而意味深长,实为佳作。此种民间故事,大都嘲笑富而不仁之辈。短剧内容,写一富人路遇一穷人,穷人向彼行乞,富人不应,且骂之。既而同憩于路侧,穷人徐问富人何来,将赴何处,且进以谀词。富人大喜,乃夸其家宅之美,夸其子,夸其骆驼,终乃夸其所爱之狗。穷人随机应变,亦盛赞其房屋之美轮美奂,其子之多才多艺,其骆驼之健硕,其狗之解人意。富人大喜。穷人乃乘间复请周济。富人怫然掉头不顾。二人于是无言。富人解行囊,取馕食之,不能尽,则以所余投□路旁一野犬,穷人至是复气分一小块馕,富人仍不肯,谓宁投□狗食,不与汝懒虫,荷囊而起,将行。穷人忽思得一计,遂追语之曰:你不是有一条很好的狗么?我适从你家乡来,见你的狗已死。富人大惊,问故。穷人曰:因为你的狗吃了你那匹骆驼的矸,所以死了!富人更惊,复问骆驼何故致死。穷人曰:因为你的儿子死了,你的妻杀骆驼以祭你了。富人惊极而号哭,复问子何因死。穷人曰:因为你的家中失火,你的儿子被烧死了。至是,富人大哭,捶胸□发,如中风狂,尽弃其行囊,并自褫其衣,呼号痛哭而去。穷人大喜,乃尽取富人之行囊、衣物,坐于道旁,从行囊中取馕食之,未尽一枚,而富人已大呼而来,指穷人为偷儿,夺还各物,且将夺春手中之余馕。穷人急逃,富人追之,幕遂下。维族风俗,杀骆驼致祭,乃最郑重之典礼,又谓狗信骆驼肝必死。

维族乐器,有长颈琵琶(四弦),鼓,箫,琴(铜丝之弦甚多,而以小竹片鼓之,广东人亦常用之,称为洋琴)等数事。所谓长颈琵琶者,实似一曼陀令,而颈特长,在三尺以上;意谓当别有名,但曾询翻译人哈美德,则云是琵琶。或者吾人今日习见之琵琶已经汉化乎。

给族人席地而坐。炕之地位占全室过半有强,或竟整个房间是一大炉,炉上铺毡,毡上理有大坐垫。有矮几,或圆或长方。维族人上炕坐时,足上仍御牛皮软底靴,实则此为袜子;下炕则加牛皮鞋,无后跟,与吾人之拖鞋相仿,出门迹御此鞋。长袍左衽,无钮扣,腰束以带。头上缠布,或戴无帽结之瓜皮小帽,帽必绣花,面甚小,仅覆头顶之一部。至于戴打乌帽,穿长统靴。

日常饮食,为牛乳、羊肉、馕、奶皮、酥油、水果、红茶,而红茶中例必加糖。菜肴中甚少菜蔬。待客,隆重者宰一羔羊,白煮,大盘捧上,刀割而食。主人倘割取羊尾肥脂以手塞客人口中,虽系大块,客人须例张口承之,不得以手接取徐徐啮食,更不得拒而不受。盖此为主人敬客之礼,不接受或不按例一口吞下者即为失礼。客人受后,例须同样回敬主人。

所谓“抓饭”者,乃以羊油蒸饭,又加羊肉丁与胡萝卜(黄色)丁子;因其非羊油炒饭,而为蒸饭,故虽似炒饭而味实不同。俄国风之“萨莫伐”在新疆颇为流行,有钱之维族人家都置一具。盖嗜饮红茶,维哈及其他各民族皆然也。

新疆十四民族,除汉族外,维族兼营农业、商业、牧畜、手工业,已如上述。蒙族及哈族则以游牧为主。哈族在北疆居近汉人众多之大城市者,亦种地,惟视为副业;种地不施肥,用休耕制,下种后即自驱羊入山,不复一顾,待秋收时再来收割,有多少算多少。据闻南疆维族人之养蚕者,亦如我们之养野蚕然,蚕置桑树上,即不复措意,蚕及时成茧,亦在树上。此因南疆气候温和又无雨,故得如此便宜省事也。蒙族多逐水草而游艺机牧,故小学亦设蒙古包中草药,跟着他们一年迁徒数次。

余如柯尔柯斯、泰阑其、泰吉克、塔塔尔等族,本皆为中亚细亚民族,今在苏联中亚境风亦有诸族在新省者尚多在游牧阶段。锡伯、索伦二族,乃保存礤自族之语言,然能汉语及维语者甚多。人谓引族人习语言,特有天才。

所在说南疆之罗布淖尔尚有最原始之小部落在焉。此为水上居民,住罗布淖尔中,与其他人民几无往来,不知牲畜,惟恃捕取罗布淖尔之鱼介为食;人数无确计,度不过数百人而已。罗布淖尔在南疆大戈壁之一端,塔里木河注入之;此一带为其他民族所不到,故此小上部落尚能自生自息,保留其原始状态。

游牧民族多喜养狗,盖警卫羊群,管束羊群,皆在赖于狗。而庞大骆驼队中亦必有狗若干头任巡哨纠察之责。新省之游牧民族既多来自他处,来时携狗自随,是故新省之狗,种类亦甚多。大概而言,有蒙古种、西藏种各式中亚种,及此诸种之混血种,凡此皆为帮人办事的狗。再加以汉人豢畜供玩弄之叭儿种,形形色色,不可究诘;我尝戏语,狗与甜瓜在新省种类之多,恐甲于全国。

迪化人家,几乎家家有狗。此种狗,半为供玩弄而豢养。自南梁(即南郊)至城门之一段路上,群狗竟分段而“治”。倘有他段之狗走过其“地盘”,必群起而吠逐之,直到其垂尾逃出“界线”而后已。因此,狗的行动范围,颇受限制,除非跟了主人同走。然此种无理取闹的狗们,都为叭儿种或其混血种;至于禀有“九人办事”的天性的猎狗族类,则无此习气。

野羊又名黄羊,毛直而长,佳者可以羼入狐坎中混充狐之腹皮。黄羊跳走甚速,在无边之戈壁滩上,虽小跑车亦不能追及之。黄羊肉又甚鲜美。猎黄羊须用合围之法,侦得春群居之处,四面包围击之;若二三人出猎,往往不能有所得。盖黄羊甚为机警,目力甚好,人在二三里外,黄羊即见之。

迪化是省会,饮食娱乐之事自然是五花八门的了。汉族人开的酒馆,大抵是混合了山东、陕西、天津各帮烹调的手法,可以“北方菜”目之,然厨子则多甘肃籍。城里有一家自“川菜馆”的,据试过的人说,毫无川菜风味;或亦可说,仅在菜单上看得见川菜风味。至于官场大宴会,倘用中菜,还由“北方味”的馆子来承办,可异者竟有烧烤乳猪,而且做得很好。但挂炉鸭子则从未见过,简直绝对不用鸭子,有时用鹅。冷盆极多。倘是一席头等的共,氖和冷盆多至二三十个,圆桌面上排成一圈。这许多冷盆,例必杂拦而食之,故有一大盘居中,为拦菜之用。冷盆中又必有“龙须菜”。亦有海参,则为苏联货。有鱼翅。此外各种海味则因抗战后来源断绝,已不多见。乌鲁木齐河中产一种鱼,似属鲇鱼一类,尚为鲜美,此为迪化唯一可得之鲜鱼。#p#分页标题#e#

“汉菜”而外,有清真教门馆与俄国式西菜。

娱乐之事,除各种晚会外,惟有电影与旧戏。电影字皆为各族文化促进会办的俱乐部附设,苏联片为多,国产片仅有抗战前的老片子偶有到者。

旧戏园有五六家,在城内。主要是秦腔,亦有不很纯粹之皮黄。故李主席寿辰,曾在省府三堂演旧戏;据说这是迪化最好的班子,最有名的角儿,所演为皮典。但我这处行人看来,也已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汉族小市民喜欢听秦腔。城内几家才唱秦腔的戏园,长年门庭如市。据说此等旧戏园每三四十分种为一场,票价极低,仅省票(新省从前所通用之银票,今已废)五十两(当时合国币一分二厘五),无座位,站着看,屋小,每场容一百余人即挤得不亦乐乎;隆冬屋内生火,观戏者每每汗流浃背,幸而每场只得三四十钟,不然,恐怕谁亦受不住的。电影票价普通是五毛三毛两种,座位已颇摩登。然因所映为苏联有声片,又无翻译,一般观众自难发生兴味,基本观众为学生与公务员。

电影院戏园皆男女分座。此因新省一般民众尚重视男女有别之封建的礼仪也。但另一方面,迪化汉族小市民之妇女,实已相当“解放”;妇女上小茶馆,交男友,视为故常,《新疆日报》所登离婚启事,日有数起,法院判离婚案亦宽,可谓离婚相当自由。此等离婚事件之双方,大都为在戏园中分坐之小市民男女。这也是一个有趣的对照。归化族(即白俄来归者)之妇女尤为“解放”,浪漫行动,时有所闻,但维哈等族之妇女就不能那么自由了,因为伊斯兰教义是不许可的。然又闻人言南疆库车、库尔勒等地风气又复不同,维族女子已嫁者,固当恪守妇道,而未嫁或已寡者,则不以苟合为不德云。

[附记]此篇大概写于一九四○年冬或一九四一年初夏,后来发表于一九四二之《旅行杂志》。我于一九四○年五月出新疆,到延安住了几个月,于同年初冬到重庆。那时候,重庆的朋友们正担心着杜重远和赵丹等人的安全(我离新疆时,杜已被软禁,赵等尚未出事,后来延安,知道杜、赵等皆监禁,罪名是勾通汪精卫,无人置信;足见盛世才实在不能从杜、赵的言行中找到其他的证据,只好用这个无人相信的莫须有罪名来逮捕他们),纷纷向我问起,我的回答是很率直的,我揭穿了盛世才的假面具。有一次,在重庆的外国记者多人(其中有好几位是很进步的)找我谈新疆情形,由龚澎同志介绍,并任翻译;谈完以后,有一位记者问我能不能发表?我回答,可以用背景材料的形式发表,不要用访问记的形式。为什么我这样回答。原因是,一,当时我自和沈老(钧儒)、郭老(沫若)及韬奋,一同写信给盛世才,要求释放杜、赵等人的工作;二,当时盛世才是俄联共(中共)的假面具还戴着,盛和蒋介石还有矛盾,公开发表还不到时候。但是,另一方面,我以为盛世才的欺诈行为对(那时的重庆、成都昆明等地)青年知识分子所起的欺骗,因为两年前杜重远为盛所欺,写了两本小册子,歌颂盛世才(许多青年对盛的极大幻想),有加以消解的必要。由于上海,我写了这篇〈〈新疆风杂忆〉〉。但发表时,有些字句被国或删或改,但不知何故,单行本印出来时仍然是〈〈旅行杂志〉〉发表时的样子。现在冷饭重炒,字句上我再作小小的修改。

此篇所述新疆的风土习俗,在今天看来,已成陈迹。但从这里也可以对照出来,解放后的新疆的工业农业、文化教育事业的飞快发展,真是一日千里,史无前例;这是中国工产党在少数民族地区的正确政策和英明领导的实例之一。

1958年11月16日,茅盾记于北京。

延伸阅读

汉中杂记


第一次有了说走就走的果断,和爸妈简单收拾行装,开车前往汉中这个和西安隔着秦岭山脉的陕南小市。

一路上,印入眼帘的是层峦叠嶂的低矮小山丘,像南方的丘陵;山峦忽近忽远,近可逼至高速公路边缘,远能至目光所不能及的天边。山色比太白山一带的秦岭山脉颜色要脆,比墨绿要浅好多个色度,而且浓郁,茂密,蓊蓊郁郁,植被覆盖率比平日所见山脉要高一些,几乎见不到裸露在外的岩石层;秦岭以北的山脉,每行进一段路程,就能瞥见触目的青白色岩石,在一片葱绿中煞是显眼,让人觉得总有一隅空缺和遗憾。

抬眼看天,是清澈的蓝,奶色的白,这样简约的色彩搭配在西安市区,却是一种奢求。还记得高中时代,经常性的雾霾让天空变得煞白而死气沉沉,天空之上是无尽的空洞,天空之下是拥挤的车流,汹涌的人潮,不断排放灰霾的或高或矮的烟囱脖子,仿佛忙碌的城市能靠着雾霾遮住伤口。偶尔有一个令人惊喜的早晨,空气质量很好,远眺能看见南山清晰的轮廓,勾勒出青墨色的山与蔚蓝色的天空。每当这种早晨来到时,地理课前,老师和我们会互相提醒对方看向窗外,总觉得这种时刻很温馨,像是刻意在高考之前给自己找一个让内心变得温存的理由,想把这难道一见的山色连同扭头看山的同学老师永远安放在心里一个美好的角落。

汉中到了。和西安一样,有灼热的太阳,但除却了几分城市的燥热,一阵风袭来,似蕴涵着汉江湿润的气息,气息里有江水的味道。宾馆边的马路上车少人少,开车也少了拥堵超车的烦躁,很淡然很舒服,心静也就自然凉快几分。

本来心驰神往的美食街徒有其表,专程赶去却失望地发现两旁的门店几乎都紧闭,店内昏暗没有人烟。经当地人指点迷津,我们拐进一条窄巷,巷陌一侧是民居,有的像西安城中村的二层小洋楼,还有很多类似江南民居,勾起了我对华东五市之旅的追忆。严家花园,木渎古镇,乌衣巷,夫子庙。最喜欢江南的民居的屋檐,青墨色的砖瓦,一丝不苟的一迭一迭的纹路,缓缓从屋顶降至飞檐,最后勾起一角,似乎就能看到丝丝烟雨顺着屋檐滑落再飞迸到空中,似乎就能看到白墙黑瓦掩映下的桃红柳绿,似乎就能看到逆着光镶上金边的云。巷子另一侧有矮矮的墙,白墙上脏脏乱乱地被人涂鸦写字,沿墙角竟然栽种着豆角,小苗倔强地向上探,要逃出这个令人讨厌的背景。有一家门院前坐着的一个老奶奶,脸上有说不清的恐慌神色,深陷在皱纹里的双眼注视着每一个过路人。

有居民楼的地方就有遇到美食的可能,这是一个真理。饥肠辘辘,点了三五小菜,品尝了汉中热米皮。天色有些暗了,暗得刚刚好,街灯亮了,店前围坐在桌旁的食客也能看清了,有的赤裸上身,操着我听不太懂的口音,大声划拳喝酒,与几个好友;店铺的老板娘进进出出,送菜上酒,脸上挂着笑容,声音里透着积极,我猜那就是陕南口音吧?混合着淳朴的陕西话和婉转的四川强调。

饭后起身回程。相仿的街道,相似的口音,少了一些旅游时的新鲜感,但也没有身处异乡的陌生和恐慌。这种和西安很像又不一样的感觉,刚刚好。而且让颜狗很欣喜的是,这里的男孩子白白净净,颜值比西安高了不止一点 不经意抬眼,空中有一团黑云,像一团化不开的墨,又像高中作文里见不得的胡乱一抹降低印象分的黑疙瘩,看的人有些心悸。

走错了路,寻着地图回到宾馆。到家了。

桃园杂记


我的故乡在黄河与清河两流之间。县名齐东,济南府属。土质为白沙壤,宜五谷与棉及落花生等。无山,多树,凡道旁田畔问均广植榆柳。县西境方数十里一带,则胜产桃。间有杏,不过于桃树行里添插些隙空而已。世之人只知有肥桃而不知尚有齐东桃,这应当说是见闻不广的过失,不然,就是先入为主为名声所蔽了。我这样说话,并非卖瓜者不说瓜苦,一味替家乡上产鼓吹,意在使自家人多卖些铜钱过日子,实在是因为年头不好,连家乡的桃树也遭了末运,现在是一年年地逐渐稀少了下去,恰如我多年不回家乡,回去时向人打听幼年时候的伙伴,得到的回答却是某人夭亡某人走失之类,平素纵不关心,到此也难免有些黯然了。

故乡的桃李,是有着很好的景色的。计算时间,从三月花开时起,至八月拔园时止,差不多占去了半年日子。所谓拔园,就是把最后的桃子也都摘掉,最多也只剩着一种既下美观也少甘美的秋桃,这时候园里的篱笆也已除去,表示已不必再昼夜看守了。最好的时候大概还是春天吧。遍野红花,又恰好有绿柳相衬,早晚烟霞中,罩一片锦绣画图,一些用低矮土屋所组成的小村庄,这时候是恰如其分地显得好看了。到得夏天,有的桃实已届成熟,走在桃园路边,也许于茂密的秀长桃叶间,看见有刚刚点了一滴红唇的桃子,桃的香气。是无论走在什么地方都可以闻到的,尤其当早夜,或雨后。说起雨后,这使我想起布谷,这时候种谷的日子已过,是锄谷的时候了,布谷改声,鸣如荒谷早锄我的故乡人却呼作光光多锄这种鸟以午夜至清晨之间叫得最勤,再就是雨弄天晴的时候了。叫的时候又仿佛另有一个作吱吱鸣声的在远方呼应,说这是雌雄和唱,也许是真实的事情。这种鸟也好像并无一定的宿处,只常见他们往来于桃树柳树间,忽地飞起,又且飞且鸣罢了。我永不能忘记的,是这时候的雨后天气,天空也许还是半阴半晴,有片片灰云在头上移动,禾田上冒着轻轻水气,桃树柳树上还带着如烟的湿雾,停了工作的农人又继续着,看守桃园的也不可躲在园屋里。这时候的每个桃园都已建起了一座临时的小屋,有的用土作为墙壁而以树枝之类作为顶蓬,有的则只用芦席作成。守园人则多半是老人或年轻姑娘,他们看桃园,同时又做着种种事情,如绩麻或纺线之类。落雨的时候则躲在那座小屋内,雨晴之后则出来各处走走,到别家园坐找人闲话。孩子们呢,这时候都穿了最简单的衣服在泥道上跑来跑去,唱着歌子,和光光多锄互相应答,被问的自然是鸟,问答的言语是这样的:

光光多锄,

你在哪里?

我在山后。

你吃什么?

白菜炒肉。

给我点吃?

不够不够。

在大城市里,是不常听到这种鸟声的,但偶一听到我就立刻被带到了故乡的桃园去。而且这极简单却又最能表现出孩子的快乐的歌唱。也同时很清脆地响在我的耳里。我不听到这种唱答已经有七八年之久了。

今次偶然回到家乡,是多少年来惟一的能看到桃花的一次。然而使我惊讶的,却是桃花已不再那么多了,许多桃园都已变成了平坦的农田,这原因我不大明白。问乡里人,则只说这里的土地都已衰老,不能再生新的桃树了。当自己年幼的时候,记得桃的种类是颇多的,有各种奇奇怪怪名目,现在仅存的也不过三五种罢了。有些种类是我从未见过的,有些名目也已经被我忘却,大体说来,则应当分做秋桃与接桃两种,秋桃之中没有多大异同,接桃则又可分出许多不同的名色。

秋桃是由桃核直接生长起来的桃树,开花最早,而果实成熟则最晚,有的等到秋末天凉时才能上市。这时候其他桃子都已净树,人们都在惋惜着今年不会再有好的桃子可吃了,于是这种小而多毛,且颇有点酸苦味道的秋桃也成了稀罕东西。接桃则是由生长过两三年的秋桃所接成的。有的是根接:把秋桃树干齐地锯掉,以接桃树的嫩枝插在被锯的树根上,再用土培覆起来,生出的幼芽就是接桃了。又有所谓筐接,方法和根接相同,不过保留了树干,而只锯掉树头罢了,因须用一个盛土的筱筐以保护插了新枝的树干顶端,故曰筐接。这种方法是不大容易成功的,假如成功,则可以较速地得到新的果实。另有一种叫做枝接,是颇有趣的一种接法:把秋桃枝梢的外皮剥除,再以接桃枝端上拧下来的哨子套在被剥的枝上,用树皮之类把接合处严密捆缚就行了,但必须保留桃枝上的原有的芽码,不然,是不会有新的幼芽出生的。因此,一棵秋桃上可以接出许多种接桃,当桃子成熟时,就有各色各样的桃实了。也有人把柳树接作桃树的。据说所生桃实大可如人首,但吃起来则毫无滋味,说者谓如嚼木梨。

按成熟的先后为序,据我所知道的,接桃中有下列几种:

落丝,当新的蚕丝上市财,落丝桃也就上市了。形椭圆,嘴尖长,味甘微酸。因为在同辈中是最先来到的一种,又因为产量较少之故,价值较高也是当然的了。

麦匹子,这是和小麦同时成熟的一种。形圆,色紫,味甚酸,非至全个果实已经熟透而内外皆呈紫色时,酸味是依然如故的。

大易生,此为接桃中最易生长而味最甘美的一种,能够和肥桃媲美的也就是这一种了。熟时实大而白,只染一个红嘴和一条红线。未熟时甘脆如梨,而清爽适口则为梨所不及;熟透则皮薄多浆,味微如蜜。皮薄是其优点,也是劣点,不能耐久,不能致远,我想也就是因为这全了。

红易生,一名一串陵,实小,熟时遍体作绛色,产量甚丰,绿枝累累如贯珠。名一串缕,乃言如一串红绫绕枝,肉少而味薄,为接桃中之下品。

大芙蓉,形浑圆,色全白,故一名大白桃,夏未成熟,味甘而淡。又有小芙蓉,与此为同种,果实较小,亦曰小白桃。

胭脂雪,此为接桃中最美观的一仲,红如胭脂,白如雪,红白相匀,说者谓如美人颜,味不如大易生,而皮厚经久。此为桃美中价值最高者。

铁巴子,叶细小。故亦称小叶子。铁巴子谓其不易摇落,即生摘亦须稍费力气。实小,味甘,现已绝种。另有齐嘴红一种,以状得名,不多见。#p#分页标题#e#

有一种所谓磨枝的,并非桃的另一种类,乃是紧靠着桃枝结果,因之被桃枝磨上下疤痕的桃子,奇怪处是这种桃子特别甘美,为担桃挑的挑贩所不取,但我们园里人则特意在枝叶间探寻磨枝来自己享用。为什么这种桃子会特别甘美呢,到现在也还不能明手。另有所谓桃王的,我想这大概只是一种传说罢了。据云桃王是一种犄大的桃子,生在最繁密的枝叶间,长青不老,为一园之王。当然,一个桃园里也就只能有这末一个了。有桃王的桃园是幸福的,因为园里的桃子会格外丰美,甚至可以取之不竭。但假如有人把这桃王给摘掉了,则全园的桃子也将殒落净尽。这是奇迹,幼年时候每每费尽了工夫去发现桃王,但从未发现过一次,也不曾听说谁家桃园里发现过。

桃是我们家乡的重要土产,有些人家是借了桃园来输助一家生活之所需的。这宗土产的推销有两种方法:一是靠了外乡小贩的运贩,他们每到桃季便肩了挑子在各处桃园里来往:另一种方法,就是靠着流过这地方的那两条河水了。当大易生和胭脂雪成熟的时候,附近两河的码头上是停泊了许多帆船的。从水路再转上铁路,我们的桃子是被送到其他城市人民的口上去了。我很担心,今后的桃园会变得冷落,恐怕不会再有那么多吆吆喝喝的肩挑贩,河上的白帆也将更见得稀疏了吧。

心间杂记


世间最幸福的事情,我想就是当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也喜欢我。我多么希望那个人是你,可惜,不可能。

我的故事有很多,你会愿意听吗?也许,会吧?我的爱还是那么幼稚,那么不成熟,对不起,是我还不够资格。感谢你的陪伴,还有为我做的事,我体会到了满满的幸福。也许是我冲动了,一下子喜欢上你。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还会有感觉?我对你的喜欢源于多看了你一眼,我喜欢跟你聊天,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总是想粘着你,总是想对你说,我想陪着你,总会各种想念你!原来这就是我体会到的我喜欢你。可是,似乎这些都是幻想。始终只是我一人在想。我不敢说我喜欢你,更不敢轻易说爱你,毕竟我受伤过,我被丢弃过,我害怕,害怕被你拒绝,害怕被你伤害。对我来说,爱如棉,当我深深爱上你,我体会到的是温暖、幸福、温柔、可爱。爱如梭,似箭,当你不再愿意和我交流时,可以扎穿我的心脏,流干我的血液。

昨晚,我梦见你,我和你表白,是用彝族的语言说的。我内心更加确定,我喜欢你。可是我自卑,我不自信,我害怕你不喜欢我,拒绝我。

我多么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如果可以,我多么想跟你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多么希望你的回答是:好!我愿意!

可是这不过是我在想想而已。但愿所有的梦都能实现。我喜欢你。

若日后你看见这篇文章,愿你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