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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进渠八号桥

发表时间:2020-09-21

【www.qg13.com - 八年情感说说】

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会发生很多的事情,当我想念你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怎么样才称得上爱情故事呢?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跃进渠八号桥,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在天山之列,一脉之下,有一条名为跃进的渠。在公路一旁,渠面之上有一座命为八号的桥。

是的,二十米的臂膊,六米的肩姿,三孔一致的拱形腿脚,把它凝愈得那样雄伟,壮阔。十多年来,它虽然经受了无数风雪,面容日趋清瘦,可,它的气势仍是那样无畏,磅礴。瞧,那咆哮的山水多么汹涌,可看到它却吓得悄悄地从它那脚缝里溜过;看,那机车多么凶勇,酷是狂奔的雄狮吼啸,似乎要践碎它的头脚,然,它仍是那样的神情自若,有时也尽力撑着,甚至汗流成河,最终它还是让来客安详度过。

这就是它的全部生活,不!

瞧,在它愈高的南面之上,是一望无垠的天山牧场;还有那愈低的北面之下是一簇簇旖旎的小村庄;以及那东南角不远,天山濒临处还有一所美丽的学校。

就这样,每天,不知要有多少人量过它的肩臂,也不知要有多少牛羊踏上它的额角;不自觉的人有时竟踢打它的躯身,甚至要拆掉它的臂膊,可,它从未计较过;有一些在此候车的人们心急班车的到来,它就尽能地弓起自己的腰脚,供人们了望远眺。

啊!是它送去了那一串串的水,浇灌了无数良田;是它方便了山下的人们去开发那山上的牧场、资源;是它招来一辆又一辆的机客,又目送的那样遥远;是它以将山下和山上一些民族,日趋融合;是它然而,无论甚时,它总是那样的无私,无畏,无需,无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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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渠坡


高渠坡有十多里长,是我从家往来县城的必由之路。骑着自行车,自坡头一路蹿到坡底,感觉像是在飞。有胆大人的双手撒把,张开双臂做自由飞翔的样子特酷。我也想摆这酷,但车技不行,刚一抬手自行车就左右摇摆,这飞翔的事在我身上也就没上演过。

高中那几年,流行一部小说,名叫《没有纽扣的红衬衫》,作者是现在的作协主席铁凝,小说虽然写于80年代初期,但其影响却一直延续到了90年代。穿着红衬衫,再把纽扣解开,从高渠坡一路飞下来的,多半是在县城上学的高中生。高中生飞翔的姿势很快就传到了社会上,引发了红衬衫的流行,也引发了全民飞翔的热潮。据说有个老头子,从高渠坡下来时,也过了一把飞翔的瘾,可自行车不争气,刹不住闸了,情急之下一路狂喊拉住四块,蹬倒五块。路边一砍柴的听见后,顺势一扁担,把老头连车子一起撂翻了,老头shenyin了半天后问为啥不拉住呢,砍柴的说拉住才给四块钱,蹬倒能挣五块哩。老头哭着说自己这辈子就吃结巴的亏了,他原本要说的是拉住十块蹬倒五块。

类似这样的糗事我也干过,不过我不是结巴,但我的窘丝毫不亚于那倒霉的老头子。高二那年春天,骑着车子下坡,车速太快,拐弯时没收住闸,连人带车子摔倒在路边,起身后,自行车后轮变形了,连带断了好几根辐条。扛着自行车走路是件很窘的事,跟抬着毛驴走路的笑话差不多。摔坏自行车后,家里人说不安全,让我来回坐班车,可放暑假那天,兜里只剩五毛钱了,远远不够车费,正犯难呢,见邻村一女同学推着自行车,听她说准备把车子带回家。一把抓过车把子,信誓旦旦说保证安全顺利送到。驮着她出了校门,一路狂奔到坡底,任凭怎么使劲可就是蹬不上去,下来推着车子走,走过一段,看道路平坦了再骑上一阵子,骑不动了又接着推,等到把人和车子搞到坡顶,早累得两腿发软站不住了。开学后,从同学处听说,她原本打算带自行车坐班车回家的,抱怨说跟着我爬了一扇坡。听到这话特委屈,带着她爬了一扇坡走了八十里路不说,还帮她省了三块钱车票钱,没落下好反倒怪罪起我来了,由此便没再理会过她。可谁知她竟然患乳腺癌死了,当时我在南京,没人通知我。我为她的死唏嘘感叹了好久,为自己道听途说了一句话而不再理会她的事倍觉寒心。此后,再过高渠坡,不经意间总会想起死去十多年的她来,似乎总能看见自己推着自行车爬坡的影像。坡路太长,把自行车靠在硷畔,爬到上层的梯田,再把车子拽上来,把她也拽上来,这样就省去了一部分山路。有条土路特陡峭,蜿蜒着向山头而去,扛着车子向上爬,实在扛不动了就靠在路边的枣树下歇歇,枣还青涩着,摘一颗嚼嚼,口干舌燥的像嚼着一块木屑。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坐着吹风,红衬衫像旗子一样呼啦啦地飘,顺嘴念了句毛主席的诗山下,山下,风展红旗如画。她浅浅地笑了下说你还是个碎文艺。受了这碎文艺的说辞,又高呼了一阵子天在上地在下你娃别牛,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几经重修的高渠坡宽敞平坦,路边盛开着美丽的格桑花,每当路过,总隐约看见我推着自行车向上爬,一座山头埋没了我瘪足的身影,另一座山头处又冒出了热汗淋漓的头颅。

虽然,那次爬山特累,但最终我没有食言。如果她还活着,我肯定会跟她说起这事,吹嘘自己当年是何等的厉害,没喝一口水没吃一粒饭,推着车子上了一扇坡,又驮着她走了80里上坡路。可惜,这唯一的目击证人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事说出来连自己都觉着是在吹牛。

但高渠坡或许会记得吧,所以,每当路过高渠坡时,总觉着亲切,虽然这亲切绵软的像秋天的柿子,被喜鹊一啄,就掉落在了草丛中,流淌着黏红的汁。

雨·桥


缄默的风儿轻拂着八月的西湖,梦想着突显一丝它的寂寥。惜雨的气息终究停驻在了晴日的胯下,更多的则是突显出她的娇嫩,这就像淡淡的乡愁,拉开的是春天的帘巾,以及春雨的滋味,就像洒落在江南曲径小桥上的风景,更显得轻柔。而夏雨则是另外一幅风景,突显出的更多的则是他的清凉。我喜欢杭州的雨,也喜欢杭州的桥,在这种风景下承载的是记忆中的雨桥,尘封的则是一缕淡淡的愁绪,就像胭脂脱去的颜色,摆弄着她的殷红。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这番诗词刻画出的是清幽月色下的晚景,而杭州的晚景丝毫没有突显出他的冷淡,而是透露出淡淡的民俗气息。以前我总是喜欢在铁路桥上张望着,我喜欢看火车的往来,它就像穿梭的人影在徘徊,在旅行。想罢承载的是欢笑吧,这份淡淡的愁绪或者是身处其中的人们才会深有体会吧。我发现我错了,我错怪了这片晚景,他就像后句写到谁见幽人独来往?缥缈孤鸿影写得那样凄凉吧。想想也罢,觉得这也富有道理。他指示着我,一条条延伸的铁路就像横眉吧,他,不对我微笑。

杭州的雨,记载的是这里独特的风景和独处的人。在杭州城,瓦屋已经不寻眼耳,不过看到最多的就是透露出仿古的气息。看雨,这里是片莫好的风景,乐此于这里的则是铁路桥,他们大多位于城南和城东,但是总在很僻静的地方,往来的人却是很多。昔日的望江门,就是火车往来的通道,这里交通繁杂,喧嚣声把我直接带回了这座城市的现代。而我总喜欢在上面看那片孤独的风景和那群寂寥的人们和风声。几年前的杭州少见这样的风景,原因是许多人经过这里被轧伤了腿,后来就在铁路两旁竖起了铁网竹墙。同时建起了这座心仪的风景,老杭州人常常会经过这里,因为这是老杭州的故居。这是雨的叹服,这也是桥的歌语。这是人文献给他的魔力,让他为枕木旁铺上芳草,不让眼泪沾湿这片土地。

杭州的铁路桥,倾诉的是桥上的一片淡泊的风景,张显的是随人的品性,以及那抹不变的春绿。桥下的故事就像一本史册,记录的是生命的怒放以及她的吐绿,化作这片土地的故事。我喜欢秋天的这里,因为秋天更加会和我讲故事,但是夏天的故事,我想更加真实吧。说罢,夏记录下汗水的故事,留下盐画让秋慢慢勾画,他就像青花瓷上的彩绘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凄凉的晚景已不觉惆怅,因为他没有岁月的眼睛。

杭州的铁路,他拘谨,他不苟,他从不对人微笑。这是他寄予伤感人们的礼物,我想他知道这些吧。他总是默默做着承载者,被暗淡的流逝在岁月的脚步下,不被人记起。我想他苦笑着,笑着人们的不舍。我想他孤独着,独自一人谱写着生命的故事。我想他不伤感吧,至少有那粗壮的枕木为他扶腰。他本无生命,是寂寞寄予他生命,是时间赋予他感情,就像承载走的人们模样,不断的前进,看见的则是逆时差,没有一丝回归的痕迹。只有淡淡的车辙,或许什么都没留下。铁轨似乎并不伤感而是缺少记忆的篇章吧。如果说枕木依旧,铁轨依旧,人依旧,那什么在流逝呢?请告诉我,我寂寞的老师。

我喜欢一个人独自观赏这样的雨景,这会让我想起一段故事。我不太坐火车,因为有更多的交通工具不断的取代了它。而火车则是一种品位路程的根基,我以前提议去西藏,但是总被繁忙压榨的粉碎,只留下淡淡的泡影。我一次去徐州,一次去上海。虽然这样的短途不会让人联想过多,但是放弃一个梦的时间,可能可以看见更多风景。杭州的火车站不算太小,但是挤满的人群总是让他变得渐小。月台告别的人们也有不少,亲人、侣伴、朋友这在现实生活也是十分常见的,我不喜欢看到这样的风景,总会让人倍感心寒,从而易患上流行性感冒,我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看着这些流逝的背影就是时间的裂痕,渐渐的溜走的是岁月的脚印,淡淡浮现的则是回忆吧,流散出时间的香味,飘辙出岁月的史诗。

回忆是什么?沉默的思绪告诉我,这是他的笔名。他默默地记载着将要忘却的故事,把他存入记忆的深渊,不让别人发觉,只是默默虔诚地焚香。雨桥也就是这样,他是我心中的一片风景,也是江南水乡的标签,夏雨用他淡淡的身影,飘坠着铁路的记忆,桥的记忆,以及那份人的记忆。用他魔力的眼泪播撒这块乐土,让他播落芳草。

我走过铁路,不过好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里的人们有没离开旧处,也不知道那里有没筑起竹墙,我奶奶老了,她也不怎么出去,也不带我来这里了,唯一现在带我去的只有闻家堰了吧。她六十多年的姐妹故居在那里,他们一家只做一件是,那就是生世的守林人,同样也是守墓人。我为此露过败笔,也就不言论这些了吧。铁轨的感觉是冰凉的,以前我在上面趟过,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后来我和我奶奶穿过这里后,就赶上山去了。后来拜访哪位人家我也不记得了,现在那位老人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了。铁轨唯一给我留下的印象,就像作家笔下的季羡林老先生,深邃,朴实,尊重别人,尊重学识,他博大,有一颗宽宏的心,他善良,总有一抹悄然的笑容。我想那是一段完全不曲折的回忆,他,没有在思绪的深渊而是时常回望在我的耳畔。我爱这座城市,他留给我们太多值得回味的东西,包括思念。

寂寥的山庄往往会传出凄异的牧歌,但是我从来都没感受过,在这片繁华城市中唯一留下的就是时间的凯歌,她胜利归来,从不带一丝侥幸。她坦荡,她宽容。她就像雨的滋味,就像桥的模样,淡淡笔画着她的芬芳。月晚人稀,皎洁的月光则是她最美的支柱,在这样的风景下,此时此刻想到的则是默默背影吧,就像坍圮的的基石一样,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这是我的背影还是别人的,因为这段回忆终究会被抹上晚霜,遂后只有深空黑夜的颜色吧。我不喜欢哭,但是我喜欢用它打湿我的文稿,这会让我铭记这段故事,我写给自己,并且毫无保留的奉献给别人。

正如余秋雨先生写的那样: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躞,以此为归。而夏雨告诉我:寒雨飘零,物是人非;润雨拂林,芳草怜情。

夺命桥


嘉庆元年,明永县的交通要道西福桥被洪水冲毁,上任不久的赵知县责令下属尽快修复。可是大家都反对再修石拱桥,还说这是上一任知县下的令。赵知县勃然大怒,派亲信去找造桥的师傅。

奇怪的是本县工匠一听说是修西福桥,不是推就是躲,几天下来连个石匠也没找到。赵知县纳闷了,便微服到一个老师傅家里暗访。他刚提到造桥的事,老人立刻变了脸色下逐客令。赵知县又走了几家,结果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

赵知县回到县衙,气呼呼地命人重金悬赏寻求造桥师傅。花红贴出去不久,有个叫邹兴丁的外地人前来应招。赵知县很高兴,任命他为监工,要他立刻动工。

第二天,邹兴丁便带上徒弟伍四海和几个外地的石匠以及本地征调来的民工进了山。开山取石既艰辛又危险,邹兴丁丝毫不敢大意。可是才开工没几天,他们发现在一块磨盘状巨石下压着一个人,大伙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巨石撬开,一看,死者已被巨石砸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赵知县听说出了命案,带着捕头林金武赶赴现场。仵作验尸后发现,除了发现死者死前喝过酒外,没有其他可疑迹象,民工则证实巨石是昨天傍晚从山上被撬下来的。

怪了,死者上山干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当时都没能发现巨石砸人?如果这不是偶然,又有谁能够搬得动那小山般的巨石呢?

案子破不了,麻烦来了。死者家属把尸体抬到县衙门前,坚决要求给个说法。人们纷纷指责赵知县,说是因为他要修拱桥才会发生这样的怪事。桥还未修就有人死了,以后不知要死多少人!赵知县不为所动,仍是坚持修桥。他判邹兴丁监工不力,负责死者的丧葬费,又从官库中拿出一些银子来抚恤死者家属,此案便不了了之。

邹兴丁平白无故赔了银子,很是气恼,此后的工作中更加小心谨慎。围堰、打桩、下基脚、砌桥墩,每一个细节他都亲自过问,劳心劳力,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

担惊受怕好几个月,眼看拱桥即将竣工。这天,邹兴丁正在桥头欣赏自己的杰作,伍四海急匆匆跑来,愁眉紧锁。邹兴丁心里一惊,忙问出什么事了。伍四海忧心忡忡地说:我刚才听一个民工说,当地流传,凡是砌拱桥的师傅必有大难呢!

邹兴丁不信,伍四海急了:师傅,是真的!您想想,如果没有蹊跷,为什么本地的师傅都不肯修啊?邹兴丁一想也是,赶紧要伍四海问个清楚。

原来,大凡拱桥都是先砌好桥墩,然后由两边向中间砌桥身。在桥身接龙的时候,最后一块楔形条石的安放尤为重要,造桥成功与否就在此一举。当地人把这块楔形石叫做肩石,意为像人的肩膀一样要承担重担,安放楔形石叫做杀肩。据伍四海询问所知,传说杀肩之夜,造桥师傅必有血光之灾!

邹兴丁听后大吃一惊,却还是不大相信。伍四海说:性命攸关,最好是找一个信得过的人问清楚一点好。邹兴丁觉得徒弟说得有理,连夜就到一个远房表弟家里去住。伍四海不放心也跟去了。

伍四海跟着邹兴丁七绕八绕进了一座民宅,突然发现赵知县坐在堂上,慌忙退出。邹兴丁把他拽回来推倒在地,冷笑道:既然来了,你就帮我把事情说清楚吧!

赵知县开口道:你所说的血光之灾好像是有解的,对吧?杀肩之夜,只要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溜到街上或者村里喊嗨哟,嗨哟,如果有人答话,那么造桥师傅的灾祸就传到他人身上去了!

伍四海低头不语,邹兴丁问:你跟我学造桥,然后想方设法要我来修这座桥,就是为了利用这个传说害人,对不对?伍四海一愣,忙说不是。邹兴丁喝道:别装了,我早留意你了!说罢将几截龟叶藤丢在他面前。伍四海一见,吓得胆战心惊,不得不交待了犯罪事实。

他开始说,那块从山上落下来的巨石有一头被几根粗壮的龟叶藤绊住了,石头是悬空的。那天收工后,伍四海发现有人醉倒在草丛里,便将那人绑了,背上山去。他先把人塞到巨石下面,再把那人身上的绳索割断,最后割断了龟叶藤

邹兴丁怒道:胡说!那死者身材高大,凭你这般瘦弱怎能把他背上山去?快交待主谋是谁,将功赎罪!伍四海哭道:师傅,救我!那个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负责放风,提供情报。我是被他们逼的,要不他们会杀了我全家!你知道他们是怎样利用造桥的传闻来杀人的吗?赵知县迫不及待地问。伍四海摇摇头。

转眼就到了杀肩之日。这天一早,沿河两岸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人们等啊等,直等到申时过后才看到邹兴丁一行人从工棚里出来。人群立刻一阵骚动。邹兴丁摆好香案,祭拜一番。鞭炮响起,十六个大汉抬着一块三米多长的楔形条石上了桥,邹兴丁小心翼翼地跟着。条石刚放好,邹兴丁突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邹兴丁被人扶进一顶轿子。身强力壮的轿夫拨开众人,抬着邹兴丁飞也似的离开了。有人大声说:不知道那个师傅死了没有,还是快点回去管住家人的嘴要紧啊!经他一说,刚才还幸灾乐祸的人们马上紧张起来,纷纷回家去了。

轿夫抬着轿子翻过一个山头后停在一处破庙前,此时天已经黑了。邹兴丁下了轿,伍四海早已等候在此。

邹兴丁和伍四海穿上夜行衣,骑马来到城北,把马拴在树林里,然后蹑手蹑脚来到一座大宅院前。四周死一般沉静,邹兴丁扯开嗓子喊起来:嗨哟嗨哟!

喂,谁呀?有人应了一声。两人大喜,转回树林骑上马又来到城南。城南可是县衙的所在地呀,不料伍四海却藏在一棵大树后面朝县衙后院喊起来。一连喊了几声都无人答话,他身后的邹兴丁突然大吼一声,县衙里顿时灯火通明。与此同时,一条黑影从县衙后院窜出,直奔邹兴丁而来。邹兴丁一看是捕头林金武,拔刀相迎。不料林金武却让过邹兴丁,一甩手打出两枚飞镖,伍四海应声倒地。邹兴丁哈哈大笑:好身手,伏法吧!一刀正中林金武的右臂。官兵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

赵知县连夜审讯林金武,要他招供为何要谋害上司,又是如何利用造桥的传说害人的。林金武矢口否认。赵知县见他不招,命人带伍四海上堂。伍四海上堂之后,林金武扭头一看,惊得一张嘴半天合不拢来,只见一个麻脸汉子正跪在伍四海身旁呢!林金武彻底蔫了,交待了全部罪行。

原来,当地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凡造拱桥的师傅都会沾上邪气。为了解除邪气,造桥师傅会在杀肩之夜到处去喊话。如果有人答话,邪气就会传到答话者身上;如果没有人答话,造桥师傅便会生病甚至死去。林金武正是利用了这个传说,替人杀人。他让那个麻脸汉子出头负责接洽,自己则潜入雇主指定的人家里用毒针杀人。当听到外面有人喊话后,他替死者应一声,然后悄然离去。

而本地工匠慑于传说都不敢造拱桥,人人谈桥色变,没人主动将拱桥的传说讲给师傅听。到了杀肩前夜,麻脸汉子再派人将传说讲给师傅,引起恐慌,趁机敲一笔。

由于每次造拱桥都会死人,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有了本县禁修拱桥的禁令。赵知县刚上任,当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明察暗访,掌握了林金武的犯罪事实。林金武也觉察到赵知县在调查他,于是想利用这一次造桥的机会除掉赵知县和麻脸汉子。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伍四海拜的师傅正好是赵知县的表哥,而且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烟桥


袅袅炊烟拂过西山尽头,芊芊玉影唱尽繁华秀锦。 晚风微凉,渐紧罗裳,徒叹伊人无相长。曾念想过往苍苍茫茫,却难掩经年岁岁殇殇。在这清冷的季段,会有一个浪子对自己述说着缥缈的无端。

夕暮映射出一片晚霞,挥洒在不知名的山野。薄薄的,轻轻的,朦胧清幽,像一层纱,被升腾着的水雾所掩盖。似梦,若离......一阵柔风迎面拂来,轻易地划破了那些幻若的烟幕,余下的,是心间一段难言的物语。

潺潺的溪水上斜跨着一座青石板桥,孑然孤苦地静默着。几只归鸟无意的拍打着水面,忽的,被鱼跃一声惊得四处逃散。

律动心弦的步履声从桥下传来,渐行渐近,如风轻吟。轻灵的油纸伞缓缓地走上了小桥,静静地停在我的身前。半边的油纸伞遮住了大半的秀颜,只露出一抹雪白,娇盈的身姿被余晖所点染,化作一丝轻灵。似霜冰凝成的素手,轻轻的抚弄着垂下的青丝,不想却撩动着河畔金柳的情弦,甚至于秋叶也为之欢舞。

风里传来一声叹息,又随风而去。我默默地看着她,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忘却了时间,遗失了心绪,迷茫了自我;眼前是佳人,眼底是寒霜。又是一阵晚风拂过,吹皱了衣衫,吹乱了思绪,吹断了情丝。一刹那像蜜一般的甜美,陡然间,又坠入冰原般的寒寞。 她的红唇浮翕几番,终是一字未吐。我抬了抬手几欲挣扎,却也是难以出口挽留。

身未动,影已逝,就这样的擦肩而过。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刻,那一刻我们四目相对,那一刻是跨越千年的温情,那一刻......我们......不舍的分离。 丝丝缕缕的幽香滑落...... 一抹如血斜阳铺在溪面,任石咀风刃打磨。我的视野模糊起来,竟然已回忆不起那个影子,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幽香给予我些许的慰藉。

在无声的叹息中,我沿着她来的方向慢慢的走,慢慢的走......

附: 忧愁忧在心,路重重,暮鼓沉舟。千般绪,万般情,怎奈付水东流。研墨依旧,孑字凭阑出,折去新叶独留。 YW,烟桥不再。

安和桥


luma和我去了拉美摩尔酒吧喝酒。

luma喜欢这里的老板娘,尽管老板娘至今都还记不住luma的名字,但这不妨碍luma成为这里的常客。在他看来,喝一杯老板娘亲手调制的莫吉托是周末晚间的一大乐事,仿佛这一周的蹒跚都有了安慰和着落。一杯莫吉托的满足感令luma成了生活在意识流中的男人,连用的牙刷都要想方设法让自己高潮。他说那杯莫吉托里有老板娘的味道。我不禁问他,是什么味道?他说,你永远不会理解。

难道不是沾了汗液的荷尔蒙的味道么?

据说莫吉托是海明威的最爱。这样一个最爱莫吉托的人,在老人与海中,却让那老人和崇拜他的孩子喝着干涩廉价的咖啡,用来支持一整个雾霭的早晨,以及此后充满生命力的搏斗。喝莫吉托的男人写出了喝咖啡男人的勇敢,喝咖啡的男人身体力行的证明着喝莫吉托男人的坚持,在这样一个时候,莫吉托也许可以和海明威的文思画上等号。

luma看着老板娘娴熟的调酒,酣处,时常夹杂着仿佛若无其事的询问,同样的台词问了很多遍,被酒陶醉的异常乖觉的老板娘总是微笑着沉默不语。她越是这样,luma就越是疯狂。男人的志向仿佛一直都是“改变”,无论什么东西,只有“被改变”才能满足男人的自尊。让沉默的女人说话,让说话的女人闭嘴,让安静的世界变得吵闹,让黑白的世界变得五彩,让沉静的女人变得淫荡,仿佛唯有改变,才能切实的证明着男人的存在感,这存在感便是其赖以生存的源泉。

luma的旁边坐着擦汗的男人。擦汗的男人狡黠的盯视着手机,微笑的嘴角呈现极轻蔑的幅度。他手舞足蹈的在高脚椅上坐得大张旗鼓,整个拉美摩尔都快容不下他的四仰八叉。老板娘似乎和他颇熟识,知道他爱的酒,知道他的车牌,知道他最近工作设计,知道他示之无奈的日语学习。他爱的是名贵而又简单的轩尼诗,他把酒存在拉美摩尔,时常光顾,一杯聊解,多了未必喝。他总会带上女友,在这里巡视一番,翻开陈旧的不再更换瑞的丽杂志,再干干脆脆的合上。他在想些什么呢?从不和我交流的他,身上带着的,除了白衬衫与牛仔裤,还有与生俱来的心不在焉和无法无天的自以为是。luma是不会理解这样的人的,老板娘或许理解,但生活未必产生交集的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冲突。我悄悄的看着他,他右手小指的尾戒花俏的一塌糊涂。他轻轻擦了擦汗,那汗只敢停留在鼻尖。

擦汗的男人的女友便是抱着盒子的女人。

抱着盒子的女人也喝轩尼诗,偶尔厌了,会点一杯白俄罗斯来刺激味蕾。牛奶裹着的酒味仿佛性爱高潮瞬间肌肉紧紧的收缩,下一秒就是洪水泻地般的爆发。但白俄罗斯把下一秒硬生生的截去,那下一秒便戛然而止。每次看她皱着眉头将白俄含在口中,我总是莫名的冲动。

抱着盒子的女人不太说话,但是她选择听。她不玩手机,手机的存在只不过是看看时间。她的视线很集中,总在擦汗的男人和酒之间转换。盯着酒的她仿佛想看透酒的材质,又似乎酒中有什么令她好奇的物事漂浮。但令她微笑起来的一定是擦汗男人的蹩脚笑话,她的笑荡漾在酒里,连酒味儿都仿佛带着散不去的妖娆。她有多爱他?她像一只小鸟,依偎在大树旁,从不会觉得失落和失望。没有鸟会对一棵树失望,哪怕是一棵毫无特色却又扶风触水的杨柳。我隔着luma和擦汗的男人,只看这个女子沉浸在情爱中那难以自拔的眼神。老板娘没什么梦想。既不是去世界旅行,也不是在海边盖一座房子。结婚生子,相伴终老就是她的人生信标。这毫无厚非的理想得不到任何人的肯定,也不能得到任何人的否定。它矗立在那儿,没谁从旁经过时会瞅它一眼,哪怕靠着它休息也无兴趣。口渴的人们宁愿选择再走一段路去寻找泉水。但毫无理由的,它硬生生的存在在那儿,谁也别想动摇。这仿佛不是一个酒吧老板娘该有的理想,但老板娘说这就是一个理想,既不勉为其难,也不心甘情愿。它在中间,它一如空气一样存在,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luma说他能懂,可我告诉luma,当你过着不同的人生的时候,你永远无法切实的理解另外一种人生。你既然找不到源头,也就自然看不明白它的流向。

但luma始终不信。

我爱拉美摩尔,我也爱喝教父。威士忌和杏仁酒的叠层搭配。身为意大利的教父,定然是曾听着唐尼采蒂拉美摩尔的露琪亚,喝着苏格兰原装威士忌。但教父本身是何感觉?浓烈与清甜的结合?杏仁苦涩,加了杏仁酒的威士忌,把苦涩滤到了该有的极致,但却又恰到好处。教父酒就是在诠释教父么?可惜调酒师是个女人,她眼中的教父少了狠辣和城府,多了柔情与成熟,所以那苦就不再涩,所以那烈就不再利,到了嘴里,都化作蜜意,教父就成了爱人。

我常常忍不住问luma,这个老板娘你果然有一天追到手了,能否长久的相处下去?

luma说,能!

我开始学阿卡贝拉。在所有的乐器中,我曾经对吉他和钢琴相当的有兴趣,但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没有成就。后来大学时,学校举办合唱比赛,内容乏陈可善,气氛萎靡不振。我曾想用不同的方式来参加一次,为此苦苦寻找解决办法,直到在网上看到了名为“阿卡贝拉”的歌唱方式。我被它迷住了。当然,最终我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学会用阿卡贝拉的方式来唱一首歌,更别提歌曲限定是黄河大合唱或者我的祖国了。但是,这不妨碍我想要组一支阿卡贝拉乐队的梦想。如今时间数不胜数的我,决定把它付诸实践。我问luma可有兴趣一起来,luma摇了摇手指,他说,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luma想从全方位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但恰恰此举,反而在全方位的证明着他的不经世事和随意任性。也许我错了,没准儿luma在一副“不懂”的表皮下隐藏着一颗“全懂”的心,他用这幅平易近人的皮囊骗了所有人。包括老板娘。

说不定。

luma开始约老板娘出去。但是老板娘的作息时间和我等全然不同,她昼伏夜出,用一整个白天的憔悴来换取夜晚在酒吧中的光鲜。而luma是个上班族,且年岁不小。如他这般人,若是来一次通宵,仿佛摘掉了一个肾。我和luma这么说的时候,luma告诉我,等他追到老板娘,要试着天天没有肾。

为此,luma开始做酒吧最后一班客人。拉美摩尔的客人很典型,仿佛古希腊的舞台剧,你方唱罢我登场,每班热闹一个故事,主角不同,结局也不一样,但看客却不变。6点到8点的,是为了体验不同生活的年轻情侣,来这里感叹着生活的多变,感叹着酒吧布置的不同,但一定会匆匆的离去;8点到10点,则是抛开一身风尘来这里三杯两盏淡酒的常客,此前我和luma就是这个时间段的男人们;10点到12点,玩闹之后、醉酒之余,来到这里歇一歇的人们,抹不去的是满脸的疲惫,但是也依然放肆,大吵大闹,不可开交,此时,啤酒消耗的最快。12点之后,就是最后一班客人到来的时候,来的都是千奇百怪的人:嘴上永远叼着万宝路的私人侦探,口中念念有词的念叨着什么;即便是夏天也穿灰色格子西装的中分刘海瘦高个;头发油腻腻胡子拉碴碴的土耳其人,中文只会“你好”和“朗姆”两句;还有黑眼圈重的如同熊猫的作家,总想拉着旁人来诉说故事,可惜那时的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会在12点后的拉美摩尔,看到一个稍稍不一样的世界。

luma加入了这个群体,大概因为他渴望自己变成奇怪的客人。即便多么无聊,也一定会在吧台前熬到所有客人离去。他渴望寻求和老板娘单独相处的时刻,说些什么无所谓,昨天的天气、葡萄牙的古老书屋、阿根廷的疯牛病,或者聊一聊加沙地带的战争现状,等等等等。死皮赖脸的luma把自己最渴望的一面掖着,摆出一副投其所好的姿态,希望得到老板娘的青睐。

但老板娘镇静的仿佛被酒灌醉了。

我去拉美摩尔的时间没有变,依然是八点后,十点前。老板娘第一次问我,luma呢?虽然我没回答,但是夜晚她得到了答案。此后再没问过我。八点钟的老板娘声音还未嘶哑,还能媚眼儿和人调笑,还能和人说着感兴趣的话题,但十二点后的老板娘则疲惫了许多。那时的luma和老板娘都在氤氲的气氛中,心理的防备低,说不定是好时候。

但对于我来说,还是更喜欢此时的老板娘。

我透过酒杯,常观察着她。微醺的气氛和天气,总令她充满魅力。稍低的抹胸和略带汗液的鬓角是成熟女人的利器。浓浓的女人味不禁令我感叹,怪不得luma会如痴如狂。老板娘应该有些故事,剧情可能很狗血,也可能很精彩,但它造就的这个老板娘却铁定很强大。也或许她和luma相反,在一副饱经世事的面孔下藏着一颗不谙世事的心。

这么说来,她岂非和luma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此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和luma共同到拉美摩尔,闲暇时luma会和我分享与老板娘相处的经过,可惜平淡无奇,这令我怀疑,也许luma想要的就是这样平淡无奇。

同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未曾见到那个擦汗的男人和抱着盒子的女人。拉美摩尔的常客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的改变,有人离开了,有人结婚生子,有人去世,有人到来。他们两人也许成为了其中的一对,消失在烟波浩然的人群中。

直到我又见到了她。

一个人的原因一定是因为分手。之所以这样确定,是因为我坚信,如她这般小女子,不可能离开男友一个人来到男友喜欢的地方。除非。

还是透过装半杯酒的杯子观察世界,还是轩尼诗,还是毫不在意周遭。因为没有笑话可以令她颜开。

抽烟么?我问她。

她苦涩的一笑,摇摇头。她不想找人诉说,她来这里仅仅是喝酒,不想被搭讪。她转过头去,又甩开世俗。我点上一根烟。

我能猜到如果luma失恋了会想些什么,但她的我却猜不到。老板娘的我也猜不到。如果说到科学直感力,那么luma肯定也无法猜透老板娘。猜不透的人和需要被猜透的人会怎样呢?

拿一根给我。

我打开烟盒。

我就要你嘴上那一根。

我侧脸看了看她杯子中的酒,还剩少许。

她深吸一口,却没有咳嗽。

此时的音乐是ElvisPresley的youdontknowme。

我看到了叼着万宝路的侦探,看到了胖大的土耳其人,他用卷舌的英语问我旁边能坐么?可是他瞥了瞥,忽然又走开了。我看到想要和我说故事的作家,但是又匆匆的消失。我看到了闪进来的luma,仿佛电影中飞速放过的镜头,他在闪烁的画面中,猛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我却在抽着烟,她在喝着酒。

此时的音乐是thebeatles的lucyintheskywithdiamonds。69年列侬与麦卡特尼辉煌年代时顶尖专辑《佩伯中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乐队》的主打曲目。

时间仿佛固定不动了。

窗外下起了大雨,车流鸣躁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哈了口气在玻璃上,一团雾气升腾开来。我回过头,她已经睡熟了。

再往后,我开始去拉美摩尔的次数越来越少。luma却越来越多,我问他,他说成就总是在坚持中发生。我说恭喜,他说客气。我问他,还有肾么?他说你等着,会让你看到我无肾的那一天。

我等着。我说。

此后我一直在认真学习阿卡贝拉。除了练习发音,与乐队的配合亦相当重要。很可惜我们毫无默契,且想法参差不齐,这令我感到异常沮丧。梦想太小反而不好,因为太容易做到,如果失败,反倒打击自信。我在每周一三五匆忙的黄昏去到教室,听老师——也不能说是完全意义上的老师,只是在阿卡贝拉方面很有经验罢了——讲解技巧。这个东西和所有音乐类型一样,亟需天赋。而我显然是个资质平庸者,这辈子也只能成为一个发烧友。

长沙的阿卡贝拉圈子小的夸张,举办联谊活动时连一个礼堂都占不满。所以其实无太多人群可交流。但即便如此,竟然也在八月底准备进行一次小比赛。赞助者是圈中某个土豪,目标似乎是想把圈子越做越大,为此租下了一个大学的礼堂,并邀请了不少局外人来现场助兴。教练仿佛拍电影一样给我们报了名。为此我和其他几个队员没日没夜的准备起来。只当作凑热闹。

我决定邀请luma、老板娘、土耳其男人、万宝路侦探、格子西装、黑眼圈作家以及抱着盒子的女人。晚上2点半,luma给我电话让我从睡梦中惊醒。他说要去接他,否则友尽。我困倦的爬起来,穿着T恤和短睡裤,驾车赶往拉美摩尔。

他一口接一口抽着烟,眼神迷离,头发凌乱。靠在路灯旁一句话也不说。

发生了什么?我问。

他说,今晚就我和她。于是我们喝酒聊天抽烟吃花生,时间过的很快。然后我……

做了傻事儿?

是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和她并不合适,也罢也罢。

他回头看着我,谁说结局是这样?

那么结局是?

结局是我亲了她的嘴,并且紧紧的抱着她。她丝毫不挣扎。

我惊讶的合不拢嘴。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约她后天和我吃饭看电影以及做爱。

她答应了?

当然答应了!

luma非要开车,想必是有一肚子的兴奋需要发泄。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喝酒喝糊涂了。在从五一大道转向韶山路时他一个方向盘直接把车打向花坛,然后在一连串的巨响声中,我们如利剑一般杀入花坛中央。

我问他,你们喝了多少?

大半瓶杰克丹尼。他说。

简直是疯了!

然而当务之急,是如何向市政部门赔偿损失,以及掩盖luma酒驾的事实。

我觉得日后我可能终究会再也不踏足拉美摩尔,这关乎阿卡贝拉、酒、还有生活。但我还想再见一次抱着盒子的女人。我并不会对故事有多好奇,也不会想要过多的诉说。但我想见到,仅仅只是见到。

那晚大雨,我陪着她走过长长的江边,一直向北而去。此间谁也没有说话,大雨淋到身上毫未察觉。她时而靠在栏杆上,时而蹲在路边呕吐,路灯下的她像是暗夜跳舞的精灵,踏着自己才懂的节奏,亦步亦趋的前进。在这个连烟都无法点燃的雨夜,她竟躲在桥洞底下抽了整整半包烟。

长沙的这个八月很冷,雨水浇淋过的身体寒气逼人。她瑟瑟发抖的站在桥洞下,望着外面路灯照耀下闪闪发光的雨水。

还有么?她头也不回的问。

最后一根。我说,但是我也想抽,怎么办呢?

那就你一口,我一口。

她又说,去你家吧。

嗯。我点点头。

我们一起洗澡,接吻,互相抚摸身体,她在我的体温和热水的浸泡下,还是没有停下颤抖。我想进入,她推开了我。

有酒么?她问。

冰箱里全是。

她撬开一瓶嘉士伯,咕咚咕咚的灌进了肚子。我擦干身体,打开音箱,想听歌。她阻止了我,她说来吧,不要音乐,只要身体。

我再次准备进入,可是却听到她在悄悄念叨他的名字。这次不用她推开我,我停了下来。

我准备去24小时便利店买烟抽,我挺想试一试侦探先生的万宝路——Manalwaysrememberlove,becourseofromanceonly——但是据说国内的都是假的,也许侦探先生有办法弄到真货,也许侦探先生就爱假烟。我喝了一罐啤酒,准备动身,熟睡的她翻了个身。我把脸贴在玻璃上,车流的鸣躁越来越小,雨也越来越小。我哈了一口气到玻璃上,雾气蒸腾下,一团朦胧拨动了眼眸。

阿卡贝拉的歌曲最终我们选定为SHE的明天的自己,因为团队中的三个女生渴望当主唱。作为仅有的两个男士,我和另外一个只能甘当绿叶。况且网上此歌到处流传,相对简单,最适合我们这些初学者。

第一次以阿卡贝拉乐队身份登场的我异常的紧张,深怕出现纰漏。我从幕布内偷偷向外瞧,我看到了luma和挽着他的胳膊的老板娘,万宝路侦探(竟然没有抽烟),换了黑色正统西装的格子西装瘦高个先生,头发胡子梳洗打扮的整齐的土耳其胖子,以及精神健硕的作家先生。

我往人流涌动的大门口望去。帘子被很多人掀开,接着又被关上。四周吵吵闹闹,每个人都充满着期待。大幕快要拉开,而演出就要开始了。

好,那么我该做准备了。

我又望了一眼大门口,头也不回的进了化妆间。

断 桥


断桥

千百年前,白娘子和许仙在断桥上相遇,一把油纸伞流传了千年的神话。千百年后,我慕名而来到断桥,我满眼的风景,而从桥的那一边被人流簇拥着缓缓而走来的一个中年男人,他的目光展放着惊奇,我和他在断桥上擦身而过,而我身后的那一双眼睛,他闪烁着猎人的光芒,我只是他面前暂时溜掉的猎物,追逐才刚刚开始。

贺然找了一家专业的私家侦探,把偷拍我的一组照片递给了对方,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找到照片上的这个女子。而此时的我已经返回了长春,平淡的过着我的生活。我是一名舞蹈教练,每天穿梭在个各健身馆里代课,我同居的男友他也是一名教练,他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能拥有一所自己的健身会馆。可是年轻的我们,梦离我们还很遥远,但是我们很幸福,因为我们彼此是相爱的。

当我的成长经历,家庭状况,社会关系,以及我男友的一切,白纸黑字的呈现在贺然眼前的时候,这个成功的房地产商人,以他商人狡黠的智慧,为我而精心的布了一个局,他为此由南方来到了北方。一面之缘让一个中年的男人,疯狂到万里追寻,漂亮年轻的女孩子在这个物质膨胀的社会,金钱可以让贺然象换一件名牌衣服一样简单。但是命运向我们伸出它的手来,宿命让这个男人来寻找他心中的伤。

贺然很快的在长春投资了一所大型的健身会馆,他的棋盘只为了得到我这枚棋子,而后他动用人脉关系,让我所从事的健身馆,以小小的理由辞退了我。就这样,他以招聘的方式让我自投罗网的站在他的眼前。他的目光深不可测,他没有经过试课就签下了我,他给了我很高的薪水,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全天在他的会馆里上课,上午教成人课时,下午教儿童舞蹈班,这比我在各个健身会馆跑场要轻松的多。贺然就这样的让我和他相遇了,而他的下一步,就是让我的爱人抛弃我,他要一步一步的将我据为己有。

每次我授课的时候,很多次我总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窥视着我,但等我转过身来,我看到的只是一群孩子清澈的眼眸,其实是贺然躲在暗处满眼清泪的凝望着我,久久的。如果他能够这样止步在只要我在他的身边就好,可是男人雄性动物的本能,让他疯狂疯狂的要占有我,一个心疯了的男人,他为了心底那份自私的爱而用他积蓄整整十五年的爱来亲手的毁了我。

贺然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他举行叵测的蜇伏在我的身边,在他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2006年平安夜的晚上,他在我喝的红酒里下了药,然后他搀扶着醉酒的我,消失在所有健身会馆的员工面前,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因为林清风我的男友,很快的就接到了电话,员工里面有我男友的朋友,林清风急急的赶了过来接我,可是我的手机已经被贺然丢掉了。贺然在平安夜的晚上载着醉酒不醒的我,来到一家宾馆开了房间,然后让他的司机从我手机里找到的号码打给林清风,这个傻瓜,他看到的是我赤裸的躺在宾馆的床上,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贺然他以一种卑鄙而龌龊的手段羞辱了林清风的男人自尊,也羞辱了我的人生,林清风愤恨的扔下昏睡的我,他去找贺然拼命了吗?为他的女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贺然一直坐在我的身边,他在等待着我醒来,等待着我暴风雨的哭闹,清醒过来的我看清楚自己狠狈的样子,我的抓狂有什么用呢,事实是他迷奸了我。而眼前这个男人却镇定自若的在等待,他在耐心的等待着我的平静,一个强奸了你的男人,一脸真诚的单跪在你的面前,他的求婚多么的有创意。我夺门而去,内心涌起的仇恨让我奔跑,没有方向的奔跑,我要怎样来面对林清风,我的爱人。

林清风以将他的物品搬离了我们的家,他拒绝接听我的电话,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和我海誓山盟的那个人第一个抛弃了我,女人如衣,一件被别人穿过的衣服,脱下丢掉就是了。我一次次的用水冲刷我的身体,可是肮脏在我的体内,屈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一点点的刺杀着我的生命,可是贺然他不给我死去的时间,他残酷的把另一个事实展现在我的眼前,我在一段录相里看到了林清风和贺然,林清风把我这件破衣服卖了一个好价钱,贺然用一百万的支票买断了我的爱情,商人用金钱解决一切问题,包括爱情。我的恨让我的心疯掉,我恨贺然,但我更恨林清风,恨这个薄清的男人。我问贺然为什么要这样做,贺然回答说为了得到我。我问他为什么要得到我,贺然沉默不语,他拥我入怀,我一把推开了他,我愤怒的像一头拒绝交配的母狮子。从那一天以后,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报复贺然还是作贱自己,我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宣泄我心中的怨恨。贺然算尽心机却没有意料到我的堕落。

我买醉在大大小小的酒吧里,我和不同的男人调情大笑,我穿着暴露的衣服和他们勾肩搭背的踏上计程车,可是每一次我都会被贺然派出的眼线捉了回来。每一个早晨烂醉如泥的我,总能看到贺然那张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听着他重复着我们结婚的话,然后我在他面前狠狠的抽着烟,狠狠的踩灭烟头,不看他一眼的愤然而去,无耻的男人。贺然是一只老鹰,我是一只弱小的小鸡,满地的跑来跑去,而他却在空中盘旋的张望着我。老鹰捉小鸡多么有意思的游戏,可是我们都是痛苦的。又一次,就在那个陌生的男人爬上我的身体,我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偷情成功的时候,贺然铁青着脸出现了,俩个男人撕打在一起,而一身酒气的我却躺在那里沉沉的睡着了,旅店的老板打了报警电话,赶来的警察看着衣衫不整的我,以为是两个男人为了争一个妓女而大打出手,他把我们都带回了派出所。第二天警察问我,我是不是在卖淫,在这个警察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妓女,在那个陌生的男人眼中,我和妓女也差不多少。我直视着贺然的眼睛,我就是一个破烂货,贺然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要得到我吗,看看现在我的样子,这都是你一手导演的结局。

那一晚,贺然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那一晚,书房的灯彻夜长明,第二天的早上贺然没有象往常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第三天的早上,贺然也没有出现,而我依然在夜夜买醉,贺然的司机在迪厅里把疯狂摇着身体的我拉了出来,他告诉我,两年前的那一个晚上,贺然其实什么也没有对我做。真相来的太突然,它把我击倒了。贺然这个神秘的男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赶走林清风,那他得到了我却不侵犯我,又为了什么呢。

竹间生清风,风来君相忆。这两年多,我虽然怨恨这个男人,但是我也无法忘记这个男人,如果没有贺然的所为,我们或许已经有了家庭,可是贺然的所为却让我看清了林清风的为人,而可笑的是,我是清白的。如果林清风知道我是清白的,在金钱面前他还会抛弃我吗?林清风还是回到了这座城市,我们是在一次商业演出表演的时候,相遇的。林清风漠然的看着我,在他的眼中我是肮脏而破烂的,我质问他为什么要选择逃避,他说无法接受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强奸的事实,我追问他为什么要接受那一百万的支票,林清风极力的掩饰着他的惊慌,我冷笑的看着这个曾经深爱着的男人,我流着泪告诉他,那一晚贺然什么都没有对我做,我是清白的,贺然只是为了把我从你的手中夺走,而你拱手相让了我,卖了一个好价钱。男人,这世间的男人啊,为什么有的如此薄情寡义,而有的又这样情深义重呢。

午夜12点的时候,我打亮了房间里所有的灯,敞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窗户,我倾听着晚风吹过草地的声音,我想跳舞,于是我就站在越层二楼的大厅上随着音乐而起舞,我满脸的泪水四溢横流,我的委屈、我的痛苦、我的怨恨让我发疯的旋转着,当我轰然的倒下的时候,一双手抱起了我,一直在楼下注视着我的贺然,他飞快的跑上楼来,让我倒在了他的怀里,我紧闭着双眼,贺然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这一晚,我就熟睡在贺然的怀里,贺然抱着我说了一夜的话,而疲累伤神的我却没有听到贺然的忏悔。

贺然在第二天的下午带着我飞到了上海,他载着我飞驰在上海的高速公路上,一路上他沉默不语,他带着我来到了上海九天陵园,在陵园外的花店他买了一棒白玫瑰花,他牵着我的手在一块墓地前停了下来,他跪在墓地前,用手很小心的抚摸着碑上的那张照片,我看见碑上刻着爱妻,苏婉长眠于此,夫,贺然永生哀思。照片上的苏婉在阳光下浅浅的冲着我微笑,我的泪无声的滑落,那是一张和我如此相像的面容,贺然对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因为我和他的妻子长的如此的相像。

十五年前,贺然和他新婚的妻子苏婉去国外旅行,他们在坐计程车去宾馆的时候,贺然先下的车,可是计程车却载着贺然还没来得及下车的妻子和行理消失在异国的街头,贺然先后去过十次进行寻访,直到今日他都不知道他的妻子是死是活。这块墓地是空的,埋葬着贺然对妻子无尽的欠疚。贺然说他总在梦中看到妻子惊恐的呼喊着他,对于能找到苏婉他已经没有希望了,当他第一次在断桥上看到迎面而走来的我,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补偿机会,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的要找到我,就像在寻找着他失踪的妻子,他在以我替代着苏婉来安慰他心里的伤,可是他却乎略了对我的伤害。我看着跪在我眼前而流泪的这个男人,我对他的怨恨在顷刻间瓦解了,他只想好好爱我,爱一个影子,爱一个失踪在外国街头,至今不知生死的一个女子。命运让我们相逢在断桥上,或许前世的前世,我和贺然真的有一段因果。

我原谅了贺然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和贺然流着泪相拥的走出了陵园,我把手放在贺然的心脏上,这是一颗怎样碎裂的心,但它承载了爱情真的有永恒。在回程的路上,我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忘记,看窗外飞过的树,忘记,等下一个春暖花开,忘记,还是为了在人海中寻找一张相似的面容。

写于深夜十二点整

念想,那座桥……


一柔丝雨,从指尖轻轻滑落,无声无息的滴在石板上浅浅的沟壑里,慢慢的流到了桥下。一袭的流淌,顺着河流向远。

雨住,风起。凉意中飘泊着曾经的帆。红尘雨雾,念想云水。青花撑开了一伞缠绵,一帘蓑衣滴落了断断续续的思念,眉宇的朱砂褪去了淡淡的红晕,唇白里残留了一枚玫红,长长的身影留在那座石桥上。

雨天,她在桥上,一柱青花。雨停,她还在桥上,还是那柱青花。她望着桥下,泪水落进了流水。青花旗袍,难掩微微凸起的生命。

他去国外学习,临走前夜,她把自己交给了他,留给了他一朵嫣红的玫瑰。漆黑的夜相拥着润湿了远离的心。

秋夜,翻阅着一幕幕风雨,编织了一次次缠着枕巾的火烧云。

掠过头顶纯然的白云,飘浮中,在码头上带走了一个人的思念,却留下了两个生命的孤漠和期盼。

桥上,听过心跳,吻过红唇,拂过脸颊。藏在素云后面的是一素安静的桂花。

青花下,横着这座石桥。

叶凉秋深,走了几个月,也苦了几个月。

石桥连着两方水土,南北暖着花开花落。桥下浊水滑过苦涩的文字,渐渐淡忘了拱桥下的绿苔。影子化成了时空里的灵魂,飘泊在桥上,却只有那把青花伞。

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依旧的小河绕着长长的石巷,横贯着桂花香。抚摸着木屋黄灯,昏暗里小猫呻吟几声呼唤,吐着不懂的思念的言辞,收割着自己开垦的荒漠。

冷风从石桥上吹过,瘦了一圈石狮柱。都在赶着秋月,谁会注意一个女子是不是在桥上?她怎么办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窗月色,挤进了被晾晒干了的诗句。一帘秋雨,翻遍着角落的记忆。轻轻的问候中,韵味了月光下水色的柔顺。

从立春走到了冬至,绕过了几圈岁月。流淌的春雨里,沿着石板路的缝隙汇成了海洋,斑驳了年轮。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还带着一个女孩,在小镇上当老师。

春绿,秋风。经历了街道,廊桥,小镇。人群营生自己的日子,从肩上卸落了酸辣苦楚,把幸福和谐悬挂在屋檐下,喷发着阵阵香袭。

瑞雪踏过了深秋,厚积了白墙黑瓦的记忆。月光下,长长的灰影斜拖在石桥上。夕阳如血紧裹着散落瓦砾里的疼痛,在银色走过的条石上,她拾起了曾经的青花和一捆没有拆开的信,

我给你写过很多信,但都因查无此人退了回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没有了多少时间了,我的老师会把我送回家

一抹夕阳西下,冰冷的洒在石桥上。多少年的黄昏,连成了一笺思念,天天东升西落,却等到了这样的无奈。

一阵风,吹散了所有。

石板上的落叶,被碾得粉碎。深深浅浅的脚步被一声惊雷炸醒。瞬间,一座山峰崩塌下来,掩埋了全部。

廊桥遗梦中的木箱,装满记录了一生爱恋。月光行走中,牵着永远思念。青花握住石桥的温柔,穿过流水、木屋,点缀那盏青灯,寻找前世的足迹。

还是那座石桥,一朵朵花在流水里飘。

孩子不知道爸爸的模样,只能从爸妈的合影中找到依稀的相貌。还有,她也不能告诉孩子太多,怕触动了那块伤痛。她心里始终没有原谅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的势利而使他远离最后把生命留在了他乡。真的。她恨她的父母!

冷风一阵阵扫过,翻山越岭,把碎云拼成了一笺长长的思念,穿越了桥下的圆拱,安静的流淌。

深夜沉沉,墨黑渊渊。

一叶孤舟轻轻的离开了码头,载着她和孩子离开了小镇,离开了石桥,离开了长巷,离开了屋檐下飘袅的炊烟,离开了年年桂花飘香的院落,离开了这个给她一辈子伤痛的地方。

陪伴她的是写给他、而没有拆开的那捆信中的眷恋,她把孩子搂在怀里,消失在墨黑的无边的夜色里

302号空间


失业我终于辞去了别人眼里的那份美差,终于在经理先生把一张提前转正表和一张解雇通知书同时放在我的办公桌上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公章钥匙以及所有工作计划交给了经理先生向他说一声对不起之后离开了那家呆了二十八天的台资企业。

我知道如果我不设法钻空子把那张解雇通知书放到经理先生的那位死对头厂务经理的名下,就意味着给我。我很自觉拿自己开了刀。那是一场可恶的权力之争。

我又一次背起了简单的行囊。走出那家气势颇为雄伟的台资企业,我问自己:我又失业了吗?外面的阳光很鲜艳。我漫步在工业区宽敞而洁净的水泥道上。这是一个新规划的工业区,一排排气势雄伟的厂房在阳光下竭尽全力地炫耀着现代工业文明,我知道在这里面有许许多多远离故土的兄弟姐妹每天都要在里面熬上十二三个钟头或更长时间,他们吃着含金量颇高的米饭不见油星的青菜,住着十几个至几十个人一间的集中营。流浪这个在我当年看来多么浪漫的生活方式现在显得多么无可奈何。也许生活就是这样,表象五光十色极具诱惑力,但当你真正走进去的时候才会知道它的严肃。

走到街上,一家刚开张的酒楼乐鼓冲天,正放肆地制造着噪音。我很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一下,但走进我视线的除了高不见顶的楼宇和川流不息的车辆之外,就是步履匆匆的人群。

我踏上了一辆巴士,乘务员小姐可能有点讨厌我大大小小的行李,卖票的时候声音很不友好。

走进302当我抬手按响西乡翻身自由村某栋四层小洋楼302房的门铃的时候,是1997年8月28日上午10:00整。这里住着我一位自称被诗书画出卖又被诗书画创造了色彩和远方的朋友学。这时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在这位老弟眼里是没什么时间观念的,他的生活就像他的头发和胡子那样一如秋天的乱草,永远都是杂乱无序。

直到我的手指按得发软的时候才传来学那带着明显睡意的鸭公声,一听是我,就骂了一句,开门。

三房一厅的空间住一个身高不足1米70体重不超过65公斤的人应该说是够富足的了,但对学来说就未必。尽管我早有所料,但当我推门而进的时候还是差点被这位伙计房间的艺术效果感染得晕眩过去。鞋子跑到了床上,被子躲到了墙角,四面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片,纸片上有一些月也朦胧鸟也朦胧山也朦胧水也朦胧世界都朦胧的诗句和一些比毕加索老人家更加抽象的画;颜料彩笔画夹书籍纸张臭袜子臭鞋天女散花满地都是,一股股大拼盘似的气味沁人心脾,不知该说是个垃圾储存库还是一个艺术的梦幻世界。

见我呆愣愣不知所措,学拍拍光膀子挠挠头嘿嘿嘿地憨笑几声,连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收拾一下。我也笑笑,揶揄道:不必不必了,要保持英雄本色嘛。心下却想:凭这个样子怎么去挣回他的房租和生活费呀?学又问我不是好好的嘛为什么不干了,我说你怎么越来越俗气得像个诗人了打工有为什么的吗?啤酒和诗为了表示欢迎我的光临,学那天一个人在厨房猫了一个下午(我本想帮帮他但越帮越忙只好作罢),弄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餐。正当我们准备放开肚皮往下灌的时候,我的call机响了,是鹏,这使我吃了一惊。他不是在遥远的湖南的某所学校调教一群小弟弟小妹妹的吗?不是说要好好地过一把司令瘾的吗?怎么又跑出来了呢?鹏使我想起那位穿长衫吃茴香豆的孔兄。他被人冠以青年诗人的光荣称号,在诗歌的树下曾有过一段辉煌的日子。他常常神采飞扬地从那只非常古典的箱子(一个五十年代的木箱)里翻出一本非常现代的相集(封面是一个全方位开放的女人),里面保存着他和一些诗人的精彩一瞬间以及一些大作家的墨宝。然而冠以青年诗人光荣称号的鹏也要面对大多数现代文人所共同的尴尬处境:贫穷。

所以他穿胶底布鞋上街,在这座雍容华贵的城市面前小心翼翼,他可以春风得意地在精神的天堂天马行空驰骋千里,但在现实生活面前却常常愁眉苦脸一筹莫展。他曾豪情万丈地穿了他那双心爱的胶底布鞋头顶烈日从深南路的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以准备完成一首题为《世纪绝唱》的长诗,黄昏的时候他却一脸沮丧和失望地回到住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哭丧着脸跟我说:今天有20个乞丐和20个婊子一起围着我要去了我仅有的67块5毛钱。然后很不耐烦地找我要了六十块钱出去了,回来时满嘴酒气,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令人莫名其妙的话。过了几天,他决意回家,临走前他神情颓然地免费使用了一次荆轲壮士一去兮不复返那句名言,然后把那支曾给他带来鲜花和掌声的钢笔扔出老远。再后来他来信告诉我他回家后重执教鞭并办起了一个文学社,日子过得虽然不是轰轰烈烈但也清静逍遥,始终漂浮不定的心似乎找到了栖息的家。

我曾为此欣慰不已。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告别心灵的依所又长足远行来到这个令他失望的城市来呢?鹏挎着那个简单的行李包裹着一身山风和泥土的气息走进302房,面对我俩的疑惑,他故作轻松地唱了一句:钱啦,是我生活中的宝中宝。然后兀自干巴巴地笑了一阵。

我和学相对一视,什么都没说。

为庆祝我们三人帮的再度聚首,学扛了一箱金威啤酒回来。那晚翻身自由村某栋四层小洋楼302房的灯彻夜通明,三个人都灌得东倒西歪。趁着酒兴,鹏第一个拿着筷子唱起了高山有好水,平地有好花,人家有好女,无钱莫想她的山歌,开始的时候还颇为动听,但唱着唱着便颇有狼哭鬼嚎的味道了。后来,他既不敲也不唱,却断断续续含糊其词地跟我们说起他心爱的还没过门的媳妇、视钱如命的丈母娘、每月两百四十块的薪水、那群可爱的小娃娃和令他无比向往又无比憎恨的诗歌,说起这座挫折多多但也机遇多多的城市,这座给他无限灵感和力量也给了他无尽迷茫和颓丧的城市。还说起他所在学校那个桃李满天下却仍然只能穿着用汽车轮胎自制而成的凉鞋走进课堂的老教师钱,钱后来鹏也抱着啤酒瓶一直喃喃着这个字。

喝了啤酒的学也开始像一只发情的猫需要发泄了,他时而拿起画笔或徐或疾地在画板上鼓捣一下,时而阴阳怪气地吐出一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话来,譬如:一坛醉死过星星的老窖/从李白的手中/跑出来/看戏:戏如人生/被路越走越远;再如:被大地纹过身的青鸟/对月光缝补出来的河流说/她是我将来往返天堂的鞋子;还更有一些好笑的句子:这时候,四季如床/男人姓凸女人姓凹/凸凸凹凹之中:/水是善歌善舞的鲜花/不说了不说了/只要你记住/穿过陌生的河流/人最重要的是:/生前鸟语/死后花香,等等等等。

我一直在默默地想:我又一次成了一个短暂的自由人,是否应该做一点应该做的事,于是我就想到了那篇题为《又一个驿站》的难产的小说。在一年前就东画西画了,可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也许只能算借口)使我漂过了一个驿站又一个驿站,而《又一个驿站》却迟迟未能形成成品。这使我产生许多内疚和惭愧来,因为这不单是我一篇小说的命运,乃是我整个文学之路的悲哀,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写东西思考东西了,而曾经有那么多师长和朋友对我注入那么多的心血,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期望,现在的我呢?为了追逐另一种生活,我逐渐远离了原本疯狂挚爱的文学那块深沉而静寂的、充满瑰丽的神奇土地,按着一种流行而庸俗的思维方式在一条喧嚣的路上走着,不愿思考,也不想静止,过着一种表象热闹的虚浮生活。或许我早就已经令他们彻底失望了。

唉!这生活!当三个被酒精烧倒的家伙都翻着白眼各自揣着各自的梦歪在了柚木地板上的时候,黎明已悄声无迹地爬上了窗台。

找工的鹏我原计划下定决心趁着不用上班完成《又一个驿站》的,但不知啥原因,每次提起笔的时候却特想睡觉,任何努力也无济于事,后来便干脆放任自流,经常睡得天昏地暗不知子丑寅卯头昏脑涨分不清东南西北。学仍然是每到晚上就像一只发情的猫到处寻找发泄,偶而还会发出一两声怪叫,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便跟他吵,吵着吵着就会差点干起来。这时的鹏却仍无动于衷睡得非常安详。不过这也是不难理解的,他每天大清早地爬起来给我们做好早餐后(他那未过门的媳妇以后准幸福得要死),就要夹着那个鼓鼓胀胀的包乘车去市里的人才市场兜售自己。那包里有十多个诸如什么作协会员证、XX会获奖证、XX学院函授结业证之类的红本本。

第一天去应聘的时候他显得激情万丈信心十足,他说等他找到工作之后请我们去东海大酒店吃饭。东海大酒店中餐厅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就住在我们楼上,一次买了一台电脑搬到二楼时已经气喘吁吁,正好碰到上楼的鹏,鹏便自告奋勇。后来那女孩给他一张香喷喷的名片,告诉他她是东海大酒店中餐厅的一个主任,欢迎他去吃饭,一定给他打折。第一天找工回来,鹏显得异常兴奋,他告诉我们那天有五家单位叫他等消息。其实那时我很想大声告诉他别高兴得那么早,那只是美丽一点的拒绝,一种富有中国特色的拒绝。我们中国人都是保留了一些传统美德并发扬光大的,是么?对伤害面子这类的残忍事情谁乐意做呢又不是有巨额利润可图!等消息?见鬼去吧,这一等准让你等到天荒地老。我本想解释一下,但看到他一脸的激情,就也残忍不起来了。当后来每天招工单位给他的结果都是那句复制出来的等消息之后,鹏才发觉事情并不是真的那么美妙了。

放牛岁月一不留神日子便在半梦半醒之间溜去十多天。这天吃过午饭(其实只是两个面包,学出去了,我还不知道怎么使用煤气灶),百无聊赖地坐在阳台上发呆。阳光非常刺眼,一阵接一阵的热浪扑面而来,鼻尖上很快有了许多细密的小汗珠,我仍然没动,该给心情晒晒太阳了。

前面是一片面积不算很大的荒地,这片荒地和周围气度轩昂的楼宇相比显得有点委琐和寒碜。尤其是那几间用石棉瓦隔起来的散乱的简易棚子,更是像几个衣着褴褛的贫穷人家,卑微而低贱,与这个现代都市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与破败的棚子相比,荒地上那一簇一簇拥起的青草就要精神和妩媚得多,具有无限的生机和活力,绿绿的柔柔的,微风一吹,便欢快地摇摆个不停。

这么嫩的草应该是牛的美餐我突然间想起故乡那一生充满苦难和厄运的牛,想起被牧鞭甩掉的少年时光。

放牛是我少年时期的一项重要工作。放学后随便扒几口凉饭或者找几块薯片什么的安慰一下咕咕乱叫的肚子便吆喝着一头牛出门了。放牛也是少年时期的一大趣事,每次放牛都会有十多个吆喽兵结集一块,黄昏的暮霭里一群放牛娃会选好第二天的根据地。我们有十多个革命根据地,在那些根据地上,我们用泥巴锅子煮饭、过家家、结拜兄弟、捉特务、扮皇帝老儿,有时候还会拉帮结派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狼哭鬼嚎。最扫兴的时候,我们正玩得疯,那贪嘴的牛跑到绿油油的作物地里作威作福大肆美食去了。偏又给人家逮个正着,做势要把牛儿牵走,大伙儿慌了神,得齐齐一个劲地作揖求饶。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放牛便成了一件苦差,牛儿一大群,有限的土地上长出的有限的草远不能填饱牛那大得惊人的肚子,只好放弃玩乐的时间去扯一些草根,或者去很远的山上去打草,那很远很远的山上有很多很多嫩嫩的草但也有很多很多的荆棘和令人头皮发麻的蛇。那时便想,以后长大了一定不要放牛。如今,放牛已只是回忆中一些褪色的片断,那一帮放牛的顽童早已各奔西东,那些革命根据地也早已面目全非,而我却老是怀念那段放牛岁月,老是觉得自己仍然是那个未曾长大、常常为牛没有草吃而发愁的牧童,这喧嚣的异域他乡便是那很远很远的山。

风一吹,那鲜嫩的草又一起一伏地摆动起来,我觉得非常浪费。当我再次注视这块长满绿草的荒地时,觉得它没有刚才那么委琐和寒碜了,我想它绝不是被人忽略和遗忘,或许是在蓄势待发,等个好价钱呢。

我被腰间突然响起来的呼叫声吓了一跳,原来是一个也住在某栋四层小洋楼302号出租屋的叫玲子的女孩子留言,告诉我她又给我写了一封信。玲子?我苦笑一声,摇摇头。她跟我一样是沦落天涯的年轻人,也同样如一叶浮萍生活在人间的底部,但我们却住在同样叫302的出租屋走着两种完全不同的路。

玲子玲子第一次给我写信还是一年以前的事。信的第一句话是这么写的:可能你不会理解,但我还是要说。接着她告诉我她是一家夜总会的小姐,属于可以一陪到底的那种,现在正抽着圣罗兰忍痛给我写信。刚才一位阳痿的男人用烟头在她身上烧了两个疤,尽管现在还火烧火燎地痛,但她觉得还划算,因为她得到了两千块钱的回报。

她一再强调给我写这封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太闷太闷,想找个人说说话,她周围那些人是没有那耐烦听她唠叨的。他们不懂理解。

信中说她常常在深夜两三点的时候独自在寂静而空荡的大街上走啊走啊,脑子里满是支离破碎的家、弟弟面临的失学的无助、花花绿绿的钞票和一张张陌生男人的脸。她成长于一个畸形的家庭:父亲是个生意人,曾经赚过一些钱,就像许多有钱的生意人一样吃喝嫖赌挥金如土,后来终因走私东窗事发而走向逃亡生涯;母亲是个慵懒得出奇的人,家务不管孩子不管整日垒麻城。在父母的影响下,玲子自小就花钱如流水,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惯。可是自她父母出事后,家境一落千丈,玲子开始了有生以来最深刻的思考。面对必须支出的生活费用,眼看弟弟面临失学时无助的眼神,想起以往一掷千金的奢侈生活,她在十四岁那年选择了那条被人所不齿而在她看来无所谓的人生之路。

她还说她常常感到迷惑:是对?是错?她是肮脏的是下贱的是不知廉耻吗?不,她不断询问又不断否认。她认为她只是用一种万般无奈的方式来索取起码的生活需要,从某一个角度来讲,甚至认为自己是纯洁的,活得坦坦荡荡,不像某些人披着一张一本正经的外衣,尽干些丑陋卑鄙或阴险恶毒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善良的人们对她总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还有那些外表一本正经满肚子男盗女娼的男人,当他们在她身上恣意张狂的时候,那华贵外衣掩盖的自私、丑陋和扭曲变形的灵魂一览无余。他们支付的不仅是金钱的代价,还有人格和自尊的代价,那才是真正卑鄙无耻,真正的下贱可恶!她还告诉我她今年十七岁,原来晶莹透剔的眼睛现已如照着她在深夜两三点钟独步的路灯一样呆滞怠倦,信的最后留了她的电话号码。

看完信,我瞠目结舌,我发了好长的一个呆,这就是十七岁的人生理论吗?这就是一个本应天真无邪的少女的人生观、价值观和金钱观吗?沉思良久,我拨起那个电话号码,我想告诉她:有谁能完整地属于自己?你应该把你深夜独步的时间推迟三四个小时,那时朝阳和晨露会在你的眼里注入醒悟和希望,会还你一双晶莹透剔的眼睛。

后来我们成了朋友,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我曾问她:难道你没想过要回头吗?她是这样回答我的:我可以回头吗?生活给我机会吗?我又问:你以后怎么办?以后?她笑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过弟弟的书还是要念完的。

值得一提的是我和她就在同一座城市,而且近在咫尺,但我们极少见面,甚至连电话都很少用,最多的联系方式是写信,在通讯异常发达的今天,我觉得写信是一种非常美妙的交流方式。

那是一种非常美的距离,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

流产的《驼铃》当夜跨进302房的时候,学和鹏已不知疯到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去了,他俩总是要到深夜一二点钟才归屋。想静下心来研究一下学那些令人稀里糊涂的诗和画,却越研究越稀里糊涂,到后来只有发呆的份了,只好另外找了几本书翻了翻,还是看不进去,就开始烦躁起来。一股一股的热气前呼后拥,快乐的蚊子也开始载歌载舞。尽管把电风扇开到了最大档和把硕大的拳头挥来舞去,汗水仍然如泉水般喷涌而出,蚊子们仍在奏着震耳欲聋的摇滚。

真他妈的!我吼一句,逃出302.一股略带咸味的风迎面走过,我顿时平静了很多。桔黄色的街灯下,三三两两的行人悠闲地散着步聊着天,几个打工妹手拉手并着肩肆无忌惮地笑着从我身边走过,一股劣质的香水味冲鼻而来。

我的后背被人猛地拍了一把,吓得我双脚发软。转身一看,却是光着膀子把上衣捏在手里的学和光着脚丫把鞋子提在手里的鹏,正要发作,学赶忙涎着脸打拱作揖:九千岁,失礼了!我的气不打一处来,性子马上一蹿老高,正要向他诉诸武力,鹏赶紧插进我俩中间打起了哈哈:九千岁请息怒请息怒,万岁爷也是一时兴起,不要计较,不过想必你老人家南征北战久经沙场也不会经不起如此小小一吓吧?他俩如此一正一反一唱一和,我的火气稍微小了一些,后来学还真一个劲赔不是跟我说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之类的奉承话,奉承话毕竟是受用的,后来我便根据中国人的心理习惯干脆把气全消了,做出一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嘿嘿两声:万岁爷、八千岁,何事如此兴奋啊?对于如此称呼,应追究无聊的学。某日闷得发慌的学把历代皇帝老儿的姓名一一摆了个谱,发现皇帝中姓得最多的是跟他一个姓,便自封万岁,又根据前朝一个臭名昭著的大奸臣与我同姓而呼我为九千岁,关于鹏的八千岁,是因为鹏说他的幸运号码是8。

回家再说,回家再说。学拉着就往302走。

回到302,他们像读圣旨似的宣布要办一份诗报,万岁爷自告奋勇掏腰包。

那晚我们三个人为诗报的刊名而争得可用你死我活来形容,我说要《猎人》,鹏说要《天涯》,学则说要《说话的石头》,讨论来讨论去,到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才达成一致:取名《驼铃》。因为我们就像一群艰辛跋涉的骆驼,我们要让诗歌像一串串悦耳的铃声回荡在空旷而广阔的荒漠。

我们很快约到一些诗友的诗稿,然后我们分头行动:我负责电脑排版(借用学一个朋友的电脑),鹏负责找印刷厂,学就负责出点子画插图什么的。

那天,我排完了最后一版已是下午两点多,长长地嘘了口气,看着电脑里图文并茂的《驼铃》,不禁得意地嘿嘿了两声。我并没有急于打印出来,因为肚子已经发生暴乱。到街边胡乱吃了一碗米粉回到学朋友那里开启电脑准备完成我最后一道工序时,灾难发生了:电脑因CIH病毒侵入已全部处于瘫痪。黑色的26日!我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灰心极了。鹏和学强烈要求我另外找一部电脑重新来过,我已没了那份兴致,黑头灰脸地说了句:有些感觉属于我的只有一次。

出租的女人和菜贩子我买菜学做饭鹏洗碗在这些日子里已成了一条不是规矩的规矩。到菜市场要横过一个丁字路口再沿着公路走上一段。公路上的车子真是多得不得了,像乡下快下雨时那些搬家的蚂蚁,前不见龙头后不见神尾川流不息络驿不绝。当我正准备横过那个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在我身边停下来,走下一个重施浓抹袒胸露乳穿短得几乎可以看见底裤的短裙的女人,还拿着手机,样子很了得。我想这应该是个出租的女人,可能也住在出租屋(不知是不是302房),弄不好那个手机也是个出租货。果然,那女人看见我定定地看着她,以为来了生意,便问:先生,需要帮助吗?我微微一笑,说:太需要了。她马上就说:好!那去我的出租屋,前面一点拐个弯那栋四层小洋楼的302房就是(302房?那么巧?)。

那女人直接的程度令我怀疑她不是一个出租的女人而是一个勒索犯,我装糊涂:去出租屋干嘛?那女人一怔:先生不是需要帮助吗?我哈哈一笑: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需要的是钱的帮助,因为很快我就没钱吃饭了。那女人顿时花容失色,气恼地骂了一声衰仔便急急地走了。

菜市场人声鼎沸,菜贩子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灿若鲜花的笑容很夸张,没有一点真实感。在比较熟络的胖子那个肉摊挑了一点肉,称好,伸来一只油腻腻的手:老细,八块。我漫不经心地摸出钱包,一看,不禁格登了一下:在这些浑浑糊糊的日子中,钱包里只剩下薄薄几张散钱了。清点一下,竟不够肉钱了,有点尴尬,就对胖子说:刚才忘了带钱,等一下拿来,行不?胖子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刚才还笑容可掬的脸马上生动得如打霜的早晨,他扔出一句有棱有角半生不熟的话:没钱就不要来买菜嘛!然后将那点肉收了回去。

这个世界真精彩!我在心里咕咕咕地笑了一阵子。

回到302房我跟学和鹏说起那女人和菜贩子的事,他们一点都不以为然,还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司空见惯了。看样子在今天这些芝麻小事已只配做茶余闲话。

我明天开始出去找工。吃晚饭的时候我跟学说。然后又拍鹏的肩膀:你明天有伴口罗!怪怪的招工小姐和怪怪的学人才市场的人真多,大多一副满腹经纶高深莫测的样子。据闻在深圳的街上碰到的十个人中间起码就有七八个是大学生,我不知道这是赞叹深圳的人才济济呢还是讽刺深圳的冒牌货太多。顾名思义,人才市场之所以称为市场,理所当然是交易的场所,是交易就难免你挑我拣,于是卖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极尽推销之所能想卖个好价钱(斯文一点说是好身价),买者则沙堆里面找金子群马中间挑良驹,他们端的是统一的伯乐架子但大多数没有多少伯乐眼光,他们往往显出一副不耐烦或者居高临下的样子(不过我敢肯定他们中间有一些也曾经有过风餐露宿被查暂住证的大盖帽吓得屁滚尿流的经历)。

鹏一下子就不见了,他哪怕只有0.1%的机会都要去磨上半天嘴皮然后放下一份资料的,他老是教育我人活着就要学会给自己制造一点希望。

我并不着急,找工这门子事光急是没用的,机遇很重要。我首先将整个展厅逛了一圈,发现有一半以上的单位在招业务经理、业务主管或业务员,其中有一个共同的前提条件就是要能说会道。有一个展位甚至直言不讳地打着你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吗?你就是胜利者的牌子招人。这使我想起买东西老是买到伪劣产品的原因。

妈的,这个社会就是自由得那么起劲,竟然要把死的说成活的!而有些人就是那么出色,竟然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我终于选定一个摊位并坐下来。那位招工的小姐看起来非常令人舒服,尤其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只是嘴唇涂得红了点,灿烂得像怒放的罂粟花,美丽得让人怀疑是不是一个陷阱。坐下来之后不知怎么搞的突然之间竟有点紧张,在脑海里放映了无数次如何应付面试的幻影片一下卡了壳。我问了一句废话:请问这里招工吗?说完心里懊恼得不行。没想到那小姐也回了一句废话:你是应聘的吗?结果两个说废话的人就不约而同地笑了,笑过之后便开始了审讯式的交谈。

在交谈过程中我发现这位招聘小姐的业务能力很一般,发问的方式非常之生硬和老套,譬如问到特长时她问你有什么特长而不是你觉得你在哪些方面比较出色,再如问到沟通能力时她问的是你说话如何而不是你的语言表达能力怎样(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个多余的提问,在交谈过程中不已经看出来了么),招聘小姐的业务能力和她那张姣好的脸成反比,这使我觉得有点可惜和遗憾。

正当我们聊得起劲的时候,那小姐突然指着我的简历说你是写诗的?听着那惊讶的语气我还以为碰到一个缪斯的崇拜者,赶快点了点头。可惜我的判断失误,那小姐马上把资料递了回来,说:不好意思,听说你们诗人都是怪怪的,天马行空的不能脚踏实地,你的特长不适合本公司,请另谋高就吧。我解释说不是每个诗人都是怪怪的何况我还根本上称不上是诗人。可是任我如何努力,那小姐怎么也听不进死活就是那句不好意思,气得我真想破口大骂,但末了我只是说了句小姐你才是一首真正的怪诗便走了,心下却想这妞肯定是被哪位多情的诗人骗去了童贞。

走出人才市场,一个卖假证件的家伙侦探般闪到我跟前问我要不要证件,毕业证未婚证身份证驾驶证或者会计证学生证退伍证等等都有,我便问他如果我买了你的证件那我那个红本本谁买?我又一次想起在深圳的街上碰到的十个人中间起码就有七八个是大学生的传说。再走了一会儿,一个四肢健全五官端正的年轻人向我理直气壮地伸出那只乞讨的盆子,盆子里已有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散钱,加起来估计不会比我口袋里少。

回到302出租屋,学正赤着胳膊趴在地板上乱划,旁边放了一些诸如《运程与手相》、《易经八卦》、《命运和姓名笔画》之类的书。见我回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抓住我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又摸摸我的耳垂,又一本正经地看我的脸,搞得我莫名其妙,便不耐烦地说了句你发哪门子神经!学不恼不怒,又趴在地板上划了一会儿,突然一下子蹦了起来,兴奋地跟我说:你这一个星期就不要出去找什么鸟工了,去了也白去。我二话没说照准他的嘴就是一巴掌(当然不敢太重),我正为今天在街上一不小心丢了一小团纸巾被罚了五十块而气恼。

学没有还手,估计是打不过我,但嘴一点都不软:等着瞧!你这一个星期找到工了我跟你姓,你以为你是谁!我当然不会信那套鬼话,第二天我迎着日出走出302又踩着晚霞走进302,可还真一无所获,只好默不作声地让学指桑骂槐地嘲弄几番。以后几天都是如此,便把气朝学出:就你个乌鸦嘴!学倒不指槐骂桑了,嘿嘿嘿地奸笑几声:怎么样,这下信这个邪了吧?我没再争吵,当然不是信那个邪,在遭遇挫折的时候,信念非常重要。

搬出302在第十天的时候我终于接到这个城市边缘的一家公司的复试通知并顺利通过,当我哼着小调踩着夕阳的余辉走进302房准备把这个比较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学和鹏时,鹏和学都已穿戴整齐地等我(其实学的打扮很滑稽:一条领带已破得不成样子,西裤倒还笔直,可惜没穿袜子,一双皮鞋也张开了嘴),鹏一见我就冲我大声说,走,我们去东海大酒店!原来他的工作有了着落,他一个搞文字工作的朋友把他推销到一家杂志社去拿一支红笔干修修补补的活计。我一乐,也把我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一下,大家一阵雀跃。

来到东海大酒店,一位把嘴唇涂得一塌糊涂的咨客小姐告诉我们要找的那位主任小姐已经走了。鹏似乎有点失落。后来我们没在东海大酒店吃饭,却在一家路边的家乡口味的大排档炒了几盘菜你一杯我一杯的大干特干起来,直到大排档收摊我们才一路踉踉跄跄走回302号出租屋。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跟我离开那家台资企业那天的天气差不多。我和鹏撤出302.学有点不舍的样子,我便笑着说:这下好了,你又可以恢复你的英雄本色了,什么时候也让海子顾城毕加索他们那一伙子惊讶一下?说完又拍拍鹏的肩膀:老兄,可要好好干哟,小媳妇在等你娶过门呢!几乎是同时,学和鹏一齐说:就会说我们,你呢?我一愣,是啊,我呢?现在我又有一份工作了,这意味着我的食宿又暂时有了着落。可是走出302我又是一个驿站了,而难产的《又一个驿站》要什么时候才能诞生在这个充满阳光的世界呢?唉!先不管它,路总是慢慢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