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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麦秸垛里看雨划过

发表时间:2020-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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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会发生很多的事情,等到我们都老的时候就翻出来回忆,我们究竟记录了什么样的爱情故事呢?下面是小编收集整理的躲在麦秸垛里看雨划过,欢迎阅读与收藏。

雨从早晨一直下到了下午,淅沥沥的小雨就这样漫天铺盖而来,我本是讨厌下雨的,讨厌那种湿湿潮潮的感觉。那种被阴霾包围的感觉,让我有种挣不脱的压抑感。

今天也是小雨,雨不算太密,像我这么讨厌雨的人,恨不得这种天气不要出门,可是今天我却莫名其妙的不想带伞,就这样静静的走在雨里,任凭雨水打湿衣服、打湿头发、打湿那原本就复杂的想法。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淋过雨了、也不知道有多久不成被这种感觉所喜欢了。一直都抱着这样的想法,雨中可以遇见我的那个他,我会和他相遇在雨中。他会为我撑起雨伞,拉着我往前跑。可是这样的行为持续了很多年,我以为我会继续这样,我以为自己是喜欢下雨天的。其实我喜欢的不是下雨天,而是下雨的时候我可不可以遇见你。

可能是自己以前这个淋雨的坏毛病吧,自己每次冲动的去感受雨水的冲刷时,伴随着的总是无尽的病魔缠绕。这次也不例外,感冒了一个礼拜了,嗓子痛的几乎说不出来话,说出来的话像枯枝发出的悲惨啼哭一般。怎样吃药打针都没有一点效果,自己也不想再折腾了。既然它不想就这样离开,那就让它跟随着吧。爱怎样就怎样吧,如果可以请把我也带去吧。我不曾有过留恋。仿佛这个世界上我本就没存在过,就这样离开也未尝不可。每次这样想过,心里反而有了一层更深的升华。仿佛自己超脱了现实的束缚。冲出了被压抑被包围的重重大山。总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爷爷家那边五月份到六月份的时候会收小麦,会把小麦的秸秆堆积到田里,等过一段时间会拉回家。弄成一个大大的麦秸垛。那时候没到收小麦的时候总会下雨,一下雨大人就会睡觉,不去地理干活了,小孩子根本睡不着。可是外面下雨又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就偷偷的溜出家,像田地里走去,在一个田地中间有一个大的麦秸垛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大的洞,自己就转进去,坐在里面,看着外面。听着雨水冲刷着大地、冲刷着树木和村庄。看着远处,雨水像水帘一般挂满整个大地。平时忙碌的人群不见了,绿油油的庄稼现在也不见了,剩下就是还没有被除掉的野草和堆积起来的一个个像我躲藏的这样的麦秸垛。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了,好像他们也跟忙碌的人们一般。劳碌了那么久,总与可以休息一下。这种休息的原因就是外面在下雨。总与不用去地里干活了。而那些原本有点蔫蔫的野草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突然变得很精神了。原本垂头丧气的病秧子一下子恢复精神了。野草变得直起来了,脏脏的身体被雨水冲刷后,变得油亮亮的。雨水从草叶子上面滴下来,像一颗透明的珍珠一样。落在着饥渴的大地上。平时显得脏脏的空气,此刻也变得好闻起来了,惺忪的泥土芬芳,还夹带着点草香。我坐在麦秸垛里面仿佛也能听到里面躲藏的小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一首交响曲鸣奏着。向自己家的方向望去,感觉那个小村庄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了,只能看到被许多许多的茂密大树包围着,根本看不到那躲在里面的红砖绿墙的房子。好像我家就像隐藏在万丈屏幕背后的世外桃源般一样。

就这样,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不觉我也进入了梦乡,在我的梦里安逸极力,没有吵喳的声音,没有忙碌的身影,没有灰尘的空气。在我的世界里一切仿佛都变得变得不一样了。睁开眼天都快要黑起来了,自己躲在这个麦秸垛里面已经四五个小时了,看看外面,那堵厚厚的屏障后面开始冒出缕缕炊烟出来了,我知道我该回家了,不然妈妈该到处找我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很怀念那个躲在麦秸垛里面看雨的时候。后来慢慢长大了,我们离开了那个地方,再也没有麦秸垛让我躲藏起来看这雨的心声和我自己的呼喊了。唯有无尽的沉默淹没在这淅沥沥的雨水中。年少时候的程豆豆你还好吗?你还记得那个下雨的下午躲在麦秸垛里面听雨的自己吗?还记得那天对自己说过什么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灰心,就算再肮脏的世界,都有被洗刷干净的那天,就算只是你那小小的世界变干净了。你也会跟着好起来。永远要记住对自己的承诺哦。爱你!QG1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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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麦秸垛


乡村像是一幅雄浑质朴的风景画,画中的田野广袤苍翠,画中的溪流清澈透亮,画中的树丛蔚茂秀丽麦秸垛,在风景画中歪歪斜斜地耸在村旁的打谷场上,一根根细长的麦秸参差错落,垛顶土黄色的弧线仿佛连接着澄净的天际。它是那么的不起眼,那么的沉默,那么的粗陋,却总是常常撩起我的记忆。

很多年前我还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子,到了麦熟时节天天到打谷场上凑热闹。大人们开着拖拉机把一束束麦捆从麦田拉回来,平铺在打谷场上曝晒,然后用拖拉机拖着硕大沉重的石磙碾着麦捆旋转,咣当咣当的噪音震天撼地。在石磙的碾磨下麦粒像是一只只小巧玲珑的猴子蹦而出,纷纷跳落在地上,弥散出一丝丝清醇的麦香。大人们凝望着麦粒绽放出丰收的笑容。

他们拿着铁叉将麦秸堆在一起。一堆堆的麦秸堆积起来,渐渐堆积如山,成了麦秸垛。我们这群孩子伶手俐脚,迅捷地爬上滑溜溜、软绵绵的麦秸垛,把它当成蹦蹦床。在上面蹦蹦跳跳、左摇右晃,一起高唱着童谣:麦秸垛,忽闪闪,大小孩儿,都来玩童谣融合着麦香在空中飘漾。

夜幕悄悄遮盖了村庄与田野,圆月掀开夜幕的一角,抛洒出皎洁莹亮的月光。我们这群孩子围着一座座麦秸垛捉迷藏,你追我赶,嬉闹喧嚣。月亮游荡到了半空,用疲惫的眼神俯瞰我们。

麦秸垛,犹如一座座瑰丽而有趣的城堡,飞扬着我们的自由,贮藏着我们的欢乐。

到了冬天,村庄变得寒冷而寥落。田野显得空旷纯净,溪流显得干瘪瘦削,树丛显得荒凉萧条。麦秸垛,像是一颗颗玛瑙点缀在村庄的襟袖上。大人们从麦秸垛里取出一束束麦秸塞进灶膛生火做饭,或者用它们喂牛喂羊,它们成了牛羊的粮食。

雪天,皑皑白雪装点村庄,遮蔽田野。麦秸垛如同浇铸了一层白银,远望去像是一尊尊雕塑。

我们在时光隧道里不停地奔跑呼唤,从低矮幼小的孩子瞬间变成了一个个魁梧健壮的青年。时间一晃,已是多年之后,农村普及机械装备。到了麦熟时节村民们都用收割机收割麦子。一束束麦秸被机器的铁齿铜牙咬碎,在风吹雨淋下化成养料。石磙、镰刀、铁叉等老物件被时代抛弃,或许以后在博物馆中才能见到它们。

麦秸垛,渐渐在乡村消失了。我们再也见不到村庄襟袖上的那一颗颗玛瑙,再也见不到贮藏孩子欢乐的那一座座城堡,再也见不到雪天里那一尊尊拙美朴实的雕塑。

看雨


我愿做窗外被雨击打的一片绿叶,让现实的残酷岁时便打自己的灵魂吧,磨练自己的意志,才会拥有战士一般的斗志,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我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我会珍惜现在安逸的生活。

清晨,一声春雷唤醒了我沉睡中的美丽的梦儿,更是唤醒了春笋,因为春天的脚步近了。

欣欣然睁开了眼,迫不及待的穿好衣服,站在窗前,赏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的景象雨,越下越大,打得砸在梧桐叶上啪啪作响,房上飞流下来的水清脆悦耳,使人心旷神怡。偶尔来阵风,树叶便扭着身躯,交织在一起窃窃私语,千万点玉珠飞落而创造了一曲大自然的交响乐。看着窗外的雨,我却发现自己的情感有如倾盆大雨,该放下的已经放下,该拾起的依旧遥远,也许我被寂寞俘获了,又开始思春愁绪了。

王子为什么还不出现?这句话我问了自己很多年,也欺骗了自己很多年。也许命中注定,真命天子会很晚才出现。如果他迟早有一天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那我等多久都是值得的。直到生命的尽头,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没有因为不甘寂寞而受不住诱惑,我没有因为经受不住诱惑而失去本应属于自己的,我绝不会因为贪恋自己得不到的而不珍惜自己原有的

然而,我拥有淡定的心态,是否现实的社会就会回赠给我一个淡定人生呢?我想答案一般是肯定的,一般是否定的。我身处社会下层,却偏偏拥有天生的诗人气息,苦于没有钱的支持,毕业后陆续过着求职碰壁的生活,既然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都不成功,索性潇洒坦荡,忘记自己是个穷人、啃老族,大胆追求自己成为伟大作家的梦想吧,文学,是最适合自己的一条发展道路,而且也是成就自己、让自己增值的事业!

我愿做窗外被雨击打的一片绿叶,让现实的残酷岁时便打自己的灵魂吧,磨练自己的意志,才会拥有战士一般的斗志,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我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我会珍惜现在安逸的生活:爱自己的妈妈,堆满书架的各种类型的书籍,较少抱怨的心态。就不会再强求一份稳定收入的工作了,我要学会安慰自己:有人智慧美貌并存,就是事业不顺。

打雷的大暴雨,请击打我的心吧,让我在残酷的训练中,变得比现在坚韧、坚忍、成熟。

街头看雨


久住的小城被好几座大钢厂层层的烟筒林立围城,日日灰蒙蒙的雾霾罩天,满街、树叶、绿地蒙着一层黑乎乎的尘土。

空调难以驱散室内酷热的烦躁,下午,一丝凉风从凉意送来,开窗了望,才只和风带来了细雨。到街头看雨去!急急忙忙登上多年没穿过的劳保雨靴,挽起长裤腿,从16层高的住宅楼乘电梯,漫步在市中心大街,雨下紧了,我站到一处台阶上饶有兴趣的看雨。

雨点拍打着树叶、公交汽车的候车厅、阳台、广告牌、雨伞,形成多部和声的交响乐曲。雨点弹起路上、树叶、楼顶上的尘土,空气中充满刺鼻的尘土味,土味很快就消失了。雨点又从楼顶、树身跌落下来,同地面上的汇集成河流,顺着街面进入排水道口。开始小流是泥水里卷着烟头、纸片、树叶,顺着下水道一流而下,大些的垃圾品在水道口打旋,企图进入水道,但很难混过水篦子,清洁工及时将这些清除到垃圾板车。后来河流变成浑水、再变成清水。

雨中街面上没有尘土飞扬是多么的惬意,一辆辆被雨水洗过澡明镜亮光的汽车,像人那样也喜欢乘着雨天嬉水,穿梭在街中央,在车轮与水摩擦的行进乐曲中,冲击出扇扇的水花,一道接着一道。街上没有平时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雨中的车流成为一道风景线,让人目不暇接。

水把街面洗得干净如镜,树叶、街心隔离带的花草经雨水的梳妆,呈现出它们美丽的本色。这场雨来得温柔,去得使人难舍。雨下了2个小时,觉得在街头看雨这场精彩的大自然表演没有看够。

太阳从云中露出笑脸,站在身边的一位老先生告诉我,如果在在几十年前,今天的气候东部的天上一定会挂上彩虹,但这几十年这个小城经济发展突飞猛进,但带来了大气污染严重,生活在这里的80后在这座小城再也见过彩虹。

老先生一席话让我想起那首歌风雨的街头,招牌能够挂多久?爱过的老歌,你能记得的有几首?交过的朋友,在你生命中,知心的人儿有几个?柔和的旋律伴着稍带忧伤的歌词,飘进我的耳里,我的心情一阵激动,彩虹何时能回到这座小城。

西山看雨


站在山顶,看细雨迷蒙。树木在雨中沐浴很是享受,烟雨迷蒙中,远山更远。模糊的城房屋淡淡,山不是山,融化在雨幕中消失不见。急坏了远行游子,找不到原来的家园。城不见人。苍翠的树墨绿的墨。雨点渐大。山中唱起歌,响亮的是栎树,低沉的有青松。

伴奏的来山茶。合唱的有桂花、樱桃、滇朴。观众只有楼阁,还有瑟瑟发抖的我。松鼠、飞鸟害怕,早早就回家。偶尔有蜜蜂、蝴蝶光顾,雨滴更兴奋。 风也来凑热闹,小树鼓掌不停。调皮的落叶在溪水中荡舟,胆大的蚂蚁乘上免费的客船天涯海角游子的梦。太阳很早就收工,夜幕提前降临。

眼前不辨人,唯有雨声醉动人。听天籁之声,看绝世美景。懂与不懂,只有身临其境。人说名山大川值得赏,我言美景处处在,就看有没有一颗宁静的心。静心听雨,凝神看风。风来雨跑。风静雨直。飘飘洒洒如梦如幻,洗干净的不仅仅是树叶的灰尘,更有我孤独郁抑伤感的心灵。除去心中凡尘。若想成仙得道,雨中是不错的仙境。

雨不停歌不歇,变幻的是云不变的是心。雨大了,天低了,仰仰头鼻尖触到玉帝的手,伸伸手手指抹到神仙脚,神仙惊吓转身,撞倒炼丹炉,顷刻间。巨响传来,惊天动地,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天昏地暗。树木隐藏,山麓遁形。

小路弯弯通向不知处。溪流诡异没有流向坡底,城中灯火模糊。灯光照不到远山的山,只照亮了城中的城。城和山没有界限,山和城的区别只有黑暗和明亮,雨欲止风不停,风助雨势,雨得风威。山获洗礼,物收清泉。

躲在柜子里的疯女人


夜,很冷。夏蝉不再鸣叫了。北风呼呼地吹在窗户上,让原本空旷的屋子变得更冷了一些。这是一座位于北京城郊的公寓。不高,只有两层楼。晓婷和阿聪是唯一一对住在这里的两个年轻人。

夜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晓婷抱着她来回踱步,头上溢出了豆大的汗珠,地板在寂静的夜里嘎吱乱动。就她一个人。与其说,今晚就她一个人,不如说那个男人从来都不在。这不知道是第几个被哭声吵醒的夜晚,楼下的梅阿婆总是在深夜上来敲门:晓婷啊,你家宝宝的裤子又掉到我家阳台的兰花盆上喽!你怎么总是忘记收衣服呢?晓婷有点惊慌失措,她穿着拖到脚边的笨拙的睡裙,放下孩子就跑下楼,其实她不喜欢下楼。

梅阿婆总是喜欢把没倒完的痰盂放在门口,整栋楼到处充满了臭味。一楼的公共卫生间,时不时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搭着毛巾走出来,厕所里的水还在嘀嗒,大叔当着她的面穿起了衣服。晓婷双手紧攥着宝宝的裤子,她想要快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因为只有那个屋子是自己的,她不用与别人分享。

她走进洗手间,用肥皂洗手,耳边又传来了宝宝的哭声。她跑过去,摇篮里的宝宝翘起了双腿,摇篮的一角,湿漉漉的。她转过身,想要找尿不湿,找啊找,怎么都找不到,奶粉罐滚到了地上,杂物扔得到处都是。她下意识的打开柜门,柜子空了,什么也没有,连一件衣服都找不到,就连前天刚买的除湿盒都不见了。晓婷突然一阵头痛,卧倒在地上。

什么都想不起来,寂静的深夜都可以听到人的喘息声,她感觉自己已经身陷囹圄,周围死一般的沉寂,她不敢起来,她害怕听到那个来自心底的恐怖声音,这个声音一直折磨着她。

你在找什么?它来了!它又来了!晓婷蜷缩成一团,被奶粉罐划破的纤细的手指流出了鲜红的血,在寒冷的夜里已经冻僵了,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我,我,我在找我什么都没找!你是谁,走开,走开!晓婷抓着自己的头发,惨白的脸上丝毫没有血色,长长的睫毛沾满了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喘不过气,也不敢睁眼,更加不敢思考,无边际的漫长的深冬的夜总是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她害怕这样的夜,她想要阿聪陪着她,可是不论她怎样奢望,她只是一个人。一直都是。

门外传来了钥匙的声音。他回来了,他回来了!晓婷想要呐喊,她急切的想要站起来,突然有股钻心的疼痛,晓婷撩起裙摆,细小的玻璃碎片狠狠地扎进了肉里,可是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她的内心充满了喜悦。每每此刻,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活着还有期待。她踮起那只受伤的脚,像一朵花瓣一样,轻起轻落,她有点迫不及待,想要冲出门外。

晓婷,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虽然这里有点小,有点旧。阿聪像个大男孩一样腼腆的不好意思的挠头。

没事这个叫晓婷的女孩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发如碧丝,肌如粉珠,两个大眼睛仿佛嵌在玉盘上的珍珠,炯炯有神。

她在颤抖,她躲在门后不停的颤抖,血顺着她的脚踝流出来。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在心里不停的问自己,眼眶里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哭有用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魔鬼!又是那个声音,晓婷惊愕的抬起头。不是魔鬼,不是,我不是你走开,我求求你走开!!

晓婷爬到镜子旁,用颤动的手抚了抚眉角边所剩无几的头发,她甚至可以很清晰的摸到脸上高起的颧骨,孱弱的身体没有丝毫多余的力气可以支持她向前移动一步。窗户是开着的,寒风吹进来,白色的睡袍随风而起。

他走了进来。没有开灯。

晓婷站在窗户旁,没有回头。她失态了,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得了一种病,而这种病只有在阿聪不在家的时候才会犯。她微闭着双眼。任由寒冷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划过她的全身,人,只有在有痛感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动物。对于这一点,晓婷深信不疑。

这么晚,还不睡?阿聪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他的声音不再像从前那样干净清澈了,多了一丝浑厚与沧桑。

你不在,睡不着。晓婷微微的抬起头。这话听上去很像是在试探,她的确是在试探。因为从有了孩子开始,阿聪就不会在对晓婷说一些肉麻和撒娇的话了,摇篮里的女儿已经成了他生命里的一切。他把自己最阳光的一面献给了自己的女儿,而对自己的妻子,他总是一张不阴不阳的脸。晓婷讨厌这样的生活,更加讨厌这样的对白。

是吗?可是爸爸不在,你为什么还睡得如此香甜呢?阿聪趴在摇篮边,漂亮的手怜惜的抚摸着那张天真稚嫩的小脸蛋,像个孩子一样灿烂的笑了。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即使白天在公司里是那么的疲惫,回到家的时候,他还是会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而这种幸福好像只是那个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带来的。

晓婷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床边,心里边儿很不是滋味。她深爱着的阿聪宁愿和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她攥紧了拳头,有那么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疯了,因为摇篮里躺着的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嫉妒的火焰已经让她深深感到这个孩子是她和阿聪之间的绊脚石,是个累赘,她无法不让自己这样想。

你说这些,她听得懂吗?晓婷像个怨妇一样盯着阿聪一字一句的说着。

阿聪轻轻的摇着摇篮,有节奏的拍着宝宝的背,可爱的肉肉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一根手指,梦里的她,睡姿是那么可爱。

晓婷彻底崩溃了,她愤怒的走到摇篮边,看到这一幕。她觉得自己就像被雷击到了一样。

我跟你说话呢!晓婷大声的叫着。

干嘛呀?你声音小点儿!没看见孩子在睡觉吗?阿聪很不耐烦的看着晓婷。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宝贝女儿把我折腾到半宿,从进门到现在,你有没有问过我啊?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吧?晓婷恶狠狠地指着摇篮里的孩子。

你到底有完没完?每天晚上你不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吵一架你心里不爽是吧?你怎么突然变的这么敏感?阿聪已经厌烦了这样的争吵,婚后的生活其实并不像小说故事里写的那样甜蜜,夫妻之间也没有如胶似漆,非得腻到难舍难分。这种场景是有的,可并不是指他这种都市寄生虫。他很明白妻子的不安,可他实在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和妻子蜜蜜而语,原本这一切,他觉得晓婷会懂。

孩子需要哄,老婆也一样要哄。如果阿聪早点领悟到这一点,可能就不会发生以后的悲剧了。

晓婷不再说话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害怕看到阿聪脸上冷冷的表情,她更加害怕他把离婚两个字说出口。

窗外的天空已经逐渐明亮,北京的早晨依然保持着它固有的本性,寒冷,干燥。楼下的早点开始叫卖,弄堂里的人永远不会在意自己的形象,梅阿婆早就穿着厚而笨拙的毛裤,拿着碗排着长长的队,等着买豆浆油条。阿聪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早晨。

他把手伸出窗外,去够已经冻成冰溜子的毛巾,然后满脸不得志的委屈模样,走进洗脸间,洗澡水滴答滴答,阿聪喜欢在早上冲凉,之后蒙头大睡。在老板眼里,阿聪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如果他能够在家里就完成他的任务,他完全可以不用去公司上班。因为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公司里,至少每个月还有5000块可以拿。

望着躺在床上的阿聪瘦削的背影,晓婷突然有点绝望,她不自禁地抓了抓裙摆。这样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从某种意义上说,生活没有希望远比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还要可怕,就像已经尘封的冰河世纪,地球永远没有回转的那一天。

她其实没有多大理想,只是希望有个爱自己的老公,有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在喜欢的城市有点归属感。所以她在25岁之前就把自己嫁了出去,嫁给这样一个三无青年,同龄的姐妹唏嘘不已,晓婷总会说,我爱的是人,不是钱。话到嘴边时,晓婷总会有一种大义凛然,光荣赴死的感觉,这种无奈的情绪也不妨看作是她病入膏肓的前奏。

今天的北京有点冷,天空零星飘洒着雨滴,阿聪紧紧拉住了被子。晓婷开始收拾昨天晚上随处丢弃的杂物。说来也奇怪,每到早上,晓婷就会完全把自己沉浸在家庭妇女的氛围里,洗衣,做饭,没有丝毫怨言。

晓婷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为阿聪多盖上一条毯子。然后关上门,下楼买菜。

晓婷不会买菜,因为她逛菜市场从来不会超过半小时,更加不会跟商贩讨价还价。人家依旧把她当成外地来的小姑娘,依旧把她当成在北京从事高级职业的外企白领。

晓婷领着菜,踉踉跄跄地走出人山人海的菜市场,走到门口的时候,深呼一口气。离开那个到处充满腥臭味,让人窒息的菜场,人生没有比这更爽的事情了。

晓婷走到人行道边,等待着红灯过去。北京的早晨是忙碌的,在这样一个塞车能把人塞成尿失禁的城市生活,晓婷还是感到欣慰的,至少她从未经历这样的事情。她一直都是靠着自己的双腿,家搬了,工作就换了。从家到公司,永远不会超过20分钟。阿聪不能理解晓婷的做法,他只是单纯的认为,一万次从头开始不如一次从一而终。

绿灯亮了,晓婷挤在人群里,被推搡着向前走,好像你不走,就会落下。晓婷笑了,想想当年高考万人过独木桥,情境也不过如此。

她微微的抬起头,眼前貌似有一对夫妻,手里抱着个孩子有说有笑的向她走来。晓婷不再笑了。她看见的是自己的丈夫,旁边嬉笑的是自己的闺蜜琪琪,怀里抱着的是她千辛万苦挨了一刀,险些死掉才生下的女儿。那孩子竟在不停的摇手,两只闪闪的大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直线,白嫩的小脸上显现两个甜甜的梨涡。他们在人潮中走过,擦过晓婷的肩膀,没有半点停留,。

晓婷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她默默地回头,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眼泪在打转,肌肉在抽搐。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脸上是留不住泪水的。

再不擦干的话,脸会冻僵的。晓婷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走到了自己家的楼下,抬头看看阳台,早上刚洗好的宝宝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在了外面。晌午的天不再像早上那么阴晦了,阳光刺得眼睛发痛。晓婷在心里是多么期盼阳光啊!就像那些在阳光下追逐玩耍的孩子一样。

可是今天是怎么了呢?她的世界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美好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这一丝阳光了。老天爷是苛刻的,它只照亮人们看的见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即使住着千年前的美女西施,在黑暗的角落里,恐怕也是模糊一片吧。

晓婷心事重重地走上阴暗的楼梯,她的脚步很慢,她很害怕这个时刻,可该面对的终归是要面对。

他在家,不在家?在家,不在家?晓婷不停的念叨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孩童时代,那时候晓婷总是一个人和妈妈在一起,每当她想爸爸的时候,她就会独自一个人,躲到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脑子里幻想着爸爸的模样,嘴里不停的嘟呐着爸爸会来看我,不会来看我可怜的晓婷到现在只见过爸爸一面,那是在爸爸的葬礼上。上天喜欢和这个女孩儿开玩笑,那一天离晓婷20岁生日,只有10天。

晓婷掏出钥匙,紧闭着双眼。门开了,屋子里什么都没有。阿聪不在,女儿不在。走前替阿聪盖的毯子被无情的抛在了地上。

啊,啊晓婷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心都碎了。还有什么可信的呀?8年的青春无偿的奉献给枕边的男人,想要跟他过一辈子。为了和他在一起,她和妈妈反目,掏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为了生孩子,躺在手术台上10个小时,好端端的挨上一刀,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突然,她不哭了。

她站起来,擦干了眼泪。开始一如既往的做家务,把刚刚放在门外的菜拿进屋子里。她幻想了无数种的可能性,最终,她选择相信自己的丈夫。晓婷和自己打了个赌。那个放在角落里的小柜子,这会儿刚好派上了用场。

等家里的一切收拾完毕,晓婷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等着阿聪回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等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阿聪的脚步声。她笑了,笑得十分狰狞。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笑。今天,就在今天,她彻底变成了一个有丈夫的女人。晓婷走到柜子边,钻了进去,只留下一条缝隙。

宝宝,今天爸爸陪你,开不开心啊?阿聪轻轻的用手点着孩子的鼻子。柜子里的晓婷把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她又回到了昨晚的样子,对这个孩子,她始终恨得咬牙切齿。她攥紧了拳头,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白皙的脸上青筋暴起,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亲手掐死那个孩子。但是她忍住了。她在等待阿聪的反应,等待阿聪发现她不见了的反应。

晓婷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子外面发生的一切,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她在心里是不想误会阿聪的。她在为自己做出的错误判断找借口。

一个下午过去了,阿聪不厌其烦的陪着女儿,逗她玩,逗她开心。即使把她哄睡着了,他也不舍得离开半步。在这个过程中,阿聪没有发现屋子里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甚至放在茶几上那杯温热的白开水也被他认为是喝剩的水而倒进水池中。他没有往外面打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小婷口袋里的手机放进又放出,却始终没有响过。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梅阿婆上来敲门。

咦,就你一个人在家啊?

啊,对,阿婆,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个样子的,居委会组织去区里医院带孩子接种疫苗,你家宝宝不是没打过吗,你今天带她去打吧。

可是,我等下要去上班哦。

你太太呢?晓婷躲在柜子里,心脏开始乱跳,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不足,晓婷涨红了脸,大口喘着粗气。

她不在家。算了,我下午请假,我带孩子去医院吧!

阿聪穿上衣服就抱着孩子走出了家门,晓婷依旧躲在柜子里等着阿聪的电话,等了一个小时,电话依旧没有响。这对她来说是什么样的打击啊?丈夫根本不关心她的存在。她对生活对爱情的美好幻想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对于她来说,自己就是集市里卖不出去的西红柿。

晓婷彻底绝望了。她爬了出来。然后像疯了一般跑出家门。

她去的地方是医院,此时此刻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晓婷拍了拍阿聪的背。你怎么到医院来了?

下午你不是要上班吗?所以我就来了,你去上班吧,我在这就行。

那好吧。阿聪把孩子递给晓婷,依然不舍。

要乖乖的,爸爸晚上在回家亲你。

行了,快走吧!一会儿要迟到了。

晓婷望着阿聪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死死地盯着孩子。这哪里是一个母亲,简直就是一个疯女人。怀里的孩子被吓哭了,可是晓婷不管她的哭声,大步流星的朝医院的垃圾站走去。

她像一个恶魔一般塞住孩子的嘴,把她装进一个黑色塑胶袋,系死了口,丢弃在垃圾站。

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医院,至于她后来去了哪,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是一路地朝前走,一刻也不停留。

差半车麦秸


“瞧,这家伙,又是一个差半车麦秸!”

在我们的游击队里,近来最喜欢把别人叫“差半车麦秸”。有时我们问队长要烟吸,如果队长把烟卷藏在腰包里不肯拿出来,我们就向他叫道:“喂,队长,差半车麦秸!”当着别人面前猛不防打个喷嚏,鼻涕从鼻孔窜出来,你随手把鼻涕抹在袖子上,或擤下来抹在鞋底上,别人就会向你取笑的叫道:“差半车麦秸!”我们全队的人没有一个不长虱子。平常不论虱子在身上怎样的爬呀,咬呀,我们只隔着衣服用手搓一搓,搔一搔,至多伸手到衣服里边捏死一个两个。到我们真正休息的时候,也是说到我们能够安心睡觉的时候,我们决不放弃歼灭敌人的机会。我们的两大敌人是:鬼子和虱子。在歼灭战开始的时候,我们照例围绕着一堆烈火,把内衣脱下来在火头上烤着,擞着。我们的敌人象炒焦的芝麻似的一个个的肚子膨胀起来,落到火里。火里哔哔剥剥的响着爆裂声,腾起来一股难闻的气息。这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为胜利而快活得乱蹦乱跳,互相打着,推着,还互相叫着:“差半车麦秸,格崩,格崩,用牙咬呀!”总之,我们用“差半车麦秸”这个词儿来取笑别人的机会非常多,几乎任何人都可以被我们称做“差半车麦秸”。我们把“差半车麦秸”这词儿广泛的引用着,并不顾到它是否恰当。当我们叫出这词儿的时候,并不含一点恶意,只不过觉得这样一叫就怪开心罢了。假若在我们队里没有这一个宝贝词儿,生活也许会象冬天的山色一样的枯燥无味。

虽然我们把“差半车麦秸”这绰号互相的叫着,但真正的“差半车麦秸”他本人却早就离开我们的队伍了。

他是一个顶有趣的庄稼人。从他入伍的时候起,他就开始做了我们最有趣的好同伴,一直到他昏昏迷迷的躺在担架上离开我们的时候。他走了以后,我们不断的谈着他,想念着他。队长保存他的那支小烟袋,象保存爱人的情书似的,珍惜的不肯让别人拿去。当差半车麦秸还没有挂彩的时候,一天到晚他总在噙着他的小烟袋,也不管烟袋锅里有烟没烟。有时候他一个人离开屋子,慢吞吞的走到村边,蹲在一棵小树下面,皱着眉头,眼睛茫然的望着面前的原野,噙着他的小烟袋,隔很长的时候把两片嘴唇心不在焉的吧塔一咂,就有两缕灰色的轻烟从鼻孔里呼了出来。同志们有谁走到他的眼前问他:“嗨,差半车麦秸呀,你是不是在想你的黄脸老婆哩?”于是差半车麦秸的脸皮微微的红了起来。“怎么不是呢?”他说,“没有听队长说俺的屋里人跟小孩子到哪儿啦?”在差半车麦秸看来,我们的队长是一个万能的人物,无论什么事情都知道,不肯把女人和小孩子的下落告诉他,不过是怕他偷跑罢了。有时候差半车麦秸并不想念他的女人和孩子,他用一种抱怨的口气望着田里说:

“你看这地里的草呀,唉!”他大大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再把下边的话和着烟雾吐出来:“平稳年头,人能安安生生的做活,好好的地里哪能会长这么深的草!”

他拭去了大眼角上的白色排泄物,向前边挪了几步,从地里捏起来一小块垃圾,用大拇指和食指把垃圾捻碎,细细的看一看,拿近鼻尖闻一闻,再放一点到舌头尖上品品滋味,然后他把头垂下去轻轻的点几点,喃喃的说:

“这地是一脚踩出油的好地……”

差半车麦秸在游击队里始终连一句歌子也没有学会。有一次他只跟着唱了一句,惹得一个同志把眼泪都笑出来,以后他就永远不再开口了。当我们大家唱歌的时候,他噙着他的小烟袋,微笑着,两只网满血丝的眼睛滴溜溜的跟随着我们的嘴巴乱动。无论在高兴或苦闷的时候,在平常的行军或放心休息的时候,他最爱用悲凉的声调,反复的唱着两句简单的戏词,这戏词是他从做小孩子时候就学会了的:

有寡人出京来多不幸,

不是呵下雨便刮风……

他的小烟袋正象他本人一样的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次我看见了他的小烟袋,就不由的想起来一段有趣的故事。

一个寒冷的黄昏,忽然全队的弟兄们兴奋得发狂一般的呐喊着跳到天井里,把一个新捕到的汉奸同队长密密的围了起来。汉奸两只手背绑着,脸黄得没一丝血色,两条腿战抖得几乎站立不住。他的脖颈后插一把旧镰刀,腰里插一根小烟袋,头上戴一顶古铜色的破毡帽。队长手里拿着一面从汉奸身上搜出来的太阳旗,他的表情严肃得象一尊铁人。同志们疯狂的叫着:

“他妈的打扮得多象庄稼人!”

“枪毙他!枪毙汉奸呀!”

不知谁猛的照汉奸屁股上踢了一脚,汉奸打了个前栽,象患瘫痪症似的顺势跪倒在队长面前。这意外的结果使同志们很觉失望,开始平静下来。有人低声的讥讽说:

“原来是一泡鸭子屎!”

队长还是象一尊铁人似的立着不动,浓黑的眉毛下有一双冷峻可怕的眼光在汉奸身上掘发着一切秘密。

“老爷,俺是好人呐!”汉奸战抖着替自己辩护,“我叫王哑,哑吧,人人都知道的。”

“是小名字吗?”队长问,左颊上的几根黑毛动了几动。

“是小名字,老爷。小名字是爷起的,爷不是念书人。爷说起个坏名字压压灾星吧。……”

“你的大名字叫什么?……站起来说!”

“没有,老爷。”“哑吧”茫然的站立起来,打了个噎气。“爷说庄稼人一辈子不进学屋门儿,不登客房台儿,用不着大名儿。”

“有绰号没有?”

“差,差,老爷,‘差半车麦秸’。”

“嗯?”队长的黑毛又动了几动。“差什么?”

“‘差半车麦秸’,老爷。”

“谁差你半车麦秸?”

“人们都这样叫我。”“哑吧”的脸红了起来。“这是吹糖人的王二麻子给我起的外号。他一口咬死说我不够数儿……”

“嗡!”同志们都笑了起来。

队长不笑。队长一步追一步的问他的家乡居住和当汉奸的原因。

“俺是王庄人,”“哑吧”说,“是大王庄不是小王庄。北军来啦,看见屋里人就糟蹋,看见外厢人就打呀,砍呀,枪毙呀。小狗子娘说,‘小狗子爹呀,庄里人跑空啦,咱也跑吧。他出去,唉,一天喝一碗凉水也是安生的!’俺带着俺的屋里人跟俺的小狗子跑出来啦。小狗子娘已经两天两夜水米没打牙,肚子两片塌一片。小狗子要吃奶,小狗子娘的奶瘪啦。小狗子吸不出奶来,就吱咩咩的哭着……”

被绑着的农人把头垂下去,有两行眼泪从他的鼻凹滚落到嘴角。我们的队长用低声命令说:

“说简单一点吧。你说你为什么拿着小太阳旗?”

“老爷,小狗子娘说,‘小狗子爹呀,处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儿,咱们死啦没要紧,可是能眼巴巴的看着小孩子饿死吗?’是的,老爷,小孩子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凭啥饿死呢?小狗子娘说,‘你回去吧,’她说我,‘你回去到庄子边把咱地里的红薯挖几根拿来度度命,全当是为着救救小孩子!’大清早我回去了一趟,可是高庄子还有二里远,有几个戴铜盆帽子的北军就开枪向我打起来,我又跑回来啦。回来听着小狗子在他妈怀里吱咩咩,吱咩咩……”他开始哽咽起来,不能够再说下去了。

“不要哭!”队长低声又命令说。“因此你就当汉奸了,是不是?”

“鬼孙才是汉奸呐!我要是做了汉奸,看,老爷,上有青天,日头落——我也落!”差半车麦秸耸了耸肩膀,兴奋的继续说下去:“别人告我说,要拿一个太阳旗北军就不管啦。小狗子娘自己做了个小旗交给我,她说,‘小狗子爹,快走吧,快去快回来!’我说,‘混帐旗子多象膏药呐,南军看见了不碍事么?’她说,‘怕啥呢,我们跟南军都是中国人呐,你这二百五!’老爷,你想,我是中国人还会当汉奸吗?小狗子娘真坏事,她叫我拿他妈的倒楣的太阳旗!”他一边哽咽着,一边愤怒的咬着牙齿,一边又用恐惧的眼光看着队长。

队长又详详细细的盘问了一忽儿,渐渐松开了脸皮,不再象一尊铁人了。其实我早就想对队长说:“得啦,这家伙是个有趣的大好人,还有什么可疑呢?再盘问下去连同志们都不耐烦了。”队长终于吩咐我们把差半车麦秸手上的绳子解开。一解开绳子,差半车麦秸就擤了一把鼻涕,一弯腰抹在鞋尖上。这时我才发现他穿着一双半新的黑布鞋,鞋尖和鞋后跟涂抹着厚厚的鼻涕,干的地方微微的发亮。

“以后别再把鬼子兵叫做‘北军’了,”队长和善的告他说。十分亲热,渐渐的胆壮起来。他吃得又快又多,碗里边舐得干干净净的。吃毕饭,他又擤了一把鼻涕抹在鞋尖上,打了一个饱嗝,用右手食指指甲往牙上一刮,刮下来一片葱叶,又一弹,葱叶同牙花子从一个同志的头上飞了过去。

隔了一天,刚吃过午饭以后,我又看见差半车麦秸在我们的院里出现。队长告诉我们说他已经加入我们的队伍了。我们大家高兴得疯狂的叫着,跳着,高唱着我们的游击队歌。可是差半车麦秸一直老老实实的站立着,茫然的微笑着,嘴里噙着一只小烟袋。

晚上我同差半车麦秸睡在一块儿,我问他:

“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的游击队?”

“我为啥不加入呢?”他说,“你们都是好人呵。”

停一停,他大大的抽了一口烟,又加上这么一句:

“鬼子不打走,庄稼做不成!”

我忽然笑着问:“你的小太阳旗子哩?”

“给小狗子做尿布了,”他仿佛毫不在意的回答说。

差半车麦秸同我悄声的谈着家常。从谈话中我知道他为着要安生的做庄稼而热烈的期望着把鬼子早日打跑,并且知道他已经决定叫他的女人和孩子在最近随着难民车逃到后方。他同我谈话的时候,眼光不断的向墙角的油灯飘着,似乎有一种什么感触使他难以安下心去。我装着睡熟的样子偷偷的观察着他的举动。我看见他噙着小烟袋,默默的坐了半天,不时的向灯光瞟一眼,神情越发的不安起来。最后他偷偷的站起来向灯光走去,但只走了两步就折回头走出屋子,在院里洒了一泡尿,故意的咳了一声,又回到我的身边。于是他又看了我一眼,磕去烟灰,把小烟袋放到枕头的东西下面,倒下去睡了。

“这是多么一个古怪的人物,”我心里说,“而且还粗中有细哩!”

在我们游击队住下的时候,只要我们能找到灯火,我们总是要点着灯火睡觉。从差半车麦秸入伍的第二天起,连着有两夜都发生了令人很不痛快的事情。第一夜,灯火在半夜熄灭了,一个同志起来洒尿时踏破了别人的鼻子。第二夜,哨兵的枪走了火,把大家从梦中惊起来,以为是敌人来了,在黑暗中乱碰着,乱摸着,一两只手电是不济事的,有的误模走了别人的枪支,有的摸到枪支却找不到刀子。等惊慌平息之后,大家都愤怒得象老虎似的,谩骂并追究熄灯的人。队长把同志们一个一个的问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人承认。我心里有一点约摸,便向差半车麦秸偷看了一眼。差半车麦秸的脸色苍白得怕人,两条腿轻轻的打战。队长向他的面前走去,一切愤怒的眼光也都跟随着集中在他的身上。“糟糕,”我心里说,“他要挨骂了!”他的腿战栗得越发厉害,几乎又要跪下去。可是队长忽然笑起来,温和的问他说:

“这样的生活你能过不能过?”

“能的,队长!”差半车麦秸从腰里抽出来他的小烟袋,送到队长的胸前:“你老抽袋烟吧?”

同志们全笑了,有的笑得捧着肚子蹲了下去。队长也笑得连连的打着喷嚏。可是差半麦秸自己却不笑。他搔了搔头皮,顺便用手往脖子里一摸,摸出来一个虱子,又用指头捻了一下,送到嘴里“格崩”一声咬死了。

第二天,我把差半车麦秸拖到没人的地方,悄悄的问他为什么每夜要把灯亮熄掉。他的脸色红了起来,一边微笑着,一边吞吞吐吐的咕哝说:

“香油贵得要命呐,比往年……”他忽然搔了一下脖子,“点着灯我睡不惯。呵,你抽袋烟吧?”

可是集团生活对于他渐渐的习惯了。他开始胆壮起来,对同志们的生活也会提出来不满的见解。他懂得很多北方土匪的黑话,比如他把路叫做“条子”,把河叫做“带子”,把鸡叫做“尖嘴子”,而把月亮叫做“炉子”。他批评同志们说:

“有许多话说出口来不吉利,你可不能不忌讳。你们在做铁路工人的时候马虎一点不要紧,现在是在玩枪呐,于这道生活可不能不小心!”

同志们有时也故意的说几句黑话,大部分的时候却同他抬杠,向他解释着我们是革命的游击队,既不迷信,又不是土匪,所以不能说土匪的黑话。差半车麦秸虽然心里不完全同意,却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他带着讽刺的口气说:“俺是庄稼人,俺不懂新规矩呐!”于是他就沉思起来。

“喂,”有一次我对他说,“你应该称别人做‘同志’呐!”

他微笑着,摇摇头,擤了一把鼻涕抹在鞋尖上,喃喃的争辩说:

“二哥,咱山东人叫‘二哥’是尊称呐。”

“可是咱们是革命队伍呐!”我说,“革命军人都应该按着革命的称呼才是的。”

“唏,又是新规矩!”他不满意的加了一句,“我不懂……”

“同志就是‘大家一条心’的意思。”我给他解释说,“你想,咱们同生死,共患难,齐心齐力的打鬼子,不是‘同志’是什么?”

“对啦,二哥,”他快活的叫道,“咱们就怕心不齐!”

在晚上出发的时候,差半车麦秸在我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一下,用非常低的声音叫道:“同志!”随即又羞涩的,象小孩子似的笑了起来。

“同志,”一忽儿他又用膀子尖把我碰一下,“我们要去摸鬼子吗?”

我点点头:“你怕么?”

“不,”他说,“俺打过土匪……”

我同他膀靠膀的走着,听见他的心口跳得非常厉害,便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

“喂,你撒谎!”我小声叫道:“我听见你的心跳啦!”

他露出来慌窘的样子,把小烟袋滴溜溜的轮转着,喃喃的说:

“我一点也不怕,怕死不算好汉!以前打土匪也是这样子,才出发时总是心跳呀,腿战呀,可是走着走着就好啦。二哥,乡下人就怕官呐……”

约摸离敌人住的村庄有三四里远的光景,我们在一座小坟园里停下了。队长征求两个同志自告奋勇走在前边探路,其余的大部分跟在后面,一小部分绕到村子后面埋伏。出乎我意外的,差半车麦秸忽然从队长面前站了起来,抢着说:

“队长,我‘条子’熟,让我先进村子去!”

片刻间,全队的同志都茫然了。队长愣征了一忽儿,左颊上的黑毛动了几动,怀疑的问道:

“你是说要做探子吗?”

“是的。以前我常摸土匪呐。”

有人在队长的背后咕哝道:“他不行,别让他坏事吧!”可是队长立刻不再迟疑的对差半车麦秸说:

“好吧,可是你得特别小心!”他又扭过脸来命令我说:“你得跟他一道去,千万不要大意了!”

差半车麦秸拖着我象猴子似的跳出坟园,在我们背后留下了一些悄声的埋怨。我听见是队长的声音说道:

“不碍事的,他粗中有细。”

我们走到离敌人的村子有一箭远近,便爬在地上,凭着星光向前边仔细的察看一忽儿,又侧着耳朵仔细的听一听。村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差半车麦秸附着我的耳朵说:

“鬼子们全睡着了。你等着我……”

他把鞋子从脚上脱掉,插在腰里,弯着腰向村里走去。我非常替他担心,往前爬了十来步,伏在一株柳树的下面,把停机钮弄开,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约模有二十分钟光景,还不见差半车麦秸出来,我心里非常的焦急,一直向前边爬去。在一座车棚前边,我发现了一个晃动的黑色影子,并且有一种东西拉在地上的微声。我的心口象马蹄般的狂跳起来。我把枪口瞄准了黑影子,用一种低而严厉的调子喝问:

“谁?”

“是我呀,同志!”是差半车麦秸的声音回答。“鬼子们早就跑光啦,咱们是白来一趟!”

一个箭步跳到他的眼前去,我不放心的问:

“全村子都看过了?”

“家家里都看过啦,连一根人毛也找不到。”

“你为什么不早咳嗽一声呢?”

“我,我……”差半车麦秸用膀子尖诌媚的贴着我的膀子尖,吞吞吐吐的说,“俺家里还少一根牛绳哩,拿回去一根碍事么?俺以前打土匪的时候拿老百姓一点东西都不算事的。”随即他把牛绳头举到我的眼前,嘻嘻的笑了起来。

“放下!”我命令说:“队长看见要枪毙作了!”

差半车麦秸眼光失望的看看我,迟疑着把围在腰里的牛绳解下来。我大声的咳嗽三声,村周围立刻有几道电光划破了黑暗,同志们从四下里跑进村来。

“二哥,”差半车麦秸用一种恐怖的,将要哭泣的低声说,“你看,我把牛绳放下啦!……”

在回去的路上,差半车麦秸一步不离的跟着我,非常沉默,非常胆怯,象一个打破茶盅等待着母亲责罚的孩子似的。我知道差半车麦秸的不安,就悄声的告他说我决不向队长报告。他轻轻的叹息一声,把小烟袋塞到我的手里。我一边抽卷烟,一边问他: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拿着百姓的东西?”

“我们是革命的队伍呐,”他含糊的回答说。

又沉默一忽儿,差半车麦秸忽然擤了一把鼻涕,用一种感慨的声调问我:

“同志,干革命就得不到一点好处么?”

“革命是为着自己也为着大家的,”我向他解释说。“革命是要自己受点子苦,打下了江山,大家享福呐。我们要能把鬼子打跑,几千万人都能够过安生日子,咱们不也一样能得到好处吗?”

“自然呐,千千万万人能过好日子,咱们也……”

“到那时咱们也就有好日子过了。以后咱们的孩子,孙子,子子孙孙都能够伸直腰儿走路的了。”

“我说呢,革命同志不敬神……不敬神也能当菩萨呐!”于是他又快活的笑了起来。

从此他越发的活泼起来,工作得非常紧张,为挂念女人和孩子而苦闷的时候也不多了。他开始跟着我学习认字,每天认会一个字。不幸刚认会了三十个字,他就受了沉重的枪伤了。

一个月色苍茫的夜晚,我们二十个游击队员奉派去破坏铁道。敌人驻扎在高铁道只有三里远的村子里。我们并没有带地雷,也没有带新的武器,只凭着我们的力气去打算把铁轨掘毁两三根,然后出其不意的袭击敌人的兵车。我们尽可能小心的进行工作,谁知终于没法使铁轨不“钢朗”的响了起来。这响声在午夜的原野上清脆的向远处飞去,立刻引回来几响比这更清脆,更尖锐的枪声,从我们的头上急速的掠过,惊得月色突然的暗了下来。

“卧倒!”

分队长的口令刚刚发出,敌人的机关枪就哒哒的响了起来。枪弹有时落在我们的背后,有时在我们的前面划了一道弧线,沿弧线飞腾着尘土的烟雾。机关枪响了十来分钟便忽然止住。铁轨微微的战抖着,敌人的一辆铁甲车开来了……

分队长原是胶济路工程工人,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家伙。他连二赶三的把五六个炸弹绑在一块儿,放到铁轨下面去,跟着发了一道命令:“快跑!”我们象飞一般地离开了铁道,躲到一座小坟园里,静静的伏在地上。差半车麦秸若无其事的拿出来他的小烟袋,预备往嘴里塞去,给分队长用枪托照他屁股上敲了一下,便又把小烟袋插进腰里了。他带着不满意的口气向我咕哝说:

“枪子儿有眼睛的。只要不做亏心事,怕啥呢?”

猛的象打了个霹雷似的,铁轨下的炸弹爆裂了。敌人的铁甲车带着一些灰尘,弹烟,破片,从地上狂跳起来,倒进路旁的矮树丛里……

“好!”二十个人的声音重新把原野震得一跳。

跟着,片刻间,一切寂静。

跟着寂静而来的是同志们的欢乐的谩骂,和迅速的,简短的,几乎不为同志们注意的,从分队长嘴里发出来的命令。在这些纷乱的声音中,有一道低哑而悲凉的歌声:

“有寡人出京来……”

我们跳出了小坟园,向铁道跑去。就在这时候,敌人的机关枪比先前更凶猛的响了起来。差半车麦秸在我的面前正跑着,叫了声“不好!”便倒了下去。但我们并不去管他,只顾拚命的前进。我们还没有达到铁道线,敌人的马蹄声已经分明的从左右临近了。于是我们只好开始退却……

我跑过差半车麦秸的身边,看见他拚命的向着马蹄响处射击。我说,“挂彩了么?能跑不能跑?”“腿上呐,”他说。“我留下换他们几个吧……”我不管他的反抗挣扎,把他背起来就跑,有时跌了一跤,有时滚下沟里……枪声,马蹄声,背上的负担,仿佛对于我全不相干,我只知道拚命的跑,而且是非跑不可……

回到队里,才发现差半车麦秸的背上中途又中了一弹,他已经昏迷不醒啦。我们把他救醒过来,知道枪弹并没有射进致命的地方,便决定把他送到后方医院去医治。当把他抬上担架床的时候,他的热度高得怕人,嘴里不住的说着胡话:

“嗒嗒!咧咧!黄牛呀……嗒嗒……”

一九三八年四月初写于武汉旅次

姚雪垠(1910-),原名姚冠三,河南省邓县姚营村人。30年代开始文学生涯,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差半车麦秸》、《人性的恢复》,中长篇小说《牛全德与红萝卜》、《戎马恋》(《金千里》)、《长夜》、《李自成》等。

《差半车麦秸》写于1938年4月,同年5月发表在茅盾主编的《文艺阵地》第1卷第3期。小说描写了一个名叫王哑吧,外号叫“差半车麦秸”的落后农民,参加游击队后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游击队员的过程。参加游击队前,他憨厚、质朴、善良,但愚昧落后,懵懂无知,有着小生产者的狭隘、自私观念和习气。参加游击队后,在集体斗争生活中受到了教育和锻炼,使他从昏睡中觉醒并奋起抗争,成为一名勇敢干练的革命战士。王哑吧这个形象的塑造,包含着深刻而丰富的历史内涵。这个形象表现了我国广大农民对乡土的热恋,对和平生活的向往,展示了蕴藏在“老中国儿女”子孙们身上的无穷无尽的反抗侵略者的强大的潜力。说明在民族解放斗争中,他们能够也一定能够同祖国一起彻底告别昨天,走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