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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老涛” 情感文章

发表时间:2020-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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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在文章中总是美好的,情感这件事我们永远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什么样的情感美文才称得上质量高呢?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告别“老涛” 情感文章,欢迎大家借鉴与参考,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常常梦到我的高中三年。梦里没有高考,没有课堂,没有老涛,却总是定格在这样一幅场景:撕碎的试卷从高楼撒下,漫天飘飞,像雪花,像不羁的年华。梦里的我是快乐的,如释重负的那种快乐,然而梦醒后,总有种不明所以的失落。

我是怀念那三年的。至少因为老涛。

“老涛”是我们给班主任起的外号,他总是扮演“笑面虎”的角色。刚进校的前几个星期,我由于“迟到早退,屡教不改,私自带手机违反学校规定”而被老涛喊出去一顿痛斥。一时间,我成了他首次考虑要“重点培养”的对象。QG13.com

老涛讲课常常慷慨激昂,一堂化学课生生让他讲成了泛着诗意的语文课。然而,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感。每当一堂课将尽的时候,同学们都簇拥着他问问题,我不问,偏是如此,待下堂课,他就会向我提问。在黑板上默写化学方程式,写的驴唇不对马嘴;问及化学小常识,答曰“不会”……我那时所谓的颜面估计是在他课上丢尽的。

老涛依旧每天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那种笑让我常常联想到平静湖面下的暗涌,青天白日下的利刃,不禁不寒而栗。高二那次,在宿舍午睡时间段,楼管大妈看我没按时休息,于是记了名通报批评,老涛下午第一节课就把我喊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一顿痛斥。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委屈,一种不容分说的委屈。我本想向他解释那时的我正在看化学方程式,可老涛似有一肚子批评的语句,不吐不快。就在我赌气发誓说以后绝不理老涛的时候,第二天他又把我喊到办公室,他说,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他说,你得学会安排自己的时间。他说,我看好你。那一刻,我只想到了我的父亲,也是如此这般劝慰。

高三那年,老涛依然当我们班主任,只是比平常忙碌了些。每天早晨五点多准时在教室查人数,晚自习十点多回去。他似乎对我们的要求更严格了。校服必须要穿,校徽必须每天都要佩戴,早操必须每人都要跑。他时时刻刻像个威风不减的大肚将军,从不曾懈怠自己的本分,也从不曾忘记提醒将要上战场的士兵们记住自己的本分。

高三,那是我最难忘的一年。老涛把我调到最前面的位置,每当我稍有松懈或发呆的时候总能把我逮住,然后一顿训斥。有时候为了做那一张张接连不断的理综试题而节省时间不愿吃饭时,被老涛看见,又是一顿数落。本以为是场难得的关心,没想到他言辞犀利,不容还击,总让人误解了他的好心。

高三下半学期,老涛突然变得温和许多。他依然是第一个在教室等我们上早自习,陪我们最后一个下晚自习的人。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陪伴,甚至开始有了这种默契。他每天都讲些小故事大道理,为我们娱乐娱乐心情。老涛一向注重理综,以至于下半学期他每天都要监督我们做几张理综试卷。有一次老涛找我谈话,他说,他知道我喜欢写文章,文章需要的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它是感性的东西。而理综是理性的,它需要的是心无杂念,刻苦钻研。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老涛:四十岁出头的年龄皱纹却是不少,黑色的眼圈和布着血絲的眼睛让他看起来老了许多。他永远都是一个理性的人,因而那些本意是感性动人的话经他一说也都晦涩生硬。只是这些,高三那年的我们才理解。

六月三日,我们毕业的日子。开完毕业典礼就准备每年一度的撕书狂欢。说是“撕书”,其实不然,书是万万不会撕的,毕竟那是一份纪念。我们把积攒了三年的试卷撕成碎片从高楼撒下,那时候它们的意义只是飘落,成为我们告别高中三年仪式的祭奠物。整栋高三楼沸腾了,一年一次的热闹,很难得。我当时所体会到的快乐如夏日午后的一场暴雨,明知道前路未卜,明知道韶华易逝,可那时一想到就要结束难熬的时光,告别老涛,除了快乐,别无他物。

高考前夕,老涛只对我们说了一句话,很欣慰你们最终学会的不止是“成绩”,所以我相信你们。

六月八日,正式离校。老涛站在太阳里给我们发毕业相册,依然笑着。

当轮到我拿完向老涛说再见的时候,被他训斥了三年一滴泪都倔强不落的我,在转过身去的时候有种失落想哭的冲动。但眼泪对老涛是没有用的,因为他是个理性的人。我这样想着,没想到连告别都是轻松的。

那些逝去的光阴化作了梦里飘飞不落的碎片。经年之后你会发现,曾经责备你飞扬跋扈也包容你飞扬跋扈的人该多么值得珍惜,就像那段不复来的日子,或者那艘离了岸的船只,只是途经你生命的一小程。在固定的地点,固定的时间,有一些人,一些故事,一些交谈,就成为了最好的时光。

飞扬跋扈的时代,有没有一个人也曾途经你的时光,没有深情,也从不曾隽永,但他用晦涩生硬的语言替你分清了虚设的梦想与一成不变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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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爷在菜市场的一角,我们常“老余”、“老余”地喊他,其实是另一个“鱼”字,因为他卖的都是一些鱼鱼虾虾的东西。但“老鱼”听起来不是很典雅,所以就权且当成“老余”吧。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老余和我们这些毛头小子关系不赖。

那时候的水很清,我们撩起袖子卷了裤腿就往沟里跳,往往还没开始,会动的东西都跑了个干净。但天空很高,云朵白皙,冰凉的河风吹个不停,水面上也闪着细碎的粼光。让人想一头栽倒下去,睡在草埂上面,不再起来。

又或者砍一些竹子,拴上绳线在水塘里钓鱼。水塘里的水很肥,养活了一大片荷叶和菱角。空气沉闷的时候,塘里的鱼直往外面跳,叫人看了心痒痒,但我们总是一无所获。

老余卖鱼,总是跟市场上的价格有些出入。他眼睛笑呵呵的,却闪着不一样的光,我们称之为“龙王眼”。同样一条鲫鱼,那边卖三块钱一斤,在他这里可能就要到五块钱一斤,反之亦然。别人问他怎么这么贵的时候,他会提起挂着鱼的草绳说:“这是野沟里逮的,同样一窝鱼,这一条鳞色最纯,活泛得很。”

所以大家去老余那称鱼称虾准不会上当,花什么样的钱就吃什么样的东西,老余就是这样的人。

除人缘之外,老余的猫缘、狗缘也不赖。菜市场里常是猫猫狗狗出没的地方,他篮子里剩下的小东西,也就常常成了它们的口中餐。久而久之,每天老余摆摊前,就有几只猫早早蹲在那里。用他的话讲,就像是看家似的。

日光尚浅,天边还刮着夜里的风,所有的建筑都闪烁在昏暗里。老余就挑个担子走过来,扁担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就像黎明的号角。

隔壁卖香料的胖婶总是打趣他,年纪不小了却还一身的劲,把头发染一染就算半个小伙子,老余总是嘿嘿一笑。老余已经不小了,尤其是在收摊那会儿,忙了大半天,俨然一个小老头的样子。

老余这个小老头,唯一不同的一點是,喜欢和我们混在一起。他在路上叫停我们,然后从摊子底下,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们皱着眉头大声问:“这乱糟糟的都是什么?”后来我们知道,那些乱糟糟的,都是大宝贝。原来那些黑乎乎的,散发着米酒味的东西,都是老余自制的饵料。据说是独门秘方,这街上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做。我们将信将疑,看着面前这笑呵呵的老头,反正不要钱,就都拿了回去。

那时候钓鱼不全是钓鱼,还钓着尊严,谁的桶里鱼多,就可谓是河边上的老大。走路都要昂着头,说话一点都不喘气。奈何我们这一伙技艺不佳,常被西街那群人夺了风头。他们总是优哉游哉,假装不经意走到我们这头,然后怪叫道:“我来看看你们钓了多少,嘿!还真不赖呀!”

实际上我们三四杆钓竿,桶里只有可怜的几条小草鱼,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脸都臊红了,一直等到他们离开。

后来二毛气不过,往塘里丢了一块板砖,响声如雷,大家为这事差点打起来。但往后我们也没打起来,倒不是沉得住气,而是情况发生了改变。只要我们往塘边一站,鱼就像回家似的,嗖嗖地往我们这里跑。我们常常钓了大半桶鱼,看到对面那几个人一副吃了黄连的表情。

这都是因为用了老余的“宝贝”,他为我们赢回了尊严,得到了我们的拥护。我们常说要报答他,实际上是害怕弄不到他的饵料。

这样一想有点对不起他,但直到后来我们不兴玩钓鱼,又改为打棍子仗,老余还是问我们要不要鱼料。而且他总是笑呵呵的,好像也没什么能报答他。

后来又知道了那些事,想到老余也不总是笑呵呵的吧。

老余做了一辈子的打鱼人,技艺方面自然是没得说,只不过老了,想要安享晚年,没想到孩子却出了事。

老余只有一个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孩子都会走路了。前年往市里送货,路上跟一辆卡车撞到一起,当场没了命。地方小,事情传得快,但大家都沉默寡言。我以为这是冷漠,后来发现这是善良。

只剩下了一个孩子,老余的儿媳妇也是个不靠谱的人,娘家是外省的,一个人跑回去就再没回来。真是患难见真情,老余却把她那间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也没怎么动,仿佛有天她就会突然回来。

但老余也知道她不会回来吧,但孩子不能没有妈妈。人的善恶分为许多种,我们都无法评定,但老余总是一个不坏的人。他舍不得把孩子送给别人,就跟老伴继续带。

天凉秋至,街上尽是哗啦啦的树叶,仿佛在下一场别致的秋雨。雁过无声,夕阳西下的时候,最是苍凉。我们偶尔看到,老余的孙子骑在他肩膀上,走过那片细碎的叶海。

知道了这些,我们又决定要报答老余,但无从下手,后来一拍即合,都跟家里嚷嚷着要去买鱼。所以那段时间我们常常吃鱼,就连西街的那些人,也被我们拉进了队伍。不钓鱼以后,放了学我们常常在一起打仗玩,一来二去就混在了一起。他们中有一个小胖,是敏感体质,一直吃鱼到浑身起疹子,才罢休。

也许能做的就这么多,书里常说做人要讲义气,我想我们应该是讲义气的,所以也颇为自得。但这义气没有多久,却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天冷水寒,老余的身子骨大不如以前,再也不敢轻易下水了。其实干他这一行,总有一些风湿骨痛的毛病,但以前咬咬牙也都不怕,用他的话来讲:“不过是过趟刀子而已,缓缓就上来了。”

温度变得没有更低,他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再也不肯下水了,我们一开始不理解,后来就想通了,只是再也没有鱼买。

那以后老余就离开了菜市场,我们也不能常常看到他,失望的还有那些阿猫阿狗。据我观察,最肥的那只橘猫,足足瘦了一大圈。

他偶尔还去钓个鱼,只是不再做这个生意。现在总是做一些零散活,在城里跑来跑去的,听说前段时间在学编竹筐,手上被划拉的全是印子。

其实编竹筐能挣几个钱?主要是这活能待在家里编,人老了,总是会恋家吧。不知道还能编多久,他总是在为生活奔波着,事实是变数很多,却从来没有停下。

偶尔碰到老余,手里拎着一大串的草鱼,仿佛还是那么生机勃发。他就拿出几条来,硬要塞到大家的手里,搞得都不好意思。

他还要拉着旁边的小屁孩说:“来,这都是你的哥哥们。”碰到我们人多的时候,每个人都要领一条,他钓的鱼差不多能送光。

老余说他这样做,是因为喜欢年轻人,英雄总是出少年嘛!

他就这样大笑着离开,牵着小孙子,小孙子手里拿着一个迎风而动的风车。这让我想起了一首曲子,里面的人唱到“岁月如歌,应倍加珍惜”。此时此刻的场景也是美好的,流年一半,他们一半,所以我也倍加珍惜。

而且英雄不只是出于少年,英雄迟暮,仍然是个英雄。

家有涛涛


涛涛一岁二个月了,身长80厘米,体重10千克,长得瓷瓷实实的。透过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你会觉得涛涛快要成为淘淘了,那小手,小腿总不会闲着,小姨甚至说,涛涛不知累。

先说那小手儿,真是好动到家了,尤其对于角角落落,涛涛的兴趣最为浓厚。所以涛涛吃肥皂。啃鞋底,把不该放嘴里的东西放到嘴里去,鞋子放到床上去,常使奶奶、爸爸、妈妈防不胜防,因为涛涛太麻利了。

涛涛的手儿麻利,腿儿也利索。涛涛最爱去邻居家,只要是房门开着,那便是直线儿,一路小跑,门沿处还要加速,真让大人担心不够。

涛涛认生,是不让别人抱的,甚至小姨、姨奶也不例外,但涛涛爱吃果冻,有了这个前提,涛涛的认生常破例儿。

涛涛现在还不会叫爸爸、妈妈,曾有一段时间会喊大大,现在也不喊了,但会点头,摇头,只是火侯把握不准,爸爸问:涛涛,尿不尿?涛涛会在摇头的同时,把尿撒到床上去。

涛涛的记性不错,大人说其名,涛涛会准确地指其物,还会帮大人拿东西,果冻,饼干放哪里,他也知道。

涛涛贪嘴儿,食品只要到他手里,那便六亲不认,便良心还有,一天,小姨给涛涛买了果冻后上班去了,吃饭时,奶奶开玩笑说:涛涛,叫小姨吃饭。涛涛顾不得正吃的饭儿,一路小跑,从屋里跑到走廓,又从走廓跑到楼梯拐弯处,要不是奶奶追的急,涛涛也许还会往下跑。

涛涛是听话的好孩子,在没有尝到打针的苦头之前,爸爸抱他做皮试,爸爸说:涛涛,把小手给阿姨看看。涛涛听话了,可当小手挨了扎,涛涛就再也不上当了。

涛涛最近闹了一场病,在医院里住了六天,刚进病房时,涛涛看到注射的护士阿姨,敏捷地从病床上溜下,一溜烟地逃出病区,让爸爸心痛地流出了泪。

涛涛还是个小精灵,涛涛爱拿个奶瓶,衔在嘴里,平常谁也要不走,但知道你给他冲奶时,就会一把塞给你,痛快极了。涛涛想渴奶的时候,他会尾随大人,一路小跑,当看到给奶瓶冲奶时,他会笑的咯咯作响。

涛涛也有心情好或坏地时候,只有当他高兴时,他才会亲你,那种亲也特别用他那流着涎水的小口,贴你一下,惬意极了。

这就是我们家的涛涛,一岁二个月的小淘淘!

我们不擅告别 亲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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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癌症,已经到了末期,每天抽胸水、输营养液、止痛,周而复始。早晨,睡意蒙眬中,冰冷的钢针就插进爸爸体内抽血。床位旁的记事板上,护士夹上爸爸这天的输液单,这是爸爸一天的生活主线。在病房,所有人穿着同款的病服,服从同样的作息安排,他们都失去了身份、财富感、背景,唯一具有识别度的是各自的病况,这也是他们交谈的主要内容。

爸爸有点烦躁,对我说:“我想回家。”他大概是想念他养在阳台上的鸟——那是他为外孙女皮皮养的鸟,每天,皮皮放学后,都会和鸟说会儿悄悄话。他想念那个连棉芯都露出来的破沙发,还有那台落伍的旧电视——常常突发故障,需要一种家人方能掌握的技巧才能打开。

他想念自己可以任意起床、睡觉的空间,更准确地说,是那种自由的空气。

去医生那里探问,医生说:“回家?他随时都会猝死。”这是实话,脱落的癌组织已进入血管,形成癌栓,一周内,爸爸已经心梗过两次。

我自己也不能适应任何一种纪律下的生活。我五岁的时候,爸爸给领导送礼,开后门把我送进了厂部幼儿园——那是全市试点的全托幼儿园,条件极好,当时甚是热门。我妈特别高兴,临去前一晚,用红线在我所有小衣服的领口上,绣上我的名字,歪歪扭扭的针线,像简笔画一样。我去的第一晚,在小铁床上辗转难眠。半夜我不敢去尿尿,直到憋得膀胱胀满,才匆匆跑去。仓促中,袜子都被尿湿了,我就穿着湿袜子睡到天亮。爸爸来看我,我就一直哭,我说:“我想回家。”爸爸飞快地帮我办了退托手续,用二八自行车载我回家了。我坐在车子的大杠上,如鸟出笼,快乐无比。

可是这次,我却没法带爸爸回家了。

癌魔侵犯了爸爸的胸膜,它像跋扈的蒙古大军,沿着淋巴和血管,四处侵犯。爸爸的胸水,抽得越来越频繁,化验找出癌细胞之后,医生说胸水不需要抽了。为了省下一次性水袋的钱,医生让我们直接用管子将胸水接到尿壶里,然后再倒进马桶冲掉。

我看着马桶,突然有种无力的愤怒。爸爸的生命,就被这么冲进下水道了,和无数的生活垃圾、排泄物一起。

想起我怀皮皮时,每一个生命萌发的细节,我都牢牢记在心里:那次我用试纸查出怀孕了,但还不敢相信,一直到B超找到了孕囊,我连裤子都没系好,就冲到走廊里,找老公分享喜讯。整个怀孕期间,我一直害怕皮皮会离我而去,结果皮皮发育得特别好,十二周就有了心跳。赵医生把听筒放到我肚皮上,屋子里响起一个拍球一样的声音。赵医生说:“这孩子心跳真有力,一定很健康!”这句话在剩下的孕期里,给了我巨大的心理安慰。有一天睡午觉,模糊中感觉有人在推我。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是胎动。这是我这一生最美的身體感受。

每个生命来临的时候,那一点点的生命迹象,血肉生长的进程,都让我们雀跃欢喜。可是,当它如春雪消融,把自己还给大地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都擅长欢迎,却不擅于告别。

爸爸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面容枯槁,腿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爸爸最大的心愿还是回家。我们想了很久,征求了医生的建议,给他抽了胸水,打了止水针,带他回家住了几天。爸爸几乎不能进食,整天躺在他的小床上昏睡。他醒来的时候,眼睛看着坐在他对面看电视的皮皮,然后笑起来。这就是他最幸福的事了。晚上,妈妈给爸爸炖了鸽子汤,爸爸吃不下。他躺在床上看着皮皮喝,然后坐起身,捞出鸽子腿给皮皮吃。爸爸一定要我们一家人去饭店吃顿饭,十分钟的路,来回都得坐车,因为他站不住。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告别聚餐。

我们又把爸爸送入医院。车子穿过拥堵的市区,爸爸素来话多,每经过一条路,他都要念叨这是什么路,以及这条路和他之间的故事:曾经的同学住在这里,那里有个欠他钱的负债人,等等。司机很烦躁,我坐在前座上,想哭,这是爸爸最后一次看这些街道了吧。以后,他要住进医院,在一架一米宽的小铁床上,对着某个能看到落日的窗户,一直到生命的终点。他喊着这些街道的名字,在我听来,这是他在同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城市告别。

爸爸病危之后,我女友劝我提前准备后事,免得到时手忙脚乱。比如墓地要预购,寿衣得预置,尸体一僵硬,就很难穿了。我突然明白,死亡,不是空自嗟叹的审美意象,它由无数个结实的事件构成,躲也躲不掉。于是,我通知亲友,来看爸爸最后一次,他们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不为润滑人际关系,只因为我们都不擅告别。

等到死亡真正到来时,却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悲痛,而是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那天清晨,我接到老公的电话,他告诉我爸爸夜里去了。他和我妈给爸爸擦洗、换衣,送爸爸上了殡仪馆的车。我整个人都恍惚了,对皮皮说:“你外公走了。”皮皮似懂非懂。我知道该去医院结算、办理火化、销户口,可心里仍像懵懂孩童一样,完全不理解“爸爸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从清晨呆坐到近中午,我才起身去机械地办事。窗外大雨滂沱,桌上的一本《南宋建筑史》还翻在昨晚临睡前读的那页,杯子里的水凉了,人们陆续起床上班上学,一切秩序如常……我却已经是个没有爸爸的人。我抱着爸爸的骨灰盒上坟山,臂弯好似被未冷的灰烬熨得发热,身上却给冷雨浇淋得寒气森森。出殡不许打伞,我躬身护住爸爸最后的温度。那天是我的生日,可是给我生命的那个人,却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带着一脚的雨泥,精疲力竭地回到家。皮皮羞涩地捧出八音盒,那是她偷偷准备了两个礼拜的礼物。她向陶艺老师定了盒芯,自己画了设计图,用软陶捏了个生日蛋糕状的八音盒。在身心俱冷的深秋雨夜里,我们母女依偎着,她把“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一次次放给我听,我慢慢地觉得暖和了……爸爸被飞快地推出告别厅,两扇铁门在我面前粗暴地关上,我拼命大喊“爸爸,一路走好”,喊声飘散在殡仪馆黑暗的走廊中,而我,还留在光明之中,努力生出羽翼,庇护着稚弱的生命。

我想,这才是告别的喻义:每一个离去的人,都让我死去一部分,同时又生出新的部分。我将携着新我努力前行,认真地过好每一日,让沉淀在我生命中的你,像云层中隐隐的星群,闪亮一次又一次。

再见了,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