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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杂记(三)》黄裳

发表时间:2020-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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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会有很多的文章去描述情感,情感这件事我们永远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到底有哪些优质的情感美文呢?下面是小编收集整理的《江上杂记(三)》黄裳,欢迎阅读与收藏。

江上杂记(三)

黄裳

××:

生活不安定极了。近天来,一直陷入一种迷惑中。好像一直到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还不知道明天要去的目的地,也许明天一早就要到几万里外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也许不走,还要在这个地方呆下去。这种心情,过去真是不曾经验过的。说到临别,似乎应当有一种惜别的举动。不错,也有许多人给我饯行过了。不过,在这当中,我不能无一种虚无之感。万一明天不去呢,岂不是演了天大的一出喜剧?所以,当一位朋友把一本精致的纪念册——上面还肯定了我要去的一个辽远的地方的名字。“XX赴XX临别纪念。”——递给我的时候,我心里有的就是上面的那一种感想。

昨天晚上,一个人坐茶馆,无聊已极。天气暖起来了,在茶楼的竹帘隙里,我看见了一轮满月,刚升起来。红红的,周围的蓝天被衬得格外的蓝,茶馆里人多得很,谈话的声音鼎沸着。可是好像都与我不相关,我一个人,心里无名的“烦”。结果,哼戏。哼《坐宫》。我明白了一点事情,为什么杨四郎和他的公主住在那么美满的环境里,——那是皇宫,过着那么“美满”的生活,还要有烦闷,还要由公主来猜一猜。人是那么一种奇怪的动物,有许多事不易了解。《红楼梦》里说春天来了,贾宝玉就要感到不自在,莫名其妙的一种不自在。紧张惯了不觉得难过,就是在紧张之后,另外开始一种紧张之前的一刹那。一天,一个晚上,好像闲得很,这时极容易发生“不自在”之感。所以我宁愿附议某学者的建议,干脆发明一种药品,使人变成一种机器,没有思想,只有动作,倒也干净利落,不是吗?

话说得太远了,还是回到《四郎探母》上来罢。公主虽然在夸口,说她母后的军机大事,由她一猜,还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是在猜四郎的心事时,还是失败了。她提出的几点,也不能说不扼要,“莫不是夫妻们鱼水少欢”,“莫不是抱瑟琶,另向别谈”,究竟还不能脱“女人本位”。同时,她究竟还有一个时刻不离的小宝宝,分

去了她最大的注意力。这使她与四郎的生活分离了。她当然无不满足,她怎么能了解驸马爷的不自在呢?至于末了的终于猜中了,那不过是写戏的人把发展归结到本题上去而已。据我看,那并非驸马爷真正的不自在的地方。

《四郎探母》终于不失为中国戏里的杰作。我看戏十多年——似乎有写“十年梨园梦影录”的资格了——《四郎探母》也听了若干次,昨夜,才又格外的了解了一点,于是我更爱它了。

今天早上起来,好天气,难得。蔚蓝的朝霞后面是一轮初日,云淡风轻,麻雀叫得人心里乱乱的。好像有这么一日之闲。朋友们到南温泉去了,我到哪里去呢?拿了墨水纸笔过江,坐在那个可以望见远山,黄桶树,瀑布,浅浅的楼里去。眼前的景物使我迷惘了。我是如何地感到了“生之欢悦”呢?我要援引纪德的一些话,来说明我现在的情感。

“人是为幸福而生的。全自然都如此教训。都是求欢乐的努力使得草木萌发,使得蜂房注满蜜,人心注满仁慈。”

“飘荡的微风,抚摩了花朵,我用了全心来听你,世界第一朝的清歌。早晨的清兴,初生的光明,沾的花瓣,……

不要太延伫,顺从最温柔的劝言,就此让未来,轻轻地把你给浸遍。看来得如此偷偷的,太阳的温暖的抚循,纵然最生怯的灵魂,也不由不委身于情。”

“人生尽会比人所公认的更美,智慧不在理性而在爱。啊!我一直到今日为止,生活得过于谨慎了,听新的法则。先必须没有法则。解放啊!直到我的欲望所能及的地方。我要去,我所爱的你呀,跟我来吧,我要把你带到那边去。愿你能走得更远。”

也许我抄得大多了。也许纪德文字的原意和我现在的感想不太一样。然而无关,一切美的事物,都有待于新的诠释,才能发生一种新的意义。至少我来引用这些话,今天,在我是别有其意义的。不用多说,我喜欢这,这春天给带来的一切。给我一种新的生活力,这不奇怪吗?当我十九岁的那个春天,也是这样的一个下午,我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晒太阳,看书,心里充满了“无常之感”,要不得的年轻的Sentimenta1。现在,我悔改了,我声明我厌弃那些“忧愁”。

公主在第二幕里出现以后,她的旗袍,她的高高的两扮头(那种旗女的髻装)。她的身段风飘的衣袂,她的话语,“桃花开牡丹放花红一片,艳阳天春光好,百鸟声喧。”她的轻微的叹气。——可惜的是,这些给那个抱了布孩子的丫头的出现给破坏了。

这两天城里在大演《董小宛》。我没有时间去看。昨天在朋友案头拿到一册剧本,翻开来看,真不禁使我生气。说一句不客气的话,我似乎倒宁愿去看周信芳的《董小宛》去,我竟不能卒读这个剧本,因为里边实在太多荒谬之处。举例来说,第一幕开盒子会,顾横波吩咐兰儿,“我要痛痛快快的热闹一下,兰儿,你告诉门子,我今天是不接待客人的。”根据幼稚的想像,顾小姐的派头,似乎不致如此的罢?至于后面硬请小宛说出许多连鸨儿都说不出来的话,更是令人“发指”。总之,这戏和我脑子里所想像的,完全是两件事。南明史事是我所喜欢的,写剧本也曾有此野心,然而仅凭《板桥杂记》和《明季稗史》就想动手,却无此大胆。而更基本的一点,如上所说,这些人的Sense,似乎全有问题,才是最致命的地方。

为什么说这些话,因为前几天曾经想写一篇“论浪漫”,曾经发意于此。据《董小宛》的作者说,这戏是他的“家事”,因之戏本身的目的,便在表扬冒辟疆先生的大义,甚至使小宛夫人的结局也是骂贼而亡,我觉得这是残忍的。

对于明末的东林,我始终无甚好感。四公子中侯方域自然是最丢人的一个。李香君的脱籍,虽然是由于杨文骢的帮忙,然而后面出钱的却还是为东林所痛斥的阮胡子。然而侯生却眼开眼闭的接受了。这样的新人物,的确就是浪漫也还不漂亮,更无论后来的堂堂出仕了。小宛的脱籍,是钱牧斋的力量,而这位牧斋宗伯,后来却作了新朝的礼部侍郎。虽然在乙酉之后,在《同人集》《有学集》中找不出与辟疆先生来往的诗文酬唱。这也未便是由于宗伯的“愧对故人”,我想大概是因为某种原因刊落的罢?至于龚芝麓的无耻,却抬出顾横波来痛骂一顿,似乎也有些冤枉。中国人似乎一向视女人为祸水,成事不足坏事有余,有什么事总是向女人身上一推了事。龚芝麓的“奈小妾不肯何”,真是标准的无耻之论。郁达夫诗:“尚书白发老江湖,卅二芙蓉句不磨。莫怪临危难授命,只因无奈顾横波。”实在骂得很痛快。#p#分页标题#e#

不知从何时起,中国人对浪漫的解释大变了。代表人物可以举出小杜来罢!“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被视为浪漫的代表作。推而广之,唐伯虎、章秋谷,自然都是一派,殊有滔滔者天下皆是之意了。和这个相同的,还有许多事也使我怅然。如“荡子”在古诗中,不过是游子的意思,现在却变成了“淫棍”,“风流”本来是形容一种优美的丰度的,变成了“行为不检”的省称。明末的秦淮河上自然也被认为标准的“浪漫时代”,而四公子的艳迹,就永远为天下仕女所称羡了。

也许东方人真是缺乏幽默之感的罢?那么浪漫在中国之不被了解,也许正是当然的事。我以为浪漫即是大幽默。世界上的事有许多是要以幽默的态度来应付的。唐伯虎虽然不脱“才子气”,然而在中国的旧文人中,还算是懂得幽默的。最近看故宫画展,其中有唐的一幅画,画的是南唐的故事,这事在我是颇熟习的,因而也更觉得它的有趣。

这是一幅《陶谷赠词》。这故事很出名,记得明人杂剧中也有一出叫做《陶学士醉写风光好》的,也是说的同一故事。宋太祖的气量是颇小的,当他还没有到征服南唐的时机时,先派了一个以正人君子著名的陶谷去聘问,陶一向是“容色凛然,崖岸高峻”的,然而这却为韩熙载所看破,以为他并非“端介正人”,“其守可隳”的。于是就用“美人计”来引诱。“遣歌人秦弱兰诈为驿卒女以给之。”结果这位陶学士竟上了圈套。唐氏原图,就画的是陶氏和弱兰的缱绻之态。弱兰弹琵琶唱歌,陶则曲一膝,以手按拍。神气实在非常可掬。后来后主宴陶于澄心堂,陶还要露出大国威严来,装模作样,等弱兰出来情酒,“谷惭笑捧腹”,大为尴尬。弄得“倒吐茵席”,大失上国威仪,后来竟因此事而不得大用。

唐伯虎在画上题诗一首:“一宿因缘逆旅中,短词聊以识泥鸿。当时我作陶承旨,何必樽前面发红。”极尽调侃之能事。

这里唐寅的话说得很是幽默。本来这种事是不必怕难为情的,然而一向以正人君子露面的陶学士,却不懂这个。难免为《三笑姻缘》的主角所笑了。

然而浪漫竟是与“胡调”同义么?这当然不是的。我以为应当讲求“浪漫的严肃”。像龚定庵的“偶赋凌云偶倦飞”的态度是要不得的,这只是“儇薄”,如王静安所说。为中国人所误认的浪漫,正是“儇薄”。

说一句笑话,浪漫是有家庭遗传的根性的。突然地有一个浪漫的子孙,是大偶然。我和T说过一些门第非常好的朋友,是不能了解浪漫的,因为世家生活正是世界上最被认为正当的生活。他们的无缘过生活,实在是命定的事。我们怎样能希望他们来了解呢!如果不“攒眉而去”,就已经是有“宿慧”,值得佩服的了。

今天例外,吃了点大曲之后,大谈浪漫,请不要笑,还是抄东坡小札作结:“江上微雨,饮酒薄醉,书不能谨!”

二十二日在土桥,有好好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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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秋柳

黄裳

我们到南京时是一个风沙蔽天的日子。下关车站破烂得使人黯然。站外停着许多出差汽车。我坐了其中的一部进城去。原想借这冒牌的“华胄”的风姿可以有点方便,不料车到挹江门时仍得下车接受检查,这职务是由“宪兵“执行的,严格得很,几乎连每一个箱子的角落都翻过了。又凑巧同行的X太太替他的兄弟带了许多行李,甚至脸盆、洗衣板之类都不遗漏。于是这检查就成为一种繁难的试验,我们得回答“宪兵”的每一个问题,每一件东西的出卖所、价格、用途,以及其他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全凭问话者的高兴,我们得编造若干小故事予以满足,直至他们感到厌倦了为止,然后就拿起了另一件东西,……

等到全部审查竣事以后,几乎每一个箱子都盖不上盖,只好把多出的衣物向车厢的角落里一塞算数。

接着我们就轮到接受另一种磨难了。所有比较像样一点的旅馆都没有了房间,南京的所以如此热闹,是那两天正在开着什么会,“冠盖满京华”了的缘故。南京的街道是那么宽而平行,我们的破车子在萧条的街道上行驶,找寻着栖身的处所,最后是在朱雀路的一家旅馆门口歇下来。

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光景了。

我们开了两间房间。X太太自己住一间,我和W合住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这屋子里充满着冷气,房中间的一个炭火盆渺小得可怜,表面是一层烬余的灰,灰下面的黯淡的红色就像是临终者脸上的光彩。这是怎样森寒的一间屋子。

X太太洗脸以后第一件事是命令当差检视适才翻得一塌糊涂的行李,有没有遗失什么,当她拣起每一件从上海带来的东西时,脸上就发出微笑来,好像欣幸着它们的生还。我们对这工作不能有什么帮助。却欣赏了她叫了来的南京的小笼包子、肴肉、咸板鸭。这些也真不愧是南京的名物,我们吃得饱饱的。看她的“复员”工作一时还没有完结的征象,就告诉她我们要到街上去看看了。

我们又站在这飞舞着风沙的城市的街头了。

多长多宽阔的路。除了北平以外,恐怕在别的地方很难看见这么宽广的街道了罢,然而又是多么空旷呢?对面的街上有一家书店,我们踱进去看。里边放着几本从上海来的杂志和北方来的《三六九》(戏剧刊物)。另外有一册南京本地出版的《人间味》。在屠刀下面的“文士”们似乎还很幽闲地吟咏着他们的“人间味”,这就使我想起“世间无一可食亦无一可言”的话来,这虽然是仙人的说话,也正可以显示今日的江南的无声的悲哀。在无声中,也还有这种发自墙缝间的悲哀的调子。

打开一张地图一看,才知道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离秦淮很近。就出了书店向夫子庙前走去,地图上标明着贡院的地方似乎已经变为什么机关之类了,有一片围墙围着。从一条小胡同里走进去,有不少家旧书店,进去看看,实在没有什么可买,想买一部《桃花扇》,却只有石印本和铅印的一折八扣本。翻到了几本《同声》,里边有冒鹤亭俞陛云的文章,还有着杨椒山先生墨迹的影印本,后面有着“双照楼主人”的跋文。说明着清末他被关在北京的牢狱里时,曾经整日地徘徊在杨椒山先生手植桧的下面,因为他当日所住的监房正是杨继盛劾严嵩父子后系狱的地方,想不到住在陵园里的“双照楼主人”在呐喊着“共存共荣”之余,还有时间想到这些旧事。因为这杂志是由他出资办的,所以厚厚的一本书,定价只要一元。

再走过去就是有名的夫子庙。那一座黯黑的亭子,矗立在一片喧嚣里面,远远的看过去神龛里被香火熏得黯黑,如果这里面真是供着孔夫子的话,那厄运似乎真也不下于在陈国蔡国的时候罢?天色已经薄暮,远远望过去,在板桥的后面,是一座席棚式的小饭馆,题着“六朝小吃馆”。好雅致的名字。

小吃馆的前面就是那条旧板桥,有一部记载明末秦淮妓女生活的书,就题作《板桥杂记》。我和W立在这渐就倾颓的旧板桥上对着落日寒波,惆怅了许久。

桥右面有一棵只剩下几枝枯条的柳树在寒风里飘拂,旧日的河房,曾经作过妓楼的,也全凋落得不成样子了,那浸在水里的木桩,已经腐朽得将就折断。有名的画肪,寂寞的泊在河里,过去的悠长的岁月,已经剥蚀掉船身的美丽的彩色,只还剩下了宽阔的舱面,和那特异的篷架,使人一看就会联想到人们泛舟时可以作的许多事情,吃酒、打牌,……这种零落的画肪似乎可以使人记起明末的许多事情,如《桃花扇》中所记;其实它们至多也不过是太平军后的遗物。当南京刚刚规复以后,当时的统帅,“理学名臣”的曾国藩为繁荣这劫后城市所颁布的第一条办法,就是恢复秦淮的画肪,想从女人的身上,取回已经逝去了的繁华。知道这故事的人恐怕已经很少了。

一路走着,我们沉醉于南京的市招的名色的多样性而有趣,纸店,装池店,甚至嫁妆店都在匆匆一望中使人流连;虽然市面是那么萧条,在暮色苍茫中走过市街,想想这已经沦陷了五年的城市,在满目尘沙中,很自然的想起了“黄昏胡骑尘满城”的诗句。

晚上在那间充满了冷气的大屋子里,坐下写一封信,告诉上海的朋友在我们的长途跋涉的第一段旅程中所得的印象。想起了昨夜的别宴,她们都上了装,还赶了来,那是一个凄凉的聚会,浅浅的红唇,失去了风姿的笑靥,那一种沉重的感情,真使人觉得难于负载了。

第二天早晨,从枕上看到窗玻璃上结着冰凌,北风一夜都没有停,炭炉里的微火,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熄了。太阳光微弱的黄焰,简直没有一点温暖。

X大太要到市场去买东西,要我们陪了去,几个人坐在一连串洋车上,从铺着石子的小巷里穿过,车子的底座上都装着响铃,在车夫如飞的脚步中叮当的响着,打碎了这古城的角落里死一样的寂静。久违了这种洋车的铃声,不想在这里还好好的保存着。

我们走过市场里的一家服装店,这一家里有十几个伙计,顾客却只有我们一起,所以全部的店员都跑来接待,从他们过分的殷勤中,更看出了商业的凋零。

从市场里出来,我们又浩浩荡荡地回到旅馆里去。X太太又要出门访友去了。留给我们的任务是替她看守房子,她还告诫了我们关于行旅人所应注意的事,我们的任务于是就成为很必要的了。

我和W寂寞的在炉边向火,剥着桔子吃,把桔皮投向炽热的炭上,让它烧出一种很像鸦片的香味来。

我们却打算着怎样在这仅有的一天的勾留中,看看这大城里的几个地方。#p#分页标题#e#

在下午四点钟左右,我和W到鸡鸣寺去。这是从极南到极北的一段路,在车夫的平稳的脚步中,我们坐在车上,浏览着街景,任北风从大衣领子里吹进去,南京的大陆性气候在冬天特别显著,这种气候给人的是一种僵冻的感觉,手部脸部都在北风里隐隐地痛,实在并不必要等风刮在脸上才有如割的感觉。

在北风中捱过了三刻钟,车子在一片陡坡前停下来。一片红墙婉蜒在高处,一段曲折的台阶,衬得山门高高的,远远的。慢慢地踱上台阶,抬头看见那个竖立着的小小的扁额,“敕建古鸡鸣寺”。山门两侧的红墙上,墨书着“大千世界,不二法门”两行字。一种娟秀而又阔大的气势,很和谐地予人一种美的印象。

这是一座废寺。走上去却费了我们很长的时间。供着山神土地的殿宇里,门窗都失去了,神像也有的破碎不完,座前的石香炉里却还有不少香烬,应当是不久以前还有香客来过。我们经过每一个院落,每一条小径屈折地走上去,很可以领略这古建筑物结构的精巧。

因为是这样一个严冬的傍晚,寺里几乎没有一个人。自然更没有品茶的人了。我们走了许久寻找豁蒙楼,始终没有找到。绕过了寺后的和尚墓塔,还走进掘得深深还十分完整的堡垒,这应当是二十六年冬天战后的遗迹。这曲折的沟垒真是阴森得可怕,不时还可以发现许多兵士的遗物、稻草、标语,我们都有一种重过古战场的感觉。最后在堡垒的顶上向下看时,整个的南京城都在眼底了,眼前的一所宽广的建筑物的每一个房顶上,都飘拂着一面青天白日旗,可是上面多了个三角形的小黄条,这就是那一出丑恶的傀儡戏的演出的地方。

我们拣了路上台城,疾速地走着,急遽的呼吸着干燥而寒冷的空气,肺部有着燃烧似的感觉。立在这一片六朝故垒的顶上,不得不油然地使你缅想着古昔。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江天,一片荒寒的白水,疏落地散布着几个小洲,在一片夕阳里,无数的水鸟飞起飞落,多荒凉的地方。这时风更紧了,呼呼的吹着,我们坐在平台上已经颓了的残垒上,打开了地图,它像一片金属似的在风里振动着响。我大声地叫喊,然而耳朵里只听到虎虎的风声。

重新站起来,让劲急的北风,戏弄着我们的衣襟头发。我感到自己是一个渺小的人,站在这么一个古老而空阔的地方。

我们想起了还在下面等着的车夫,不得不离开了台城走下去。找到了车夫以后,看看地图上远在西隅的扫叶楼,觉得是要有待于它日的重来了。不料车夫却答应了在日落以前赶到,就重新坐上车去。

这时已经是五点钟左右。车子在一些不知名的小巷里穿来穿去,看看那生活在卑陋的屋檐下面的人们时,不禁有着非常亲切的感情,这些靠着小本营生糊口的人们。他们的停滞在手工艺时代的技巧:装池,打铁,木作;从这些渺小的人们的手里,精致的雕琢出一些小器具。传到我们的手里时,使人不缺乏亲切之感,不是那些MassProduction的制成品所可及的。可是恐怕这一些仅存的技艺,也将要慢慢地消灭了。

车子离开了陋巷,又出现在一条宽阔的街上了。我打开地图看,回头去告诉W这是“随园”的遗址,这是曾经藏了丁丙善本的龙蟠里,光线越来越暗。路却越来越荒凉了,在路上我们看见了不少牵了马的兵,看那黄呢军服,尖尖的帽子,和圆圆的皮枪壳,以为是“皇军”的巡逻队,仔细看去,才知道也是一些“同胞”,他们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们这在薄暮时出城去的人,使我们也不禁惴惴然。

最后车子停在一片山坡的下面。这时虽然还没有全黑,太阳却早已落下去了。得了车夫的指示,我们跑向一个寺院的旁门。到了门口才知道门是关着的。门口贴了一个什么筹备处的条子。我就不管这些上去敲门了。心里却猜疑着会出来怎样的一个人物,一个大兵呢,还是一个副官?半天以后才传来了悠长微弱的声音。

“谁?”门随着开开了。一个穿了黑色袈裟的中年的和尚,一只手竖在胸前。

“二位居士的兴致真好。”我们惊异着在落日孤城里见了这样的人物,就告诉他我们明天就要离开南京,想用了这匆促的时间看看扫叶楼的意思。

我们被导引着从一道孤悬着的楼梯走上去。走近了一间小楼。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昏黑了,楼里边看不见一点东西。只依稀看见四壁都是白垩了的,还挂着许多木刻的槛联。W走近去仔细看了其中一幅的下款,告诉我这是江亢虎的。我说:“那就不必看了罢。”

我们凭了窗槛下望一片迷朦的莫愁湖,和那一片城谍。从和尚的口里,我们听到了关于石头城的许多故事,和胜棋楼也已经倾圮了的消息。他的黯淡的声音,缓慢地述说着一些兴亡的史迹。好像听见了低回地读着的一首挽歌辞。

最后他告诉了我们他的身世,是一个军人半路出家了的。他诉说着寺里的贫苦,全仗春秋两季卖茶的收入维持,而现在却是寒冬,难得看见一次游客。我们捐出了一点钱,他感激的收下了,点上了一个灯碗,引我们到他的禅房里去,在暗黄的浮光里,我们走进了一间森寒黑暗的屋子。他从零乱的壁橱里找出了一册寄售的谈金陵古迹的书相送。还有一幅他自己画的《兰草》,并不十分高明。这些我们都已经寄给上海的朋友了。

从扫叶楼出来,我们坐上原来的车子,回到夫子庙前去。车子沿了石头城的女墙跑着,很久很久,才看见稀疏的灯光。

这正巧是一个三角形,连接了这个城市的三个角落。我们毕竟又从荒凉黑暗里回到响着歌声弦管的秦淮河畔了。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很大的馆子,一间间白漆木隔隔开了的房间里多半空着。我们找了一间坐下来以后,先要了一个火盆来烤手。谈着这几小时的游踪,那个和尚,翻着他送的那一本书。我想到离沪以前所作的一点小小的工作。搜集了不少材料,写了个以南唐历史作背景的戏,困为匆促没有能上演,这时大概还压在和平村一间房子里的一堆琴谱下面罢?

吃了点黄酒,走到街上时,从雪亮的电灯光下面的地摊买了黄黄的橘子剥了吃。哪里去呢?去听听有名的秦淮的清唱罢。走上了一间楼厅,在进门的“皇军”处验了市民证,坐下来看戏了。清唱的那一种姿势使我很厌恶,想想这就是秦淮河畔,这些商女和这歌声。又想起了朋友K在一小张报道商情的报纸上编著的一个副刊。那正是“一二八”以后,上海几乎是万籁无声的了。那一张小报上却还经常的有短短的杂文在发表。有一次在记载电影女明星“晋京觐见”的消息之后,附了一句“不禁有烟笼寒水月笼沙之感”,被嗅觉灵敏的吧儿闻到,K就被挤下来的事。坐在这悬满了“玉润珠圆”之类的锦额,映着雪亮的灯光,充满了嘈杂刺耳的弦管歌声的茶楼里,我重复着唐代诗人同样的感情。#p#分页标题#e#

第三天,就要离开这城市了。又是一个严寒的天气,早晨起来到邮局去发了一封航空信。看着地图,穿过许多窄得几乎容不下一辆人力车的小巷——其中有一条就是乌衣巷——。这里全是一些狭小的房子,贫苦的人家。巷子的尽头,有一片池塘,旁边堆着从各处运来的垃圾。地图上却标明着“白鸳洲”,一个雅致的名字。这冬天的早晨,洲边上结了不少冰碴,有几个穿了短短的红绿棉衣的女孩子,伸着生满了冻疮的小手,突了冻红的小嘴,在唱着一些不成腔调的京戏。从那些颤抖着的生硬的巧腔,勉强的花哨里,似乎可以听见师父响亮的皮鞭子的声音。

等到这些女孩子的花腔熟练了,就让她们走到台上去,用那一种姿式表演,万一得到什么人的青睐,成了什么“总统”“亲王”,那么她的“师父”或“父亲”就可以得到一笔很大的财富,这正是一种颇有希望的“行业”,多少人都投资进去,让他们的——有许多是买来的——小女儿在这寒冷的早晨到这一湾臭水前面来喊嗓子。

这就是秦淮,一个从东晋以来就出名了的出产着美丽歌女的地方。

一九四三年十月十二日

地裳


中午的日光真有讲究,把天地间万物都笼着烧烤,毫不讲情面。于是乎,甚地背阴甚地就是风水宝地。树荫下,有牛,有羊,有狗,村旁塘边的柳树永远一片葱蓊,像是新媳妇散开了秀发。墙角根根有鸡,大的,小的,掘地窝子,洗泥澡,哏哏打着扑棱,仿佛要把庄稼日子打翻。

老本躺在街门过道里,身下是一扇门板。门板用三把矮凳支起,很牢靠。天下太平的辰光,正好迷瞪一阵。他不光因为热还因为别的原因才躺在这好狗不当道的地方。娘说话就八十五了,见面就是个眼泪汪汪,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是嫌炕热就是嫌蚊虫多,吵着念着絮叨着,仿佛天底下没一件遂她心顺她意的事!人啊,可不能老不死,真到了那一步,自己遭罪旁人受屈,临死找个垫背人。老是唠叨嘟囔也就罢了,顶顶受不了的还是老人家好不好就喊他去挠痒痒。老娘的脊背仿佛永远都是痒的。?出血珠珠来还是不解痒。早先买下的痒痒挠用不上了,老太太人老骨头硬,像是本村马大宝家的扎纸骨架,打不了弯儿。于是就喊人挠。有人挠痒是老太太最幸福的时刻:老花眼就半睁不睁地眯缝着;老没牙嘴就似张非张地歪歪着;嘴角就流些涎,黏了吧唧,很长,直拖到炕席上!久病床前无孝子,老本自以为是孝子,近来,却心生狐疑了。因为他暗地里厌恶之心骤起,开始坚定不移地相信那句老话了。呵呵,不摊自家身上不知滋味呐!

为人挠痒是天底下最乏味的活儿。你想,对着一片光光的老皮脊梁,不停手地挠巴,自己甚感觉没有,是一种不见成果的另类劳作。老本儿子小的时候,很稀罕给儿子回回挠痒痒。一边搔脊梁,回回还伸出一只小胖手,擎着一根小指头,像乐队指挥一样不停地变换角度和方向。老本一面挠,一面就看那指挥棒,猜那旗语。配合默契,程序完整快捷。末了,还在光滑滑的小脊背上拍打一声响,像是盖上了自家的手戳,那溜光水滑的小屁股蛋蛋一次次打上了吴家的印记。可惜,老本给老娘服务没这个乐趣,而是一种刑罚,一种苦役。

娘从甚时起叫他挠痒,记不清了,反正少说也得三四年光景。老本问过本村老布袋,他是半拉子中医,懂几个大偏方。老布袋就兑些黄水叫老本给娘搽,搽得老娘哇呀呀乱叫。不敢用,泼了,白白诓了老本一篮子鸡子去。

老本的娘平生只养活了一个闺女,就是现在老本的原配老婆,老本是老本的娘早年用半篮子地瓜干换的。那是全国人们都忍饥挨饿的岁月,说了叫人寒心。老本娘没把老本当外人。老本也认她作亲娘。成亲之后,又是儿又是婿,没有比这更扯骨连筋啦!然而,老娘活得不省心,不到八十岁就下不了炕,搀来背去,端屎端尿,生生把亲闺女大凤的孝心端出去了。她比老本更缺乏耐心。这就是老来难的现实。靠几句规劝,几纸公约,甚至法律都一时半会解不下这疙瘩。解决的办法只能是一报还一报,人对老的如何,将来后辈也将有样学样,大家都遭罪,谁也休想得便宜。

老本虽不是亲娘在身旁,亲娘是谁至今尚未可知,却要从根本上解决老大难。那办法就是反着弄。人人善待长辈,晚辈有样学样,岂不是人人都享福?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是说说容易做起难,你比如说眼眉前,老娘身上痒这号事,咋弄?说不愁那是瞎话嘛!

老本翻了个身,用芭蕉扇拍了一下腿弯子,又想道:也不知这会弄这法灵不灵?老天保佑,灵验了吧!说来有缘,老本柳林镇集上与人扯淡无意中听来一偏方,专治脊背痒,于是就试试。这一天头晌,就奔了青石崖,他要去剥地衣!老本听人说,地衣俗名也叫石花,是长在岩石上的青灰色或花青色的苔藓。用这劳什子泡水涂痒,十分灵验。平时看见过的物件,真要去寻,反而不见了。一大上午也就抠了火柴盒就能装下的那么一小撮,屁事不顶!非得再去弄一回,要不,娘遭罪,老本也不轻生。

老本孝顺得无可挑剔,地衣却是不容易寻觅,但决不能轻易放弃。人,哪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不管你有天大本事还是无名草芥,第一件衣裳坚定不移是母亲给的,是在母亲腹中就已经穿上了的。想想这件虽不华丽却实属无价之宝的衣,我们不知孝顺面对母亲就会无地自容!赶快尽孝心吧,老本要对得起比生母有更大恩情的养母兼岳母!为了报恩,他出把力流身汗算个球!老人还能再活八十五吗?

老本在采地衣石花时摔伤了。平躺在蚬河滩稀软的草洼里,所幸没有生命之虞。被人抬回时,脸上还装模作样地冲大凤笑,并塞给她一大把石花

关于石花是不是真治好了老本娘的脊背之痒,乡人没有新的传闻,不好乱说。然而老本孝顺却是有口皆碑的。村里有些人夜里天热睡不着觉,就摸着胸膛想:人家老本捡个娘都能这,咱比人家,熊!

算你小子有良心!

《蒙自杂记》朱自清


蒙自杂记

朱自清

我在蒙自住过五个月,我的家也在那里住过两个月。我现在常常想起这个地方,特别是在人事繁忙的时候。

蒙自小得好,人少得好。看惯了大城的人,见了蒙自的城圈儿会觉得象玩具似的,正象坐惯了普通火车的人,乍踏上个碧石小火车,会觉得象玩具似的一样。但是住下来,就渐渐觉得有意思。城里只有一条大街,不消几趟就走熟了。书店,文具店,点心店,电筒店,差不多闭了眼可以找到门儿。城外的名胜去处,南湖,湖里的嵩岛,军山,三山公园,一下午便可走遍,怪省力的。不论城里城外,在路上走,有时候会看不见一个人。整个儿天地仿佛是自己的;自我扩展到无穷远,无穷大。这教我想起了台州和白马湖,在那两处住的时候,也有这种静味。

大街上有一家卖糖粥的,带着卖煎粑粑。桌子凳子乃至碗匙等都很干净,又便宜,我们联大师生照顾的特别多。掌柜是个四川人,姓雷,白发苍苍的。他脸上常挂着微笑,却并不是巴结顾客的样儿。他爱点古玩什么的,每张桌子上,竹器磁器占着一半儿;糠粥和粑粑便摆在这些桌子上吃。他家里还藏着些精品,高兴的时候,会特地去拿来请顾客赏玩一番。老头儿有个老伴儿,带一个伙计,就这么活着,倒也自得其乐。我们管这个铺子时雷稀饭,管那掌柜的也叫这名儿;他的人缘儿是很好的。

城里最可注意的是人家的门对儿。这里许多门对儿都切合着人家的姓。别地方固然也有这么办的,但没有这里的多。散步的时候边看边猜,倒很有意思。但是最多的是抗战的门对儿。昆明也有,不过按比例说,怕不及蒙自的多;多了,就造成一种氛围气,叫在街上走的人不忘记这个时代的这个国家。这似乎也算利用旧形式宣传抗战建国,是值得鼓励的。眼前旧历年就到了,这种抗战春联,大可提倡一下。

蒙自的正式宣传工作,除党部的标语外,教育局的努力,也值得记载。他们将一座旧戏台改为演讲台,又每天张贴油印的广播消息。这都是有益民众的。他们的经费不多,能够逐步做去,是很有希望的。他们又帮忙北大的学生办了一所民众夜校。报名的非常踊跃,但因为教师和座位的关系,只收了二百人。夜校办了两三个月,学生颇认真,成绩相当可观。那时蒙自的联大要搬到昆明来,便只得停了。教育局长向我表示很可惜;看他的态度,他说的是真心话。蒙自的民众相当的乐意接受宣传。联大的学生曾经来过一次灭蝇运动。四五月间蒙自苍蝇真多。有一位朋友在街上笑了一下,一张口便飞进一个去。灭蝇运动之后,街上许多食物铺子,备了冷布罩子,虽然简陋,不能不说是进步。铺子的人常和我们说,这是你们来了之后才有的呀。可见他们是很虚心的。

蒙自有个火把节,四乡是在阴历六月二十四晚上,城里是二十五晚上。那晚上城里人家都在门口烧着芦杆或树枝,一处处一堆堆熊熊的火光,围着些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孩子们手里更提着烂布浸油的火球儿晃来晃去的,跳着叫着,冷静的城顿然热闹起来。这火是光,是热,是力量,是青年。四乡地方空阔,都用一棵棵小树烧;想象着一片茫茫的大黑暗里涌起一团团的热火,光景够雄伟的。四乡那些夷人,该更享受这个节,他们该更热烈的跳着叫着罢。这也许是个祓除节,但暗示着生活力的伟大,是个有意义的风俗;在这抗战时期,需要鼓舞精神的时期,它的意义更是深厚。

南湖在冬春两季水很少,有一半简直干得不剩一点二滴儿。但到了夏季,涨得溶溶滟滟的,真是返老还童一般。湖提上种了成行的由加利树;高而直的干子,不差什么也有参天之势,细而长的叶子,象惯于拂水的垂杨,我一站到堤上禁不住想到北平的十刹海。再加上嵩岛那一带田田的荷叶,亭亭的荷花,更象十刹海了。嵩岛是个好地方,但我看还不如三山公园曲折幽静。这里只有三个小土堆儿,几个朴素小亭儿。可是回旋起伏,树木掩映,这儿那儿更点缀着一些石桌石墩之类;看上去也罢,走起来也罢,都让人有点余味可以咀嚼似的。这不能不感谢那位李嵩军长。南湖上的路都是他的军士筑的,嵩岛和军山也是他重新修整的;而这个小小的公园,更见出他的匠心。这一带他写的匾额很多。他自然不是画家,不过笔势瘦硬,颇有些英气。

联大租借了海关和东方汇理银行旧址,是蒙自最好的地方。海关里高大的由加利树,和一片软软的绿草是主要的调子,进了门不但心胸一宽,而且周身觉得润润的。树头上好些白鹭,和北平太庙里的灰鹤是一类,北方叫做老等。那洁白的羽毛,那伶俐的姿态,耐人看,一清早看尤好。在一个角落里有一条灌木林的甬道,夜里月光从叶缝里筛下来,该是顶有趣的。另一个角落长着些芒果树和木瓜树,可惜太阳力量不够,果实结得不肥,但沾着点热带味,也叫人高兴。银行里花多,遍地的颜色,随时都有,不寂寞。最艳丽的要数叶子花。花是浊浓的紫,脉络分明活象时,一丛丛的,一片片的,真是浓得化不开。花开的时候真久。我们四月里去,它就开了,八月里走,它还没谢呢。

朱自清,字佩弦,中国现代著名的作家。主要作品有散文《绿》、《春》、《背影》《池塘月色》等,曾任清华大学、西南联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