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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惊天动地的表白,只有相濡以沫的感动

发表时间:2020-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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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遇见了那一定会发生很多的故事,记录爱情本身就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我们究竟记录了什么样的爱情故事呢?下面是小编收集整理的没有惊天动地的表白,只有相濡以沫的感动,欢迎阅读与收藏。

从学校毕业出来,雨馨才21岁。在学校里,雨馨没有谈过一场正式的恋爱。为此,雨馨总觉得好可惜。

刚踏入社会,雨馨找到的工作是一份跑业务的工作。

若水是全公司最帅的男孩子。但他很少和别人打招呼,总是独来独往。公司的聚会若水也是从不参加的。

若水是公司很多女孩子目中的白马王子。雨馨对若水也很有好感。只是生活在什么也不缺的家庭里,雨馨是不会放下面子,去主动追求若水的。这一点,雨馨很坚持。

跑业务的工作很辛苦,可是,个头1米78的若水还是显得很阳光,很轻松。最让女孩子羡慕的是他的皮肤,怎么晒也晒不黑。还有那笑起来很可爱的小虎牙。很像香港明星陈晓东。

半年过去了。雨馨这份跑业务的工作做得不是很有成绩。所以,向经理提出了辞职。经理,觉得可惜,他还是很看好雨馨的。只是,雨馨自己感觉这份工作太累了。所以坚持要离开。

过了两年,雨馨在一个大卖场,当了一名出色的现场经理。也是在这个卖场。雨馨遇到了当年的同事全辉。

全辉看到雨馨变得比当年更漂亮了。热情地邀请雨馨晚上一起吃饭。全辉说,我会叫若水一起来。雨馨问,你和若水一直有联系?他是我的老乡,我们同一个村的。当然要经常保持联系。雨馨说,好。晚上见。

晚上,因为全辉临时有事,所以就剩下雨馨和若水两个人。两年不见,大家都成熟了一些。彼此总是没话,找话题,生怕冷场。

那一晚,雨馨和若水相互交换了电话号码。雨馨以为和若水不会再有下文。就像两年前一样。不了了之。

所以,第二天,第三天,雨馨还是和往常一样,准时上下班。第四天,雨馨接到若水的电话,说要不要一起出来走走。

这两年,对雨馨来说,是翻天覆地的改变了。她常常出入灯红酒绿的酒吧,豪华KTV,还有一些高级健身馆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清纯的什么也不懂的女孩子。在雨馨的世界里,年轻漂亮就是本钱,有帅哥请客,买单,都是理所当然。

所以,那一晚,雨馨听到出来走走,这个词儿,感觉好新鲜。这年头,还有人约会,是一起散步的。雨馨想想,还是答应了。

那一晚,两个人,约在情人桥会面。在宝塔边,草地上,小河旁留下了两个人的身影。原来,离开灯红酒绿也可以让自己变得开心。原来,离开灯红酒绿,自己还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清纯。雨馨在想,自己一直想融入这个社会,可是那些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吗?为什么和若水在一起,自己可以这么真实?内心可以这么安宁?

后来,雨馨拒绝了一些无聊的饭局。常常和若水约会在情人桥。经过多次的接触,雨馨才知道,若水那些表面的孤傲都是假的。是为了隐藏自己那不快乐的童年。

若水才出生几个月,妈妈就溺水生亡。爸爸一直活在失去爱妻的阴影中。家里很少有欢笑声。若水从读书住校到现在工作都很少回家。雨馨看到若水聊起过去的事情。有泪水在眶里打转。从那一刻起,雨馨就发誓自己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给他温暖和爱。

两个人确定了关系后。雨馨也把两年前的自己找回来了。不再进入那些场所。有时间,就和若水宅在一起。

有一次,若水对雨馨说,这么晚了,别赶回去了。雨馨也喜欢守着有若水的屋子里,呼吸着爱的空气。但是,她怕若水会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当若水再一次请求她,不回去可以吗?雨馨既然奇怪自己的举动,对若水点了点头。

若水,让雨馨先去洗澡。雨馨在浴室里,一边洗,一边想,外一若水把她要了,怎么办?不如,一上床,就闭上眼睛装睡。他一定不会再想入非非。如果真的,会有意外情况,她不同意,以若水的人品,他是不会强迫自己的。嗯,就这么决定。

当若水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雨馨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若水轻轻揉着雨馨入睡。这样的事,发生了七八次。在同一张床上,一男一女,什么也没发生。

雨馨更确定若水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因为,他尊重自己。有这样品行的男孩子,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当雨馨想好了以后,有一个晚上,雨馨用DVD播放了一首许茹芸唱的《真爱无敌》。许茹芸一直都是雨馨最喜欢的歌手。许茹芸用自己的灵魂在演唱,精彩总是留在听者的心里。

这时,若水洗完澡回来,从后面轻轻抱着雨馨的腰。然后把雨馨转过来,深情地吻了雨馨。雨馨还是被吓到了。虽然这两年里,雨馨很爱玩,但始终没有交过一个男朋友。她这么近距离地面对一个异性,还是第一次,她不敢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对方最合适。她不知道,怎样接吻方法才算正确?两个孩子折腾了一晚,结果,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得到了彼此?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雨馨在若水的怀里,轻轻柔柔地说:现在开始,我就是你最亲的人。你做了这件事后,可一定要娶我哦。若水捏了一下雨馨的小鼻子,说:我不娶你,我娶谁啊?雨馨淘气得说:光说,可不行。我要和你订下协议。好吧,你订的每一条,我照单全收就是。若水笑着回答。

有一次,雨馨被检查出生理上有一些问题。雨馨的妈妈也带着她到处拿药。因为,雨馨的例假越来越乱,有时三四个月也不来。有一些医生说,如果不调节好,很容易导致不孕不育症。

会引起这些症状产生的原因,主要是雨馨读初中的时候,为了想当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天天晚上喝浓咖啡,浓茶,通宵达旦背书,看题。偶尔爸爸来扫荡的时候,雨馨就提前把灯关了。等爸爸一走开,雨馨又把台灯开起来。长期这样,导致现在的发育迟缓,絮乱。

药服了好多,可是一点也不见效。雨馨有一天晚上,和若水谈起这件事。说如果真的不能生育了,抱养一个孩子,可以吗?若水想都没想,说,当然可以。我爱你,就应该接受你的一切。

若水是家里的独子。雨馨当时心里想,你同意了,可以代表你家人吗?不管这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雨馨和若水在一起五年了。雨馨的父母也知道,雨馨在外面有一个男朋友,孩子大了,他们也不想干涉太多。逢年过节,雨馨的父母会让若水一起过来吃个饭。

五年了,那个协议也快到期了。协议是这么定的:恋爱的第五年,若水必须在这座城市买一套房子,然后把雨馨娶进门。相亲相爱一辈子。

雨馨知道自己不会怀孕,所以,恋爱的五年里,雨馨常常和若水开玩笑,说自己怀孕了。前一两次,若水还信以为真。很激动。后来,知道是雨馨这个小淘气鬼拿自己寻开心。也就不再上当了。

有一次,雨馨像卡通的人物一样,闭着一只着眼,睁着一只眼,笑得有些诡秘。若水说,你做什么啊?鬼鬼祟祟的,又笑得这么奇怪。捡到宝啦?雨馨说,比捡到宝更让人激动人心的事。

我要当妈妈了雨馨对着若水的耳朵大声说。若水很镇定,以为雨馨又是和他开玩笑。雨馨问,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你耍我这么多次,这次,我哪里还会继续上当呀。不,不,不。这一次是真的。

两个人都没有准备,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会这么突然来临。回想这几个月里,若水带着雨馨去参加了不少聚会,喝了不少酒。不知道对肚子里的胎儿会不会有影响?两个人,冷静得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优生优育。所以,去了医院,想放弃这个孩子。

到了医院,雨馨的妈妈打电话过来,问雨馨在哪里。雨馨说在医院。妈妈问,在医院做什么。雨馨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妈妈。

妈妈说,赶紧回家。喝啤酒,不会对胎儿造成很大的影响。雨馨你这种情况,要当上妈妈的概率本来就很小,上老给了你机会,你还不好好抓住。

在父母的安排下,雨馨和若水在认识的第五年,把婚结了。第六年,他们可爱的宝宝降临。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取名:紫若。

紫若聪明伶俐,说话很有天赋。紫若一周一的时候,走路和说话同步进行,学得很快。邻居们说,紫若就像一个小洋人,可爱至极。头发像雨馨一样天然卷。

结婚两年后的一天,若水的父亲从楼上失足跌落。抢救无效,离开人世。若水的父亲一辈子,没有再婚。一直守着那份痴情。现在总算可以和爱妻在天堂相见了。祝福吧。雨馨心里默默祈祷。

因为父亲的意外事故,永远地离开了。若水哭得很伤心。雨馨什么也没说,一直静静地陪在若水身边。若水说,以后,世界上,只有你和女儿是我最亲的人了。我们一家人,永远也不分开,好吗?雨馨噙着泪水不停地点头。若水,你还有我们,我们约好相亲相爱一辈子。一定要过好今天,明天,让在天堂的爸爸妈妈开心,放心那一晚,若水像一个脆弱的孩子,在雨馨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转眼,雨馨和若水的婚姻经过了七年之痒,生活早已经趋于平淡。紫若也上了小学。到了周六,雨馨就陪女儿去学书法。周日一家人就开着车子去周边的景点游玩。

没有惊天动地的表白,只有相濡以沫的感动。雨馨和若水的故事,就此搁笔吧。生活还在继续。幸福还需要经营。贝壳祝福天下有情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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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濡以沫的幸福


他和她相识,相知,相恋的时候是在高中,他们那个年代,高考是唯一检查良莠的标准之一,那是千载难逢的跃出龙门的机会,可是他们还是固执的相爱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地下恋情隐瞒起来是那么的辛苦,明明喜欢,却要拼命的掩饰,只怕带来的是来自各方的动荡。因为他们的执着和良好的保密工作,直到高考他们之间的事情也没被别人发现,虽然代价是他们双双落榜。他们在学业上都是出色的,但是面对那张成绩单,面对同学,老师,家长的不解,他们相视而笑,终于可以长相思守了,虽然代价很高,但是他们却从不后悔。

只是,他们那时被幸福蒙蔽了双眼,他们以为双宿双飞的日子将要到来,可是他们忽略了现实的种种问题。他的父亲是个单位领导,本来就很难理解他的落榜,因为在他父亲眼里,他是可以上大学的,而且落榜后让他回去复习,他坚决不去,直到有一天他回家说要娶她时,他的父亲才明白一切。在他父亲眼里,她是害他儿子毁掉大好前程的罪魁祸首,他决不允许她进入自己的家门,所以很快他的父亲就为他找了份铁饭碗,还有就是他父亲好朋友的女儿,直接定亲。他死活不同意,不去那个单位上班,不见那个女孩子,在他的眼里别人再好也比不上她万分之一,他此生就认定了他,别人再好他也不要。

可是,他没能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会用母亲来威胁他。虽然这么多年,母亲一直活在父亲的威严下,没了自己,但是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不会为难他,但是父亲却用母亲的晚年幸福来威胁他,那天站在雨里,混着泪水和雨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只要有爱就足够,原来自己真的很渺小,渺小到连自己爱的人都不能给她幸福。那天他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他找到她,告诉她,请她无论如何等他两年,最多两年,他会让她做自己今生的新娘。看着他的一身的狼狈和通红的眼眶,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停不下来,只能拼命的点头,那天她告诉他,今生她非他不嫁。他深深的看着她,眼神坚定,无声的诉说,相信我,等我。从此之后,他再无消息,她也不去问,因为她知道,爱他就要相信他。

不久,她听到了他结婚的消息,到处都在说新娘的嫁妆有多丰厚,喜宴的排场有多大,那天来了多少大人物等等,即使躲起来还是有人把这一消息带到她耳中。说不心痛是假的,看着自己爱的人结婚,新娘不是自己,却有苦说不出,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虽然他什么都没解释,她还是相信他,哪怕结局是这样。

只是很多人都发现,他婚后,那个总是带笑的年轻人仿佛丧失了生命般,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活力。他还是答应了去父亲找的那个单位,然后就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生活一成不变。而她的家人也四处张罗着给她相亲,大好年华也该出嫁了。但是看着身边的姐妹们都相继结婚,她还是一个人,任谁劝都没有办法。对她而言,他就是她生活的全部,虽然不能在一起,他的位置永远没人能够代替,她也不允许别人代替。

转眼过了一年半多的时间,忽然有一天,他跑到她工作的厂子,在那么多人面前用力的紧紧抱着她,嘴里一直再说,嫁给我,今天我们就去登记,我一刻都不愿意再等。而她做了这辈子最疯狂的事,和他回家,在一片惊愕中去了民政局,当天成为他的新娘。之后他告诉她,那是父亲的苦苦相逼,他无奈只好听从父亲的安排,娶了那个女孩,但是他接受不了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所以一年多,他很少说话,和那个成为自己老婆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多连她的手都没牵过,他知道她会等他,所以他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他相信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因为当时和父亲约定的时间是两年,如果两年后他还是无法接受别的女人,那么父亲将不再管他的事情。后来,那个女孩被他所感动,虽然渐渐的也喜欢上他,可是她知道,他的心理没有别人的位置,所以她放手,离婚是她提出来的,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见见那个从未出现过,却打败了她的女子。

她是幸福的,那个承诺给自己幸福的男人为她拒绝了所有的诱惑。这个世上还有多少男子能够信守承诺,不离不弃?他也是幸福的,如今还有多少女子原因毫无条件的相信那个人的一句,等我,在任何消息,任何解释都没有的情况下?有一种爱叫地老天荒,我想他们就是吧。

他们在一起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辞去了那份安逸的工作,自己做生意,虽然很辛苦,但是几经周折后,日子越来越好,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他们如今也有了一双儿女,虽然事业上很成功,但是一有时间他还是喜欢粘在她身边,他说,她是她成功的唯一动力,当时她选择了他,他不会让她有后悔的那一天,他一生的奋斗目标就是给她幸福。

他们是幸福的,如今皱纹已经爬满曾经年轻的脸庞,但是他们的笑容还是那么的幸福,因为有爱在心中,所有的障碍都不是绊脚石,因为有爱,所以无论转多少个弯,还是会回到最初相爱的起点。能够如此相濡以沫,此生还有何憾?

他们只是对平凡的夫妻,他们是我朋友的父母。

超感人的爱情故事:有一种感动叫相濡以沫


男人失业了,他没有告诉女人。他仍然按时出门和回家。他编造一些故事欺骗女人,说新来的主任挺和蔼的,新来的女大学生挺清纯的女人掐着他的耳朵笑着说:你小心点。说这话时他正往外走,女人拉住他,帮他整理衬衣的领口。

男人夹了公文包,挤上公交车,三站后下车。他在公园的长椅上一直坐到傍晚,然后换上一副笑脸回家。男人这样坚持了5天。

5天以后,他在一家很小的水泥厂找一了一份短工。那里环境恶劣,飘扬的粉尘让他的喉咙总是发干。劳动强度很大,干活的时候他累得满身是汗。

下班了,男人在工厂里的澡堂匆匆洗个澡,再换上笔挺的西装,扮一身轻盈回家。

饭桌上,女人问他工作顺心吗?他说:顺心,新来的女大学生挺漂亮的。女人嗔怒,却给男人夹了一筷子木耳。

女人又说:水热了,要洗澡吗?

男人说:洗过了,和同事们洗完桑拿回来的。女人轻轻哼着歌,开始收拾碗碟。男人心想好险,差一点被识破。

男人在那个水泥厂干了20多天。一天晚饭后,女人突然说:你别在那个公司上班了,我知道一个公司在招聘,所有要求你都符合,明天去试试吧!

男人心里一陈狂喜,却说:为什么要换呢?

女人说:换个环境不好吗?

于是,第二天男人去应聘,结果被顺利录取。

晚上女人烧了很多菜,男人喝了很多酒。他知道这一切其实瞒不过女人的。或许从去水泥厂上班那天,或许从他丢掉工作那天,女人就知道了真相。他可以编造故事骗女人,但却无法让心细的女人相信。

其实,当一个人深爱着对方时,有什么事能瞒过去呢?男人回想这二十多天来每天饭桌上都有一盘木耳炒蛋,木耳可以清肺,粉尘飞扬中的男人需要一盘木耳炒蛋。还有,这些日子里女人不再缠阗他陪她看电视连续剧,因为他是那样疲惫。现在,男人完全相信女人早就知晓了自己的秘密,并一直默默地为他做着事。

事业如日中天的男人突然失业,变得一文不名,这是一个秘密。是男人的,也是女人的。她必须忍着痛,缄默不语。男人站在阳台看城市的夜景,一滴眼泪消然落下。

婚姻生活中,有一种感动叫相亲相爱,有一种感动叫相濡以沫,其实,还有一种感动叫作缄默不语。

没有快乐只有痛


有了对青春流逝的感觉就有了痛。

星期六的早上,我还在床上躺着,就听我奶我爸我妈在楼下吵成一团。我本不打算下楼的,想他们以往哪一天不吵个三五次的,不过是平常战事而已。但我后来听听不行了,我爸开始咆哮,我妈开始咆哮,我奶开始有韵律地嚎哭,而且我还听到左邻右舍围拢过来劝架的声音。我再不下去就说不过去了,尽管我十二分的不情愿,而且我心里十分清楚,我下去不下去都是徒劳,但我得下去,这是义不容辞的。

像这样的架事我家里时有发生,我感到十分厌倦,但又无可奈何,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有道理,每个人吵起来都是一副不想活的样子,但他们又总是日复一日地活在世上。

我奶很伤心,我下到楼下的时候她正哭得喘不过气来。邻居老太给她舀了一碗水,老太的儿媳给她拧了把毛巾。但我奶不理会这些,她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不仅拉着长腔哭诉,腰节处还像安上了弹簧,将上半身和地面以水平或者垂直的角度交替存在着。

世上的人死了千千万,我怎好就不死的哩……我奶就在反反复复地哭这句。

我妈脸上全是横肉,横肉上不可避免地沾着几星子眼泪水。她口里不住地叫骂着,老坏货,有本事你就去死,要死你就去死,你怎么不去死的……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曾先让你?呃,做起来轻的重的都是我去……我爸是两边都不做好人,一会儿对我妈吼一句,一会儿对我奶咒两声,手里提着个喂猪用的铁皮桶,铁皮桶给摔得叮咚作响。

场面十分精彩,当事人也都全情投入。我几乎想折身再回到楼上去睡大觉,因为我对这场面实在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并且无动于衷,以前他们吵架时我也像他们一样激动,哭着上去劝架,但我现在不了,他们吵架时我比谁都冷静,有时候我甚至躲在楼上听音乐。

但是我今天想我应该制止这场纠纷,因为邻人之中有人看到我下楼了,我再这么屁股一扭不负责地离去,只怕要遭到舆论的谴责。我在想我以什么方式制止这场纠纷。半分钟后,我从碗柜里取了一只瓷碟子,我把瓷碟子顶在手心来到现场,他们就在门槛前的晒谷场闹事,晒谷场是水泥地。我把碟子拿到场心掼了。他们总算注意了一下我。但因为我奶是个聋子,又因为哭得太投入了,没听到那声碎响,所以场面只是稍微冷静了几秒钟的样子又恢复了。我只好又跑进厨房,搬来一叠海碗,一个个照着地上去砸,他们终于都惊愕了,瞪着我。我知道他们没一个想死的,因为几个碗碟就令他们心疼了,想死的人应该万念俱灰才是,断不会痛惜这点东西。

我砸完了,冲着他们一摊手。我说没了,我去买新的。然后我顺理成章地骑上自行车去了镇上,不管他们是接着闹,还是不约而同地去默默地缅怀那些不幸丧身了的碗,我算是逃离了现场。

我在小镇是个名人,小镇上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认识我。我成名的方式并不罕见,任何一个像我一样活在小镇的女人,过了三十岁还没有嫁掉的话,她别无选择地会成为小镇的名人。我就是这样成名的。关于这一点,我相信只要是稍微有一点生活经验的人都能够理解。

我在成名之前是个默默无闻的女子,所到之处,引不起人群的任何骚动,过得自由并且自在,我面对生活就像好莱坞最优秀的影星对着摄像机的镜头。但我成名之后就从好莱坞回国了,我感到我的生活就像国产演员演戏,心里甭提多清楚自己是在演戏。

我在小镇的维维电器修理部坐了会儿。维维电器修理部的掌门人是我初中同学,同时也是个男的,大名何银海。何银海的老婆向红梅又是我小学的同学,所以我经常会在他们的小店里坐坐。

我很怀疑这何银海能不能干好这修理工的活儿,因为他一点儿也不像干这个的。

首先是个人条件不充分,指头短关节粗,拈个零件磨蹭半天,再说他中学时物理可一点儿不拔尖。但他就是在做这一行,他老婆日常也是呆在店里,店门口搭了个架子,兼卖水果。

我问向红梅,我说你儿子呢?向红梅发了胖,体态十分臃肿。她自作主张地在小镇的美容厅文了眉毛和眼线,造物主于是决定将原先赐给这女人的一点点纯朴与和善也收了去,落得个一无是处。

听我问起她的儿子,向红梅一下来了精神,她或许认为这是她唯一可以将我比下去的地方。向红梅文上去的眉毛挑得老高,骄傲地说,我儿子打酱油去了。

九岁的小朋友会打酱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向红梅不是在向我炫耀这点,向红梅向我炫耀的是她有儿子这件事。同一个没有儿子,甚至连老公都不知寄在哪里养着的女人相比,这确实是值得骄傲的。

何银海在一张落满灰尘的台子上歪着头修一台黑白电视机,他结结巴巴地拧下一圈螺丝,然后一个喇叭样的零件被启了下了,他只是用块布将零件擦了擦,之后又投了上去,开了电视,脖子绕到屏前收看,大概还是不行,于是又开始拆另一个零件。我坐在边上一张凳上看着何银海忙,他在上一只齿轮样的小零件时我恨不得冲上去代劳了,他实在是粗手粗脚得让人心里冒青烟。我看不下去了,又不想这个时候回家,所以就借故和向红梅说话。

向红梅取了一个纸箱子从何银海的台子前过,看样子是想拿去装那堆烂水果。

这时候何银海一不小心将一个小零件碰掉到地上,又眼睁睁地见着它滚到台子底下去了。何银海立刻俯下身去寻找,没找到,倒蹭了一鼻子灰。

何银海埋怨向红梅道,我修理时叫你不要从这里过来过去的,光线挡住了,这么小的东西,找又不好找。

向红梅说,我是在玩吗?水果烂了不清出来,好的也被闷烂了,没得赚还要贴老本,靠什么活?你理由多呢?一天到晚转东转西比谁都忙,卖点水果了不得了。何银海一边用一根扫帚柄从台子底下往外掸一边气呼呼地说。

向红梅用力将纸箱往地上一掷,明显来气了,直起嗓门叫,我卖水果没了不得,你修电器有了不得?三天两头的有人找上门来要你重修,钱没得给还说要你贴工钱,你好你了不得你怎不给你老婆买大房子住,吃大鱼大肉的?何银海感到向红梅这么说十分不给他面子,怎么说我也是个女的,又是他的老同学,所以他也完全不给他老婆面子,刻薄地回敬道,住大房子吃大鱼大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什么脸?你也配?眼见着向红梅要大闹修理部了,他们的儿子何小鹏适时地回来了。我连忙走过去扶过何小鹏的肩说,鹏鹏你眼尖,快给你爸看看零件掉哪儿了?何小鹏这孩子平时还算蛮神气,今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气息有点萎萎的。他有点恐惧地看了他妈一眼。向红梅正双手叉腰地立着。

何小鹏正要去给他爸爸找零件,向红梅突然对着儿子大喝一声,站住。何小鹏惊惧得打了个哆嗦站住了,用眼神可怜地向我发出求援。我知道这孩子一定是把打酱油的钱买东西吃了。

向红梅走上前去,厉声问何小鹏,酱油呢?向红梅拖过何小鹏的手检查一遍,扬起手在何小鹏头顶上舞了两下,何小鹏的脑袋也跟着晃了两下。向红梅继续追问,酱油呢?让你打酱油,你偷着买东西吃,好吃,你怎么不怕丑的?你一天要花多少钱吃冷饮?呃?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没有吃冷饮的脸?向红梅很快就将何银海骂她的话骂还给何银海的儿子,虽说没有动手打,但一根手指不停地在何小鹏的脑袋上戳来戳去的,总能量也不比打个爆栗子轻。

我觉得何小鹏挺可怜的。社会进步很快,但他的母亲没有进步,这是他终身的遗憾,就像我对我妈的遗憾一样。但他毕竟比我晚生二十多年,所以我觉得他的母亲比我的母亲更加不可原谅。

我走上去,冷淡但是坚定地对向红梅说,你别这么着教育孩子,他是你生的也不能这么对他,你大人有气更不能朝孩子撒,我不觉得你家孩子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

那孩子听我这么一说,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理解这孩子哭的原因,我小时候也是一个感情十分脆弱的儿童,挨了打骂不一定哭,得到旁人的同情时最容易动情。

我带着何小鹏到街上转了一圈,给他吃了好几支冷饮,后来又担心他吃坏肚子,就买了蛋糕米糖等的甜点给他吃。我领着何小鹏买吃食的时候有人友好地向我打招呼,我也有来必往地回呼,但是我前脚一走几乎所有人都会对着我的后背补述一句,唉,自己没孩子就只好眼馋别人家的孩子,牵着何二家的孩子到处买吃的。

说实在的我根本没眼馋别人家的孩子,尽管我给何小鹏买了吃的,何小鹏对我讨好不已,不停地喊我姑,但我不是真喜欢他,这么对他,一是看他可怜,二是我闲来无事。

我把何小鹏送回修理店。何银海向红梅夫妻两人正在各忙各的,见何小鹏手里提了不少吃的,向红梅显得不好意思,又谢我又责备孩子,还盛情地留我吃饭。我撂下何小鹏,转头对向红梅说,哪能在你这儿吃饭?我等会儿要去市里。

去市里完全是临时起意,我牵着何小鹏逛的时候看到去市里的中巴车回到小镇,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去市里吧。那时候那个念头还仅仅是个萌芽,送完何小鹏萌芽就完全成熟了,我决定立刻就往市里赶。

我上了中巴车,拣了一个稍微干净一点的位子坐了。我希望乘客能够少点,因为我坐的是一个双人座,而我又不希望有个不讨喜欢的同座。车开了没久,我很快就多了个同座,是个提篮挎筐的农民,他完全不能领会我满面的厌恶,大大方方地在我的旁座上落了座。从他身体上发出的气味,我推断他是个养鸡的。我的心情因为这个养鸡的农民变得十分糟糕。我不是一个有涵养的公民,我直截了当地厌恶我感到厌恶的一切东西,并且不加掩饰地体现出来。

车上有个十分聒噪的女人不停地讲话,先是为车费和司机讨价还价,三块钱的车费她只肯出二块,理由是她以前总是出二块,这次也只能出二块,司机说谁收二块你坐谁的车去。接着她说她只有二块钱请司机帮帮忙做做好事,司机不肯做好事她又说她还有五毛钱就二块五吧,并且将自己的口袋布翻过来请司机检查,见多识广的司机完全不理会她这一套,硬生生地说,三块,没钱你就下去。僵到后来还是司机胜了,女人气呼呼地付了三块,付钱的同时声称再也不搭他的车了。

车开了没多会儿又上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和先前赖车票的女人相识,后个女人一上车就受到前个女人的热烈欢迎,两个女人坐到了一处。

后个女人问前个女人,你弟弟的老婆有没有回来?这一问不要紧,全车人于是都知道了这个女人有个弟弟,弟弟买过一个外地的老婆,外地老婆吃过她弟弟买回来的很多肉和蛋,最后还是溜了。女人在车上拼命地骂,仿佛惹她的人就在车上。

她骂道,你不愿跟我弟弟就不要在我家一呆就是两年,我弟弟什么都买给她吃买给她穿,最后她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弟弟钱也没了,名声也坏了,现在哪有婆娘肯跟他……曾有人比喻骂脏话的人就像一只破了一道口子的污水罐子,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那样一只罐子。因为她骂的话太脏太难听了,我连玩味的兴趣都没有了,扭头朝向窗外。

老姑娘的心情总是不胜悲凉。车窗之外,两岸的油菜花开得芬芳馥郁,招来成群结队的蜜蜂。路边的农户也基本全盖上楼房,楼房又如何,农民家的鸡鸭有时候都养在家里。

我到达市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我决定把潘婷约出来逛街。

潘婷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交情不错。我毕业后进了小镇的银行,她留居城市,成了一家濒临倒闭的房产公司的会计。上次我单位出公差来市里,想约她吃顿饭的,结果她连声招呼我去她那里吃。我去了她公司,在楼上办公室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她,后来经一善人指点,在临街的后门处发现了她,她正起劲地招呼人吃快餐。见到我,她羞涩了几秒钟,随即就神情自若地摊牌,你们同事呢?我请客,吃快餐,我们公司做的,味道还不错。

潘婷是个直率的女人,那天她请我吃快餐就显见了这一点。她告诉我他们公司撑不下去了,她在公司里混了几年什么都没有得到,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了。然后她就开始羡慕我,说我在银行上班至少可以不用为钱发愁。

我确实不必为钱发愁,我爸我妈都是勤苦的劳动人民,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过得却又比任何人都省,其敛财行动常常令我叹为观止。我妈经常为洗衣粉和我奶吵架的,怪我奶洗衣粉洒得太多。我妈得空就教育我:有的时要记着没的时,钱要聚在那里。我说聚着干什么用呢?我妈就分析,万一有灾年荒年,三病六痛的,没钱怎么行?我说灾年荒年的,发大水或者大地震,人都死了,留着钱有什么用?我妈就说,不有子孙后世吗?一般这个时候我就不再多话。

潘婷说我不必为钱发愁也是真实的。定居这样一个乡下小镇,有钱都没地方花,而我又不曾有钱到那种程度,有专车接送,那样我还可以出去消费。但我还是常常搭公车去市里,买衣服买鞋子,吃汉堡包喝珍珠奶茶。我去市里一般都是我请潘婷的客。我不在乎那点请客的费用,有潘婷陪着聊聊总好过一个人清逛。而潘婷也总是十分乐意我去市里,用她的话说,她在市里没什么朋友,贴心的就更凤毛麟角了。

我打电话给潘婷时她说她正在家里洗头。我约她在大娘水饺见,她说她一刻钟后就到。

潘婷如约而至,我俩点了几两不同馅儿的水饺,各点了一份鸭血汤,一份凉拌肚丝,两只藕饼,一笼汤包。自助式的,潘婷抢先买了单。

我问潘婷,我说你发财啦?潘婷看起来神采飞扬。没,她说,总让你请客不好意思。

客气什么呀,我说,咱俩是谁跟谁呀?潘婷抬眼看了我几秒钟,说,我是不是你玩儿得最铁的?我略一迟疑,很肯定地点头回答说是。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潘婷说,你借点钱给我,多少都不嫌少,当然是多多益善。

干吗?我问。

打了个店子。潘婷说,在八仙城,正在装修,欢迎光临指导。

做什么的?我问。

做服装。潘婷说,我有个亲戚是做进出口服装生意的,货源可以从他那儿组织。

嗨,蛮好的,我说,自己做老板很神气呵。

走投无路。潘婷喝一口鸭血汤瞪眼说,我再在那个破公司混下去,我女儿以后念书都没钱缴学费了。

好的,预祝你成个大富婆,我说。

我也想呵。潘婷一脸的神往。

我说,你要借多少钱?潘婷竖起了一根指头,我说一万?唔,不,潘婷这时候显得有点拘谨。

你不会跟我借十万块钱吧?我小眼睛瞪得溜圆。

有五万……也可以。潘婷有些难为情地说。

没有,没那么多。我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最多只能借给你一万块钱,我说。

你……潘婷不太相信地看着我,你怕我还不起吗?那倒不是,我说,我确实没那么多钱。

呃,银行效益不错的呀,你……不就是一点工资吗?我说,我花钱又不计划的。

场面冷了一会儿,我和潘婷都埋头吃了一会儿东西。后来还是我先发言,我说一万块钱要不要?要,我现在就取给你,我有卡在身上。

好吧,那就先借一万。好像是我跟潘婷在借钱。

我从银行提了一万块钱人民币给了潘婷,给她时我想,如果她提出要打个借据什么的,我也不会执意拒绝的,但是她没有提,完全没有提的意思,我只能在心里小声地安慰自己说算了算了,算了算了。

出了银行门,潘婷就歉意地表示她有事要先走,服装店上的事,我不便于让人家摞下正事陪我闲逛,我慷慨地请她忙去,我一个人逛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我很失望,真的,我想潘婷肯定也是同样失望,她或者以为我有钱不肯借给她,或者想我原也不过是个穷鬼。我是感叹我没什么真朋友,潘婷跟我借钱了,我立刻就感到我们的友谊不再像从前那么纯洁了,仿佛有被人利用的嫌疑。这或者不是事实,但我不能控制自己去这么想。

我悲观地走在街上,眼神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看起来不像我那么悲观,女孩子们打扮得很勇敢,妆上得像是夜总会领舞的,我年轻的时候从没敢这样地化过自己。我拐进了路边的一家书店,拣了一本美容瘦身的书小作研究,半小时后我感到腰酸背痛不能忍受,于是我决定离开书店。无巧不成书,我脸朝东站在书店门口,一个女人从东向西走,从书店门前经过,于是我惊异地发现那个女人是我高中同学——胡玲。

我和胡玲决定将叙旧的茶几从书店门口搬到肯德基。在肯德基小坐了片刻胡玲盛情邀请我去她家,她说去我家吧,今天不要回去了,就住在我家,我老公到省城进修去了。

我跟着胡玲去了她家。她家在一个环境幽雅的住宅小区里,三室两厅的房子,装修得很奢侈。

进门换了鞋,我视察了整套房,然后由衷地感叹,你家好舒适呵。

胡玲谦虚地笑笑,说,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我和胡玲一直到晚间就寝前的谈话都还是比较愉快的。十点过后,胡玲征求过我的意见后关了客厅的电视,我跟着她过到卧室。胡玲丢给我一件睡裙,一本杂志,然后我们两个人就歪在床上聊天看杂志。我们泛泛地聊了很多话题,把互相所知晓的老同学的消息作了通报。胡玲说班花钱小丽怀了葡萄胎死了,所以她吓得不敢要孩子。我觉着脸为这个可怜的女人哀悼片刻,并对胡玲的决定表示理解。然后胡玲问我怎么还不结婚的?我说我找不到合适的人,我们小镇的人讲究门当户对,我在银行上班,我家里就一定要我找个事业单位的女婿,别人介绍的那些女婿候选人总是高不成低不就,搞得现在背地里人家都叫我要求高姑娘,也没媒人再上门了。

胡玲开始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她说,姑娘大了,也应该嫁了。

是呵,我说,我也想快点嫁出去,换季大减价的招牌都打出来了。

说说,胡玲说,你要找什么样的人?是个男的就嫁。我开玩笑地说。

没那么急吧?胡玲坏坏地笑,说了一句很露骨的话,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需要?胡玲是已婚妇女,她或许觉得开这样的玩笑很正常,但她忽略了我的生存环境和由此而衍生的心理环境,鲜有人和我开这样的玩笑。但我毕竟不是封建社会的小脚女人,所以我尽管面上有点不自然,但是心上并没有介意她的玩笑,而且仅仅将它当作玩笑而已,而玩笑是不一定需要回答的。

没想到胡玲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扯了几句之后,她又开始这样问我,午夜梦醒之时,有没有渴望过男人的怀抱?她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是个人就会有六情七欲,我完全否认,那是明显玩虚,我承认,真不知这女人底下还会问出什么出格的话来。我不知道她究竟想问什么,我想她只不过还是在开玩笑,我还是笑而不答。然后我说,我困了,眯一会儿。我想把这个话题淌过去。

我瞌着眼睑假寐。胡玲见我没了声息,自个儿靠着床枕翻阅杂志。她哗啦哗啦地翻完一本又捡过我丢一边的。在她探身俯过来的间隙里,我从微睑的眼缝里看见她正在打量我,她的眼神令我心惊,冷汗“唰”地一下从我的毛孔里渗了出来。

我将手臂捂到眼睑之上。我不想让我痉挛般跳动的眼皮暴露我的发现。

胡玲也许只注意了我短暂的几分钟时间,她依然抱着杂志坐回她的那一侧床。

我借故一翻身背朝向她。然后我开始翻来覆去地追忆我和胡玲的交往始末,我忽然发现,我和胡玲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友谊可言。

我无法准确地描述出胡玲眼神中的意味,冷淡、冷漠、轻贱、玩味、居高临下、嘲讽、厌弃,仿佛都带着点,又仿佛都不能完全地概括,然而有一点我却可以坚定地确信,那里面没有友谊。

胡玲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早晨起床时,她家的钟点工已给她做好了早餐。

早餐是西式的,很丰盛,牛奶、鲜榨果汁、火腿煎双蛋、肉松以及鲜奶蛋糕。如果不是昨晚我无意间窥到的一瞥,我将十分动情于胡玲的盛情款待。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胡玲昨晚肆无忌惮的扫视践踏了我的自尊,我不是泥制的,不可能任由人去捏个形状。

吃完早餐我想着我马上就起身告辞,但是天公不作美,偏偏下起了雨,人不留人天留人,我只好忍耐地把屁股搁在胡玲家沙发上等雨停。

胡玲为我和她自己各冲了一杯咖啡,体现了一个优雅闲适的少妇的日常生活。

咖啡搁到茶几上,胡玲问我看不看黄片?我翘着嘴巴说,你看黄片?看的,胡玲大大方方地点点头。

我不看,我正经八百地说,很纯洁的样子。

胡玲抿一下嘴,做了个很欧式的耸肩动作。说,无所谓呵,我老公在家时我们经常一起看。

风声雨声读书声我不作声;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我脑海里忽然想起这两句对联,也就真的不再作声,但心里还是疑惑胡玲怎么尽想往黄处谈。

胡玲很豪放的样子,带着点假天真。她忽然说,你不会还是个处女吧?哈……仿佛我要是真没被人睡过就一定是从棺材底儿下爬出来的,迂腐到发霉的地步。

我豁然开朗,明白了胡玲处心积虑地想弄清的不过是这样一个疑问。她对我这样一个三十岁还没有嫁掉的,行为保守的女人充满好奇,她想进一步窥视我的生活和心理上的状态,如果可能她甚至想开成布公地和我探讨一下,当我的生理或者心理发生需要时是如何处置的?她在做一个类似于社会学问题的探讨,但她的探讨与对这个社会的研究无关,不过是想满足她的小人物的窥视欲望。一句话,她在调戏我,玩味我,解剖尸体一样地解剖我。她装作很豪放,是想引导我豪放。如果有什么艳史,艳史附着在一个熟人的身上将比黄片生动传神得多,她想听,听一个熟人亲口描述出来——这不正是报告文学之所以畅销的折射吗?我对胡玲充满了愤恨,但是我不露声色。我说,难道我不应该是个处女吗?傍晚时分,我回到小镇,跨上我丢在车站的脚踏车,骑回家。

我妈见到我就问,到哪里流亡去了?我妈总是在无意间把词汇用得很准确,战争发生时的逃离不正是流亡吗?我无心理会我妈,只想洗个澡回到楼上睡觉。

我买了一大袋零食回来吃,各种各样的,有一部分是给我奶的,但我也得先挎到楼上去,等我妈不在家时再拿下来给我奶。我奶也配合得很密切,每次一接手总是及时地藏到她自个儿房里去。

我正在清胶袋里的东西,我妈进了我的房间。我妈看见我手里拎了一袋柿饼,视线立刻凝住了,她说,这是给谁的?我沉着冷静地回答,我自己不能吃吗?我当你又是给老八十买的呢,别没牢坐,她又不止你一个孙辈。

我妈平常总是唤我奶老八十,我奶七十岁的时候我妈这么叫她,现在我奶已经快九十岁了,我妈还是这么叫她。我妈不准我给我奶买东西,她的理由是,我大伯家的儿女买一样东西给我奶,我才要买一样东西给我奶。我不能听我妈的,按她说的那样,我奶怕一年只能收到两三包红糖。再说我也不会跟我大伯家的儿女比,他们基本都是农户,有个堂兄是做木匠的,经济条件都不好。

我妈见我说柿饼是买给我自己吃的,略微放了一点心。她在我房里的沙发上落了座,看她的情形,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我谈。果然我妈开了口,她说,毛锋今天来的,他……我妈刚开了个头,一阵由远而近的电瓶车的声音传了过来,很明显地停在了我家的门槛前。我妈说,是毛锋。

毛锋是我的堂姐夫,是一个手艺人。这种手艺也只有在农村里才找得到活儿干,具体讲就是给鬼置业的,用料很简单,芦苇秆加彩纸,用浆糊一糊,然后卖给死了人的人家付之一炬,算是给亡人送了去。我高考之前我妈就一颗红心两手打算,考不上大学就准备让我回来学这活儿。拿我妈的话来说,这有什么不好的,既不用挑呀担的,上门去给人家干活,吃了人家潮的(指饭菜),拿了人家干的(指钞票),好得不得了。当然,这是以前的事了,现在而言,做一个银行职员和做一个鬼差相比如何,这点认识我妈还是有的。

毛锋来我家了,我妈连忙拉着我的手要我和她一起下楼。我比较惊奇,毛锋是我的堂姐夫,是我大伯的女婿,堂姐的老公,是一个完全依赖于我父亲的血缘关系缔结而成的亲戚,而我妈对我爸身上的亲戚往往比较失礼,今天毛锋却受到礼遇,不禁令我稀奇。

我妈热情地给毛锋泡了茶,并且执意要留他吃晚饭。毛锋在我家厨房的木凳上落了座,我和他客套了几句再准备上楼,这时我妈叫住了我,她说,哥哥是来给你做媒的。

毛锋是来给我做媒的,有人来给我做媒,四五年之前这在我们家是常事,那时我妈的态度就像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国营商店的营业员,傲慢之极。现在不了,现在我妈把给我做媒,哪怕只是有这个意向的人都当恩人。

毛锋又把那男的条件复述了一遍,毛锋话音未落,我妈就急得跳了起来,发问道,不讲他是在税所上班的吗?毛锋耐心地更正道,在税所上班的是他哥哥,他本人也是个大学毕业生,暂时还不曾找到工作,他爸爸和我是同行,在同一户人家做手艺时谈起来的,小伙子我见过,跟着他爸爸一起做手艺时见的,长得四方大脸……他哥哥谈对象没有?我妈打断毛锋。

哦,他哥哥,毛锋说,他哥哥小孩好几岁了。

行了,我妈站起身,以斩钉截铁的手势截断了毛锋的叙述。我妈说,我女儿做一辈子老姑娘也不会谈给一个鬼差。

毛锋之至不欢而散,我妈再不提留他吃晚饭的事,只有我奶,因为耳朵不灵光,知道是要留她孙女婿吃晚饭的,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没听到,所以见毛锋推着电瓶车准备走人,急得不行,颠着小脚冲出去喊,吃晚饭哩,这就好了哩。

吃过晚饭,洗漱过后,我上了楼,我妈又跟了上来。我斜着身子侧到床上,我妈坐在我房里的沙发上,她看上去不胜忧郁。我不想和她多作交谈,但是又不好赶她走,这时候我闻到一股很浓烈的臭味,我使劲嗅了几下,然后我蹙着眉头问我妈,什么臭?我妈说对面严家泡在河里的榆树刚刚捞上来。我认为这个解释合理,于是不再追究。

我妈看上去还是那么忧郁,与她在同我奶斗争时的脸孔判若两人。我妈看着我,哀怨地说,你的大事要什么时候才能办呵?我愧对我妈,同时也厌烦她的念念叨叨,于是我一掀盖被说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这时我感到我的左手臂处一阵清凉,探眼一看,一堆粘稠的猫粪盛开在粉红色的被头之上。“阿噢”一声,吃进胃的晚饭沿着来路奔涌而出,面筋烧肉还依稀可辨,那原是要烧给媒人毛锋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