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一生网

欢迎来到情感一生网
你的位置: 情感网 > 情感故事 > 导航 > 娘与儿

娘与儿

发表时间:2020-08-10

【www.qg13.com - 树儿的情感美文】

把我们的爱情写成生动的故事,记录爱情本身就是一件浪漫的事情,什么样的故事才能够如此浪漫呢?下面是小编收集整理的娘与儿,欢迎阅读与收藏。

我夜里常常会梦见娘离开了我们,以至我在无数个深夜里大哭而醒。

很想写点关于娘的文字,但总迟迟下不了笔,生怕写得不好。直到儿来到这个世界,在陪儿成长的这些日子里,心里总有一种再不动笔就来不及了的感觉。

娘的父母死的早,几个舅舅都是她拉扯大的,在那个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年代,娘也就没有了上学的机会,不识字。但娘的记性特别好,城里面的街道我带她走过一遍她便记得,医院里面的房间走过一次就不会走错。有一次我问娘,您都六十多岁了,记性干嘛那么好呀,娘说,因为我不识字,所以需要再次去的地方,头一回去的时候我就会认准一个标记物,那样下次就不会走错了。

家里以前特别穷困,老旧的木房子破败不堪,每逢下雨,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屋里的雨却还在继续。印象最深的是我在镇上上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周六下了晚自习,要赶回家去背下个星期的口粮,恰逢大雨,走到家里已经是夜里两点过了,娘还在不停地用木盆从屋里往外面舀水。在我上高一的时候,家里的房子就倒了,娘就外出务工,在工地上扫地。在十多年的打工生涯中,娘随着建筑公司搬了无数次家,换了几十个工地。

娘这些年除了供我上学之外也存了些钱,每次假期我去娘务工的地方找娘,娘就会让我帮她把钱去银行存了起来。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由于娘年纪大了,工地上不让干了,我用娘这些年存的钱在老家给娘在盖了一间不漏雨的房子,娘回了家。

我和妻子认识七年,大学毕业后妻子毅然决然地和一无所有的我领了证。过年我带着妻子回去看娘,晚上睡觉的时候娘给我们送来一个枕头,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是很干净。第二天早上,枕头破了一个洞,里面装着一大束用红线捆好的乌黑的头发。妻子开始还较为害怕,我也有点疑惑,不一会儿我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我自己的头发。

我小时候常生病,算命的先生说要把头发留到十二岁才能剃,那样病痛就会减少。上小学的时候娘经常手工做一些漂亮的女孩子穿的方口布鞋给我穿,人们都爱叫我假姑娘。村里有个风俗,说留过长毛的孩子剃了头发之后,要把头发捡来起做成枕头,等到孩子长大结婚以后,给他和他的爱人共枕,这样二人都会长命百岁,白头到老。后来得知,这十多年以来,我的这束头发就没有离开过娘,娘不管走到哪个工地都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我跟妻子讲了这束头发的故事,妻子流着泪水躺在了我的怀里。

儿出生三天以后我就离开他们娘俩回到工作的地方,千里之外,无法照顾妻子,娘前去照顾。娘从小穷到老,穷怕了,所以娘在生活方面克制不了过于节俭的毛病,我的工资那时不足以养家糊口,所以娘每天都会带着儿去菜市场拾捡别人丢弃的菜叶,妻子买回来的肉或者水果之类的娘也不吃。娘最爱吃的是酸菜汤,包谷饭,当然了,辣椒是一顿都不能少的。娘常跟我说,生二哥的时候包谷连糠吃了都没有得过个饱,两斤辣子就是娘一个月子最好的食材。

我和妻子分隔两地,妻子是一名高中老师,工作比较辛苦。娘和妻子的生活习惯有很大的差别,加之代沟太大,按理来说娘是妻子奶奶一辈的人,妻子是懂事的人,她知道娘不习惯跟她一起生活,所以跟我商量,儿断奶以后让我把娘和儿接到我驻扎的村子,让娘跟我过来照看孩子。

我带走儿的那天,我们已经排队检票要上火车了,儿要挣着去找他的妈妈,而妻子也在候车室外面看着儿一直哭个不停。过了两个小时儿在我怀里睡着了,我跟妻子视频,妻子还在抱着儿出生时娘买的小包裙,在火车站外面红着眼睛不肯离去。

儿接到我身边,每天妻子上完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我接视频看儿。儿看着视频里的妈妈就哭着闹着要妈妈抱,后来儿发现视频里的妈妈怎么也出不来抱他,所以儿也就不哭了,而是用小嘴去亲吻他的妈妈,逗他妈妈开心。娘和儿到我身边后,我每天早起跟儿和娘做早点,下班以后我陪着儿,娘跟我和儿做晚饭。

儿开始学走路了,娘每天清晨都要牵着儿在村子里面走上一段,晚上村委会工作的人都回家了,娘就带着儿在村委会的场坝上玩耍,遇着我加班的时候,娘就带着儿在我的办公室陪着我。儿在我办公室总是消停不了,后来娘怕儿弄乱了重要的文件之类的,所以在我加班的时候娘就带着儿在住处玩耍。娘对这里人生地不熟,我怕娘无聊,给娘买了个看戏机,以便她偶尔看看云南山歌剧。

有些时候我加班回住处时,儿还没有睡意,跟娘一起看云南山歌剧,边看边跳,娘也逗着儿跳。遇到此种场景,我就会静静地站在窗外看上一小会儿。我一敲门,门还没开儿就知道是我回来了,刚一开门就激动着一摇一摆的扑来我怀里,然后就吵着闹着要我抱着她到桌子上翻酸奶喝。有些时候回去晚了,儿已经在娘的手腕里里熟睡了,我以为娘也熟睡了,就会轻轻的亲一下儿的小脚丫子,这时娘就不高兴地说,那么晚了赶快睡觉,别逗他了。原来娘没睡着,她怕关着门睡着了,我开门的时候把儿吵醒,门不关紧的话,睡着了又怕遇上下雨吹风,雨飘进来打湿地铺,或者怕苍蝇进去咬着儿。所以娘就把门轻轻的闭上,但不入扣,用一只鞋子挡着门脚,这样我回来时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娘从不让儿穿脏衣服或者湿裤子。娘带着儿倒是不会让儿撒尿打湿裤子,但是我带着儿,有些时候就会忘记把儿的尿,儿偶尔会撒尿打湿裤子。每次儿打湿裤子,娘就会及时地帮儿换上干的。儿学会走路之后就爱去整这整哪的,而且每次吃饭都要学着大人的模样拿着筷子上桌子,搞得一身都是污渍,所以衣服每天至少得换一次。换下来的衣服娘从来不让我洗,娘说我洗的不干净,她要亲自一小块一小块的搓,所以儿身上的衣服总是那么的洁净。

儿的肚子有一次不知道是不知是葡萄吃多了还是着了凉,拉肚子,吃了好些药都没有好转。医院里面的一个老中医告诉我,说用儿出生时留在肚脐眼上的那一小截脐带涮点热水给他喝就没事了,我一下子懵了,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我打电话问妻子,妻子也说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我万分焦急之时,娘扯开胸一个缝在衣服上面的小布包,从里面摸出用一小块红布包好的东西递给我,我打开一开,正是儿的那一小截脐带。后来我问娘,干嘛把这个东西缝在胸前的衣服上,娘说,这样可以让它随时保着体温,儿身上就会暖和,身体就会健康。

娘跟我在一起带孩子还是克制不了节俭,我多买些水果回来,就是让她跟儿一起吃的,但是娘从来都不吃,以至于买来的香蕉经常会烂掉,这逼得我不得不每次少买一点。娘依然爱吃辣,但是娘从不放辣椒在大锅里,她要就着儿吃饭,怕辣着儿。每次吃饭时娘总是要把儿先喂饱,儿有时候调皮,娘总是想尽办法哄儿吃饭,生怕饿着儿。搞得最后娘吃饭的时候汤菜已经凉了。我给娘买的小米辣,娘用瓶子腌了起来,每次吃饭的时候单独放在她的碗里。

我上学的时候,不管家里有多穷,娘从来没有让我穿过补丁的衣服。但是工作了,我的鞋子、裤子都是打上补丁的,为此娘很不开心,多次狠狠的说我。但看着我的裤子快要破了,娘就赶快找块布从里面跟我贴了起来,娘的手艺好,补出来的裤子我感觉比新的还要好看。我说给儿买个围裙,等我还没开始去买,娘就用旧衣服帮儿做了一个。

娘每隔一天就要给儿洗一次澡。有一次我跟娘讲,我说再过一段时间我要带儿去学游泳。娘便雷霆大发,给我一顿痛批。其实我是想让儿以后多一门求生的技能,因为妻子就生活在金沙江边。但这激起了娘最痛的痛点。她曾经有一个高大帅气的儿子就是被水带走的,现在娘想起四哥都会流泪,所以娘坚决反对我带儿去学游泳。

自从四哥走后,过年过节娘再也不会烧袱子的,因为她觉得祖宗不公,没有保佑好她的儿子。但儿出生以后,每逢节日,娘就会让我给过世的祖宗们写袱子,当然,最多的是给四哥的,其次是给娘的父母和二舅的。我没有见过二舅,听娘说好像是见过的,只是那时太小记不起了。上天不公,二舅跟四哥一样,也是在他们二十一岁那年离开娘的。

儿现在要开始说话了,整天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娘用老家的方言从爸爸妈妈开始教儿学说话,每每看到这种场景,我都不忍心前去打扰他们......wwW.Qg13.coM

小编推荐qg13.com

自闭儿糖糖与天使米诗琳


一直仰望着天空,就会听见天使的悄悄话。这是一个虔诚的老人对小孩子说过的一句话。

糖糖是个自闭儿,每天对着天空发呆,他能听到什么呀?他是星星的儿子。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无动于衷。他的视线要么射向无垠的天空,要么反射自己的内心世界。

糖糖害怕上课,害怕面对胖胖嘟嘟他们。这些聪明孩子经常欺负他打他。“打你,是因为你是傻瓜笨蛋……”

而挨了打的糖糖不懂得哭,“嘿嘿!这傻子,连哭都不会……”

六一前夕,小伙伴们兴高采烈地在操场上彩排节目,唯独糖糖像一粒游离分子,从操场这一角落飘荡到那一角落,最后卷缩在一棵榕树的阴影之下,唯恐别人挨近他侵犯他。

这时候天使米诗琳化身一个轻盈小女孩,悄悄来到糖糖身边:“嗨,小男孩,一起玩。”

糖糖伸出一只手,指向天空。

女孩说:“你在找什么呀?寻找星星吗?星星在晚上才出现,白天他们躲起来了。记得晚上睡觉前都要到阳台跟星星道个‘晚安’。”

糖糖点了点头,一双呆滞的眼睛久久盯着米诗琳那张可爱的脸蛋。

米诗琳掏出手帕,轻轻檫掉了糖糖嘴角的饭粒:“糖糖乖,我是琳琳,以后一起玩哦。”

第玲玲玲……下课铃声响了:“糖糖,下课了,你去趟厕所吧,然后去晒晒太阳,过一会儿就得回到班上哦。”

就在糖糖转身的那一刹那,米诗琳消失在空气中,她化作一种无形的同在,环绕在糖糖的周边。

第玲玲玲……上课铃声响了,“嘘!!!——”,体育老师在操场上吹响了哨子。

这节体育课的内容是狼追羊和抓尾巴。

糖糖不懂得跳过“小沟”,总是到不了“家”,所以被追得团团转。正当他晕头转向之际,胖胖甩出一条腿来企图绊跌糖糖,不料腿抽筋:“哎呀呀妈呀!腿麻了。”

接下来的项目是抓尾巴,糖糖最最担心的时刻到了。只见胖胖嘟嘟又来找糖糖搭档,糖糖正要开溜,却被两双肉乎乎的胖手挟制住了。嗨!跟这两个坏蛋玩的不是抓尾巴,那是抓小*****。眼看俩家伙正要动手,哪知他们各自的裤裤却莎啦啦的滑落了下来,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蛋儿:“奇了怪了,腰部松紧带好好的,怎么会掉裤子?”

整个操场就象炸开了锅,大家笑得前俯后仰。只有体育老师怒气冲冲:“两个小流氓!简直目无王法,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们!从现在开始,仰卧起坐练到下课,预备开始——”

“老师老师!我们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这么说你们的裤子会开玩笑,想掉就掉?给我闭嘴!仰卧起坐开始——”

糖糖悄悄来到榕树阴下,抬起头来仰望天空,似乎想在空气中搜索米诗琳,寻找那个轻盈的女孩。哦,你在哪里?你是谁?

天空默然,糖糖依然象一粒游离分子从操场这一角落飘荡到那一角落。

自闭儿糖糖与天使密思琳


这天糖糖又跟着姥姥来到景观路生鲜超市购物。糖糖悄悄离开姥姥溜到超市门口,站在那里静看街上车水马龙,人们行色匆匆、南来北往,他们流向哪里?涌向何处?啊!芸芸众生中你在哪里,琳琳?他不知道她是天使,她的身影无处不在,她的眼睛始终关注你、追踪你、伴随着你的每一个脚印。放心吧糖糖,星的儿子。

要说山村的寂寞是静悄悄的,那么城市的寂寞就是熙熙攘攘的。在这喧哗嘈杂拥挤之中,有一只黑暗的手悄悄地伸到糖糖面前,握紧的拳头慢慢舒展开来,露出掌心上两块精美的巧克力:“小朋友,我带你去找妈妈。”

糖糖被抱上一辆电动车的后座,带到一个偏远的郊区,来到一个低矮破旧的砖墙小院。院子里有七八个不同年龄段的小孩,有的挂着鼻涕,有的哇哇哭叫,还有两个中年“保育员”,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外地女人。那个带糖糖来这里的是个30多岁的叔叔,他对糖糖说:“小朋友,你先呆在这里不要乱跑,我过会儿带你去找妈妈。”

糖糖望着残垣断壁之上随风飘摇的狗尾草,顿时心绪飘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妈妈为什么会来这里?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琳琳你在哪里?

晚上他跟这几个小朋友被安置在小房间睡觉,或许白天哭着哭着累坏了,小家伙们一下子就进入梦乡,只有糖糖睁着大眼睛仰望深邃的夜空,他是星的儿子,他不会忘记要与星星道晚安。

夜半三更,一辆小货车停在小院门口,开车的就是用巧克力拐骗糖糖的那个人。他干嘛呢?要在夜里带他们去见妈妈?只见那两个“保育员”慌慌张张地把糖糖和几个熟睡中的小孩抱上车,锁上了院门。

小货车立刻开离那地方,驶向郊区的大马路,不久就进入一个隧道。奇怪这隧道延展无限,好象没有尽头。“妈的!今晚见鬼!……”那人一边开车一边骂娘,因为怎么开都出不了隧道。

小货车穿越了时空,进入上世纪80年代一个小山村,那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车子终于停在一间茅草屋门口。茅草屋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司机赶紧跳下货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妈!”

那中年妇女颤颤巍巍来到他面前,摸着他的头:“我儿子没有你这么大,才7岁哩,上个月被、被人拐了。老天,下半辈子我不求吃好穿好住好,只求找到我儿子。”女人掏出手帕擦了擦干涩的双眼。

“妈!我真是你儿子良弟。25年后的良弟穿越时间,回到过去与你相见啊。”

女人浑身发抖:“怎、怎能会有这、这回事?”

“妈!你看一眼我后背的胎记吧!”那人泪如泉涌,脱掉上衣,把背部那一块硕大的胎记展现在母亲面前,那女人一个踉跄扑了过来:“儿啦,你去哪里?找得我好苦呀!……”

“妈!外面冷,你先回屋去。”

中年女人紧紧抱住那人:“我儿呀,你不能再走了,不不!我不让你走!”

“妈,我要去完成一项非常有意义的任务,事情一办妥我马上回你身边再也不离开,相信我,妈!”那人轻轻掰开母亲的双手,跳进小货车驾座,回头大声喊:“妈!我一定回来,等着我!”车子扬起一片灰尘,消失在山路的尽头,那位中年妇女站在风中饮泣,山风送来她阵阵的悲伤。

小货车开回原来的郊区小院门口,如梦初醒的那两个“保育员”顿时冲着司机叫骂:“你昏了头呀!喝了迷魂汤!怎么又开回来了?想找死呀!”那人跳下车来,心平气和地说:“两位大姐,辛苦了。你们先走,能跑多远跑多远,再过半个小时,警察会到这里来。”两个“保育员”一下子惊慌失措了起来,随即边逃命边叫骂:“今夜见鬼啦老三!是你变卦又变态,你让我们白忙活!回头叫老大来收拾你!……”

那人走到车后头,查看那几个熟睡中的孩子,又丢给糖糖一块巧克力:“宝贝们!要各归各家啰~~啊?你是谁?”他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坐在糖糖身边,神态平静地对他说道:“不用害怕,我来帮你忙。好样的,大哥!回头是岸!至于我是谁,不重要。”

“你、你是便衣警察?”那人万分紧张。

“我不是警察,你只管开车。”密思琳银铃般的声音掷地有声。

过了好久,小货车终于停在一个巷口,密思琳抱起一个熟睡男孩:“大哥你在车上等着,我知道怎么做!只要你配合我的行动,我就不去报案。”说罢她走进巷子,在一户人家门口丢下一块软垫子,把孩子安安稳稳地放在上面,然后急促地敲了门,待到屋里出现动静,她便象一阵风轻盈地飘回车内,透过车窗静观那一家人打开房门抱起孩子,以及接下来那一场的大喜大悲……

风,象一只猛兽在夜的暗黑中怒吼,密思琳脱下乳白色风衣,裹在糖糖身上:“别着凉哦,小男孩。”

又过了好久,小货车停在一个小区围墙边,密思琳抱起一个小女孩,绕过围墙来到小区大门口保安室:“大叔,这就是你们小区丢失的那女孩,快联系她家人!”保安揉着惺忪睡眼,正想说什么,密思琳却一阵风飘然而去。她飘回小货车,小货车载着她的希望、他的负疚以及糖糖的茫然,悄悄驶向远方,驶向晨曦之地……

现在他们要送走最后一个小孩糖糖,密思琳送他到楼梯口,看着他敲门,一听到里面“咔哒”的开门声,她就赶紧下楼,楼下她依稀听见他姥姥和妈妈那喜极而泣的声音……

密思琳来到车上对那人说:“你坐后面去,我来开车。”

“小妹,你要开去哪里?”

密思琳没有回答,任凭他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瓜。

“小妹,我恍惚得很,这是做梦还是怎么?”

密思琳依旧不理不睬。

“小妹,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一路来的?”

屡吃了闭门羹,他就不再发问了。

小货车颠簸了十个小时,进入之前的小山村,停在一幢水泥房子前面,那房子的前身是茅草屋。

水泥房前,一个白发苍苍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在夕阳下编织毛线衣。

密思琳对那人说:“你也该回故乡了,你是好样的,没有让自己的悲剧在那些孩子们身上重演。下车吧,那老太太是你阔别多年的母亲。这小货车我开去还给你的老大,你放心他不会有事,我知道他今天不敢出现在效区小院那里,但会在另外时间里去那里取回自己的车。放心,我不会有麻烦,你也不会,好好陪伴你老母亲,好好生活,我走了~~哈,你怎么这样固执,我说过我是谁不重要。”

密思琳轻盈的身影飘进小货车,小货车闪电般消失在远方……

夜幕降临,糖糖走出卧室来到阳台,他

没有忘记跟星星道晚安。

念娘


风光秀丽的大山里,有一个不到百户人口的小村庄,名叫桃源村。那里一年四季鲜花盛开,草木丰茂,千百年来人们在村中过着平淡安逸的生活。可是这平静却在那一晚被打破。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间茅草屋内传出女人痛苦的叫声,她的临盆之期已到,可是已经快十二个时辰了,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屋外一个年轻男子和一对老夫妻焦急的来回踱着步,脸上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表情。

雨越下越大,突然震天的雷声响起,闪电犹如一条火龙从天而降,草屋前的一棵千年柳树被劈开倒下,紧接着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是个女孩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甚是惹人喜爱,父亲给她取名“念娘”,希望她以后能够做一个善良的人,能够孝顺父母。全家此刻都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可是不幸的事突然发生了,女孩儿的母亲受了一天的折磨体力支撑不住,加上失血过多,生下孩子半个时辰后含泪离去了。

女孩儿的父亲舍不得妻子孤独的离去,他们从小青梅竹马,婚后更是恩爱有加,于是他疯狂的抱起死去的妻子出了草屋,他们来到村外的河边,男子仰天大声呼喊了一声妻子的名字,然后坚定的跳了下去。

倾泻的大雨仿佛是老天爷为了他们的离去而哭泣,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整个村子都几乎都被洪水淹没了。

念娘刚出生就失去了父母双亲,本应该给这个可怜的孩子更多怜悯和疼爱,可是村里人都对她恨之入骨,说她出生便克死了父母,然后让整个村庄遭受了一场洪水,村民都损失惨重。村民都说这个女孩儿是灾星、是妖孽,一个个厌恶的嘴脸见了她就对她指指点点,只有念娘的爷爷奶奶把她当做宝贝来宠爱,可是失去了年轻的儿子儿媳,三口人的生活非常困难,就在念娘八岁的时候,她的爷爷也病死了。只剩下祖孙俩相依为命,她们被村民赶到离村子很远的一个山洞里居住。

远离人群,没了恶言恶语的指责和辱骂,念娘和奶奶过的很开心,虽然清苦,俩人还是对生活充满希望。不知不觉就过了十年,念娘已经长大,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姑娘。

奶奶年纪大了,洗衣做饭的活儿都被念娘承包了,她没有辜负父亲给她的名字,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可是奶奶的离世让她第一次对人有了恨意。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奶奶带着念娘去山中的树林采蘑菇,祖孙俩辛苦劳动了半天采了满满一篮子,刚打算启程回家的时候突然出现两个中年妇女,她们也是桃源村的村民,俩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把祖孙手中的篮子抢了过去,她们把篮子里的蘑菇倒在自己筐中,然后把篮子重重的扔在地上。念娘和奶奶上前理论,她们却说念娘是妖孽,不配用村里的东西,她们还指着念娘用各种恶毒的语言辱骂她。奶奶被她们气的浑身颤抖,她颤颤巍巍的去捡地上的篮子却被其中一个女人重重的推了一下,奶奶当时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念娘趴在地上呼喊着奶奶,那两个女人却冲着她们说了两句“呸”“活该”,然后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篮子便转身走了。

念娘费劲力气把奶奶背回了山洞,奶奶身体很烫,病的不轻。念娘没有办法,她知道村里有一个看病的大夫,于是她急匆匆的向村子里跑,可是刚到村口就被村民拦了下来,他们不许念娘进村,念娘在村口苦苦哀求,可是没有一个人同情她。

正在念娘急的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大夫从山上采药回来,正好路过这。念娘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她想上前说明情况寻求帮助,可是当她起身靠近大夫的时候,那大夫却连连后退,他怕念娘这个灾星会带给他厄运,怎么说也不肯帮念娘奶奶去看病,最后头也不回的进了村。念娘彻底失望了,看着眼前一个个幸灾乐祸的嘴脸,听着一句句难听辱骂的声音,念娘再也受不了了,她指着周围的人大声说:“你们这些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然后她转身走了。

回到山洞,奶奶已经奄奄一息了,念娘跪在她身边低低的哭着,奶奶已经说不出话,她眼睛含着泪水伸出苍老的手去摸念娘的脸,她是不放心念娘,更舍不得念娘。苍老的手在念娘脸上颤抖的抚摸着,念娘刚想去抓奶奶的手,可是那双发烫的手突然掉下,她的眼睛也闭上了,奶奶走了!

看着奶奶愈见冰冷的尸体,念娘眼前出现了那些恶毒的嘴脸,愤怒和怨恨袭上心头。慢慢的她的眼睛变成了红色,脸色变得有些发黑,耳朵变得尖尖的,指甲变得长长的,牙齿变得锋利无比,接着她的后背亮起一道绿光,然后一对硕大的翅膀钻了出来,可以说是一念成魔。

报复,成魔后的念娘只有这一个想法,那些伤害过她们的人,她要全部杀死,那个讨厌她的村庄,她要把它毁灭。

太阳缓缓升起照亮了桃源村,村口的大树上吊着一具尸体,那是曾经抢念娘蘑菇的其中一个女人。村民们发现尸体后全都人心惶惶,平静的村庄陷入了恐惧之中。是谁做的?为什么?一个个问题摆在村民面前,族长带人挨家挨户询问也没有结果,正在大家陷入惆怅的时候,六嫂弱弱的说了一句“是不是那个灾星做的”,这是曾经抢念娘蘑菇的另一个女人。

大伙儿好像恍然大悟,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来到念娘住的山洞前喊叫。念娘出来了,她的样子把大伙儿都吓住了,一个原本美丽柔弱的小姑娘变得魔鬼一般。村民们都停止喊叫,一个个低低的细语着。

“怎么回事?”

“样子像个鬼”

“真吓人”

“肯定是她杀的”

........

族长壮着胆子大声问了一句:“李,李寡妇是不是你杀的?”

念娘上前走了两步,青黑色的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哼哼,是,就是我杀的,她该死,不仅仅是她,你们都该死!”

“杀了她,杀了她......”

“对,杀了她”

“妖孽,灾星”

.........

“哈哈哈哈,杀了我,就凭你们”念娘煽动着一对大翅膀在空中盘旋,“你们等着,我会让你们欠我的全都还回来”,说完她向远处飞去,消失在村民的视线中。

剩下村民一个个提心吊胆的呆站在那里,最害怕的是那个曾经抢蘑菇的六嫂,她几乎吓得瘫坐在地上。

这天夜里,丈夫和孩子们都睡了,六嫂哆哆嗦嗦的坐在炕上不敢入睡,一闭眼就会想起吊在树上李寡妇的样子,周围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心中一颤。可是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半夜子时刚过,一阵狂风吹开了房间的门,接着一阵黑烟飘进屋中,六嫂被笼罩在黑烟中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一阵阴冷的笑声。六嫂身体不听使唤了,她吓得发不出声音。

黑烟渐渐散去了,六嫂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念娘的山洞中,念娘正直直的盯着她。六嫂吓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后面是石墙,已经无路可退,她跪在念娘面前乞求原谅,念娘走过去伸出手掐住了六嫂的脖子,她把六嫂慢慢举过头顶,长长的指甲插进了肉里,鲜血沿着指甲流出来,六嫂拼命的挣扎着,眼睛憋得通红。念娘猛地把手一甩,六嫂被重重的摔在石墙埫,鲜血流了一地,六嫂死了,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念娘看看地上的死尸冷笑一声转身出去了。

六嫂失踪了,她的丈夫和孩子们到处都找不到,最后他们来到念娘的山洞,在洞口叫了半天念娘也没出来,他们战战兢兢的进入山洞,看见六嫂的尸体一家人放声痛哭。趁着念娘不在,他们把尸体偷回了家埋葬了。这一切念娘都在远处冷冷的看着。

大街上热闹的人群中,念娘看到了那个见死不救的大夫,她顿时怒火中烧,她挥动着翅膀飞过人群,大夫的脖子被她长长的指甲划过,一颗人头滚落在街上,无头尸体的脖子上汩汩的冒着鲜血。周围的村民都吓得四处逃窜。

又死了一个,村里人全都更加恐惧,每天不敢出门,念娘没有再杀人,她经常在村子上空飞来飞去,看着人们胆怯的样子,她十分开心,可是晚上回到山洞她也觉得十分孤单和凄凉。夜深人静的时候,念娘会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念娘越来越觉得孤独,她觉得自己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亲人都不在了,仇也算报了,她渐渐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而且每次在水边看到自己的影子,她都觉得自己丑极了,她讨厌自己的样子。

这天天气很好,念娘飞了很久很久,最后落在一座高高的山上。太阳快下山了,念娘坐在山头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消失了,她好像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于是她慢慢站起走到悬崖边上,闭上眼纵身一跃,从悬崖掉了下去。

迷迷糊糊的,念娘感觉到针扎般的刺痛,她用力睁开眼睛,一个帅气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你是谁?我在哪?”念娘用微弱的声音问眼前的男子。

“你醒了,这是我家,你已经昏迷六天了,不过你醒了就没事了,好好养着吧!”男子把扎在念娘胳膊上的针拔出,然后给她盖了盖被子便转身出去了。

念娘感觉眼皮很沉抬不起来,她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念娘醒了,她是饿醒的,身体好多了,她现在很想吃东西。起身坐在床上,念娘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她下了床,走出了门。院子里那个男子正在晾晒药材。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念娘站在门口扶着墙问男子。

男子转过身,依旧帅气的脸让念娘觉得有些害羞和自卑。

“我叫刘刚,是个大夫,那天我在山下采药看见你从山上掉下来挂在了树上,我就把你带回来了。你感觉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我叫念娘”

“念娘,恩,很好听的名字”刘刚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你,你不怕我吗,我的样子很丑”,念娘自卑的低下了头。

刘刚缓缓的走了过来,他走到念娘旁边,双手轻轻搭在念娘的胳膊上:“不要在意外表,只要你内心善良,你就是最美的人。这附近只有我一个人,你不用躲,也不用藏,这里没人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你”。

念娘看着眼前帅气的刘刚,她眼睛泛出了泪花,对这个男人她心生感激和爱意。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念娘在刘刚这里已经呆了一个月了,她发现刘刚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在他身边久了,念娘最初的善良也慢慢回来了,她喜欢刘刚,可是刘刚是个正常人,自己的样子实在是太丑了,她知道两人并不般配,心中的自卑感越来越强。她背着刘刚偷偷去剪掉长指甲,可是刚剪掉就会长出新的来。她也试着去弄断自己的翅膀,可是也同样会马上变回来,白白受了苦,身体却没有任何变化。念娘很苦恼,她不知道怎样可以变回从前的模样。

最近刘刚发现自己的药总是莫名其妙的少了,可是附近只有自己和念娘两个人,难道是念娘拿走的,可是她的病已经好了,她拿药干什么。于是刘刚暗中观察念娘。果然,念娘又在偷药了,她胡乱的把各种药塞进嘴里,刘刚看见赶紧上前制止她。

“念娘”,刘刚大声喊了一下,念娘停下了,“你怎么能胡乱吃药,会吃坏的,赶紧吐出来”说着刘刚拍拍念娘的后背,让她赶紧吐。

念娘不愿吐,她躲到一旁快速咽了下去:“别管我,让我吃”。

“你这是干什么?没病为什么要吃药?”刘刚无法理解念娘的行为。

念娘突然哭了起来:“刘刚,你不知道,我原来也是正常人,我讨厌现在的样子,我想变回去,我喜欢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可是我现在的样子自己都不能接受,你肯定也不会接受我,我吃药是想看看能不能把我治好,我知道希望渺茫,可是我要试试,我不想离开你,我真的很喜欢和你一起,呜呜呜.....”

刘刚听完眼含泪花,他迅速走过去抱住了念娘:“这些日子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姑娘,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并不嫌弃你的样子,你不要伤害自己。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被父母遗弃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正常有什么用,我什么都没做错他们还是把我抛弃了,是我师傅收养了我,他死后我就一直一个人,直到你来了我才觉得生活有了乐趣。”

念娘听完十分感动,她趴在刘刚怀里放声痛哭,刘刚也把她抱得更紧了。念娘被刘刚的善良和爱心完全打动和感染了,她心中彻底清明了,一时间脑袋闪过很多东西,她原谅了那些曾经对她恶语相对的桃源村民,心里最后一点执念也消失了,此刻她只想回到善良的从前,和刘刚好好过日子。

两人拥抱着痛哭的时候,刘刚炙热真诚的泪水滴在了念娘身上,念娘瞬时间觉得浑身很热,口里很渴,她推开刘刚疯狂的跑了出去,刘刚也紧跟着追了出去。院子里有一个装水的大水缸,念娘嗖的一下子跳了进去,刘刚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呼喊着让念娘赶紧出来,可是水缸里的水突然冒起了热气,念娘把身子和头全都扎进水里,刘刚急的边喊边伸手去拽,可是念娘就是不肯出来,而且水越来越热,白烟到处都是,刘刚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东西。

许久,水中热气慢慢散去了,刘刚没能把念娘拽出来,水缸里的念娘也没了动静。刘刚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以为念娘已经死了,可是奇迹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刘刚被水缸中溅起的水花打的睁不开眼,他用袖子擦了擦脸,睁开眼,却看见眼前一个美丽清秀的女子站在水缸中冲着他微笑。

刘刚愣了片刻:“你,你不会是念娘吧?”

“刘刚,是我,我变回来了,我终于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呵呵”说着念娘从水缸中跳出,一把抱住刘刚。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美”刘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念娘变得就像画里走下来的仙女。

“我终于可以不再自卑,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念娘笑的眼泪又流出来。

恢复了容貌的念娘变得更加开朗和善良,她和刘刚结为夫妻,每天俩人一起采药制药,研究了很多药方。有时候她们会去很远的村庄免费给村民看病送药,村民们对这夫妻都很尊敬和喜爱。两年后,他们可爱的儿子出生了,为了孩子能够融入人群,他们从山里搬回村中居住。有了丈夫和儿子,念娘每天忙的不亦乐乎,原来最幸福的就是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

三娘


三娘死了。

我心里空落落的,惶惶的。

总觉得三娘的死我是有责任的。

那年,我十一岁,上了初一。上学的地方在离家约五六里地的乡上。每天中午就这样来回跑上十几里路匆匆吃完饭再匆匆去上学。日复一日,天天如此。

三娘站在街上见我便喊,民娃子,放学了给三娘捎上几粒止痛片,药店你知道吧,回来三娘给你钱。三娘依旧捂着心口,她时常就这样,看着让人难受。

我答应着,捏了捏口袋的两毛钱。原先也捎过,一毛钱五片。可我就是贪玩,总是忘了,再说,药店离学校还有半里路的样子,就总是迟疑,结果每回回来路上才觉得后悔,咋向三娘交代呢。一连好多日子都如此,因此,怕遇着三娘,怕她问。

可还是被三娘撞着了。

三娘说,民娃子,止痛片给三娘捎了么?

我支吾着。

今天别忘了,三娘胃疼,三娘依旧捂着肚子,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说。

记住了,我怯怯地回答。

当然三娘也有不痛的时候,她总是捏着一支纸烟,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说着自己的当年,大家是从她的片言只语中知道她的过去的。人们也有听厌了的时候,快嘴六婶便说,你都说的耳朵起茧了,能不能说点新鲜的,说说你当年跟那个连长的风流史。众人呵呵笑,就是就是。三娘却缄默了,幽幽的抽着烟,不再说话,也不争辩。三娘的身世很有故事,只是极少人知道。

这是我后来从娘嘴里知道的。

三娘的老家在四川瞳南县,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三娘大名叫李文秀,乳名叫秀秀,家里还算殷实,父亲做些小买卖,有十来亩水田。因此秀秀的童年虽然值兵荒马乱,但有母亲在家里照料着,倒也无忧无虑。十岁那年有了个弟弟,爹和娘对她的关注似乎少了些。十四岁的她已出落成一个身材窈窕,面容娇美的姑娘。那年,潼南成立了县立中学,她便嚷着要去上学,上过几年私塾的她不甘于此。父母开始不同意,然而耐不住她的叫嚷,终于如愿以偿。三年的学习让她更加婀娜端庄,也更加聪颖了。

十七岁那年中学毕业了,秀秀想去重庆读高中,父亲却万不答应,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上了三年够了,还要上那么多干什么?秀秀很失落,觉得自己一辈子完了,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早早嫁个人家,度此一生。

这当儿却有人来提亲。

事情还得从开毕业典礼会那天说起。三年将满,学校开毕业典礼,由于是第一届招男女生同校,和以往只招男生大不同,因此来了不少社会名达、教育界领导。秀秀是三十名优秀毕业生之一,给她颁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只听念的是什么工商联副主席什么的,秀秀不大懂。那人直直的看着她,秀秀羞涩地低下头,她不敢看,这人眼睛甚是怕人,那人递过证书,还捏着她的手握了握,秀秀感觉到,那只手不想放的样子,她吓得赶紧抽回来。那人笑嘻嘻地说了句恭喜文秀小姐,秀秀感到如刺在身般的不舒服,从主席台下来后才觉得轻松了许多。

秀秀哪里会想到这人从此惦上了她,也从此改变了她的命运。这人叫赵伯仁,开办了个轮渡公司,在重庆也有生意,是潼南的名流。前年刚死了上房,四十多岁,第一眼瞧见秀秀就被秀秀丰满的身材和聪慧的眼神吸引,回来后便夜不能寐,一心要将秀秀续过来。几经打听才知道秀秀的家和家里的情况,便着媒婆过了来。

秀秀一听说媒的,嘴里咕哝我不嫁,跑到屋外的小河边,独自对小河想着心事。爹娘起初也是百般推脱,可媒婆三番五次的登门,说得天花乱转。看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元,爹便渐渐变了脸色,说女子总要嫁人的,嫁谁不一样。秀秀没想到连爹也站在了另一边,她绝望了。她想到了死或者逃。死,她想跳门前的河,门前的河每年都要带走一两个人,可今年天旱,水很浅,只能埋过膝盖,这样跳下去,死不了还惹得一身闲话和笑话。逃,逃到哪里?重庆,重庆认识谁呀?秀秀只知道重庆成都,成都只听说,还不知去哪里坐车呢。重庆的车是有的,县上每天发一班。

爹私下答应了那个老家伙,秀秀从家里渐多的彩礼隐隐感觉出来。知道自己农历8月8日就要出嫁的日子是娘悄悄透露给她的,娘也很无奈,在家里爹说了算。

秀秀知道自己只有两条路,她选择了逃。

秀秀四点钟就起了床,整理好床铺,望了望里面的屋子,她心里阵阵酸楚,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回来,她跪在爹娘房子门口,磕了三个头,毅然的悄悄地溜出了门。

天还黑咕隆冬的,秀秀家离城里还有七八里地,秀秀是一路小跑着进了城里。到车站时,已有好些人在等车了。天也渐渐亮了起来,她钻到墙旮旯角上,生怕被人认出来。六点钟车子来了,人们大包小包拥着挤着上了车,秀秀是被挤进去的,有限的几个座位很快被占了,秀秀就在这一群异味的男男女女中站着。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在山路中穿行,她只觉得站得腿都麻了,中间下了两次车上了两次厕所,在浑浑噩噩中终于有人喊到了,又被人群推搡着下了车,望着这座意想中的城市,她恍若隔世。她不敢在这里停留,听说姓赵的在重庆还有公司,她生怕被抓回去,她知道爹收了人家彩礼,终究瞒不住。

秀秀觉得重庆也似乎不安全,她要走的更远一点。好在秀秀前些日子卖爹娘编的竹筐私下留了一些,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她的肚子早响了半天,在火烧店买了个烧饼一边漫无目的地走一边想着该去哪里。

秀秀边吃边走,她经过一辆卡车时突然听见驾驶室内俩人在说话。一个的声音,咱们再不需要啥东西了吧,该齐了吧?另一个声音,够了,咱们得赶紧出发,这儿离达州还远着呢!

达州是北面的一个城市,秀秀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过。她此时漫无目的,何不就去达州呢,她起了念头,便瞅瞅四下无人,攀沿着钻进了卡车罩着的篷布下。

她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可随着颠簸车子的轰轰声逐渐松弛了下来,眼睛也适应了,透过篷布缝隙射进的光,她看清里面全是箱子,上面写着罐头饼干火腿香烟毛巾什么的。

秀秀蜷缩在纸箱边上,警觉地听着车前两人的说话声。一路随着卡车地颠簸,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起码有三四个钟头吧,秀秀有些饿,早上只吃了个烧饼,可是车上的东西她却丝毫不敢动,裹了裹衣服,咽了咽唾沫。

车前传来声音,秀秀竖起耳朵。

快到了吧,连长,估计是司机。

终于快到了,停车吧,放个水,另一个的声音。

车子熄了火,此时秀秀有些害怕,风将帆布吹得鼓起来,车一停,帆布松软地塌下来,秀秀轻轻拉动帆布,怕被发现。

一阵男人撒尿的声音,一个人说,连长,车上不会钻了老鼠吧,我看见帆布动呢。

那个唤作连长的声音,咋会呢,你看花了眼吧。

秀秀听见这话,越发害怕,想找个不易发现的地方,悉悉索索。只听一人喊,谁,快出来。随着是拉枪栓的声音,再不出来就开枪了。

秀秀知道被发现了,反倒冷静了,她掀开帆布,露出了头。

一个低个子的估计是那个司机喊,你是什么人?

另一个魁梧身材的人说,别介,是个学生。说完收了枪。搀扶着秀秀下了车。低个子说,蛮秀气么,还真是个学生,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怎么上的车?

高个子军官摆摆手,示意小个子去拿些饼干和水来,小个子很快拿了过来。那个被唤作连长的打开饼干递给秀秀。姑娘,饿了吧,先吃点。看着这个当官的没有恶意,秀秀是真饿了,大口吃了起来。

慢点,慢点,喝点水,那人递过水壶。

秀秀吃罢,不等问,自己就说了自己怎样逃婚,自己怎样瞒着父母逃出家,看见他俩说达州就爬上了车的经过。两人听得如醉如痴。

那个当官的充满爱怜地问,秀秀,你现在准备咋办?准备留在达州还是回重庆,你有啥打算。秀秀一脸茫然,说我也不知道。边说边绞着自己的长发,很纠结的样子。

那就先到达州再说吧,走,咱们出发,那个当官的一摆手,三个人站起来。

秀秀被请进了驾驶室,和连长并排坐在了驾驶楼的右侧座位上,显得有点挤,一股男人的味道扑鼻而来,秀秀有些羞涩有些慌乱,心怦怦跳着。

车子到了达州,又到了营地时,却不见了部队的踪影,一个士兵迎了上来,敬了个礼说,连长,你终于回来了。部队接到紧急命令,开拔西安,副连长带队已经走了,已经走了一天半,让我等您回来。

秀秀望着被称作连长的刚坐在身边的这个男人,一直她都没敢直眼看,此时觉得这是一位英俊魁梧一脸正气的人,她心中的男人不就是这个样子么。想到这她脸红了,好在没人注意她。

连长让那个当兵的上车厢,然后转过身慈祥和蔼地说,秀秀,我的部队已走了,我现在要去赶部队,你怎么办?达州有亲戚吗?

秀秀摇摇头,很失落的样子。

要不,跟我去西安,我老家就是西安的,西安正好有我叔父留下的一院房,你愿意的话就跟我走。不过不勉强,你自己决定。

秀秀此时心里快速翻转,却没有注意,眼泪迸了出来,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没有亲戚,我真不知道。

这个男人忽然大声说,走,跟我到西安,有我赵长安吃的喝的,就有你一口饭吃。说完拉着秀秀的胳膊不由分说上了驾驶室。秀秀此时仿佛有一股力量在驱使,她没有选择,而此时跟着这个男人就是选择。她觉得自己的命运从此就和这个男人搭上了,此后不管如何,她不后悔,也后悔不得,有了主意,心儿反而欢快了。秀秀放下了所有的身心,像一只鸟儿,脸上荡漾着少女的笑颜。

两个人一路说着自己的趣事,三个人一路欢声笑语,秀秀完全没有了那时的惊恐和茫然。

通过一路言谈,秀秀知道了这个被称作连长的人叫赵长安,是西安跟前长安县人,叔父是市议员,年初去了南京,在粉巷留了一所四合院,让赵长安看着,可赵长安是个军人,东调西守,大门一直铁将军把门。如今要回西安了,赵长安也很高兴。

车子是傍晚进的城,进了永宁门,先到了粉巷,开到一所宅门前停了下来。赵长安在门框上掏了半天,掏出一把钥匙,捅了几下,门开了,几个人进到了院子,院子不大,照碑后有一棵很粗的白果树,树上繁密的叶子哗哗地响着。赵长安指着树说,这棵树很久了,叔父说有近千年了,比房子早多了。树旁有一眼压水井,压水井旁有一个小菜园长满了荒草,偶尔看见几颗青菜。右边是两间厢房,后面是厅房,左边也是一排厢房,赵长安说一间是厨房,一间是住房。

右厢房是一间大间套着一小间,赵长安领着秀秀进了屋里说,这里一应俱全,只是落了灰尘,你自己看着收拾一下,这儿就是你的家了,别认生,我要去报到卸货了,你收拾完休息。

说完赵长安就走了,秀秀关上门。她此时充满好奇和陌生感,在这个和家乡相隔千里的城市,恍若做梦一样,有些不安,有些喜悦。

秀秀打了一盆水,抹桌子擦柜子,扫地扫床,屋里屋外都收拾了一遍。收拾完这些,秀秀有些饿,她又收拾了厨房,找了一些米,她跑到压水井旁的菜园子在荒草丛里寻了一些青菜和野菜,淘干净了,炒上一盘凉调一盘,打米饭吃。

饭好了仍不见赵长安回来,她心里有些着急,却也无奈,只好坐在桌子前发愣,想这如梦的行程,想过去想未来,不觉着睡着了。

一阵敲门声惊醒了秀秀,她赶紧去开门,赵长安风扑尘尘进了来,说,你还没睡呀,本来我睡在军营,怕你担心,便回了来。

进了屋,秀秀拍打着赵长安身上的灰尘,说菜都凉了,我去热热。赵长安看着饭菜,望着秀秀说,不用不用,你辛苦了,坐了那么长时间车,早累了吧,还做饭,等我干啥,傻丫头,来,一起吃。

虽然有些凉,可秀秀觉得这是这几天吃的最可口的饭菜了,赵长安也吃得很香的样子。边吃边说,我们连被编入西安警备司令部特务营,住在止园附近,离这儿也不太远。赵长安说了很多,秀秀也听不懂,只知道此时西安的最大官是张学良和杨虎城。赵长安说,城里很复杂,有国民党、共产党、军统、中统、东北派系、杨派系、甚至日本间谍。

约莫凌晨三时,赵长安说要走,回军营住。秀秀说这时候还回,屋里几间房呢。赵长安深情地望了望秀秀,说,我回军营明早就不用跑了,你也早些睡吧。

送走赵长安,秀秀躺在床上,却一时难眠,她知道,赵长安知她一个人,不方便住这里,秀秀心眼里觉得这人真是个好人。

赵长安每天下午黄昏准时回来,顺便带些需要的东西,秀秀每到这个时候也是最兴奋的时候,她早早做好饭,等着这个男人。

日子很快,渐渐的都快一个月了。一天赵长安回来高兴地说,秀秀,今天好好做几个菜,我升了,现在是副营长,呵呵,今晚喝一盅,也高兴下。

晚上来了几个人,他们都很兴奋,推杯交盏,其中一个叫王峰的,灰布灰衫,像个学究。

他们声音很低,却热情洋溢地交谈着。秀秀听不懂,便在一边凳子上纳鞋垫,时不时过来给添添水。

从这以后,隔三差五,就有几个人聚在家里,讨论着事情,有熟悉的,常常也有新面孔。反正每次几乎都有赵长安和王锋。耳音多了,秀秀听他们说陕北的红军还有长安的游击队什么的,她虽不懂,但是知道这些人在说重要的大事情,有时还让秀秀开开门,看看外面有没有可疑的人,秀秀很兴奋,他们把自己不当外人,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念娘文


母亲,您离开我们已经六年了,您在那边还好吗?

转眼间,又到了五月一日,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五一是劳动节,是假期,是放松的时刻,对于我来说,五一还有另一层意义,那就是母亲的祭日。20xx年的5月1日晚上十点,母亲因为哮喘病发作,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

母亲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八十年代初,经人撮合,认识了父亲,并喜结连理,婚后生育了大姐,二姐和我。大姐和二姐年纪相仿,而我却与她们相差十几岁,所以,我一出生,就是在全家人的呵护之下成长起来的。直到现在,脑海里一直有一幅画面挥之不去:我和小伙伴在浅浅的小河里玩耍,母亲和邻居在不远的树荫里乘凉,午后的阳光照的水面波光粼粼,母亲轻声的呼唤在耳边回荡那是我还没上幼儿园以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真是感慨万千

母亲生于一户贫苦人家,因为生活的艰难,自小便学会了勤俭持家,宽厚待人,也练就了一双巧手,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为我缝制书包,改衣服的尺寸。母亲坐在缝纫机前,穿针引线,手上脚上协同配合,在缝纫机的咔哒声中,母亲利索地将布料缝制在一起,使原本平平无奇的布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用品。这些东西,陪我度过了童年,陪着我走在求学的路上,跟着我奔跑在追逐梦想的途中,现在它们虽然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但在记忆的货架上,它们永远熠熠生辉。

父母是影响孩子一生的人,孩子的性格以及处事原则等方面都会受到父母的影响。于我而言,母亲的教导决定了我一生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的原则。母亲文化程度不高,却深谙儒家的礼义廉耻,并且在生活的各个方面践行着。小到吃饭不能讲筷子插到饭上,大到将来出身社会应该如何把握原则,母亲总是身体力行地教导着我们。母亲和邻居们的关系都很好,在记忆里,经常有邻居来家里和母亲聊家常,一起织毛衣,一起纳鞋底,逢年过节,也总有邻居来送好吃的,母亲总会找个时间,把我们家的好吃的送给邻居品尝,礼尚往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人生的道理就在母亲的一举一动中嵌入我的心中,并且将伴随我的一生。

母亲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猫,她说,猫有灵性,养猫的人也会沾上灵性。所以,自我记事起,家里一直有一只猫。开始是一只黄色的橘猫,后来因病去世,母亲又托人抓了一只黑白色的花猫,母亲就像爱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着猫。我也继承了母亲对于猫的喜爱,有时候,看着卧在炕头的猫,不自觉地会浮现出当年和母亲一起喂猫的画面,只是十年过去,猫还是那个猫,喂猫的人,却已有一个离开了人世,再也回不来了

每到杨树长出嫩叶以及杨花开放的时候时,总能在村里的杨树林里,找到母亲的身影。左手提着篮子,右手捡拾着掉落的杨花,或者揪着枝条上的嫩叶,林间鸟鸣啾啾,阳光斑驳,风把母亲的头发吹起来,母亲用手将头发拢到耳朵后面,俯身又开始找寻。我跟在母亲后面,有时候帮忙,有时候自己溜达着玩,一下午的时光就这样悄悄在指尖溜走,夕阳快要落山,母亲的手拉着我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可惜,这样美好的画面,只能存在于记忆里了。

母亲给我买的第一本书,已经找不到了,但那本书带给我的启蒙,确是永生难忘的,我走上文学这条路,追根溯源,也许就在那本书上。母亲做的饭,再也吃不到了,即使现在生活条件改善,可以吃到比当年好的多的食物,但再也不是母亲的味道了。母亲陪我走过的路,已经渐渐远去了,往后的路都是我一个人在走了,我再没有人可以依靠。

还记得一向坚强的父亲,在母亲去世后一个人偷偷哭泣,看着母亲的遗像发呆,有时候也会聊一些家长里短,但聊着聊着,父亲的眼眶就红了。我知道,虽然母亲在世时,他们俩会吵架,会冷战,但在彼此的心里,他们都是彼此的最重要的人。母亲的去世,好像也带走了父亲的一部分生命,他的白头发多了,皱纹也多了,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对于我来说,母亲的离世也是一次重大的打击,当时就感觉世界变成灰色的了,一切事物都没有了生机,成绩也受到了波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和父亲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可是每次去祭拜母亲,我们都感到一种哀伤的感觉,似乎母亲也在思念着我们。

根据母亲的遗言,葬礼没有大办,却也并没有显得简陋,一切按着规矩进行。葬礼期间,不断地有人来吊唁,院子里,招魂幡在风里摇动着,哭声在上空回旋,家人们穿着孝服,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只剩下我,呆滞地坐在一边。等到夜深人静,我才在被子里抽泣起来:我没有妈了呀,以后我就成了没妈的孩子了。现在想起来,那种绝望的感觉仍然像一只手扼住我的咽喉,不过还好,时间是一位伟大的魔术师,他把悲伤溶解,他让忧思退却,比起以前,现在情绪的控制已经很好,但是面对那种绝望的感觉,还是会显得很不堪。

母亲,今天我不能回去和父亲一起去祭奠您了,但是我想,我心里想说的话,您一定都知道了,我也知道,您肯定一直在关注着我们的家。我们都很好,您放心吧,您生前最牵挂的儿子,现在长大了,而且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教导,只希望您在天堂安好,我们会一直想着您的。嗯,再见

娘的心愿


还是大年初二的时候,娘非得要我送她回来家,如果要是年前,我肯定早都想办法了,即使车票紧张,但这大过年的,七十多岁的娘咋就非要回老家呢?娘是那样坚决而又固执,我只好想尽办法买了卧铺车票,与娘踏上了回老家的列车。

一晃,娘回老家已有三个多月了,虽然哥姐都在娘跟前,但我还是担心,因为娘不愿住在哥姐家,不是因为哥姐对娘不好,而是娘坚持要住在老家那几间老而旧的土坯房里,娘说这是她最大的心愿。没办法的哥姐赶紧收拾好了好久没有住人的老屋子,娘也就高高兴兴地住了进去,前几天我回了趟老家,想把娘接来,可娘说:儿子,你把我的小孙子给我带回来,我想我的小孙子。我知道娘想孙子,也就带儿子一起回去,刚下车我就买好了返程的车票,原本以为娘肯定要与我一起回铜川的。但娘说,她只想看看小孙子,只要我们都好,她就想常住在老家的老房子里,不想回铜川了,呆在铜川没有熟人,没有其他亲人,没有街坊邻居,没有熟悉的地方转,没有唠嗑的人其实我能理解娘的孤独与寂寞,虽然我能在物质上让娘好好的享受,但娘精神上的空白,我又能帮娘填补多少呢?

每次我把娘接过来,妻子都特意为娘收拾好房间,铺好被褥供娘休息。本想好好的让娘颐养天年,尽尽儿子、媳妇的一点孝心,但年迈的母亲却总是在我们下班时,将香喷喷的饭菜端放在餐桌上;总是在我们早晨上班前将煮好的鸡蛋剥好,新鲜的牛奶热好;总是在我晚上熬夜写文章时端上热气腾腾的牛奶,并不时的催我早睡;总是想来已经三十岁的我总还是离不开娘的照顾,心里的幸福,甭提有多甜蜜了。但人总是容易忽视别人,尤其是最亲近的人,繁忙的工作,让我疏忽了娘,疏忽了娘的感受,娘需要的不是吃多好,穿多好,娘需要的是我多陪陪她,但白天儿子上幼儿园,我们夫妻二人要上班,只留下娘一个人呆在五楼上,想想娘是多么孤独啊记得有一天娘想对我说什么,但又没有开口,我坚持要问,娘说:娘看你工作忙,不想耽误你的工作,娘想回趟老家,你看我答应了娘,娘就高兴得准备这,准备那的,路上娘又对我说:儿子,娘有个心愿,你一年抽出个时间送我回两次家,娘就知足了。听到娘的这个简单而又朴实的心愿时,我的鼻子直发酸。

住不惯楼的娘的胃口不是很好,饭量很轻。曾经因为多吃了个水饺,胃胀了好几天,娘为此很不安。为了不让我担心,娘吃得更少了。娘时常提起曾经吃过的东西,很香很香,等妻子拙手笨脚地把这些饭菜端上桌后,娘却吃不上两口,于是抱怨自己的嘴吃什么都没味了。娘以前从舍不得吃零食,每次给她买的东西,不是省给小孙子了,就是变质腐烂了。现在她吃零食了,却显得那么忸怩不安,仿佛小孩子做了错事似的。

住不惯楼房的娘,嫌屋里太热,总要开窗透风,要不就闷得头晕。以前的娘,粘上枕头就呼呼睡去。现在的娘整夜整夜睁着眼瞅天花板。娘喜欢锻炼,每天都会出去散步。周末陪娘下楼时,她小心翼翼,双手紧紧握住护栏,一步一步挪移着,我要去搀扶她,却让她制止了。也许,娘还不服老,为了不伤她的自尊,我只好悬着心,慢慢地跟在她的身旁。终于走到了楼底,步履蹒跚的娘出了一身汗,我长吁了一口气。与娘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娘的前面。于是停下来,等着娘跟上。微风中,娘的头发被吹起,缕缕白发遮在脸上,娘用瘦削的手将头发捋到耳后,佝偻的腰身使劲向上挺一挺。想到娘以前腰板挺直,处事干练,走路呼呼生风,跟在她身后,我总要小跑起来时,我不禁有些伤感:娘老了,无论精神还是shenti,已经再寻不到从前的踪影。

每次送娘回老家,临行时,娘都不住地嘱咐我:我用过的床单被褥你要洗一洗,多用上一些洗衣粉洗干净。我听了,眼睛涩涩的,娘呀,难道您怕会给我弄脏床单吗?难道这么一点小事您都觉得愧对儿子儿媳吗?儿女小的时候,您为我们端屎端尿,洗衣做饭,不曾有半句怨言;如今您老了,我们一丁点的付出您就觉得歉意吗?娘啊,儿女们怎么会嫌弃您呢,只盼着您能吃饭香,睡觉甜,盼着您不要有太多的负担,您好好活着就是儿女们最大的心愿,而您的心愿我也一定会满足您的!

蚕儿


从已经开花的粗布棉袄里撕下一疙瘩棉花,小心地撕开,轻轻地扯大,把那已经板结的棉套儿撕扯得松松软软。摊开,再把铜钱大的一块缀满蚕籽儿的黑麻纸铺上,包裹起来,装到贴着胸膛的内衣口袋里,暖着。在老师吹响的哨声里,我慌忙奔进由关帝庙改成的教室,坐在自个从家里搬来的大方桌的一侧,把书本打开。

老师驼着背,从油漆剥落的庙门口走进来,站住,侧过头把小小的教室扫视一周,然后走上搬掉了关老爷泥像的砖台。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我的邻桌小明儿的风葫芦嗓门里,发出吱吱吱的出气声。

“一年级写大字,三、四年级写小字,二年级上课。”老师把一张乘法表挂在黑板上,用那根溜光的教鞭指着,领我们读起来:“六一得六……”我念着,偷偷摸摸胸口,那软软的棉团儿,已经被身体暖热了。

“六九五十四。”胸口上似乎有毛毛虫在蠕动,痒痒儿的,我想把那棉团掏出来。瞧瞧老师,那一双眼睛正盯着我,我立即挺直了身子……难以忍耐的期待中,一节课后,我跑出教室,躲在庙后的房檐下(风葫芦说蚕儿见不得太阳),绽开棉团儿,啊呀!出壳了!在那块黑麻纸上,爬着两条蚂蚁一样的小蚕,一动也不动。两颗原是紫黑的蚕籽儿变成了白色,旁边开着一个小洞。我取出早已备好的小洋铁盒,用一根鸡毛把小蚕儿粘起来,轻轻放到盒子里的蒲公英叶子上。再一细看,有两条蚕儿刚刚咬开外壳,伸出黑黑的头来,那多半截身子还卡在壳儿里,吃力地蠕动着。

“叮……”上课的哨儿响了。

“二年级写大字……”写大字,真好啊!老师给四年级讲课了。我取出仿纸,铺进影格,揭开墨盒……那两条小蚕儿出壳了吧?出壳了,千万可别压死了。

我终于忍不住,掏出棉团儿来。那两条蚕儿果然出壳了,又有三、四条咬透了外壳。我取出鸡毛,揭开小洋铁盒。风葫芦悄悄窜过来,给我帮忙,拴牛也把头挤过来了……“哐”地一声,我的头顶挨了重重的一击,眼里直冒金星,几乎从木凳上翻跌下去,教室里立时腾起一片笑声。我看见了老师,背着的双手里握着教鞭,站在我的身后。慌乱中,铁盒和棉团儿都掉在地上了。我忍着头顶上火烧火燎的疼痛,眼睛仍然偷偷瞄着扣在地上的铁盒。

老师的一只大脚伸过来,从我坐的木凳旁边伸到桌子底下去了。一下,踩扁了那只小洋铁盒;又一脚,踩烂了包着蚕籽儿的棉团儿……我立时闭上眼睛,那刚刚出壳的蚕儿啊……老师又走回四年级那第一排桌子的前头去了。教室里静得像空寂的山谷。

放学了,我回到家里,一进门,妈就喊:“去,给老师送饭去!”又轮着我们家管饭了。我没动,也没吭声。

“噢!像是受了罚!”妈妈看着我的脸,猜测说,“保险又是贪耍,不好好写字!”我仍然立在炕边,没有说话。

妈妈顺手摸摸我额头上的“毛盖儿”,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啊呀!头上这么大的疙瘩?”她拨开头发,看着,叫着,“渗出血了!这先生,打娃打得这样狠!头顶上敢乱打……”我的眼泪流下来了。

“不打不成材!”父亲在院子里劈柴,高声说,“学生哪有不挨板子的?”妈妈叹口气:“给老师送饭去。”“我不去!”“去!”父亲威严地命令,“老师在学堂,就是父母,打是为你学好!”我一手提着装满小米稀饭的陶瓷罐,一手提着竹篮,竹篮里装着雪白的蒸馍,菜碟,辣碟,走出了街门。这样白的馍馍,我大概只有在过年过节时才能尝到的。

进了老师住的那间小房子,我鞠了躬,把罐和竹篮放到桌子上,就退出门来,站在门外的土场上等,待老师吃完,再去取……“来!”从小房里发出一声传呼,老师吃完了。

我进了小房,去收拾那罐儿碟儿。

老师挡住我的手,指着花碟子,说:“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不准丢掉……”我一看,那盛过咸菜的花碟里,扔着一块馍,上面夹着没有揉散的碱面团儿;另有稀饭中的一个米团儿,不过指头大,也被老师挑出来。我立时觉得脸上发烧,这是老师对管饭的家长最不光彩的指责……妈妈看见了,一下子跌落在板凳上,脸色羞愧极了。

父亲瞅着,也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抓起“展览”着碱团儿和米团儿的花碟子,一扬手,摔到院子里去了。

后晌上学的时候,风葫芦在村口拉住我,慷慨地说:“我再给你一块蚕籽儿!”我心里冷得很:“不要咧。”“咋咧?”“我不想……养蚕儿咧!”没过几天,学校里来了一位新老师,分了班,把一、二年级分给新来的老师教了。

他很年轻,穿一身列宁式制服,胸前两排大纽扣,站在讲台上,笑着给我们介绍自己:“我姓蒋……”说着,他又转过身,从粉笔盒儿里捏起一节粉笔,在木头黑板上,端端正正写下他的名字,说:“我叫蒋玉生。”多新鲜啊!往常,同学们像忌讳祖先的名字一样,谁敢打问老师的姓名呀!四十来个学生的初级小学,只有一位老师,称呼中是不必挂上姓氏的。新老师一来,自报姓名,这种举动,在我的感觉里,无论如何算是一件新奇事。他一开口,就露出两只小虎牙,眼睛老像是在笑:“我们先上一节音乐课。你们都会唱什么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回答。我们啥歌也不会唱,从来没有人教给我们唱歌。我只会哼母亲教给我的那几句“绣荷包”。

蒋老师把词儿抄在黑板上,就领着唱起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没有丝毫音乐训练的偏僻山村的孩子,一句歌词儿,怎么也唱不协调。我急得张不开口,喉咙里像哽着一团什么东西,无端地落下一股泪水。好久,在老师和同学的歌声中,哽在喉咙里的硬团儿,渐渐溶化了,心里清爽了,张着嘴,唱起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我爬上村后那棵老桑树,摘了一抱最鲜最嫩的桑叶,扔给风葫芦,就往下溜,慌忙中,松了手,摔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嘴里咸腻腻的,一摸,擦出血了,烧疼烧疼。

“你俩干什么去了?”蒋老师吃惊地说。

我俩站在教室门口,低下头,不敢吭声。

“脸上怎么弄破了?”他走到我跟前。

我把头勾得更低了。

他牵着我的胳膊朝他住的小房子走去。这回该吃一顿教鞭了!我想,他不在教室打,关在小房子打起来,没人看见……走进小房子,他从桌斗里翻出一团棉花,撕下一块,缠在一根火柴棒上,又在一只小瓶里蘸上红墨水一样的东西,就往我的脸上涂抹。我感到伤口又扎又疼,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温暖。他那按着我的头顶的手,使我想到母亲按抚我的头脸的感觉。

“怎么弄破的?”他问。

“上树……摘桑叶。”我怯生生地回答。

“摘桑叶做啥用?”他似乎很感兴趣。

“喂蚕儿。”我也不怕了。

“噢!”他高兴了,“喂蚕儿的同学多吗?”“小明,拴牛……”我举出几个人来,“多咧!”“你养了多少?”“我……”我忽然难受了,“没养。”“那好。”他不知我的内情,喜眯眯的眼睛里,闪出活泼的好奇的光彩,“你们养蚕干什么?”“给墨盒儿做垫子。”我说着话又多了,“把蚕儿放在一个空盒里,它就网出一片薄丝来了。”“多有意思!”他高兴了,拍着手,“把大家的蚕养在一起,搁到我这里,课后咱们去摘桑叶,给同学们每人网一张丝片儿,铺墨盒,你愿意吗?”“好哇!”我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于是,后晌,他领着我们满山满沟跑,采摘桑叶。有时候,他从坡上滑倒了,青草的绿色液汁粘到裤子上,也不在乎。他说他家在平原上,没走过坡路。

初夏的傍晚,落日的余晖里,霞光把小河的清水染得一片红。蒋老师领着我们,脱了衣服,跳进水里打泼刺,和我们打水仗。我们联合起来,从他的前后左右朝他泼水。他举起双手,闭着眼睛,脸上流下一股股水来,佯装着求饶的声调,投降了……这天早晨,我和风葫芦抱着一抱桑叶,刚走进老师的房子,就愣住了。

老师坐在椅子上发呆,一副悔恨莫及的神色,看见我俩,轻声说:“我对不起你们!”我莫名其妙,和风葫芦对看一眼。

“老鼠……昨晚……偷吃了……蚕!”我和风葫芦奔到竹箩子跟前,蚕少了!一指头长的又肥又胖的蚕儿,再过几天该网茧子了。可憎的老鼠!风葫芦表现得很慷慨:“老师,不要紧!我从家里再拿来……”老师苦笑一下,摇摇头。

我心里很难受。我不愿意看见那张永是笑呵呵的脸膛变得这样苦楚,就急忙给老师宽解:“他们家多着哪!有好几竹箩!”“不是咱们养的,没意思。”他站起来,摇摇头,惋惜地说。

三天之后,有两三条蚕儿爬到竹箩沿儿上来,浑身金黄透亮,扬着头,摇来摆去,斯斯文文地像吟诗。风葫芦高兴地喊:“它要网茧儿咧!”老师把他装衣服的一个大纸盒拆开,我们帮着剪成小片,又用针线串缀成一个一个小方格,把那已经停食的蚕儿提到方格里。

我们把它吐出的丝儿压平:它再网,我们再压,强迫它在纸格里网出一张薄薄的丝片来……陆续又有一条一条的蚕儿爬上箩沿儿,被我们提上网架。老师和我们,沉浸在喜悦的期待中。

“我的墨盒里,就要铺一张丝片儿了!”老师高兴得按捺不住,像个小孩,“是我教的头一班学生养蚕网下的丝片儿,多有意义!我日后不管到什么地方,一揭墨盒,就看见你们了……”第二天,早饭后,上第一节课了。他走进教室,讲义夹上搁著书本,书本上搁着粉笔盒,走上讲台,和往常一模一样。我在班长叫响的“起立”声中站起来,一眼看见,老师那双眼睛里有一缕难言的痛楚。

他站在讲台上,却忘了朝我们点头还礼,一只手把粉笔盒儿也碰翻了,情绪慌乱,说话结结巴巴:“同学们,我们上音乐课……”怎么回事啊?昨天下午刚上过音乐课了,我心里竟然不安起来,似乎有一股毛躁的情绪从心里窜起。老师心里有事,太明显了!老师勉强笑着:“我教,你们跟着唱:”春风,吹遍了原野……‘“我突然看见,刚唱完一句,他的眼角淌下一股泪水,立即转过身,用手抹掉了。然后再转过身来,颤着声,又唱起来:”春风,吹遍了原野……“我闭了口,唱不出来了。风葫芦竟然”哇“地一声哭了。教室里,没有一个人应着唱。

“我要走了,心想给大家留下一支歌儿……”他说不下去了,眼泪又窜下来,当着我们的面,用手绢擦着,提高嗓音,“同学们,唱啊!”他自己也唱不出来了,勉强笑着,突然转过身,走出门去了。

我们一下子拥出教室,挤进老师窄小的房子,全都默默地站着。

他的被卷和书籍,早已捆扎整齐。他站在桌边,强笑着,说:“我等不到丝片儿网成了。你们……把蚕儿……拿回家去吧!”说罢,他提起网兜,背上被卷。

我们从他手中夺过行李,走出小房。对面三、四年级的小窗台上,露出一个一个小脑袋。一声怕人的斥责声响过,全都缩得无影无踪了。

我的心猛一颤,还得回到驼背的那个教室里去吗?走出庙院了,走过小沟了。眼前展开一片开阔的平地,我终于忍不住,问:“蒋老师,为啥要走呢?”蒋老师瞧着我,淡淡地说:“上级调动。”“为啥要调动呢?你刚来!”风葫芦问。

老师走着,紧紧闭着嘴唇,不说话。

我又问:“为啥不调动驼背?”蒋老师看看我,又看看风葫芦,说:“有人把我反映到上级那儿,说我把娃娃惯坏了!”我迷蒙的心里透出一条缝儿,于是就想到村子里许多议论来。乡村人看不惯这个新式先生,整天和娃娃耍闹,没得一点儿先生的架式嘛!自古谁见过先生脱了衣裳,跟学生在河里打水仗?失了体统嘛!我依稀记得,我的父亲说过这些话,在大槐树下和几个老汉一起说。那个现在还不知姓名的盘踞在小庙里的老师,也在村里人中间摇头摆手……他们却居然不能容忍孩子喜欢的一位老师!三十多年后的一个春天,我在县教育系统奖励优秀中小学教师的大会上,意外地握住了蒋老师的手。他的胸前挂着“三十年教龄”纪念鳝,金光给他多皱的脸上增添了光彩。

他向我讨要我发表过的小说。

我却从日记本里给他取出一张丝片来。

“你真的给我保存了三十年?”他吃惊了。

哪能呢?我告诉他,在我中学毕业以后,回到乡间,也在那个拆掉古庙新盖的小学里教书。第一个春天,我就记起来该暖蚕籽儿了。和我的学生一起养蚕儿,网一张丝片,铺到墨盒里,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带着我踏上社会的第一个春天的情丝……老人把丝片接到手里,看着那一根一缕有条不紊的金黄的丝片,两滴眼泪滴在上面了……

1982.1.灞桥

我的娘


娘为了把我拉扯大

含泪把我骂

娘为了把我拉扯大

您受苦受累

娘为了把我拉扯大

却把心操尽

娘为了把我拉扯大

黑发变白发

记得我小时候

病了睡在炕上

娘半夜冒着大雪

哭着背我把病看

如今孩儿已长大

儿给你钱让您花

娘总是舍不得花

想着给儿省俩就是俩

娘的腰腿不太好

我叫娘少做点活

娘总说闲着是闲着

一天到晚忙的歇不下

娘啊

我的娘啊

儿想您时泪两行

儿和娘的情最深

儿时娘最疼我

如今让儿来孝敬您

我的娘

孩儿爱你

永 远.......

梁祖强

芽儿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有一个毛病,每天早上一旦被吵醒,就会又哭又闹,那个时候,她的母后很凶,会不停骂她,但是她的父皇会一直抱着她,哄她睡觉。”

芽儿说着,吐出一口烟圈,旁边那个男人,拨弄着她的头发,两只修长的大手熟练的在她身上滑来滑去,像抚摸一件艺术品。

“但是,她和父皇一年也见不到几面,父皇不在的时候,没有人会哄她,任凭她哭闹,渐渐地,她就改掉了发起床气的毛病”

“再后来呢”

“后来,她就长大了,遇到了一个王子”

“再后来,她和王子就分开了”

男人灵活的右手顺势解开她的内衣,一头扎进了她的胸前。

“我爱你,我的公主”

凌晨三点的上海,狭小的出租房里,只有黑夜,和黑夜的喘息声。

高琛,你有没有发现,我说的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身边男人沉沉睡去,芽儿轻轻搂住他的后背。

“芽儿,到你上了”

芽儿带上面具,顺手提过吉他,走上醉意朦胧的吧台,红颜酒吧里两类男人居多,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和稚气未脱的大学生,在迷离的灯光下,芽儿觉得,这两类人,其实没有差别。

大概脱下衣服以后,高琛觉得她和其他女人也没有差别。

胃里一阵作呕,差点没能把一首歌唱完。

夜色渐浓,和她一起表演的姐妹,各自有了各自的工作。芽儿和她们不同,她们是表演,芽儿是唱歌。表演需要调动你的四肢,胸部和屁股,而唱歌只要一把吉他。

眉清目秀的她,十八岁就在红颜驻唱,却只有唱歌这一个工作,以至于当她在高琛身下流着眼泪说疼的时候,高琛讶异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从马戏团跑出来的棕熊。

那天晚上,是她认识高琛的第一天晚上。

她来上海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就连坐火车也是逃的票。她对老板红姐说想唱歌,红姐是个不到五十岁风韵犹存的女人,缓缓吐了她一脸烟,于是她就被留下了。

很多人眼里的上海,是梦想,富贵和繁华。对于芽儿来说,却只是郑泽宇。

北京的小胡同,糖葫芦和郑泽宇就是芽儿的童年,还有当当的自行车铃响和晚饭时间准时响起的芽儿妈的谩骂,那是因为她从早到晚都跟着宇哥哥,从来不记得回家吃饭。

那时候,宇哥哥说,长大后要娶芽儿;

宇哥哥说,要和芽儿一起上大学。

破旧的出租房内只有一台老旧的破电风扇,窗户已经摇摇欲坠,所以芽儿也不敢去动他,床是高琛送的,原来的床已经塌下来一块,被子上有细碎的花纹,芽儿总把被子洗得干干净净,高琛说,有一股奶香味。

高琛说,每次到芽儿这里来,总是觉得很安心,那时候,芽儿摸着他的头发,听他絮叨工作上无聊的事,而后高琛在她全身留下一个个深情的吻,每一个吻,都像一个庄重的承诺。

“芽儿,我爱你”每次他都会这样说。

芽儿想起高琛隽秀的字,在热血沸腾的红颜酒吧,他的小纸条写着唱得真美。

有人要她陪酒,有人要她摘下面具,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说,你唱得真好。

“芽儿,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芽儿”

“芽儿你为什么要来上海”

“没地方可去”

“怎么没地方可去”

“房子被姑姑拿走了”

“芽儿,你父母呢”

“妈妈走了,爸爸死了”

“芽儿你真会说故事”

“高琛,那个公主的故事,是个悲剧”

春入夏的时候,芽儿的胃就会很难受,几天几天的吃不下东西,当初为了练酒量练出来了胃病,却还是沾酒就醉。

这几天更是难受,早起的时候,胃里面就是翻山倒海。

白天的时候,无所事事的芽儿,就在偌大的上海到处走走。

X大的樱花开了,不知不觉,芽儿又走来这里。

几个月前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深秋,校园的林荫道上布满了落叶,风一吹,飒飒的响,脚踩上去,吱呀吱呀的声音很好听。

郑泽宇和他手心里的奶茶和身边一袭长发的女孩就这样撞入了她的视野。他们走过小道,又旁若无人的离开。

那天,芽儿想和宇哥哥说分手,却发现,其实谁也没有承认曾和对方在一起。他们就这样自热而然而又不负责任的走了许多年。

而他说要娶芽儿的话,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之后,她就遇到了高琛。

“上周忙着开我儿子的家长会,没有来,芽儿你有没有想我”

“可以给我看看照片吗”

“嗯?”

“你儿子”

高琛的手机里,都是他儿子的照片,照片里的小男孩,圆嘟嘟的,眉眼之间,有着和他一样的冷峻和严肃。

“高琛”

“嗯?”

“我要走了”

“高琛”

“芽儿?”

“我的真名叫芽儿”

高琛,离开的时候,关于你,我一无所知。

来的时候,我一无所有,走的时候,还有一个孩子,等孩子长大了,眉眼之间,一定也是和你一样的冷峻。

哑儿


哑儿是小镇上的一个小乞丐,哑儿和爷爷生活在废弃的城隍庙里,无依无靠。

今年冬天异常的寒冷,但小镇上的灯火却依旧那么旺。废弃的城隍庙里见不到温暖的火光,寒风一阵阵的吹来,哑儿和爷爷已经饿了好几天了,爷爷受了风寒,躺在草堆里。他脸部的皮肤已经干涸,紧紧地贴在骨头上。

哑儿,爷爷怕是撑不住这个冬天了......爷爷放心不下你啊......低低的喘息声从爷爷口中发出。

哑儿静静地望着这个唯一的亲人,眼泪无声的留下来。他知道,再没有食物,爷爷很快就会离他而去。

趁爷爷睡下,哑儿静静地走出城隍庙。街上人来人往,红红火火的气息让哑儿心中感到一丝落寞,仿佛自己的寒酸与其格格不入。

远处的包子铺传来香喷喷的味道,哑儿肚子开始咕咕的响。哑儿跑到街边的小河边将手洗干净,又跑到包子铺前,静静地看着卖包子的中年人。

中年人注意到哑儿的目光,看向了他,笑着说:孩子,饿了吗?

哑儿狠狠的点头,中年人笑着递给他一个包子,拿去吧。哑儿看了看他,却迟迟不接住包子,怎么了,孩子?中年人疑惑,只见哑儿打开口袋,示意自己没有钱。

中年人笑笑,孩子不要钱,当大叔送你的。哑儿猛然抬头,稍稍愣了几秒钟,眼泪便猛然流出,很想张口说谢谢,却无奈没声,只有努力做着口型。中年人笑了,快回家吧。哑儿重重鞠一躬,便往城隍庙跑去。

没人知道,这时候的哑儿心里是多么开心,仿佛冬日的寒冷变得开始温暖,哑儿嘴角挂着最温暖的微笑。

匆忙的步伐让哑儿忘记看路,一声闷响便撞在了别人身上。

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撞本少爷!少年一阵怒骂,重重的推开身上的的障碍物。

哑儿被推在地上,手中的包子也滚入雪地。一阵惊慌,便扑过去,抓住那滚动的包子。哈哈哈哈,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原来是哑巴乞丐啊!少年的嘲笑响彻雪地。

怎么,今天老乞丐没和你一起?这么多天没吃饭,怕是熬不过,死了吧!哈哈哈 !少年的声音狠狠的刺痛了哑儿的心,哑儿顿时便扑过去,将少年扑倒在雪地。

妈的,臭乞丐,居然敢推本少爷,我非打死你不可!说罢,便和一起的男生将哑儿围起来痛打了一顿。鲜血从哑儿口中喷出,染红了白色的雪地。

哟,手里居然有个包子,不知道又是偷了谁的东西!少年强制夺过包子,哑儿立刻便紧紧拽着少年的衣服,眼里含着泪水,似在恳求。呸,敢拉本少爷的衣服,我非让你好看!说着少年将包子扔在雪地里,用脚狠狠的踩。我让你吃,让你吃!哼!

哑儿看着雪地里的包子,眼泪涌出,哭泣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少年的笑声将哑儿狠狠的打入冰冷的境地。远处的我呆在原地,不敢靠前,因为我惹不起这个霸王,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心中有一根针慢慢的刺入我的心,让我窒息......

儿子你在这里啊!快快和我回去,你爹和你大姑父都等着你吃年夜饭呢!一位中年妇女从远处跑来。

好的,娘!少年回了一句,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哼!少年便走向那位妇女。

呀!怎么有血?儿子你没事吧?妇女将少年抱在怀里反复看了一遍。娘,我没事。少年笑着,那......妇女疑惑的看着少年,不多是教训了一个不知好歹的臭乞丐!

妇女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娘还以为谁打你了呢!臭乞丐你就不要理他,打他也不怕脏了你的手啊。妇女瞥了一眼哑儿,少年乖顺的回答道好的,娘。我们走吧!说罢,朝哑儿做了一个鬼脸,拍拍屁股便走了。

雪地里,哑儿慢慢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身子走向了风雪深处。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我竟如此冷漠无情了......

一路上风雪渐渐侵蚀着哑儿的心,但那颗心并未寒冷,想着爷爷还等着自己,哑儿便觉得那颗心脏正炙热的跳动着,有了牵挂,再多的苦也不算什么。

推开城隍庙的门,哑儿有些高兴,急急地便奔向爷爷身旁。

哑儿轻轻推着爷爷,但爷爷并没有反应,哑儿有些着急又推了两下,爷爷人没有反应。哑儿抖着手探了探爷爷的鼻息,那里很冷,很冰......爷爷,已经离开有些时间了。

哑儿仿佛听见有东西破碎,一点点碎掉。那时哑儿的心,渐渐寒冷,渐渐坠入冰渊。顿时,哑儿失声痛哭,那久久不曾有的声音回来了,但却是以这种形式。冰凉的泪水划入哑儿的心,现在的他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他不知道,只觉得心很痛很痛......

堂上已破旧的城隍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是浅浅的笑,不知是凄然还是高兴。

午夜来临,新年的爆竹声掩盖了这一切的凄凉。人们享受在新的一年的来临,家家欢笑声连绵不断。

开春后,没人再见过那个哑巴乞丐,也没有人还记得他,只是城南的包子铺老板说,不久前见到那孩子远远地在树丛中看着他,并且深深鞠了一躬便跑掉了。老板说本来想拦着他,看他瘦的只有骨头了,结果......唉......

那之后,便再无哑儿的消息。偶然一次,我去了那破烂的城隍庙,在堂内留着一些干枯的草,几个破碎的碗,和一个发黑的成沙的包子。我记得,那是那时候的馒头......这一幕幕深深地刺痛了我,眼泪顿时喷涌而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罪恶感,它将一直伴随着我,一直一直......

我想,若我再见到哑儿,我会向他道歉,让他原谅我的冷漠,或许这样,负罪感就没那么强了。只是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他或许已经死了,或许在哪里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