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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恋爱的大学生活

发表时间:2020-08-18

【www.qg13.com - 没有恋爱经验女生】

把自己的恋爱故事记录下来,记录爱情本身就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我们究竟记录了什么样的爱情故事呢?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没有恋爱的大学生活,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如果你在大学还是孤单一人,不要去羡慕那些整天腻在一起的情侣,做好你自己,去享受独自生活的时光。早上起来记得喝一杯热水,面向朝阳来一个大大的微笑。当和煦的阳光照进教室,老师正在生动的讲课,是时候开始努力了。

跟舍友一路开着玩笑,用美味好好来犒劳自己。在黄昏的自习室,目光穿过古老的大学校园的窗户,看外面时而宁静,时而吵闹。晚上的操场,迈着歌曲的节奏走完一程。捧一本书,一杯淡淡的茶水,一份自如的心情。

天冷了,把衣服拉紧点,温暖自己就好,没有太多的顾虑。雨天,打一把伞漫步校园,细看别样风景。烦了,恼了,去操场狂奔几圈,没有原因,只是喜欢。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的无聊和空虚。看淡名利,看淡爱情,看淡一切的尔虞我诈。

用书籍来塑造自己,做一个内心丰富而又有深度的人。喜欢上一首歌,一本书,一个真挚的朋友。提前为自己策划未来,并为之着手努力。要有一颗勇敢的心,不畏将来。要努力去追求快乐与幸福,能多潇洒就多潇洒,能多豪迈就多豪迈。

出去走走,看一路风景,吃别样美食。偶尔去看一场电影,让自己感动就好。尝试醉酒一场,去体味其中的酸甜苦辣。可以寂寞,但不许空虚。可以消沉,但不许堕落。可以失望,但不许放弃。一个人的大学生活何尝不是别人所羡慕的自由自在,何尝不是另一种感悟呢?

情感一生延伸阅读

大学生爱情观论文


在很多人看来,在大学里如果没有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简直太遗憾了。的确,俊男靓女风华正茂是这座园子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大学生,正是一个从少年到chengren过渡的尴尬阶段。他们在此阶段对于人生的规划,对于理想,对于爱情,都有很多的疑惑。于是,他们寂寞、孤独了。在这个时候,来自异xing的一声问候,一个微笑,都能让他们感动至极。他们认以为爱情来了,于是开始谈恋爱了。大学生有了爱的权利,但是尚未具备爱人的能力。这种能力需要在恋爱的过程中慢慢培养。

爱情,对于当代大学生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问一百个人,可能有一百零一个答案。在此,我们姑且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我们先来说说什么是爱情。在词典里,爱情是这么被定义的:人际之间吸引的最强烈形式,是指心理成熟到一定程度的个体对异xing个体产生有浪漫色彩的高级情感,它具有强烈的社会xing。当然,我们的是不会生活在词典里的。现实生活中,当人们被问起什么是爱情时,人们更倾向于用比喻句来表述她,大多数都是些正面的词汇,有的带着对她的憧憬,有的带着对她的感激,而有的则带着久经情场后的睿智。爱情,不同于愤怒、欢快、冷静等情绪,她是一种情感的长时间的释放,是调动全身各个器官、各条神经的感情的运动,她一旦出现,将成为人大部分情绪的源泉。

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发展,当代大学生的爱情观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过去相比,现在在各高校越来越多的大学生越来越早地走到爱情的边缘,走进爱情世界里的也大有人在。这些大学生的爱情观念又会究竟如何呢?

爱情从根本上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活动,即是一种意识活动。与其他人类意识一样,它起源于物质,爱情从根本上源于人类男xing与女xing之间为生育后代而进行的物质xing活动。其出现之后,就用来指导物质层面的活动。也就是说超越了两xing为生育后代在纯粹肉体上的那种物质xing交流,而是使得男xing和女xing在精神层面进行进一步的接触、交融和交汇,最终实现两xing关系实现整体的和谐。从这个结论来说,只有真正实现了意识层面之上的精神交流才能称之为爱情。其目的如果用经济学的话讲,是物物交换,市场交易。作为大学生就应该树立积极的爱情观,不要将爱情观定位为以物质为基础的情感,那样的情感称不上是情感,只是一种交易行为。

为“大学生”发声,分析他的价值所在


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总该不差,关于后来,结果始料未及。曾想象不到,一个不学无术的你,后来走进了大学的校园,拿到了一个本科学历。这一切,对于别人来说,并不值得骄傲,却是你一步一个脚印对于自己成长的见证,它珍贵,它难得!她心满意足,甚至于,她暗自窃喜。

没有多少人会在乎你的过程有多精彩,他们看的是最终的成果。你不能责怪他们现实,也许,人生苦短,每个人的故事都很长,用事实说话,太多时候,反倒收获无声胜有声的特效,不然一个人只知道纸上谈兵,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所厌恶。

当下,在一个大学生一抓一大把的时代,他的身份,其实并不会有太多优势可言。

我们首先思考读了大学的人比较没有读大学的人,区别性在于哪呢?

首先,我很清楚地知道,在读大学似乎是回拒那些媒人最充分的一个理由,虽说现在早已经不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的时代,但是身为家长,总是不太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外省,所以他们愿意接受媒人的牵线搭桥,更何况,会给双方时间去单独聊天接触,决定在不在一起是双方自愿决定,他人无权干涉。媒婆的介绍,也必定是对双方知根知底,不然日后是要挨家长骂的,所以,对于媒婆来说,她也会讲究点门当户对,讲究点对于人品的考验。

放眼望去,那些曾经一起长大的伙伴,后来没有上大学的人,如今基本都已经为人父母。在特定的环境里,在做着特定的事情,在乡村进厂工作的环境里,物色一个志同道合的对象又何尝不是人间美事一桩?他们也是在过自己所满意的生活,只不过比我们早些日子体验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于情于理,一切进展地都算顺利。一切归根到底是环境造就眼前生活,选择各异,被安排各异。

大学生自然有一天也会步入婚姻的殿堂,只是它的时间略久些。他在被那些没有机会上过大学的人羡慕,羡慕他们更像是在追求自己的人生,追求自己的诗和远方,而读大学的人,又在感叹他们已经找到人生对象的美好,因为对于大多数的他们来说,看上去高不成低不就的,找对象有时候显得更难,也大多数终究走向相亲的队伍。反正,彼此羡慕,彼此过活,一切相关,又一切无关。

大多数人眼中的大学生,都是有素质的代名词,他们饱读诗书、见多识广、明辨是非善恶,日后是最有可能有出息之人。无可否认这些赞美,毕竟是花了更多的精力与金钱去进修,潜移默化中,不说身怀绝技,却也在一个儒雅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具备了略多一点的生存技能。

时光如梭,转眼即毕业。看上去,即将是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实践出真知的时候了,实现人生自我价值的时候了。他对于未知的生活满怀憧憬却也心怀忐忑,他依旧摸着石头过河,小心翼翼,不敢松懈,不敢怠慢。

可是,万事开头难,可是,大学生到底从事什么工作,才算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呢?他迷茫着、困惑着、不解着。

他工作了,是学校安排的实习工作跨境电商,他做着他培训过的亚马逊平台。他知道,是被安排,所以进入了电商这个行业,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毕竟,它已经成为当下一个发展的趋势,太多年轻人在这里为梦想打拼,一切的安排与被安排,似乎,还不错!

他明白,是大学生这个身份,让他有机会进入这看上去稍显高级的一行,他明白,这是门槛,他明白,日后的工作生活,他的这个身份,已经不占任何优势了。

他只是一个新人而已,需要拜师重新学艺;他需要加班,以此给老板留下个好印象;他需要慢慢熬出来,从一而终的一份工作,才能让他月薪过万,他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在这一个新的起点上,若想天道酬勤,就得奋力划桨,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他最初被安排的工作,日后他有更换工作,却依旧是做与之相关的行业,因为他明白,除了这个,也许,他更不擅长其他。所以,第一份工作的性质,显得特别重要,世界的选择很多,你能匹配上你诗和远方的,少之又少。

工作,是步入社会的一个形式的表现,外面的世界,让他顿悟了很多:每个人都是个体,每个人都是渺小的自己,他随波逐流,他随遇而安,物质的最高追求是挣钱,挣钱是人一辈子都在为之奋斗的事情。他懂了,他真的都懂了,他依旧还有梦想,只是得先丰富了组织生活再说。

工作了许久,那个大学生,依旧在拿着几千一个月的工资,他看到曾经那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同学,如今是富翁级别。他偶尔沮丧,他偶尔感叹我读这大学有何用?我要这修身养性有何用?大道理有谁不懂,这四年的大学时光,如果从一开始就累积,非但不会让家人负债累累,反倒自己积累了很多工作经验,存了更多的钱。

他知道,没有人会去指责他,他依旧是父母最大的骄傲,只是他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他不甘,却似乎,又只能不甘。

异乡终究是他乡,有一天他要回家,他要成家,他要过,大多数人眼中的生活。

她嫁了县城,有人羡慕,两人都是知识分子,她在被人羡慕的还有,她有文化,以后可以更好地教育自己的孩子,这一点优势,得天独厚。

他在大学校园有考证,他最终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他人在说,你看!读了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拥有的是体面的工作,受人尊敬的工作,一个铁饭碗,一份好工作。

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热爱这份工作,他知道的是,喜不喜欢并不重要,他能胜任这份工作,也算是他人生自我价值的一种体现。冲这一点,他一路坚持。

人生笑看风云,走好每一步,不能急于求成,不能越俎代庖。

他在洞察这一切,他在被一切洞察所检验。他,曾经大学生,后来,不一样的人生!他,悲喜交加的人生,依旧是体验五味杂陈的人生,并无二异。

一个女大学生的成长故事


女孩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今年26岁了。西北某大学本科,专业,会计。毕业一年多了,现在还是郑州众多蚁族中的一员。这个年龄正是结婚的时候,可是感情不顺,至今还是单身一人,茫茫暮色中仿佛看到了她回出租房时婀娜却孤单的背影。

女孩名字叫欢欢是大姑给起的,说她小时候蹦蹦跳跳很欢实。女孩出生在一个贫穷但很幸福的农家小院。女孩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农村还是个吃不饱的年代,有些家庭还只能一天吃上两顿红薯。但她家不缺吃,因为爷爷是生产队队长。但家

里很缺钱,奶奶得了癌症需要化疗,叔叔在上大学,全家人的担子都落在了父母身上。女孩要交学费了,15块钱。她回来闹腾妈妈一个中午妈妈都没给她。说明天再给她,因为妈妈没钱要去给她借钱。日子就这样紧巴巴的过着,父母靠养头猪,买点庄稼,维持着家里的生活。直到奶奶去世了,家里维持不住了,欠债了。父母你就带着年迈的爷爷和幼小的弟弟去西北打拼。留下了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孩在外婆家。

一年后,父母回来了全家人又团聚了。因为爷爷不适应西北的气候。日子还是那样紧巴巴的,父母为了还债种了十几亩地,起早贪黑,像牛一样拼命地干。女孩也长大了,懂事了。上初中了女孩也不主动要求妈妈给她买衣服,因为她知道家里没钱。妈妈还是会给她她买便宜的衣服。她也会很高兴。

日子慢慢过着,情况有所好转。外债还完了。这时女孩上高中,弟弟上初中,爷爷生病。父母还是努力拼搏着,一年的收成够一年的花销。这时家里给女孩转户口,想让她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生活得好一点。经过一些周折,女孩还是顺利的考上了大学。在大学里过着所有大学生都一样的生活,学习,和学着生活。大四那年弟弟也来到这座城市上学。姐弟俩相互照顾,过得很幸福。转眼间,女孩毕业了。她不想离父母太远,于是就放弃了在西北比较好的就业机会回到了内地。此时女孩已经24了。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了,她随

着此人的姐姐来到江浙某镇。此时的她大学刚毕业你工作经验,又刚好遇到经济危机。工作成了一个问题。来这里半月后才找到一家刚刚起步的棉纺厂,在里面当会计。女孩以为有了工作一切都好了。可是在工作上老板让他一个人干几个人的事情。刚开始干不熟练,老板还老骂人。女孩背地里流过好多泪,心里给自己打气干熟练了就好了。可回到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个他在别的地方,没有人安慰她,鼓励她,她很孤单。并没有感到男朋友的存在。于是,两个月后,女孩回来了,跟他分手了。

在家调整了一下心情,半个月后女孩又去了北京,来找邻居家的哥哥,找工作。可是此时的北京工作也不好找,又在这呆了十来天,最后回郑州了。在北京期间,她给人打零工,发传单。结果被警察给抓了。因为她们发的是不健康的宣传单。因为她不知情被警察叔叔批评教育了一番给放了。北漂回来经同学介绍她进了郑州一家内衣批发零售公司当会计。出租房离公司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在堵车严重的郑州她要提前半个小时去上班。每天披星戴月,一个月1500元。为了节约房租她和另外一个同学合租一个十几平米的房子。每个月吃吃穿穿所剩无几,但日子过得还算充实,一群年轻同事有说有笑还挺快乐。期间还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也见了不少次面。不是他看不上她,就是她看不上他。直到20XX年国庆前后,又有人给她介绍而一个,造化弄人他还是在江浙某镇。经过一段时间的网络交往她觉得他还可以,在20XX年元旦她去了一趟他的公司,感觉还是可以。于是她决定过年把他带回家,给父母看,父母满意了过完年跟他一起去他的公司。

于是她辞去了现在的工作,腊月28下午她把他带回了家。家人和邻居一看也觉得挺满意。事情差不多就成了。大年初四他带着礼物正式来她家拜访。她们全家人也找来了最有眼光的亲人来作陪。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今天的表现很失常,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他特想表现自己?他已不是女孩心中的那个他了。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对他不满。这下女孩一家犹豫了,毕竟女孩跟他也不是很熟不太了解。这可怎没办?接下来这几天女孩家人都在焦虑和犹豫中度过,是相信他呢,还是相信群众?

最终决定,放弃。大年初六女孩和弟弟同样带着礼物去了他家。走之前妈妈对弟弟说今天这事你要把好关,家里的态度是坚决不愿意了(当然这是妈妈悄悄跟弟弟说的)。弟弟其实还是挺看好他们的,弟弟觉得就凭着一次的表现否定一个人太残忍了。他在路上问姐姐对他是啥想法(弟弟想如果姐姐还喜欢他他会帮姐姐说服妈妈,今天他就替姐姐做主)可姐姐也不知道,一切还是未知中午他家还是盛情款待了姐弟俩。这一顿饭让弟弟觉得是

不想在家多呆,不是家的感觉。走的时候他家给了姐弟俩两个红包,一个2000,这钱没法要。用句女孩的话这事成不成钱都不能要。他们在寒风中拉扯了一个多小时,他家认为如果这钱不拿事就不成。姐弟俩心里还有阴影更不会拿着钱。最后姐弟俩一人拿了一百作为压岁钱。回来之后女孩又经过一番斗争,觉得即使再好了也会有些不愉快心里永远是个结。于是她跟他说了拜拜。说完分手那天中午她就走了,又去了郑州。她哭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也说不清楚是舍不得他还是心里难过,反正很伤心。汽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她要去找新的工作了,同屋的女孩已经搬了一个,又来的这个也订婚了。她不由的问,我的幸福在哪里???

但是,随着时间的消逝,女孩会好起来的,因为这只是些感情问题,时间是可以把它淡化的。女孩在心里告诉自己:感情受挫只是暂时的,我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我有智慧决心来把握我的未来和幸福。

现在,女孩还在郑州,情况不同的是她已经进入了一家大型棉纺厂,继续当她的会计。并且她已经从那一段感情阴影中走了出来,开始了她新的爱情旅程。

在此期间有一家市里的棉纺厂要录用她,她拒绝了。她要留在省城,因为她觉得这里才属于她。她要用她的阳光和智慧,在这座城市里打拼,寒冬已去,春风将至。她要在这里展示属于她的风采。

献给帅哥男友,女大学生三次迷晕“处女”堂妹


由于男友厌弃自己不是童贞,扬州女大学生陈芬为了拯救爱情,竟荒诞地容许给男友找一个童贞做补偿,终究,她把凶恶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堂妹陈玲。陈芬三次将堂妹迷晕,终究一次她竟张狂运用多支“鹿眠宁”,成果差点让堂妹丧身

4月19日黄昏6点多钟,扬州120急救中心接到了一名女子的求助电话:“我有个朋友快不行了,你们快点来啊,在佰峰荟商务宾馆526房间”

很快,120急救车赶到四望亭佰峰荟宾馆,将一名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年青女孩送往最近的扬州友爱医院抢救;同行的则是拨打求救电话的女孩陈芬。她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患者是她的堂妹陈玲。

扬州友爱医院的医师一看,患者处于深度昏倒,两边瞳孔放大,没有认识,当即主张转院到医疗条件更好的苏北人民医院。可急诊医师一时难以查明病因,危殆时刻,陈芬闪烁其词地说:“她,她好像是打了鹿眠宁。你们快给她打鹿醒宁,她就能醒了”

鹿眠宁是一种兽用麻醉药,1毫克就能把体重50公斤的梅花鹿麻醉,而通过查验测算,陈玲体内的鹿眠宁含量居然超过了4毫克,足以形成患者脑死亡!

医师当即给患者打针鹿眠灵的特效解药鹿醒灵。通过一番抢救,患者总算化险为夷。但一个年青女孩为何被打针了兽用镇静剂?医师顿感奇怪,悄然向扬州市公安局邗江分局报了警。

面临民警的查询,陈芬开端矢口不移是堂妹陈玲自己打的鹿眠宁。民警伪装信任了她,却抓紧了查询。

4月21日,当民警再次对陈芬进行问询时,她吐露实情,说:“鹿眠宁是我给我堂妹打的。”并且她说,在1月中旬到案发的3个月时刻,她曾3次给堂妹下药。不过,这全部堂妹一直蒙在鼓里。陈芬终究为何要这么做呢?全部得从头说起

陈芬和堂妹陈玲,都是江苏省常州市人,两人只相差半岁,从小一同长大。高中毕业后,陈芬考上扬州一所大学,陈玲则被南京邮电大学选取。

大一上学期,陈芬交了一个男友,但男友嫌她没有情味,跟她分手了。失恋的苦楚,让她备受摧残。后来,她在网上认识了常州市武进区的男网友蒋至迅,相聊甚欢。随后,两人堕入了网恋。在谈天过程中,陈芬发现蒋至迅有童贞情结,虽然她与前男友发作过联系,她仍是诈骗他说,自己是童贞。

2013年10月的一天,蒋至迅从常州赶到了扬州。现实生活中的蒋至迅阳光开畅,并自称家境优胜。又帅又有钱,聪明又交心,这种白马王子哪里找呀!陈芬暗自惊喜。当晚,两人就在宾馆有了密切触摸孰料,回到常州后,蒋至迅却跟陈芬提出分手。正堕入爱情的陈芬登时蒙了,忙诘问为什么。

蒋至迅冤枉地说:“你分明不是童贞了,为什么要骗我?”陈芬一夜没睡,躲在被窝里暗自饮泣。后来,她苦苦哀求蒋至迅不要脱离她,可蒋至迅情绪坚决。

直到2014年1月初的一天,蒋至迅松口了,却提出一个荒诞的要求:他是处男,与她在一同吃亏了,假如陈芬不想分手,就必须找一个童贞跟他发作联系,作为补偿。得知这个条件,陈芬忍不住傻眼了。

自己的男朋友要和他人发作性联系,而自己还将是那个牵针引线的人,陈芬痛不欲生。可假如不这样做,蒋至迅就要离她而去,这又是她不能承受的!

终究,陈芬心一横,决计承受蒋至迅的条件。可哪个女孩毫不勉强把初夜白白奉送给他人的男朋友呢?这事当然只能靠诈骗。陈芬的主意是,确认方针后,将对方灌醉或迷晕,然后让蒋至迅强奸。为此,陈芬以失眠为名,在医院开了一些安息药,用汤勺碾成粉末备用。

陈芬思来想去,这事找陌生人欠好办,一则摸不清对方是不是童贞,二则陌生人难上套,只能找玩得好的女孩下手。但她性格内向,没有什么朋友,玩得好的女孩只要两个人,一个是堂妹陈玲;一个是高中同桌苏小萌,现在在江苏大学上学。陈芬对苏小萌是否童贞不太清楚,能确认的只要堂妹陈玲。

1月15日,各大高校都连续放寒假了,陈芬约堂妹陈玲来扬州玩,陈玲容许了。随后,陈芬打电话给蒋至迅,让他火速来扬州“破处”。不过,她没说对方是自己的堂妹,谎称是一个女同学。

当天下午,陈玲来到扬州。陈芬陪着她四处玩耍。晚上,她在富驿宾馆给陈玲开了一个房间;殊不知,蒋至迅早已住在相邻的房间。晚上,陈芬买了3瓶红酒、两罐啤酒和一瓶白酒。两人先喝白酒,再喝啤酒,终究又品味红酒。陈芬趁着堂妹去洗手间的时机,将安息药粉放在她的红酒里。陈玲回来后,端起这杯红酒喝了一口,觉得滋味怪怪的,便不肯再喝了。

晚上11点左右,陈玲总算支撑不住睡着了。陈芬就给蒋至迅发短信:“你能够来了。”

蒋至迅蹑手蹑脚进入了陈芬的房间后,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衣服脱光了,随后给陈玲脱内衣,孰料遭到了陈玲的抵挡。这可把蒋至迅和陈芬吓了一大跳,他们小心谨慎一番打听之后发现,陈玲并没有醒,但也没有彻底迷晕,是凭着潜认识做出抵挡的行为。

蒋至迅持续施暴,陈芬帮着按住陈玲的手和上半身。可陈玲天性的反响太大,蒋至迅终究没能达到目的。两个人商议一番之后,觉得这一次肯定是成功不了了,只能等下次有时机再做了。蒋至迅就悄然脱离了房间。

第二天,陈玲醒来后,对昨天晚上的遭受全然不知,还十分感谢堂姐陈芬的热心款待

由于没成事,蒋至迅责备陈芬就事不力。陈芬冤枉地说:“我对你够能够的了,我作为你的女朋友,帮着你和其他女人上床,并且你知道我的那个同学是谁吗?”蒋至迅体现得很疑问。陈芬说:“那可是和我从小到大一同长大,比亲姐妹还亲的堂妹啊”

陈芬还说,自己为了爱情,不吝去损伤自己的堂妹,一旦走漏,将无法面临堂妹和家人。陈芬说了许多,她期望蒋至迅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蒋至迅并未为此感动,敦促陈芬持续帮他找童贞。此刻,蒋至迅的不行靠已是明摆着的了,陈芬居然毫无觉悟

孰料,3月的一个周末,陈玲居然自动提出来扬州玩,这让陈芬喜从天降。她事前在杨泰宾馆订好了两个相邻的房间,并买了酒和面包。鉴于酒中下药失利,这一次,她把安息药粉放在了面包里。

“姐,这个面包的滋味怎样怪怪的,是不是过期了啊?”“不行能呀,大超市怎样可能卖过期的面包?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太难吃了,横竖我不吃了。”

陈芬一看堂妹不吃面包了,就期望她能多喝一点酒。可是,陈玲喝完半瓶啤酒后,就说累了,要睡觉。

陈玲睡熟后,蒋至迅进来了。鉴于陈玲第一次没有被彻底迷晕而剧烈抵挡,这一次陈芬事前依照蒋至迅的提示,在网上购买了乙醚。她把乙醚涂在毛巾上,捂住了堂妹的口鼻。但毕竟是自己的堂妹,陈芬有些下不去手,捂得很松。蒋至迅看在眼里,恶狠狠地对陈芬说:“你不要把她当成你的妹妹,你就当这个在你眼前的人是你仇敌,你会怎样对待你的仇敌?”

陈芬考虑顷刻之后,沉着再一次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她真的像对待仇敌相同,把毛巾再一次捂在了陈玲的口鼻部位,这一次比之前要狠得多。

让两人意想不到的是,陈玲虽然被乙醚熏晕了,但仍然有潜认识的抵挡,蒋至迅再次悻悻而去。

深夜,陈玲醒来后,发现堂姐就睡在周围。她通知堂姐说,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有人在打自己。陈芬强作镇定:“你是做噩梦了,大喊大叫,手舞足蹈的,把我都吵醒了,我怎样喊你,你都不该呢。”

陈玲听后,不疑有诈,真认为仅仅个噩梦

两次都失利了,蒋至迅着了魔,非要陈芬帮他搞定一个童贞不行;陈芬将全部沉着抛之脑后,底子停不下来。后来,她想到了老同学苏小萌。两人谈地利,她拐弯抹角,得知苏小萌仍是童贞后,眼睛一亮。

4月11日,星期五,苏小萌承受了老同学陈芬的约请,从一江之隔的镇江苏大校区,来扬州玩。

当天正午,陈芬在扬州四望亭路的佰峰荟宾馆开了两间房,还买了两瓶RIO果酒和一瓶红酒。当晚8点,陈芬和苏小萌回到宾馆歇息,陈芬趁着苏小萌不注意,将安息药粉倒进了苏小萌喝的果酒里边。

苏小萌喝了大半瓶果酒,觉得口感欠好,就没持续喝;她还喝了一口红酒,但吐掉了。接着,她感觉头很晕,就想睡觉了。大约转钟时分,苏小萌醒了,她感到有人在碰她的大腿,眼皮却睁不开,就“哦”了一声。陈芬慌忙说:“欠好意思,刚才是我碰到你,没事了,没事了,你赶忙睡吧。”一看苏小萌的认识比较清醒,蒋至迅怕惹出大费事,不得不听天由命

三次“破处”都没能成功,蒋至迅十分烦躁;而陈芬也现已到了张狂的边际。无法,她再一次把目光锁定在了堂妹陈玲的身上。可怎样才能满有把握呢?

4月14日正午,蒋至迅给陈芬打来了电话,让她买一种叫“鹿眠宁”的兽药,能够彻底迷晕人。接到蒋至迅的电话,陈芬不敢有一点点慢待,在淘宝网和“58同城”网各买了1盒鹿眠宁,还有三个打针针头。

4月19日下午,陈玲应邀来到扬州,在佰峰荟宾馆526号房内,陈玲喝下了混有3毫克鹿眠宁的半杯奶茶。等她昏睡后,陈芬通知蒋至迅赶忙过来“就事”。

为了避免陈玲半途醒过来,在蒋至迅的指示下,陈芬又给陈玲打针了一针鹿眠宁。陈玲被这一针给扎醒了,睁开眼睛问了陈芬一句:“姐,你扎我干吗?”

陈芬伪装镇定地说:“没人扎你呀,你肯定是睡模糊了,赶忙睡吧”随后陈玲就睡着了。

蒋至迅进入房间后,发现陈玲正处于女人生理期,自动提出扔掉。可是,陈芬却逼他从速做。他或许有点焦灼,感到很口渴,决议先出去买瓶水喝。在路上,他忧虑鹿眠宁药效过去了,打电话让陈芬再给陈玲打两针。所以,陈芬又给堂妹打针了两针。

当蒋至迅赶回房间预备施暴时,发现陈玲开端浑身抽搐了。他惧怕出人命,叮咛陈芬从速拨打120,然后逃离了房间,这才有了陈芬拨打120那一幕

到案后,陈芬才知道,蒋至迅底子不是富家子弟,也不是什么处男,他在常州老家有一个同居多年的未婚妻,行将举办婚礼。他跟陈芬仅仅随俗应酬,后来觉得使用她的痴情找一个童贞玩玩也不错。即便陈芬帮他如愿以偿,他终究仍是要扔掉她的

而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陈玲,得知工作本相,后怕不已,她为堂姐为爱张狂的行为感到怅惘。但仁慈的陈玲通知办案人员,她不恨姐姐,期望姐姐能早点回归社会,找到真实的美好。现在,该案尚在处理中。

别了,难忘的小学生活


像蒲公英不愿离开熟悉的故地,像雏鹰依恋着母鹰的羽翼,我们也不舍这生活了六年的美丽校园别了,难忘的小学生活。

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日子里,在这个天气渐渐变暖的日子里,我们六年级学生即将毕业了,将要离开生活了六年的母校,离开朝夕相处了六年的老师和同学,带着离别的不舍和惆怅,悄悄走在了这条意味着结束或开始的路上。带着茫然,带着伤感亦或是激动的心情,一边回眸一边犹豫地前进。像蒲公英终是离开故乡,去寻找属于自己生根展叶的沃土;像雏鹰终要告别母鹰的怀抱,展翅高飞于蓝天。

别了,我敬爱的范老师!即使跨进新的校园,也怎敢忘记您的音容与教诲!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曾是是我严于律己的灯塔啊!在您的指引下,我们这些迷航的小舟,才可以在茫茫的大海上找到航向啊!

不知您还记不记得,上次在课堂上,您正在娓娓地讲述着课文内容,同学们都在认真听讲,教室里安静极了,连同学们记笔记时的沙沙声也都能清晰地听见。而我,却觉得这功课太简单了。于是,我趁着您转过身去写板书时,做起小动作来。

却不料,我这自以为聪明的举动全被您看到了,但您什么也没说,只是朝我这儿看了一眼,目光中有您对我的提醒、批评,也有您对我的鼓励、期盼,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在这六年里,您的言传身教,使我终身受益。

别了,我亲爱的同学们!是你们在我灰心丧气时给予我鼓励和安慰,使我多少次在逆境中有了前进的动力和勇气。还记得,在四年级时我的学习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低谷期。

不管考前怎么认真复习,我还是感觉无能为力。在那段时间里,我很颓废,成绩一直在八十几、九十分左右徘徊着。那卷子上鲜红的分数,深深地刺伤了我的心。(宅男腐女吧)

是他们,我的同学,在这段时间里安慰我,帮我总结所有的弱项,才使我能够走出低谷,重新振作起来......感谢在这六年里所有给予我帮助、给予我友谊的同学们,让我们在这最后几个月里共同努力吧!

别了,我美丽的校园!转眼六年过去,我们也再不是懵懂无知的孩儿。刚入学时,我们就看到正对着大门口有棵老松树,如今也该新添了六圈年轮了吧!它像一个忠诚的卫士一样守护着我们的校园,也见证着我们的成长。

在这美丽熟悉的校园里,哪一处我们不曾踏足,又有哪一处不留有我们的身影呢?还记得运动会上同学们矫健的身姿,还记得大扫除时大家热火朝天劳动的场景......但是,这一切,最难忘的应该还是那丰富多彩的课间活动了!我们班在课间流行的玩意儿,几乎几周就要换个花样,但令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踢毽子了。至今我的家里仍摆放着几个毽子,一看到它们,我的脑海里就会蹦出我们在操场上踢毽子的欢乐时刻

别了,难忘的小学生活!六年光阴如白驹过隙,不过一瞬。六年的点点滴滴,都将成为我一生中最最美好的回忆。让我们珍惜这最后的美好时光,在一片美好与祝福声中,各自奔向新的征程吧!

没有语言的生活


王老炳和他的聋儿子王家宽在坡地上除草,玉米已高过人头,他们弯腰除草的时候谁也看不见谁。只有在王老炳停下来吸烟的瞬间,他才能听到王家宽刮草的声音。王家宽在玉米林里刮草的声音响亮而且富于节奏,王老炳以此判断出儿子很勤劳。

那些生机勃勃的杂草,被王老炳锋利的刮子斩首,老鼠和虫子窜出它们的巢四处流浪。王老炳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向他头部扑来,当他意识到撞了蜂巢的时候,他的头部、脸蛋以及颈部全被马蜂包围。他在疼痛中倒下,叫喊,在玉米地里滚动。大约滚了二十多米,他看见蜂团仍然盘旋在他的头顶,蜂团像一朵阴云紧追不舍。王老炳开始呼喊王家宽的名字。但是王老炳的儿子王家宽是个聋子,王家宽这个名字对于王家宽形同虚设。

王老炳抓起地上的泥土与蜂群作最后的抵抗,当泥土撒向天空时,蜂群散开了,当泥土落下来的时候,马蜂也落下来。它们落在王老炳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上。王老炳感到眼睛快要被蜇瞎了。王老炳喊家宽,快来救我。家宽妈,我快完啦。

王老炳的叫喊像水上的波澜归于平静之后,王家宽刮草的声音显得愈来愈响亮。刮了好长一段时间,王家宽感到有点口渴,便丢下刮子朝他父亲王老炳那边走去。王家宽看见一大片肥壮的玉米被压断了,父亲王老炳仰天躺在被压断的玉米秆上,头部肿得像一个南瓜,瓜的表面光亮如镜照得见天上的太阳。

王家宽抱起王老炳的头,然后朝对面的山上喊狗子、山羊、老黑快来救命啊。喊声在两山之间盘旋,久久不肯离去。有人听到王家宽尖利的叫喊,以为他是在喊他身边的动物,所以并不理会。当王家宽的喊声和哭声一同响起来时,老黑感到事情不妙。老黑对着王家宽的玉米地喊道:家宽出什么事了?老黑连连喊了三声,没有听到对方的回音,便继续他的劳动。老黑突然意识到家宽是个聋子,于是老黑静静地立在地里,听王家宽那边的动静。老黑听到王家宽的哭声搀和在风声里,我爹他快死了,我爹捅了马蜂窝快被蜇死了。

王家宽和老黑把王老炳背回家里,请中医刘顺昌为王老炳治疗。刘顺昌指使王家宽脱掉王老炳的衣裤,王老炳像一头褪了毛的肥猪躺在床上,许多人站在床边围观刘顺昌治疗。刘顺昌把药水涂在王老炳的头部、颈部、手臂、胸口、肚脐、大腿等处,人们的目光跟随刘顺昌的手游动。王家宽发现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爹的大腿上,他们交头接耳像是说他爹的什么隐私。王家宽突然感到不适,觉得躺在床上的不是他爹而是他自己。王家宽从床头拉出一条毛巾,搭在他爹的大腿上。

刘顺昌被王家宽的这个动作蜇了一下,他把手停在病人的身上,对着围观的人们大笑。他说家宽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虽然是个聋子,但他已猜到我们在说他爹,他从你们的眼睛里脸蛋上猜出了你们说话的内容。

刘顺昌递给王家宽一把钳子,暗示他把王老炳的嘴巴撬开。王家宽用一根布条,在钳口处缠了几圈,然后才把钳口小心翼翼地伸进他爹的嘴巴,撬开他爹紧闭的牙关。刘顺昌一边灌药一边说家宽是个细心人,我没想到在钳口上缠布条,他却想到了,他是怕他爹痛呢。如果他不是个聋子,我真愿意收他做我的徒弟。

药汤灌毕,王家宽从他爹嘴里抽出钳子,大声叫了刘顺昌一声师傅。刘顺昌被叫声惊住,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刘顺昌说家宽你的耳朵不聋了,刚才我说的你都听见了,你是真聋还是假聋?王家宽对刘顺昌的质问未作任何反应,依然一副聋子模样。尽管如此,围观者的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们感到害怕,害怕刚才他们的嘲笑已被王家宽听到了。

十天之后,王老炳的身体才基本康复,但是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瞎子。不知情的人问他,好端端的一双眼睛,怎么就瞎了?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是马蜂蜇瞎的。由于他不是天生的瞎子,他的听觉器官和嗅觉器官并不特别发达,他的行动受到了局限,没有儿子王家宽,他几乎寸步难行。

老黑养的鸡东一只西一只地死掉。起先老黑还有工夫把死掉的鸡捡回来拔毛,弄得鸡毛满天飞。但是一连吃了三天死鸡肉之后,老黑开始感到腻味。老黑把那些死鸡埋在地里,丢在坡地。王家宽看见老黑提着一只死鸡往草地走,王家宽知道鸡瘟从老黑家开始蔓延了。王家宽拦住老黑,说你真缺德,鸡瘟来了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老黑嘴皮动了动,像是辩解。王家宽什么也没听到。

第二天,王家宽整理好担子,准备把家里的鸡挑到街上去卖。临行前王老炳拉住王家宽,说家宽,卖了鸡后给老子买一块肥皂回来。王家宽知道爹想买东西,但是不知道爹要买什么东西。王家宽说爹,你要买什么?王老炳用手在胸前画出一个方框。王家宽说那是要买香烟吗?王老炳摇头。王家宽说那是要买一把菜刀?王老炳仍然摇头。王老炳用手在头上、耳朵、脸上、衣服上搓来搓去,作进一步的提醒。王家宽愣了片刻,终于啊了一声。王家宽说爹,我知道了,你是要我给你买一条毛巾。王老炳拼命地摇头,大声说不是毛巾,是肥皂。

王家宽像是完全彻底地领会了他爹的意图,掉转身走了,空留下王老炳徒劳无益的叫喊。

王老炳摸出家门,坐在太阳光里,他嗅到太阳炙烤下衣服冒出的汗臭,青草和牛屎的气味弥漫在他的周围。他的身上出了一层细汗,皮肤似乎快被太阳烧熟了。他知道这是一个伸手就可以触摸到阳光的日子,这个日子特别漫长。赶街归来的喧闹声,从王老炳的耳边飘过,他想从那些声音里辨出王家宽的声音。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他听到了一个孩童在大路上唱的一首歌谣,孩童边唱边跑,那声音很快就干干净净地消逝了。

热力渐渐从王老炳的身上减退,他知道这一天已接近尾声。他听到收音机里的声音向他走来,收音机的声音淹没了王家宽的脚步声。王老炳不知道王家宽已回到家门口。

王家宽把一条毛巾和一百元钱塞到王老炳手中。王家宽说爹,这是你要买的毛巾,这是剩下的一百元钱,你收好。王老炳说你还买了些什么?王家宽从脖子上取下收音机,凑到王老炳的耳边,说爹,我还买了一个小收音机给你解闷。王老炳说你又听不见,买收音机干什么?

收音机在王老炳手中咿咿呀呀地唱,王老炳感到一阵悲凉。他的手里捏着毛巾、钞票和收音机,唯独没有他想买的肥皂。他想肥皂不是非买不可的,但是家宽怎么就把肥皂理解成毛巾了呢?家宽不领会我的意图,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如果家宽妈还活着,事情就好办了。

几天之后,王家宽把收音机据为己有。他把收音机吊在脖子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走家串户。王家宽走到哪里,哪里的狗就对着他狂叫不息。即便是很深很深的夜晚,有人从梦中醒来,也能听到收音机里不知疲劳的声音。伴随着收音机嚎叫的,是王老炳的责骂。王老炳说你这个聋子,连半个字都听不清楚,为什么把收音机开得那么响,你这不是白费电池白费你老子的钱吗?

吃罢晚饭,王家宽最爱去谢西烛家看他们打麻将。谢西烛看见王家宽把收音机紧紧抱在胸前,像抱一个宝贝,双手不停地在收音机的壳套上摩挲。谢西烛指了指收音机,对王家宽说,你听得到里面的声音吗?王家宽说我听不到但我摸得到声音。谢西烛说这就奇怪了,你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为什么又能听到刚才我的声音?王家宽没有回答,只是嘿嘿地笑,笑过数声后,他说他们总是问我,听不听得到收音机里在说什么?嘿嘿。

慢慢地王家宽成了一些人的中心,他们跨进谢西烛家的大门,围坐在王家宽的周围。一次收音机里正在说相声,王家宽看见人们前仰后合地咧嘴大笑,也跟着笑。谢西烛说你笑什么?王家宽摇头。谢西烛把嘴巴靠近王家宽的耳朵,炸雷似地喊:你笑什么?王家宽像被什么击昏了头,木然地望着谢西烛。好久了王家宽才说,他们笑,我也笑。谢西烛说我要是你,才不在这里呆坐,在这里呆坐不如去这个。谢西烛用右手的食指和左手的拇指与食指,做了一个淫秽的动作。

谢西烛看见王家宽脸上红了一下,谢西烛想他也知道羞耻。王家宽悻悻地站起来,朝大门外的黑夜走去,从此他再也不踏进谢家的大门。

王家宽从谢家走出来时,心头像爬着个虫子不是滋味。他闷头闷脑在路上走了十几步,突然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身上带着浓香,只轻轻一碰就像一捆稻草倒在了地上。王家宽伸手去拉,拉起来的竟然是朱大爷的女儿朱灵。王家宽想绕过朱灵往前走,但是路被朱灵挡住了。

王家宽把手搭在朱灵的膀子上,朱灵没有反感。王家宽的手慢慢上移,他终于触摸到了朱灵温暖细嫩的脖子。王家宽说朱灵,你的脖子像一块绸布。说完,王家宽在朱灵的脖子上啃了一口。朱灵听到王家宽的嘴巴啧啧响个不停,像是吃上了什么可口的食物,余香还残留在嘴里。朱灵想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贪婪动听的咂嘴声。她被这种声音迷惑,整个身躯似乎已飘离地面,她快要倒下去了。王家宽把她搂住,王家宽的脸碰到了她嘴里呼出的热气。

他们像两个落水的人,现在攀肩搭背朝夜的深处走去。黑夜显得公正平等,声音成为多余。朱灵伸手去关收音机,王家宽又把它打开。朱灵觉得收音机对于王家宽,仅仅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吊在他的脖子上,他能感受到重量并不能感受到声音。朱灵再次把收音机夺过来,贴到耳边,然后把声音慢慢地推远,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沉静安宁。王家宽显得很高兴,他用手不停地扭动朱灵胸前的扣子,说你开我的收音机,我开你的收音机。

村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王家宽和朱灵在草堆里迷迷糊糊地睡去。朱灵像做了一场梦,在这个夜晚之前,她一直被父母严加看管。母亲安排她做那些做也做不完的针线活。母亲还努力营造一种温暖的气氛,比如说炒一盘热气腾腾的瓜子,放在灯下慢慢地剥,然后把瓜子丢进朱灵的嘴里、母亲还马不停蹄地说男人怎么怎么的坏,大了的姑娘到外面去野如何如何的不好。

朱灵在朱大爷的呼唤声中醒来。朱灵醒来时发觉有一双男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便朝男人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王家宽松开双手,感到脸上一阵阵辣。王家宽看见朱灵独自走了,王家宽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朱灵从骂声里觉出一丝痛快,她想今夜我造反了,我不仅造了父母的反,也造了王家宽的反,我这巴掌算是把王家宽占的便宜赚回来了。

次日清晨,王家宽还没起床便被朱大爷从床上拉起来。王家宽看见朱大爷唾沫横飞捞袖握拳,似乎是要大打出手才解心中之恨。在看到这一切的同时,王家宽还看到了朱灵。朱灵双手垂落胸前,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她的头发像一团零乱的鸡窝,上面还沾着一丝茅草。

朱大爷说家宽,昨夜朱灵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如果是的,我就把她嫁给你做老婆算了。她既然喜欢你,喜欢一个聋子,我就不为她瞎操心了。朱灵抬起头,用一双哭红的眼睛望着王家宽,朱灵说你说,你要说实话。

王家宽以为朱大爷问他昨夜是不是睡了朱灵?他被这个问题吓怕了,两条腿像站在雪地里微微地颤抖起来。王家宽拼命地摇头,说没有没有

朱灵垂立的右手像一根树杆突然举过头顶,然后重重地落在王家宽的左脸上。朱灵听到鞭炮炸响的声音,她的手掌被震麻了。她看见王家宽身子一歪,几乎跌倒下去。王家宽捂住火辣的左脸,感到朱灵的这一掌比昨夜的那一掌重了十倍,看来我真的把朱灵得罪了,大祸就要临头了。但是我在哪里得罪了朱灵?我为什么平白无故地遭打?

朱灵捂着脸返身跑开,她的头发从头顶散落下来。王家宽进屋找他爹王老炳,他说她为什么打我?王家宽话音未落,又被王老炳扇了一记耳光。王老炳说谁叫你是聋子?谁叫你不会回答?好端端一个媳妇,你却没有福分享受。

王家宽开始哭,哭过一阵之后,他找出一把尖刀,跑出家门。他想杀人,但他跑过的地方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他就这样朝着村外跑去,鸡狗从他脚边逃命,树枝被他砍断。他想干脆自己把自己干掉算了,免得硌痛别人的手。想想家里还有个瞎子爹,他的脚步放慢下来。

凡是夜晚,王家宽闭门不出。他按王老炳的旨意,在灯下破篾准备为他爹编一床席子。王老炳认为男人编篾货就像女人织毛线或者纳鞋底,只要他们手上有活,他们就不会出去惹是生非。

破了三晚的篾条,又编了三天,王家宽手下的席子开始有了席子的模样。王老炳在席子上摸了一把,很失望地摇头。王家宽看见爹不停地摇手,爹好像是不要我编席子,而是要我编一个背篓,并且要我马上把席子拆掉。王家宽说我马上拆。爹的手立即安静下来,王家宽想我猜对爹的意思了。

就在王家宽专心拆席子的这个晚上,王老炳听到楼上有人走动。王老炳想是不是家宽在楼上翻东西。王老炳叫了一声家宽,是你在楼上吗?王老炳没有听到回音。楼上的翻动声愈来愈响,王老炳想这不像是家宽弄出来的声音,何况堂屋里还有人在抽动篾条,家宽只顾拆席子,他还不知道楼上有人。

王老炳从床上爬起来,估摸着朝堂屋走去。他先是被尿桶绊倒,那些陈年老尿洒满一地,他的裤子湿了,衣服湿了,屋子里飘荡腐臭的气味。他试图重新站起来,但是他的头撞到了木板,他想我已经爬到了床下。他试探着朝四个不同的方向爬去,四面似乎都有了木板,他的额头上撞起五个小包。

王家宽闻到一股浓烈的尿臭,以为是他爹起床小解。尿臭持续好长一段时间,并且愈来愈浓重,他于是提灯来看他爹。他看见他爹湿淋淋的趴在床底,嘴张着,手不停地往楼上指。

王家宽提灯上楼,看见楼门被人撬开,十多块腊肉不见了,剩下那根吊腊肉的竹竿在风中晃来晃去,像空荡荡的秋千架。王家宽对着楼下喊:腊肉被人偷走啦。

第五天傍晚,刘挺梁被他父亲刘顺昌绑住双手,押进王老炳家大门。刘挺梁的脖子上挂着两块被火烟熏黑的腊肉,那是他偷去的腊肉中剩下的最后两块。刘顺昌朝刘挺梁的小腿踹了一脚,刘挺梁双膝落地,跪在王老炳的面前。

刘顺昌说老炳,我医好过无数人的病,就是医不好我这个仔的手。一连几天我发现他都不回家吃饭,我觉得有些奇怪,我就跟踪他。原来他们在后山的林子里煮你的腊肉吃,他们一共四人,还配备了锅头和油盐酱醋。别的我管不着,刘挺梁我绑来了,任由你处置。

王老炳说挺梁,除了你还有哪些人?刘挺梁说狗子、光旺、陈平金。

王老炳的双手顺着刘挺梁的头发往下摸,他摸到了腊肉,然后摸到了刘挺梁反剪的双手。他把绳子松开,说今后你们别再偷我的了,你走吧。刘挺梁起身走了。刘顺昌说你怎么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打发他?王老炳说顺昌,我是瞎子,家宽耳朵又聋,他们要偷我的东西就像拿自家的东西,易如反掌,我得罪不起他们。

刘顺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你的这种状况非改变不可,你给家宽娶个老婆吧。也许,那样会好一点。王老炳说谁愿意嫁他呀。

刘顺昌在为人治病的同时,也在暗暗为王家宽物色对象。第一次,他为王家宽带来一个寡妇。寡妇手里牵着一个大约五岁的女孩,怀中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寡妇面带愁容,她的丈夫刚刚病死不久,她急需一个男劳力为她耙田犁地。

寡妇的女孩十分乖巧,她一看见王家宽便双膝落地,给王家宽磕头。她甚至还朝王家宽连连叫了三声爹。刘顺昌想可惜王家宽听不到女孩的叫声,否则这桩婚姻十拿九稳了。

王家宽摸摸女孩的头,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为她拍净膝盖上的尘土。拍完尘土之后,王家宽的手无处可放。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想起去抱寡妇怀中的婴儿。婴儿张嘴啼哭,王家宽伸手去掰婴儿的大腿,他看见婴儿腿间鼓胀的鸟仔。他一边用右中指在上面抖动,一边笑嘻嘻地望着寡妇。一线尿从婴儿的腿中间射出来,婴儿止住哭声,王家宽的手上沾满了热尿。

趁着寡妇和小女孩吃饭的空隙,王家宽用他破篾时剩余的细竹筒,做了一支简简单单的箫。王家宽把箫凑到嘴上狠劲地吹了几口,估计是有声音了,他才把它递给小女孩,他对小女孩说等吃完饭了,你就吹着这个回家,你们不用再来找我啦。

刘顺昌看着那个小女孩一路吹着箫,一路跳着朝她们的来路走去。箫声粗糙断断续续,虽然不成曲调,但听起来有一丝凄凉。刘顺昌摇着头,说王家宽真是没有福分。

后来刘顺昌又为王家宽介绍了几个单身女人,王家宽不是嫌她们老就是嫌她们丑。没有哪个女人能打动他的心,他似乎天生地仇恨那些试图与他一起生活的女人。刘顺昌找到王老炳,说老炳呀,他一个聋子挑来挑去的,什么时候才有个结果,干脆你做主算啦。王老炳说你再想想办法。

刘顺昌把第五个女人带进王家时,太阳已经西落。这个来自异乡的女人,名叫张桂兰。为了把她带进王家,刘顺昌整整走了一天的路程。刘顺昌在灯下不停地拍打他身上的尘土,也不停地痛饮王家宽端给他的米酒。随着一杯又一杯米酒的灌入,刘顺昌的脸变红脖子变粗。刘顺昌说老炳,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左手不太中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伸不直。今夜,她就住在你家啦。

自从那次腊肉被盗之后,王家宽和王老炳就开始合床而睡,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再有小偷进入时,他们好联合行动。张桂兰到达的这个夜晚,王家宽仍然睡在王老炳的床上。王老炳用手不断地掐王家宽的大腿、手臂,示意他过去跟张桂兰。但是王家宽赖在床上死活不从。渐渐地王家宽抵挡不住他爹的攻击,从床上爬了起来。

从床上爬起来的王家宽没有去找张桂兰,他在门外的晒楼上独坐,多日不用的收音机又挂到他脖子上。大约到了下半夜,王家宽在晒楼上睡去,收音机彻夜不眠。如此三个晚上,张桂兰逃出王家。

小学老师张复宝姚育萍夫妇,还未起床便听到有人敲门。张复宝拉开门,看见王家宽挑着一担水站在门外。张复宝揉揉眼睛伸伸懒腰,说你敲门,有什么事?王家宽不管允不允许,径直把水挑进大门,倒入张复宝家的水缸。王家宽说今后,你们家的水我包了。

每天早晨,王家宽准时把水挑进张复宝家的大门。张复宝和姚育萍都猜不透王家宽的用意。挑完水后的王家宽站在教室的窗口,看学生们早读,有时他一直看到张复宝或者姚育萍上第一节课。张复宝想他是想跟我学识字吗?他的耳朵有问题,我怎么教他?

张复宝试图阻止王家宽的这种行动,但王家宽不听。挑了大约半个月,王家宽悄悄对姚育萍说,姚老师,我求你帮我写一封信给朱灵,你说我爱她。姚育萍当即用手比画起来,王家宽猜测姚老师的手势,姚老师大意是说信不用写,由她去找朱灵当面说说就可以了。王家宽说我给你挑了差不多五十挑水,你就给我写五十个字吧,要以我的口气写,不要给朱灵知道是谁写的,求你姚老师帮个忙。

姚育萍取出纸笔,帮王家宽写了满满一页纸的字。王家宽揣着那页纸,像揣一件宝贝,等待时机交给朱灵。

王家宽把纸条揣在怀里三天,仍然没有机会交给朱灵。独自一人的时候,王家宽偷偷掏出纸条来左看右看,似乎是能看得懂上面的内容。

第四天晚上,王家宽趁朱灵的父母外出串门的时机,把纸条从窗口递给朱灵。朱灵看过纸条后,在窗口朝王家宽笑,她还把手伸出窗外摇动。

朱灵刚要出门,被串门回来的母亲堵在门内。王家宽痴痴地站在窗外等候,他等到了朱大爷的两只破鞋子。那两只鞋子从窗口飞出来,正好砸在王家宽的头上。

姚育萍发觉自己写的情书未起作用,便把这件差事推给张复宝。王家宽把张复宝写的信交给朱灵后,不仅看不到朱灵的笑脸,连那只在窗口挥动的手也看不到了。

一开始朱灵就知道王家宽的信是别人代写的,她猜遍了村上能写字的人,仍然没有猜出那信的出处。当姚育萍的字换成张复宝的字之后,朱灵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她看见信后的落款,由王家宽变成了张复宝,她不知道这是有意的错误或是无意的。如果是有意的,王家宽被这封求爱信改变了身份,他由求爱者变成了邮递员。

在朱灵家窗外徘徊的人不只是王家宽一个,他们包括狗子、刘挺梁、老黑以及杨光,当然还包括一些不便公开姓名的人(有的是已经结婚的有的是国家干部)。狗子们和朱灵一起长大一起上小学读初中,他们百分之百地有意或无意地抚摸过朱灵那根粗黑的辫子,狗子说他抚摸那根辫子就像抚摸新学期的课本,就像抚摸他家那只小鸡的绒毛。现在朱灵已剪掉了那根辫子,狗子们面对的是一个待嫁的美丽的姑娘。狗子说我想摸她的脸蛋。

但是在王家宽向朱灵求爱的这年夏天,狗子们意识到他们的失败。他们开始朝朱家的窗口扔石子、泥巴,在朱家的大门上写淫秽的句词,画零乱的人体的某些器官。王家宽同样是一个失败者,只不过他没有意识到。

狗子看见王家宽站在朱家高高的屋顶上,顶着烈日为朱大爷盖瓦。狗子想朱大爷又在剥削那个聋子的劳动力。狗子用手把王家宽从屋顶上招下来,拉着他往老黑家走。王家宽惦记没有盖好的屋顶,一边走一边回头求狗子不要添乱。王家宽拼命挣扎,最终还是被狗子推进了老黑家的大门。

狗子问老黑准备好了没有?老黑说准备好了。狗子于是勒住王家宽的双手,杨光按下王家宽的头。王家宽的头被浸泡进一盆热水里,就像一只即将扒毛的鸡浸入热水里。王家宽说你们要干什么?

王家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被狗子和杨光强行按坐在一张木椅上。老黑拿着一把锋利的剃刀走向木椅,老黑说我们给你剃头,剃一个光亮光亮的头,像十五瓦的电灯泡,可以照亮朱家的堂屋和朱灵的房间。王家宽看见狗子和杨光哈哈大笑,他的头发一团一团地落下来。

老黑把王家宽的头剃了一半,示意狗子和杨光松手。王家宽伸手往头上一摸,摸到半边头发,王家宽说老黑,求你帮我剃完。老黑摇头。王家宽说狗子,你帮我剃。狗子拿着剃刀在王家宽的头上刮,刮出一声惊叫,王家宽说痛死我了。狗子把剃刀递给杨光,说你帮他剃。王家宽见杨光嬉皮笑脸地走过来,接过剃刀准备给他剃头。王家宽害怕他像狗子那样剃,便从椅子上闪开,夺过杨光手里的剃刀,冲进老黑家大门,找出一面镜子。王家宽照着镜子,自己给自己剃完半个脑袋上的头发。

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下山了。王家宽顶着锃亮的脑袋,再次爬上朱家的屋顶盖瓦。狗子和杨光从朱家门前经过,对着屋顶上的王家宽大声喊:电灯泡天都快黑啦,还不收工。王家宽没有听到下面的叫喊,但是朱大爷听得一清二楚。朱大爷从屋顶丢下一块断瓦,断瓦擦着狗子的头发飞过,狗子仓惶而逃。

朱大爷在后半夜被雨淋醒,雨水从没有盖好的屋顶漏下来,像黑夜中的潜行者,钻入朱家那些阴暗的角落。朱大爷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抬头望天,天上黑得像锅底。雨水如天上扑下来的蝗虫,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爬满他的脸。他听到屋顶传来一个声音:塑料布。声音在雨水中含混不清,仿佛来自天国。

朱大爷指使全家搜集能够遮雨挡风的塑料布,递给屋顶上那个说话的人,所有的手电光聚集在那个人身上。闻风而动的人们,送来各色塑料布,塑料布像衣服上的补丁,被那个人打在屋顶。

雨水被那个人堵住,那个被雨水淋透的人是聋子王家宽。他顺着楼梯退下来,被朱大爷拉到火堆边,很快他的全身冒出热气,热气如烟,仿佛从他的鼻孔里钻出来。

王家宽在送塑料布的人群中,发现了张复宝。老黑在王家宽头上很随便地摸一把,然后用手比划说张复宝跟朱灵好。王家宽摇摇头,说我不信。

人群从朱家一退出,只有王家宽还坐在火堆边,他想借那堆大火烤干他的衣裤。他看见朱灵的右眼发红,仿佛刚刚哭过。她的眼皮不停地眨,像是给人某种暗示。

朱灵眨了一会儿眼皮,起身走出家门。王家宽紧跟其后,他听不到朱灵在说什么,他以为朱灵在暗示他。朱灵说妈,我刚才递塑料布时,眼睛里落进了灰尘,我去找圆圆看看。我的床铺被雨水淋湿了,我今夜就跟圆圆睡。

王家宽看见有一个人站在屋角等朱灵,随着手电光的一闪,他看清那个人是张复宝。他们在雨水中走了一程,然后躲到牛棚里。张复宝一只手拿电筒,一只手翻开朱灵的右眼皮,并鼓着腮帮子往朱灵的眼皮上吹。王家宽看见张复宝的嘴唇几乎贴到了朱灵的眼睛上,只一瞬间那嘴唇真的贴到眼睛上。手电像一个老人突然断气,王家宽眼前一团黑。王家宽想朱灵眨眼皮叫我出来,她是存心让我看她的好戏。

雨过天晴,王家宽的光头像一只倒扣的瓢瓜,在暴烈的太阳下晃动。他开始憎恨自己,特别憎恨自己的耳朵。别人的耳朵是耳朵,我的耳朵不是耳朵,王家宽这么想着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剃头刀已被他的左手高高举,手起刀落,他割下了他的右耳。他想我的耳朵是一种摆设,现在我把它割下来喂狗。

到了秋天,那些巴掌大的树叶从树上飘落,它们像人的手掌拍向大地,乡村到处都是噼噼啪啪的拍打声。无数的手掌贴在地面,它们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要等到第二年春天,树枝上才长出新的手掌。王家宽想树叶落了明年还会长,我的耳朵割了却不会再长出来。

王家宽开始迷恋那些树叶,一大早他就蹲到村头的那棵枫树下。淡红色的落叶散布在他的周围,他的手像鸡的爪子,在树叶间扒来扒去,目光跟着双手游动。他在找什么呢?张复宝想。

从村外过来一个人,近了张复宝才看清楚是邻村的王桂林。王桂林走到枫树下,问王家宽在找什么?王家宽说耳朵。王桂林笑了一声,说你怎么在这里找你的耳朵,你的耳朵早被狗吃了,找不到了。

王桂林朝村里走来,张复宝躲进路边的树丛,避过他的目光。张复宝想干脆在这树林里方便方便,等方便完了王家宽也许会走开了。张复宝提着裤带从树林里走出来,王家宽仍然勾着头在寻找着什么,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张复宝轻轻地骂道:一只可恶的母鸡。

张复宝回望村庄,他看到朱灵远去的背影。他想事情办糟了,一定是在我方便的时候,朱灵来过枫树边,她看见枫树下的那个人是王家宽而不是我,她就转身回去了。如果朱灵再耽误半个小时,就赶不上去县城的班车了。

大约过去五分钟,张复宝看见他的学生刘国芳从大路上狂奔而来。刘国芳在枫树下站了片刻,捡起三片枫叶后,又跑回村庄。刘国芳咚咚的跑步声,敲打在张复宝的心尖上,他紧张得有些支持不住了。

朱灵听刘国芳说树下只有王家宽时,她当即改变了主意。她跟张复宝约好早晨九点在枫树下见面,然后一同上县城的医院。但她刚刚出村,就看见王桂林从路上走过来。她想王桂林一定在树下看见了张复宝,我和张复宝的事已经被人传得够热闹了,我还是避他一避,否则他看见张复宝又看见我出村会怎么想。朱灵这么想着,又走回家中。

为了郑重其事,朱灵把路经家门口的刘国芳拉过来。她叫刘国芳跑出村去为她捡三张枫叶。刘国芳捡回三片淡红的枫叶,刘国芳说我看见聋子王家宽在树下找什么。朱灵说你还看见别人了吗?刘国芳摇摇头,说没有。

去不了县城,朱灵变得狂躁不安。细心的母亲杨凤池突然记起好久没有看见朱灵洗月经带了。杨凤池把手伸向女儿朱灵的腹部,她的手被一个声音刺得跳起来。朱灵怀孕的秘密,被她母亲的手最先摸到。

每一天人们都看见王家宽出村去寻找他的耳朵,但是每一天人们都看见他空手而归。如此半月,人们看见王家宽领着一个漂亮的姑娘走向村庄。

姑娘的右肩吊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皮包里装满大大小小的毛笔。快要进村时,王家宽把皮包从姑娘的肩上夺过来,挎在自己的肩上。姑娘会心一笑,双手不停地比画。王家宽猜想她是说感谢他。

村头站满参差不齐的人,他们像土里突然冒出的竹笋,一根一根又一根。有那么多人看着,王家宽多少有了一点得意。然而王家宽最得意的,是姑娘的表达方式。她怎么知道我是一个聋子?我给她背皮包时,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画,不停地感谢。她刚刚碰到我就知道我是聋子,她是怎么知道的?

王老炳从外面的喧闹声中,判断有一个哑巴姑娘正跟着王家宽朝自家走来。他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响声,在大门破烂的响声里还有王家宽的声音,王家宽说爹,我带来一个卖毛笔的姑娘,她长得很漂亮,比朱灵漂亮。王老炳双手摸索着想站起来,但他被王家宽按回到板凳上。王老炳说姑娘你从哪里来?王老炳没有听到回答。

姑娘从包里取出一张纸,抖开。王家宽看见那张纸的边角已经磨破,上面布满大小不一的黑字。王家宽说爹,你看,她打开了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你快看看写的是什么?王家宽一抬头,看见他爹没有动静,才想起他爹的眼睛已经瞎了。王家宽说可惜你看不见,那些字像春天的树长满了树叶,很好看。

王家宽朝门外招手,竹笋一样立着的围观者,全都东倒西歪挤进大门。王老炳听到杂乱无章的声音,声音有高有低,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王老炳听他们念道:

我叫蔡玉珍,专门推销毛笔,大支的五元,小支的二元伍角,中号三元伍角。现在城市里的人都不用毛笔写字,他们用电脑、钢笔写,所以我到农村来推销毛笔。我是哑巴,伯伯叔叔们行行好,买一两支给你的儿子练字,也算是帮我的忙。

有人问这字是你写的吗?姑娘摇头。姑娘把毛笔递给那些围着她的人,围观者面对毛笔仿佛面对凶器,他们慢慢地后退,姑娘一步一步地紧逼。王老炳听到人群稀哩哗啦地散开。王老炳想他们像被拍打的苍蝇,哄的一声散了。

蔡玉珍以王家为据点,开始在附近的村庄推销她的毛笔,所到之处,人们望风而逃。只有色胆包天的男人和一些半大不小的孩童,对她和她的毛笔感兴趣。男人们一手捏毛笔,一手去摸蔡玉珍红扑扑的脸蛋,他们根本不把站在蔡玉珍旁边的王家宽放在眼里。他们一边摸一边说他算什么,他是一个聋子是跟随蔡玉珍的一条狗。他们摸了蔡玉珍的脸蛋之后,就像吃饱喝足一样,从蔡玉珍的身边走开。他们不买毛笔。王家宽想如果我不跟着这个姑娘,他们不仅摸她的脸蛋,还会摸她的胸口,强行跟她睡觉。

王家宽陪着蔡玉珍走了七天,他们一共卖去十支毛笔。那些油腻的零碎的票子现在就揣在蔡玉珍的怀里。

秋天的太阳微微斜了,王家宽让蔡玉珍走在他的前面,他闻到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汗香。阳光追着他们的屁股,他的影子叠到了她的影子上。他看见她的裤子上沾了几粒黄泥,黄泥随着身体摆动。那些摆动的地方迷乱了王家宽的眼睛,他发誓一定要在那上面捏一把,别人捏得为什么我不能捏?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的时刻,王家宽突然听到几声紧锣密鼓的声响。他朝四周张望,原野上不见人影。他听到声音愈响愈急,快要撞破他的胸口。他终于明白那声响来自他的胸部,是他心跳的声音。

王家宽勇敢地伸出右手,姑娘跳起来,身体朝前冲去。王家宽说你像一条鱼滑掉了。姑娘的脚步就迈得更密更快。他们在路上小心地跑着,嘴里发出零零星星的笑声。

路边两只做爱的狗,打断了他们的笑容。他们放慢脚步生怕惊动那一对牲畜。蔡玉珍突然感到累,她的腿怎么也迈不动了,她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狗。牲畜像他们的导师,从容不迫地教导他们。太阳的余光撒落在两只黄狗的皮毛上,草坡无边无际地安静。狗们睁着警觉的双眼,八只脚配合慢慢移动,树叶在狗的脚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蔡玉珍听到狗们呜呜地唱,她被这种特别的唱词感动。她在呜咽声中被王家宽抱进了树林。

枯枝败叶被蔡玉珍的身体压断,树叶腐烂的气味从她身下飘起来,王家宽觉得那气息如酒,可以醉人。王家宽看见蔡玉珍张开嘴,像是不断地说什么。蔡玉珍说你杀死我吧。蔡玉珍被她自己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她不断地说我会说话了,我怎么会说话了呢。

那两只黄狗已经完事,此刻正蹒跚着步子朝王家宽和蔡玉珍走来。蔡玉珍看见两只狗用舌头舔着它们的嘴皮,目光冷漠。它们站在不远的地方,朝着他们张望。王家宽似乎是被狗的目光所鼓励,变得越来越英雄。王家宽看见蔡玉珍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它们全都扭曲了,有两串哭声从扭曲的眼眶里冒出来。

这个夜晚,王家宽没有回到他爹王老炳的床上,王老炳知道他和那个哑巴姑娘睡在一起了。

朱灵上厕所,她母亲杨凤池也会紧紧跟着。杨凤池的声音无孔不入,她问朱灵怀上了谁的孩子?这个声音像在朱灵头顶盘旋的蜜蜂,挥之不去避之不及,它仿佛一条细细的竹鞭,不断抽在朱灵的手上、背上和小腿上。朱灵感到全身紧绷绷的没有一处轻松自在。

朱灵害怕讲话,她想如果像蔡玉珍一样是个哑巴,母亲就不会反复地追问了。哑巴可以顺其自然,没有说话的负担。

杨凤池把一件小孩衣物举起来,问朱灵好不好看。朱灵不答。杨凤池说好端端一个孙子,你怎么忍心打掉,我用手一摸就摸到了他的鼻子、嘴巴和他的小腿,还摸到了他的鸟仔。你只要说出那个男人,我们就逼他成亲。杨凤池采取和和朱灵截然相反的策略。

就连小孩都能看出来灵怀孕,朱灵轻易不敢出门。放午学时有几个学生路经朱家,他们扒着朱家门板的缝隙处,窥视门里的朱灵。他们看见朱灵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笨熊,狂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从门缝里窥视人的生活,他们感到新奇,他们忘记回家吃午饭。直到王家宽和蔡玉珍从朱家门前走过,他们才回过头来。

学生们有一丝兴奋,他们想做点什么事情。当他们看见王家宽时,他们一齐朝王家宽围过来,他们喊道:

王家宽大流氓,搞了女人不认账

蔡玉珍看见那些学生一边喊一边跳,污浊的声音像石头、破鞋砸在王家宽的身上。王家宽对学生们露出笑容,他也和着学生们的节拍跳起来。因为他听不见,所以那些侮辱的话对他没有造成丝毫的伤害。学生们愈喊愈起劲,王家宽越跳越精神,他的脸上已渗出了粒粒汗珠。蔡玉珍忍无可忍,朝那些学生挥舞拳头。学生被她赶远了,王家宽跟着她往家里走。他们刚走几步,学生们又聚集起来,学生们喊道:蔡玉珍是哑巴,跟个聋子成一家,生个孩子聋又哑。

蔡玉珍回身去追那个领头的学生,追了几步她就被一声石头绊倒在地上。她的鼻子被石头碰伤,流出几滴浓稠的血。她趴在地上对着那些学生咿哩哇啦地喊,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王家宽伸手去拉她,王家宽笑她多管闲事。蔡玉珍想还是王家宽好,他听不见,什么也没伤着,我听见了不仅伤心还伤了鼻子。

在那几个学生的带领下,更多的学生加入了窥视朱灵的行列。学校离朱家只有三百多米,老师下课的哨声一响,学生们便朝朱家飞奔而来。张复宝站在路上拦截那些奔跑的学生,结果自己反被学生撞倒在路上。一气之下,张复宝把带头的四个学生开除了。张复宝对他们说,你们不准再踏进学校半步。

到了冬天,朱灵自己把自己从门里解放出来,她穿着鲜艳的冬装,比原先显得更为臃肿。她走东家串西家,逢人便说我要结婚了,人们问她跟谁结?她说跟王家宽。有人说王家宽不是跟蔡玉珍结了吗?朱灵说那是同居,不叫结婚。他们没有爱情基础,那不叫结婚。

许多人暗地里说朱灵不知道羞耻,幸好王家宽是聋子,任由她作践,换了别人她的戏就没法往下演了。

村庄的挑花在一夜之间开放。桃花红得像血,看到那种颜色,就似乎闻到血的气味。王老炳坐在家门口,说我闻到桃花的味道了,今年的桃花怎么开得这么早?还没有过年就开了。

那个长年在山区照相的赵开应,走到王老炳面前,问他照不照相,王老炳说听你的口音,是赵师傅吧,你又来啦?你总是年前这几天来我们村,那么准时。你问我照不照相,现在我照相还有什么用。去年冬天我还看得见你,今年冬天我就看不见你了。照也白照。你去找那些年轻人照吧,老黑、狗子、朱灵他们每年都要照几张。赵师傅,你坐。我只顾说话,忘记喊你坐啦。赵师傅你走啦?你怎么不坐一坐。

王老炳还在不停地说话时,赵开应已走出去老远。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孩子和换了新衣准备照相的人们。

桃花似乎专为朱灵而开放。她带着赵开应在桃林里转来转去,那些红色的花瓣像雪,撒落在她的头发上和棉衣上。她的脸因为兴奋变得红扑扑的,像是被桃花染红一般。赵开应说朱灵你站好,这相机能把你喘出来的热气都照进去。朱灵说赵师傅,你尽管照,我要照三十几张,把你的胶卷照完。

朱灵特别的笑声和红扑扑的脸蛋,就留在这一年的桃树上,以致后来人们看桃树就想起朱灵。

朱灵是照完相之后,走进王家宽的家的。从她家遭大雨袭击的那个晚上到现在,她是第一次踏进王家的大门。朱灵显得有些疲惫,她一进门之后就躺到王家宽的床上。她睡王家宽的床,像睡她自己的床那么随便。她只躺下片刻,蔡玉珍就听到了她的鼾声。

蔡玉珍不堪朱灵鼾声的折磨,她把朱灵摇醒了。她朝朱灵挥手。朱灵看见她的手从床边挥向门外,朱灵想她的意思是让我从这里滚出去。朱灵说这是我的床,你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蔡玉珍没有被朱灵的话吓倒,她很用力地坐在床沿。床板在她坐下来时摇晃不止,并且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她想用这种声音,把朱灵赶跑。

朱灵想要打败蔡玉珍必须不停地说话,因为她听得见说不出。朱灵说我怀了王家宽的小孩,两年以前我就跟王家宽睡过了。你从哪里来我们不知道,你不能在这里长期地住下去。

蔡玉珍从床边站起来,哭着跑开。朱灵看见蔡玉珍把王家宽推入房门。朱灵说你是个好人,家宽,你明知道我怀了谁的孩子,但是你没有出卖我。我今天是给你磕头来啦。

王家宽看见朱灵的头磕在床边上,以为她想住下来。朱灵想不到她美好的幻想会在这一刻灰飞烟灭。王家宽说你怀了张复宝的孩子,怎么来找我?你走吧,你不走我就向大家张扬啦。朱灵说求你,别说,千万别让我妈知道,我这就去死,让你们大家都轻松。

朱灵把她的双脚从被窝里伸到床下,她的脚在地上找了好久才找到她的鞋子。王家宽的话像一剂灵丹妙药,在朱灵的身上发生作用。朱灵试探着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未能把臃肿的身体挺直,王家宽顺手扶了她一把。朱灵说我是聋子,我什么也没听到,我谁也不害怕。

朱灵在王家宽面前轻描淡写说的那句话,被蔡玉珍认真地记住了。朱灵说我这就去死,让你们大家都轻松。

蔡玉珍看见朱灵提着一根绳索走进村后的桃林,暮色正从四面收拢,余霞的尾巴还留在山尖。蔡玉珍发觉朱灵手里的绳索泛着红光,绳索好像是下山的太阳染红的也好像是桃花染红的。蔡玉珍想她白天还在这里照相,晚上却想在这里寻死。

朱灵突然回头,发现了跟踪她的蔡玉珍。朱灵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蔡玉珍砸过去。朱灵说你像一只狗,紧跟着我干什么?你想吃大便吗?蔡玉珍在辱骂声中退缩,她犹豫片刻之后,快步跑向朱家。

朱大爷正在扫地,灰尘从地上扬起来,把朱大爷罩在尘土的笼子里。蔡玉珍双手往颈脖处绕一圈,再把双手指向屋梁。朱大爷不理解她的意思,觉得她影响了他的工作,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蔡玉珍的胸口像被爪子狠狠地抓了几把,她拉过墙壁上的绳索,套住自己的脖子,脚跟离地,身体在一瞬间拉长。朱大爷说你想吊颈吗?要吊颈回你家去吊。朱大爷的扫把拍打在蔡玉珍的屁股上,蔡玉珍被扫出朱家大门。

过了一袋烟的时间,杨凤池开始挨家挨户呼唤朱灵。蔡玉珍在杨凤池焦急的喊声里焦急,她的手朝村后的桃林指,还不断地画着圆圈。朱大爷把这些杂乱的动作和刚才的动作联系起来,感到情况不妙。

星星点点的火把游向后山,人们呼喊朱灵的名字。

第五天清晨,张复宝一如既往来到了学校旁的水井边打水。他的水桶碰到了一件浮动的物体,井口隐约传来腐烂的气味。他回家拿来手电,往井底照射,他看到了朱灵的尸体。张复宝当即呕吐不止。村里的人不辞劳苦,他们宁愿多走几脚路,去挑小河里的水来吃。而这口学校旁的水井,只有张复宝一家人享用,朱灵死了五天,他家就喝了五天的脏水。

那天早上学校没有开课,在以后的几天里,张复宝仍然被尸体缠绕着,学生们看见他一边上课一边呕吐。而姚育萍差不多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她已经虚弱得没法走上讲台。

到了春天,赵开应才把他年前照的那些相片,送到村子里来。他拿着朱灵的照片,去找杨凤池收钱。杨凤池说朱灵死了,你去找她要钱吧。赵开应碰了钉子,正准备把朱灵的照片丢进火炕。王家宽抢过照片,说给我,我出钱,我把这些照片全买下来。

一种特别的声音,在屋顶上滚来滚去,它像风的呼叫,又像是一群老鼠在瓦片上奔跑。声音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准时地降落,蔡玉珍被这种声音包围了好些日子。她很想架一把梯子,爬到屋顶上去看个究竟,但是在睁着眼和闭着眼都一样黑的夜晚,她害怕那些折磨她的声音。

白天她爬到屋后的一棵桃树上,认真地观察她家的屋顶,她只看到灰色的歪歪斜斜的瓦片,瓦片上除了阳光什么也没有。看过之后,她想那声音今夜不会有了。但是那声音还是如期而来,总是在她即将入睡的时刻,把她唤醒。她于是不甘心,睁着眼睛等到天明,再次爬上桃树。一次又一次,她几乎数遍了屋顶上的瓦片,还是没有发现问题。她想是不是我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王老炳同时被这种声音纠缠着,他对干扰他睡眠的声音,做出适应的反应。他坐在床沿整夜整夜地抽烟,不断地往尿桶里屙尿。他觉得那声音像一把锯子,现在正往他脑子里锯进去。他想如果我再不能入睡,我就要发疯啦。他一边想着一边平心静气地躺到床上。只躺了一小会儿,他又爬起来,他的手摸到床头的油灯,他把油灯砸到地上。油灯碎裂的声音,把那个奇怪的声音赶跑了,但是它游了一圈后马上又回到王老炳的耳边。

王老炳开始制造声音来驱赶声音。他把烟斗当作鼓槌,不停地磕他的床板。他像一只勤劳的啄木鸟,使同样无法人睡的蔡玉珍雪上加霜。

啄木鸟的声音停了,王老炳改变策略,他开始不停地说话,无话找话说。蔡玉珍听到他在胡话里睡去,鼾声接替话声。听到鼾声,蔡玉珍像饥饿的人,突然闻到了饭香。

屋顶的声音没有消失,蔡玉珍拿着手电往上照,她看见那些支撑瓦片的柱头、木板,没有听到声音。她听到声音从屋顶转移到地下,仿佛躲在那些箱柜里。她把箱柜的门一一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她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了刚刚入睡的王老炳。王老炳说你找死吗?我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你搞醒了。说完,屋子里变得出奇的静。蔡玉珍缩手缩脚,再也不敢弄出声响来。

蔡玉珍听到王老炳叫她,王老炳说你过来扶我出去,我们去找找那个声音,看它藏在哪里。蔡玉珍用手推王家宽,王家宽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蔡玉珍冒着胆走到王老炳床前,拉住王老炳走出大门,黑夜里风很大。

他们在门前仔细听,那个奇怪的声音像是来自屋后,他们朝屋后走去,走进后山那片桃林。蔡玉珍看见杨凤池跪在一株桃树下,用一根木棍敲打一只倒扣的瓷盆,瓷盆发出空阔的声音。手电光照到杨凤池的身上,她毫无知觉,她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蔡玉珍和王老炳听到她在诅咒王家宽。她说是王家宽害死了朱灵。王家宽不得好死,王家宽全家死绝

蔡玉珍朝瓷盆狠狠地踢,瓷盆飞出去好远。杨凤池睁眼看见光亮,吓得爬着滚着出了桃林。王老炳说她疯啦。现在死无对证,她把屎呀尿呀全往家宽身上泼。我们穷不死饿不死,但我们被脏水淹死。我们还是搬家吧,离他们远远的。

王家宽扶着王老炳过了小河,爬上对岸,蔡玉珍扛着锄头、铲子跟在他们的身后。村庄的对面,也就是小河的那一边是坟场,除了清明节,很少有人走到河的那边去。王老炳过河之后,几乎是凭着多年的记忆,走到了他祖父王文章的墓前。他走这段路走得平稳、准确无误,根本不像个瞎子。王家宽不知道王老炳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王家宽说爹,你要做什么?王老炳说把你曾祖的坟挖了,我们在这里起新房。蔡玉珍向王家宽比了一个挖土的动作。王家宽想爹是想给曾祖修坟。

王家宽在王文章的坟墓旁挖沟除草,蔡玉珍的锄头却指向坟墓。王家宽抬头看见他曾祖的坟,在蔡玉珍的锄头下土崩瓦解,转眼就塌了半边,他感到惊奇。他神色庄重地夺过蔡玉珍手里的锄头,然后用铲子把泥巴一铲一铲地填到缺口里。

王老炳没有听到挖土的声音,他说蔡玉珍,你怎么不挖了。这是个好地盘,我们的新家就建在这里。我祖父死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我看见我祖父是装着两件瓷器人土的,那是值钱的古董,你把它挖出来。你挖呀。是不是家宽不让你挖,你叫他看我。王老炳说着,比了一个挖土的动作。他的动作坚决果断,甚至是命令。

王家宽说爹,你是叫我挖坟吗?王老炳点点头。王家宽说为什么?王老炳说挖。蔡玉珍捡起横在地面的锄头,递给王家宽。王家宽不接,他蹲在河边看河对面的村庄,以及他家的瓦檐。他看见炊烟从各家各户的屋顶升起,早晨的天空被清澈的烟染成蓝色。有人赶着牛群出村。谁家的鸡飞上刘顺昌家的屋顶,昂首阔步、来来回回地走。

王家宽回头,看见坟墓又缺了一只角,新土覆盖旧土,蔡玉珍像一只蚂蚁正艰难地啃食一块大饼。王老炳摸到了地上的锄头,他慢慢地把锄头举起来,慢慢地放下去,锄头砸在石块上,偏离目标,差一点锄到王老炳的脚,王家宽想他们是下决心要挖这座坟了。王家宽从他爹手上接过锄头,紧闭双眼把锄头锄向坟墓。他在干一件他不愿意干的事情,他渴望闭上双眼。他想爹的眼睛如果不瞎,他就不会向他烧香磕头的地方动锄头。

挖坟的工作持续了半天,他们总算整出了一块平地,他们没有看见棺材和尸骨。王家宽说这坟里什么也没有。王老炳听到王家宽这么说,感到十分惊诧。他摸到刚整好的平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放到鼻尖前唤了又嗅。他想我是亲眼看着祖父下葬的,棺材里装着两件精美的瓷器,现在怎么连一根尸骨都没有呢?

时间到了夏末,王家宽和蔡玉珍在对岸垒起两间不大不小的泥房。他们把原来的房屋一点一点地拆掉,屋顶上的瓦也全都挑到了河那边。他们原先的家,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搬家的那天,王家宽甩掉许多旧东西。他砸烂那些油腻的坛子,劈开几个沉重的木箱。他对过去留下来的东西,带着一种天然的仇恨。他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轻装上路,只带上他必须携带的物品。

整理他爹的床铺时,他在床下发现了两只精美的花瓶。他扬手准备把它扔掉,被蔡玉珍及时拦住。蔡玉珍用毛巾把花瓶擦亮,递给王老炳。王老炳用手一摸,脸色霎时变了。他说就是它,我找的就是它。我明明看见它埋到了祖父的棺材里,现在又从哪里跑出来了呢?帮忙搬家的人说是王家宽从你床铺下面翻出来的。王老炳说不可能。

王老炳端坐在阳光里,抱着花瓶不放。搬家的人像搬粮的蚂蚁,走了一趟又一趟。他们看见王老炳面对从他身边走过的脚步声笑,面对空荡荡的房子笑,笑得合不拢嘴。

王老炳一家完全彻底地离开老屋,是在这一天的傍晚。搬家的人们都散了,王家宽从老屋的火坑里,点燃火把,眼泪随即掉下来。他和火把在前,王老炳和蔡玉珍断后。王老炳怀抱两只花瓶,蔡玉珍小心地搀扶着他。

过了小木桥,王老炳叫蔡玉珍拉住前面的王家宽,他要大家都在河边把脚洗干净。他说你们都来洗一洗,把脏东西洗掉,把坏运气洗掉,把过去的那些全部洗掉。三个人六只脚板在火光照耀下,全都泡进水里。蔡玉珍看见王家宽用手搓他的脚板,搓得一丝不苟,像有老茧和鳞甲从他脚上一层层脱下来。

村庄里的人全都站在自家门口,目送王家宽一家人上岸。他们觉得王家宽手上的火把,像一簇鬼火,无声地孤单地游向对岸。那簇火只要把新屋的火引燃,整个搬迁的仪式也就结束了。一同生活了几十年的邻居们,就这样看着一个邻居从村庄消失。

一个秋天的中午,刘顺昌从山上采回满满一背篓草药。他把草药倒到河边,然后慢慢地清洗它们。河水像赶路的人,从他手指间快速流过,他看到浅黄的树叶和几丝衰草,在水上漂浮。他的目光越过河面,落到对岸王老炳家的泥墙上。

他看见王老炳一家人正在盖瓦。王老炳家搬过去的时候,房子只盖了三分之二。那时刘顺昌劝他等房子全盖好了,再搬走不迟。但王老炳像逃债似的,急急忙忙地赶过那边去住,现在他们利用他们的空余时间,补盖房子。

蔡玉珍站在屋檐下捡瓦,王老炳站在梯子上接,王家宽在房子上盖。瓦片从一个人的手,传到另一个人的手里,最后堆在房子上。他们配合默契,远远地看过去看不出他们的残疾。王家宽不时从他爹递上去的瓦片中选出一些断瓦扔下来,有的瓦片还扔到了河中。

刘顺昌只看到小河里的水花飞扬,听不到瓦片砸入河中的声音。这是一个没有声音的中午,太阳在小河里静静地走动。王老炳一家人不断地弯腰举手,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刘顺昌看着他们,像看无声的电影。他们似乎是阴间里的人,或者是画在纸上的人。他们只在光线里动作,轻飘、单薄,虚幻得不像人似的。

刘顺昌看见房上的一块瓦片飞落,碰到蔡玉珍的头上,破成四五块碎片。蔡玉珍双手捧头,弯腰蹲在地上。刘顺昌想蔡玉珍的头一定被砸破了。刘顺昌朝那边喊话:老炳,蔡玉珍的头伤得重不重?需不需要我过去看一看,给她敷点草药?那边没有回音,他们像没有听到刘顺昌喊话。

王家宽从房子上走下来,把蔡玉珍背到河边,用河水为她洗脸上的血。刘顺昌喊蔡玉珍,你怎么啦?王家宽和蔡玉珍仍然没有反应。刘顺昌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子,往河边砸过去。王家宽朝飞起的水花匆匆一瞥,便走进草丛为蔡玉珍采药。他把他采到的药放进嘴里嚼烂,再用右手抠出嚼烂的药,敷到蔡玉珍的伤口上。

蔡玉珍再次趴在王家宽的背上。王家宽背着她往回走。尽管小路有一点坡度,王家宽还能在路上一边跳一边走,像从某处背回新娘一样快乐惬意。蔡玉珍被王家宽从背上颠到地面,她在王家宽的背膀上擂上几拳,想设法绕过王家宽往前跑。但是王家宽张开他的双手,把路拦住。蔡玉珍只得用双手搭在王家宽的双肩上,跟着他走跟着他跳。

跳了几步。王家宽突然返身抱住蔡玉珍。蔡玉珍像一张纸片,轻轻地离开地面,落入王家宽的怀中。王家宽把蔡玉珍抱进家门,王老炳摸索着进入家门。刘顺昌看见王家的大门无声地合拢。刘顺昌想他们一天的生活结束了,他们很幸福。

秋风像夜行人的脚步,在河的两岸在屋外沙沙地走着。王老炳和王家宽都已踏踏实实地睡去。蔡玉珍听到屋外响了一声,像是风把挂在墙壁上的什么东西吹落了。蔡玉珍本来不想理睬屋外的声音,她想瓦已盖好了,家已经像个家了,应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但她怕她晾在竹竿上的衣服被风吹落,于是她又从床上爬起来。

她拉开大门,一股风灌进她的脖子。她把手电摁亮,她看见手电光像一根无限伸长的棍子,一头在她的手上,另一头搁在黑夜里。她拿着这根白晃晃的棍子。走出家门,转到屋角看晾在竹竿上的衣服。衣服还晾在原先的位置,风甩动那些垂直的衣袖,像一个人的手臂被另一个人强行地扭来扭去。蔡玉珍想收那些衣服,她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双手伸向竹竿。她的手还没有够着竹竿,便被一双粗壮的手臂搂住了。那双手搂着她飞越一条沟,跨过两道坎,最后一起倒在河边的草堆里。蔡玉珍嘴里的手电筒在奔跑中跌落,玻璃电珠破碎,照明工具成了瞎子,河两岸乱糟糟的黑。

那人撕开她的衣服,像一只吃奶的狗仔用嘴在她胸口乱拱。蔡玉珍想喊,但她喊不出来。她的奶子被啃得火辣辣地痛。她记住这个人有胡须。那人想脱她的裤子、蔡玉珍双手攥紧裤头,在草堆里打滚。那人似乎是急了,他腾出一只手来摸他的口袋,他摸出一把冰凉的刀。他把刀贴在蔡玉珍的脸上,蔡玉珍安静下来。蔡玉珍听到裤子破裂的声音,她知道她的裤裆被小刀割破了。

蔡玉珍像一匹马,被那人强行骑了上去。挣扎中,她的裤裆完全彻底地撕开。她想现在攥着裤头已经没有用处。她张开双手。十个手指朝那人的脸上抓。她想明天,我就去找脸皮被抓破的人。

强迫和挣扎待续了好久,蔡玉珍的嘴里突然吐出几个字:我要杀死你。她把这几个字,劈头盖脸吐向那人。那人从蔡玉珍的身上弹起来,转身便跑。蔡玉珍听到那人说我撞上鬼啦,哑巴怎么也能说话。声音含糊不清,蔡玉珍分辨不出那声音是谁的。

当她回到床前,点燃油灯时,王家宽看到了她受伤的胸口和裂开的裤裆。王家宽摇醒他爹,王家宽说爹,蔡玉珍刚才被人搞了,她的裤裆被刀子划破,衣服也被撕烂了。王老炳说你问问她,是谁干的好事?王老炳想:说也是白说,王家宽他听不到。王老炳叹了一口气,对着隔壁喊玉珍,你过来,我问问你。你不用怕,爹什么也看不见。

蔡玉珍走到王老炳床前,王老炳说你看清是谁了吗?蔡玉珍摇头。王家宽说爹,她摇头,她摇头做什么?王老炳说你没看清楚他是谁,那么你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伤口了吗?蔡玉珍点头。王家宽说爹,她又点头了。王老炳说伤口留在什么地方?蔡玉珍用双手抓脸,然后又用手摸下巴。王家宽说爹,她用手抓脸还用手摸下巴。王老炳说你用手抓了她的脸还有下巴?蔡玉珍点头又摇头。王家宽说现在她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王老炳说你抓了他脸?蔡玉珍点头。王家宽说她点头。王老炳说你抓了他下巴?蔡玉珍摇头。王家宽说她摇头。蔡玉珍想说那人有胡须,她嘴巴张了一下,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急得想哭。她看到王老炳的嘴巴上下,长满了浓密粗壮的胡须,她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王家宽说她摸你的胡须。王老炳说玉珍,你是想说那人长有胡须吗?蔡玉珍点头。王家宽说她点头。王老炳说家宽他听不到我说话,即使我懂得那人的脸被抓破,嘴上长满胡须,这仇也没法报啊。如果我的眼睛不瞎,那人哪怕跑到天边,我也会把他抓出来。孩子,你委屈啦。

蔡玉珍哇的一声哭了,她的哭声十分响亮。她看见王老炳瞎了的眼窝里冒出两行泪。泪水滚过他皱纹纵横的脸,挂在胡须上。

无论是白天或者黑夜,王家宽始终留意过往的行人。他手里捏着一根木棒,对着那些窥视他家的人晃动。他怀疑所有的男人,甚至怀疑那个天天到河边洗草药的刘顺昌。谁要是在河那边朝人了家多看几眼,他也会不高兴也会怀疑。

王老炳叫蔡玉珍把小河上的木板桥拆掉,王家宽不允。他朝准备拆桥的蔡玉珍晃动他手里的木棒,他坚信那只饿嘴的猫,一定还会过桥来。王家宽对蔡玉珍说我等着。

王家宽耐心地等了将近半个月,他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时机。他看见一个人跑过独木桥,朝他家摸来。王家宽还暂时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但月亮已把来人身上白色的衬衣照得闪闪发光。王家宽用木棒在窗口敲了三下,这是通知蔡玉珍的暗号。

那个穿白衬衣的人,来到王家门前,他四下望一眼后,便从门缝往里望。大约是什么也没看见,他慢慢地靠近王家宽卧室的窗口,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窥视窗里。王家宽从暗处冲出来,木棒横扫那人的小腿。那人像秋天的蚂蚱,从窗口跳开,还没有站稳就跪到了地下。那人试图逃跑,他刚跑到屋角,王家宽就喊了一声:爹,快打。屋角伸出一根木棒,正好砸在那人的头上。那人抱头在地下滚了几滚,又重新站起来。他的手里已经抓住了一块石头,他举起石头正要砸向王家宽时,蔡玉珍从柴堆里冲出,举起一根木棍朝那只拿石头的手扫过去。那人的手迅疾缩回,石头掉在地上。

那个人被他们打趴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了,他们才拿手电照那个人的脸。王家宽说原来是你,谢西烛。你不打麻将啦?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谢西烛的嘴巴动了动,说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王老炳和蔡玉珍谁也没听清楚。

蔡玉珍看见谢西烛的下巴留着几根胡须,但那胡须很稀很软,他的脸上似乎也没有被抓破的印痕。蔡玉珍想是不是他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王家宽问蔡玉珍,是不是他?蔡玉珍摇头,意思是说我也搞不清楚。王家宽的眼睛突然睁大,蔡玉珍看见他的眼球快要蹦出来似的。蔡玉珍又点了点头。

蔡玉珍和王家竟把谢西烛抬过河,丢弃在河滩。他们面对谢西烛往后退,他们一边退一边拆木板桥,那些木头和板子被他们丢进水里。蔡玉珍听到木板咕咚咕咚地沉入水中,木板像溺水的人。

自从蔡玉珍被强奸的那个夜晚之后,王老炳觉得他和家宽、玉珍仿佛变成了一个人。特别是那晚上床前对话给他留下怎么也抹不去的记忆。他想我发问,玉珍点头或摇头,家宽再把他看见的说出来,三个人就这么交流和沟通了。昨夜,我们又一同对付谢西烛,尽管家宽听不到我看不见玉珍说不出,我们还是把谢西烛打败了。我们就像一个健康的人。如果我们是一个人,那么我打王家宽就是打我自己,我摸蔡玉珍就是摸我自己。现在,木板已经被家宽他们拆除,我们再也不跟那边的人来往。

在一些无聊的日子里,王老炳坐在自家门口无边无际地狂想。他有许多想法,但他无法去实现。他恐怕要这么想着坐着终其一生。他对蔡玉珍说如果再没有人来干扰我们,我能这么平平安安地坐在自家的门口,我就知足了。

村上没有人跟他们往来,王家宽和蔡玉珍也不愿到那河边去。蔡玉珍觉得他们虽然跟那边只隔一条河,但是心却隔得很远。她想我们算是彻底地摆脱他们了。

只有王家宽不时有思凡之心,夏天到来时,他会挽起裤脚涉过河水,去摘桃子吃。一般他都是晚上出动,没有人看见他。他最爱吃的桃子,是朱灵照相时,曾经靠过的那棵桃树结出来的桃子。他说那棵桃树结的特别甜。

大约一年之后,蔡玉珍生下了一个活蹦乱跳的男孩。孩童嘹亮的啼哭,使王老炳坐立不安。王老炳问蔡玉珍,是男的还是女的?蔡玉珍抬起王老炳布满老茧的右手,小心地放到孩童的鸟仔上。王老炳捏着那团稚嫩的软乎乎肉体,像捏着他爱不释手的烟杆嘴。他说我要为他取一个天底下最响亮的名字。

王老炳为孙子的名字,整整想了三天。三天里他茶饭不思,像变了个人似的。最先他想把孙子叫做王振国或者王国庆,后来又想到王天下、王泽东什么的,他甚至连王八蛋都想到了。左想右想,前想后想,王老炳想还是叫王胜利好。家宽、玉珍和我终于有了一个健康的后代,他耳聪目明口齿伶俐,将来他长大了,再也不会有什么难处,他能战胜一切他能打败这个世界。

在早晨、中午或者黄昏,在天气好的日子里。人们会看见王老炳把孙子王胜利举过头顶,对着河那边喊王胜利。有时候小孩把尿撒在他的头顶他也不顾,他只管逗孙儿喊着孙儿。王家开始有了零零星星的自给自足的笑声。

不过王家宽仍然不知道他爹,已给他的儿子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他基本上是靠他的眼睛来眼儿子交流。对于他来说,笑声是一种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奢侈品。当他看到儿子咧开嘴角,露出幸福的神情时,他就想那嘴巴里一家吐出了一些声音。如果听到那声音,就像口袋里兜着大把钱一样的愉快和美妙。于是,王家宽自个儿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王有钱。王老炳多次阻止王家宽这样叫,但王家宽不知道怎么个叫法,他听不到王胜利这三个字的发音,他仍然叫儿子王有钱。

王胜利渐渐长大了,每天他要接受两种不同的呼喊。王老炳叫他王胜利,他干脆利索地答应了。王家宽叫他王有钱,他也得答应。有一天,王胜利问王老炳说,爷爷你干吗叫我王胜利,而我爹却叫我王有钱,好像我是两个人似的。王老炳说你有两个名字,王胜利和王有钱都是你。王胜利说我不要两个名字,你叫爹他不要再叫我王有钱,我不喜欢有钱这个名字。王胜利说完,朝他爹王家宽挥挥拳手,说你不要叫我王有钱了,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王家宽神色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王家宽说有钱,你朝我挥拳头做什么?你是想打你爹吗?

王胜利扑到王家宽的身上,开始用嘴咬他爹的手臂。王胜利一边咬一边说,叫你不要叫我有钱了,你还要叫,我咬死你。

王老炳听到叭的一声响,他知道是王家宽打王胜利发出的声音。王老炳说胜利,你爹他是聋子。王胜利说什么叫聋子?王老炳说聋子就是听不到你说的话。王胜利说那我妈呢?她为什么总不叫我名字。王老炳说你妈她是哑巴。王胜利说什么是哑巴?王老炳说哑巴就是说不出话,想说也说不出。你妈很想跟你说话,但是她说不出。

这时,王胜利看见他妈用手在爹的面前比画了几下,他爹点了点头,对爷爷说爹,有钱他快到入学的年龄了。爷爷闭着嘴巴叹了一口气说,玉珍你给胜利缝一个书包吧。到了夏天,就送他入学。王胜利看着围住他的爷爷、爹和妈,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头一次被他们古怪的动作和声音吓怕了。他的身子开始发抖,随之呜呜地哭起来。

到了夏天,蔡玉珍高高兴兴地带着王胜利进了学堂。第一天放学归来,王老炳和蔡玉珍就听到王胜利吊着嗓子唱:蔡玉珍是哑巴,跟个聋子成一家,生个孩子聋又哑。蔡玉珍的胸口像被钢针猛猛地扎了几百下,她失望地背过脸去,像一匹伤心的老马,大声地嘶鸣。她想不到她的儿子,最先学到的竟是这首破烂的歌谣,这种学校不如不上了。她一个劲地想我以为我们已经逃脱了他们,但是我们还没有。

王老炳举起手里的烟杆,朝王胜利扫过去。他一连扫了五下,才扫着王胜利。王胜利说爷爷,你干吗打我?王老炳说我们白养你了,你还不如瞎了、聋了、哑了的好,你不应该叫王胜利,你应该叫王八蛋。王胜利说你才是王八蛋。王老炳说你知道蔡玉珍是谁吗?王胜利说不知道。她是你妈。王老炳说,还有王家宽是你的爹。王胜利说那这歌是在骂我,骂我们一家。爷爷,我怎么办?王老炳把烟杆一收,说你看着办吧。

从此后,王胜利变得沉默寡言了,他跟瞎子、聋子和哑巴,没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