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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服与黑衣服

发表时间:2020-12-21

【www.qg13.com - 白衬衫情感语录】

把我们的爱情写成生动的故事,记录爱情本身就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有哪些浪漫的爱情故事呢?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白衣服与黑衣服,欢迎大家借鉴与参考,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都说我不该参加白衣服先生的婚礼。

我也知道白衣服先生做过对不起我与我的朋友们的事。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他见到董事长时候的那副表情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董事长打过他耳光,他笑着说感谢老板赏了一个脸,董事长当众让他站到自律岗上反省,他掉着泪说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董事长!”他竟然跪下来嚎啕大哭而且谁都知道他是一个打黑煞拳和告小密的大王。

那大他喝醉了酒突然来敲我家的门。他含着泪说,我不能和你们比,你们是业余拳击七段,你们不在公司里当差了可以上电视充佳宾当裁判获铜牌吃澳大利亚龙虾收受含量等于百万分之一的中华老鳖精时不时地还接到外国拳击协会的邀请。我呢?我不侍候他们行吗?我从小长这么大容易吗?二十八岁了我突然得了小儿麻痹,差点没变成了残废,是董事长一脚踢到我私处才治好了我的小儿麻痹后遗症!这种经历你们有体会吗?我的苦大仇深杀父霸母,你们知道吗?如果我没有今天的头衔,在拳击场上,我早就让人一拳给灭了。然后,他嫣然一笑,如妇人好女,从大褂里边掏出一只水晶猴子。猴子会说:“豪毒油毒?”猴子便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了许多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的深刻原理。

从那一大起我就谅解了他。

然而他的婚礼仍然使我不快。那天,他的领带夹总是高高地别在领带上端,与衬衫分离,自说自话地荡来荡去,松松垮垮,这种悠荡简直可以说是令人发指。他的松垮而且荡来荡去的领带与领带夹常常使我联想起骗过了的毛驴的脱落了的鞭具——聋子的耳朵,摆设,这是最深邃的北京歇后语。每天想几遍这样的歇后语人就聪明得成了老子庄子苏格拉底,一辈子代表正确输入信息路径。我不想提他的牙缝里的菠菜和眼眶里的眼屎,免得读者误以为我的这篇小说抄袭了湛容或者刘心武。

这使一切有血性的男儿恨不得当场枪杀血溅鸳鸯楼杀人者武松也。我想这里没有弗洛伊德的因素。他是二婚头子。我可能其实还是封建的,结婚本来就是吃苍蝇。一次又一次的结婚就是吃了一颗苍蝇再吃一颗苍蝇。

我的妻子喜欢女方,她说那人写过私小说,长得虽然黑,但确实是一个纯情女,两只大眼睛活像两颗黑钻石。她能下嫁白衣人实在是令所有的私小说写家昏倒。她的小说里写过少女的怀春与妇人的失落,写过一朵玫瑰花怎么样变成了红蜘蛛,一块巧克力夹心糖怎么样变成了窃听器,一条银鱼怎么样变成了手榴弹。即使这样的巨变也赶不上她的婚姻那样荒诞离奇。她也会唱歌,都是我们父辈年轻时候喜欢的歌。比如《喀冬莎》和《小河淌泥》和《东伯涅》和《梭罗蜜》,我们听起来只觉得粘乎乎的,像是煮猪脚的汤,给坐月子的女人吃了,一定促进下奶。

我想也许是穿白衣服的先生给我的妻子送过了——金戒指或者速效救肝丸?妻她们的企业效益不佳,医疗费用刚刚报到1992年6月以前。我无法把人们对于白兄的领带的真实感受告诉她,即使是妻子,我也只能是有所不言,我是一个有着七段职称的绅士,我正在申请特殊技能补贴,起码应该有花袭人得自王夫人私房的每月另加的二两银子。我有一贯风纪记录良好的铁证如山。

……历史作证这是一个很好的婚礼,不是很好的人也可以有很好的婚礼,懂得了这个就意味着进一步的成熟。满天星的手表是新郎反馈贺客们的礼物,满天星的灯火是人类的第三个宇宙。第二个宇宙是我们的渺小的弯弯绕的心。哪一个我们也看不明晰。所有的菜肴都洋溢着从传统到后现代的东方与西方以及南北对话的文化。所有的饮料都是XO干邑茅台。所有的小姐都是以参加服装表演和平演变的糖衣炮弹。所有的伴奏都来自去年诺贝尔文学奖金获得者大江健三郎的弱智儿子,为他的可怜的儿子,获奖者已经写了一部又一部书。而餐厅呢,我还没有写到餐厅,餐厅是从香港用起重机完整地运过来的,采用了世界最新最科学的后现代超级整合大力乾坤再造回春壮阳滋阴技术。服务小姐也是花巨款从旅游服务学校租来的,所有的小姐都会讲“多谋”“多佐”“噢哈腰裹砸姨妈死”。而比这一切更重要的是,我的天,新娘子长得活像是玛丽莲。梦露!只是肤色浓烈一些。那梦露式的含苞欲放的红唇令男人燥热而令女人阴狠,她的嘟里嘟嗜的脸蛋儿柔润丰厚如皮球苹果花开花放,她的声音嘶哑艰巨野性疯狂如狼嗥狮吼虎啸龙吟。而且她一开口就说。

“寂寞啊,寂寞啊,我是爱罗先河一样地孤独呀,坐地日行爱天遥看神州大地竟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阴盛阳衰,不仅是在巴塞罗那呀!”所有的男客都低下了头,包括穿白衣服的人,一时男性的惭愧像阴云下的山岭一样地弥漫着重压着善良和不中用的同性同胞们。

什么时候能振作起来,什么时候能够振奋起来呢?白衣先生侃侃而谈:“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他忽然打住了,眼睛盯着新娘子,说,“翻啊!”新娘子不屑地译道:“福软子,累呆三得尖突门……”“我的婚姻实在是上勾拳门派的一个伟大的胜利,是人心所归的一个证明,谁说我们是少数?且看今日,竟是谁家的天下?我们是多数。谁说我们形象不好?形象好得如梦露的人儿不是投向了我的怀抱吗?然而,不。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生活像是花蝴蝶的翅膀,爱情像是对了威士忌的咖啡,拳击不过是变相做爱,潇洒练一回,你海风轻轻地吹!而宾客呢,拉拢就是快乐,快乐万岁!”“多么堕落了呀!”一个戴深度近视眼镜的瘦高个儿叹息了一声,痛苦地流出了许多口水。我赶忙递给他一个NW国际航班波音飞机上用的清洁袋。

“抬头望见北斗月心中想念呀……”他咕咕哝哝,忽然呛得咳嗽起来。

“然而这毕竟是一个胜利,”一位穿翻领青年服的小个儿大力摇一摇头,他说,“怎么能说是堕落呢?如果是在文化革命当中,你想堕落还没有条件呢!那个时候倒是没有快乐主义,因为快乐也是没有的,没有快乐哪儿来的主义?堕落当然是不好的,但是,如果你改变一下观念,你就会知道,你所说的堕落不过是人们开始活得有了那么一点意思。比如说,女人抹了一点雪花膏,系了一条花围巾,男人吃了一剂枸妃乌骨鸡汤,穿上一双冒牌意大利皮鞋,小孩子玩了一个变形金刚,过年的时候得了二百元的压岁钱……莫非你就是如丧考妣了吗?”一片嘘声,谁都不愿意听谁的话了。

然而仍然是喜气洋洋。这里谁与谁结婚其实并不重要,谁在讲什么话也并不重要。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场:联欢会(我的原意是聚会,然而王码电脑软件硬是把这个词组改变成为联欢会)加吃饭加啤酒加背景音乐加衣冠楚楚加男男女女加扭搭扭搭的服务小姐加满天星的灯光特别是加你心目中的梦露,这就足够了。哪怕是新郎和主宾在这个场合做波黑与车臣形势的报告也与大家没有关系。后现代的最主要的特点就是谁也听不见谁的话,人人又聋又瞎而且口若悬河,种种的小恩小怨小打小闹就这样化为了乌有如果不是发展成星球大战。自由民主废除RFC议价兑换RMB移民新大陆达成知识产权协议即将入关早晚要在北京南京拉萨开世界奥林匹克大会以及让一名炎黄子孙获得诺贝尔文章奖等就是遵循这样的必由之路实现的,傻子!

我的小说侃到这里忽然发生了突变。事情是从一次晚饭开始的。白衣先生的婚礼之后才一个多月,竞技公司的代总裁请我陪世界拳王达里达特拉博士吃晚饭。我自是受宠若惊欣然雀跃,地点就在白衣先生举行婚礼的那个香港正宗餐馆。几个星期不见,餐馆更加辉煌,只是在我迈进餐馆的第一秒钟我就觉得味道有点不对。八个服务小姐都靠着墙背手而直立,好像是被处罚站壁角。她们对于我们的到来的欢迎显得勉强,经理——婚礼上他前来祝贺而且喝了一杯准拔兰地酒——面色阴沉,好像已经决定自焚,把餐馆与全体员工一火而尽。我们被让到了正中间的座位上,我觉得我们是被展览被揪出来批斗——如果不是被标上价拍卖。

我吞吞吐吐,不知道该不该点菊花普洱茶或是百事可乐。代总裁告诉我由于非常特殊的原因达里达特拉拳王无法出席今天的晚餐了。那——我们来干什么呢?我显出了幼稚。代总裁不屑于回答我的问话。

有四个菜我们点了但是小姐说没有。说没有的时候小姐不说对不起,于是只好由我说真对不起。点餐馆没有的菜肴,这实在是对他人的一种冒犯。我无法不痛感失礼。

代总裁还约了几个客人,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入代总裁的大哥大,总之是说来不了了,每个人都言之凿凿,一个是妻子正在动手术,一个是早晨从床上跌了下来,造成踝骨软骨损伤,还有一个是孩子进了公安局。便只剩下了我们俩。而在吃完了一个八宝拼盘之后,代总裁接到了董事长的命令,他也匆匆地离去了。

一桌子菜,只有我一个。四下里一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发生了,整个一家餐馆只剩下了我一个顾客。

一阵寒气袭来,我低下了头。我看到自己的裤腿一个长一个短。我的衬衫缺一个扣子,而且衬衫领子太龌龊。我想拉一拉裤腿,不小心却碰翻了茶杯,我想抢救茶杯,却碰落了筷子,我去拾筷子,袖子又带下了咸鱼堡,我想优雅地打自己一个耳光,却干脆把一桌菜肴掀到了地上。

经理抬起他忧郁的眼睛向我瞥了一眼,竟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他麻木地低下了头。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我想起了这里的盛大的婚礼。我想起了执着而又殷勤的小姐。满大星与激光效果。卡拉欧开与摇摆舞。跪式服务与信用金卡。连门口都站着顾客,为了吃饭他们排队!多么火的餐馆,多么火的生活,多么火的场所,多么火的感觉,感觉感觉!现在呢,孤独,凄冷,无人问津,等待死亡。我是来陪拳王吃饭么?我活脱脱是来参加一个葬礼!传来了一阵细碎声。最初像是衣裙的磨擦。以后是微黄的床第欢声。然后是胶鞋底子在地板上探求。再以后是你正在入睡的时候来了一个人在你身边不停地翻报纸。我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被绞动被点燃被揉搓。我大喝一声发现是一个人坐在沙漠和荒草间。在我的面前有一条大蟒,姿态平安地凝视着天空的云。

“你是蛇?”它问我。

我是蛇么?是什么?我眨了眨眼,回到了餐馆。我心慌起来,便要求付账离开。

您还有一个菜——蛇餐,正在剥皮,腌完了还要蒸四十五分钟。小姐无声地提示说。

她说得真可怕。我连忙声明,这个菜我不等了,但是我可以为我没有见到的这一客菜付钱。

那是不可以的,真不好意思,您多等一会儿吧。小姐无声地说。她的无声语言使我魂飞天外。

我于是发觉,我也说不出声音来了,我们都失去了语音。

绝望使人平静。平静使人进入崭新的境界。我的平静如等待处决的犯人。我的深沉如密封起来了的拔兰地酒。我悲哀地坐在我的敌人似的朋友和朋友似的敌人举行婚礼和狂欢的豪华餐馆里。我深知我只是一个人而餐馆人多势众,他们个个阴郁险狠,都练过太乙鸳鸯剑和哭败家门功,可以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除了听话,我没有选择。

我充满了沧桑感与沉重感。一个餐馆,曾几何时,是那样地如火如荼,如花似锦,千种风情,万种气象,效益第一,贡献最大,春风得意,笑做众生,一览苍茫。

到如今,竟然萧条冷寂到这般地步。

我觉得我不是来吃饭而是来参加遗体告别。哀乐缓缓地奏响,黑纱戴在手臂而白花别在胸前,遗属哭得死去活来,连同来吊唁的体委主任都与众宾客一样地叹息:“人这一辈子,人这一辈子,这辈子究竟有什么意思呀!”

我见了人就想谈谈餐馆的事。我问我的女友A.A说,哪有什么冷落,原来压根就没有红过嘛。我大吃一惊,她竟然不顾事实一至于斯!她太不了解我了,她不知道我的重重心事,她缺少对于我的终极关怀。我的心如铅之下堕。我的心沉重得如直奔黑洞。而A只知道形而下的俗事,一点也不深沉升华。她甚至在我与她痛苦地探讨餐馆的秘密的时候让我给她揉脚心搓脚背,抱怨我的嘴里有五天以前的蒜味。她既丧失了思维能力又丧失了现实感。我决心与她断交。

我问我的女朋友B.B说,您累了,您吃不吃速可眠或者氯丙嗪?建议自己性伴侣吃强镇静剂,这种史无前例的大革命性事件使我顺手给了她一记并不犯规的敲门拳。B晕过去了。

我问我的业余拳击教练。教练说,好的好的,市场经济条件下,每日每时总是会有一个或者好几个餐馆倒闭的,否则世界就没有进展了。有新开的,有新开的,就在状元楼对过,是法国潮州菜,加拿大淮扬宴。你到那里去不就齐了吗?而且,我不喜欢我的女朋友们了,A与B都不理想。我嗫嚅着。

今天晚上到夜总会来,我会介绍你认识美雅小姐C、D、E、F……我知道我完全错了。拳击,就是说只应该用拳头尤其是要用脚后跟思想判断。

我想起了我的姨妈,她是一个老处女,会看手相,会隔着信封读信,会在电话里听一听人的声音就给人诊病。五年以前,我去她那里拜年,临走时候她给出租汽车公司打电话为我叫一辆车。出租车公司的业务员一接电话,她忘记了要车,而是告诉人家:“不好了,你有肝癌,只怕过不去今年了。”业务员在电话里用粗话骂了起来……赶巧四个月后那个业务员就死了,一家小报的周末版刊登过我姨妈的特异功能事迹。为此那一家小报受到停刊一个月的奖励。

姨妈说:“哼,虎子,你与你的女朋友全吹了。”“姨妈明察,您老圣明,前五百年,后八百载,您全清澈见底!”“改改风水,该改一改风水了!”姨妈苍老的声音如秦砖汉瓦秦时明月汉时关。

“您这是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她的电话挂上了。再拨,剩下了应答机的回话:“主人不在家,在蹭地一声响后,请留言,谢谢。”风水!风水!从此我见人就谈风水。我给那家餐馆打电话,刚一开口人家就把电话挂断。夜间做梦,我哭醒了,我梦见我的家风水不行,对面的楼房像一把尖刀一样地捅入我的心房,我的心脏喷出的血溅红了一个网球场。上班以后老板找我谈话,说是如果我再在班上谈风水就炒我的鱿鱼。从老板的办公室里出来我先是向女秘书打了一个榧子,然后照直去找穿白衣服的人,我的计划是见面先给他一个耳光,那样也就取得了某种平衡,使反对我参加他的婚礼的非职业拳坛上的朋友得到一些满足。然而,我的计划完全破产了。穿白衣服的人不在,人们告诉我说他正在打离婚,他因为不愿意离婚乃服了十三片安眠药还喝了五公撮敌敌畏,经抢救已脱离了危险期……结婚才这么几天就打开了离婚了,打得黑煞拳与告小密大王差点送了命。我感觉我主已经惩罚了他,我不再关心他的道德情操,转而更痛切地思考我们的风水大局。

我去找我的老班主任。老班主任建议我认真阅读最近的机关报纸,他说也许从那里边可以找到最新的精神,能够帮助我弄清餐馆、我们家以及白衣服人的家居的风水走向。我一听就摇开了头,我说我情愿左右腮帮子各挨一直拳也不愿意看报纸,老班主任一笑,叹道:“你所以是进步最慢呀!”我也无耻地一笑,说:“是呀,我就是不愿意进步的啦,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栽培的啦!”老班主任给我出主意:可以花几百块钱雇一个人文科学教授替我读报纸。我乐了,老师长的观念更新也这么快了,真是人过七十一朵花呀啊。

教授很好雇,他立即给我用红笔圈了一批段落,据说能够帮助我弄清餐馆冷热盈亏的秘密法则。

一段是这样写的:“同化主体的客体选择性的直线延伸与曲线延伸的变量与常量之间的非稳定比已经成为当代第四产业熵值的主要指标的软性符号……”另一段是这样写的:“顾客、经营者、大厨、领班四者的矛盾的对立与统一,硬件、软件、兼容性能、过滤性能、抗毒性能、功利性能与非功利性能数者之间的龃龉、尴尬、渗透与整合,自然选择与人文选择,社会选择与公民选择,选择与淘汰,活着还是不活着的哈姆雷特式的永恒的终极疑团,付方与贷方,白条与金卡,政治账与经济账,羊杂碎与大盘鲍翅的转型挑战——这是一个永远的秘密,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黑箱。”还有一段说:“反正您是又想吃好的又不想给钱,他是又想要钱又不想下功夫,希望人都像绵羊一样守纪律,像蚂蚁一样地做工,像奶牛一样地吃的是草而挤出牛奶,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马儿呢,不跑还要吃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得机关没经费……”再一段:“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没眼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赔本赚吆喝,赔了夫人又折兵。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舍不得脸面站不直腰。吹牛皮不上税,吹死西山的牛还有东山的狗,被窝里放屁崩苞米花!”我读着读着,一阵头晕,大喝道:“痛杀我也。”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恍惚听人文科学教授喊了一句:“他还没有买单呀!”他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子。

我住了一个月院,经过专家会诊,确定我得的是“餐馆焦虑综合症”,诊断虽然十分科学到位,医疗对策却差不多是零,而我的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持续低烧,进食与二便日益困难,意识忽明忽暗,常常语无伦次,血压时高时低,心律失调,转氨酶、血沉、尿蛋白、抗O指标全部是+至+++++。连已经与我分手的女友A、B也联袂前来看我,她们捧着鲜花,隆重推出的潜台词是:“放心地去火化炉吧……不要恨我们!”起死回生,老师长通知我餐饮学会决定为我举办一次“餐馆起落与婚姻预测学国际研讨会”。会议将以我的名字命名,研讨会将在九月黄金季节于南方某特区城市举行。

这个消息赛过了一切灵药,我活了,我在电视台的直播节目中回答了电视记者的采访提问,并把这次我的病的突然好转归功于中欧合资的医药公司新药——“神如灵”,为此神如灵公司给了我三万元的谢礼——说是这样说的,实际上我到手的只是三百盒“神如灵”。按照药品的说明书,我吃了这些补药,非变成原子弹并获得世界业余拳击赛冠军不可了。然而,我能通得过药检吗?我是乘头等舱来到特区城的。我们住在丽丽花大酒店,每个标准间里都有芒果、番石榴、香摈和放置着总经理名片的小花篮。房间里的电视机不但可以收到全套电视节目而且收得到美国有线台CNN的全天新闻节目,包括小儿尿不湿广告。每天中午十二点半至三点、每天晚上八点一刻到十二点半两次播送闭路电视,每个录像带片头都有一段中英文警告:本片仅供家庭放映,严禁在公众场合包括机场、旅店、酒吧、餐馆放映。我想起到处可见的在禁止通行的牌子边人们长驱而入的风景,我坚信我们这儿才是世界上最最自由的地方。

会议组织了早筵午宴晚宴,我们吃了金刚天王大将军,吃了千年王八万年龟,吃了炸蝎子煮蚂蚁穿山甲娃娃鱼果子狸香肉火锅鸡蛋内膜活鱼眼珠二鞭药酒九鞭精英液。

会议组织了参观访问,观看了歌舞厅时装表演夜总会交易会证券市场跨海大桥船上游乐园屋顶咖啡馆流动卡拉欧开一年赚一个亿的白手起家小作坊。人人称奇个个流涎。

会议给与会人员发放了零花钱、公文包、派克笔,另加一对说玉不是玉说石头不是石头的玉石手镯。我只感动得热泪盈眶,温暖呀,胜过三春一样的温暖呀。

我们开了会,宣读贺信贺电就用了四十分钟,名方面人士致词用了七十分钟,合影留念用了二十五分钟,通过主席团名单用了五分钟,通过议程用了八分钟,然后休会。

……我始终闹不清楚的是我们这些人来研讨的主题在什么地方。是我病后健忘?是我一时糊涂?是我听力锐减?为什么开了这么多天会我最后完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讨论过我所关心的那个餐馆的营业额与白衣服先生的婚姻状况问题呢?我对于他的婚姻远远说不上感兴趣,只是我总是觉得他的婚姻与餐馆的命运有一定的关系。我为之而常常深深高度困惑迷惑蛊惑。

尤其使我惊异惊慌的是虽然没有研讨餐馆与婚姻,虽然旧的困惑未除,新的困惑又来,我的焦虑症却完全好了。会议治病,会议延年,会议健体,会议可以平肝健肾消食去邪除风湿,壮真阳,这实是医学界一大发明创造。

沉下心来的确是一个好主意。气功也好,下神扶乩也好,发明也好,写诗也好,防拳或出拳也好,乃至拥抱接吻做爱,如果心浮气躁那是绝对搞不成功的。我的短短的三四十年黑白两道的生活经验告诉了我,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一结婚即与白衣服先生离了婚的女子,来看我的妻子。她回避关于她的婚变这一话题。我的妻子向她叙述了我的怪病。她叹了一日气,那叹气的样子足以上电视大特写——如秋雨残荷,如烛影摇红,如山角夕阳,如轻轻拉了一下风箱,如黑天鹅在黎明前死去。

只一声叹气便使我魂飞天外。这时黑美人唱道:

这是一个乏味的故事,

我嫁给一个诚实的骗子,

我也利用了这个骗子,

谁是,谁不是骗子呢?

欺骗是一道腐臭的菜,

而诚实意味着白痴与被欺,

一首又一首倒胃口的歌曲,

我只觉心灰意懒力尽精疲。

没有男子,没有男子,

失落情义,失落情义,

谁知道我们的痛楚?谁把凋零的花朵怜惜?

这时候奇迹发生了,她的歌声如一种特殊的符咒,我忽然脑清目明,洞察一切,婚礼的画面音响重新以超越CD影碟的高保真高清晰度再现在我的眼前。

“寂寞啊寂寞啊……阴盛阳衰,不仅是在巴塞罗那呀!”美丽的叹息打开了我泪泉的闸门,永远的寻找温热着我渺小的魂魄,在庸俗与浅薄之中,在直拳勾拳与暗器毒汁的包围之下,我看见那个阴沉的黑衣人了!那是一个缩着脖子的穿黑衣服的人,他戴着一顶肮脏的黑色前进帽,即使室内温度很高,他是死活不拿下帽子。他的夹克衫黑乎乎,脏兮兮,油唧唧。他的一双鞋忽然伸出忽然收回,好像始终找不到放足的地方。更可怕的是他的手,那是一副绝对的鸡爪子一样的所谓手,那手伸出来也畏畏缩缩,好像刚刚在电车上用这一双手偷了女士的钱包,好像刚刚在居民楼里用这双手撬开了一家房门。现在他开始用那佝偻的手指挖自己的鼻孔,轮流用十个手指挖完鼻孔,然后开始把右手食指横过来在鼻孔下面来回地蹭,那样子活像是在用一只牙刷刷长在唇外的豁牙。然后是左手食指“刷牙”。然后是其他各指。然后继续挖鼻孔。轮流操作,如圆环之相接,无始无终。

再看看他的表情,令人胆战心惊!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皮不停地哆哆嗦嗦,乱挤乱夹,眼珠抖抖颤颤,左顾右盼,气短心虚。不知道是由于惊惧还是由于紧张,他连一忽儿的正常与平静也没有,他究竟怎么了?是在逃避追捕?是在躲闪黑枪?是打算自己净了身去当太监?是入座时屁眼里坐入了一根药针?是在发狠要杀死自己的妻子?是犯了吸毒的瘾?是押上了身家性命等着赌博揭盖儿?是等待法庭的死刑判决?是构思入人于罪的陷害罗织不实之词?是正在纺织一套弥天大谎?是准备自杀或是跪下来求饶?是刚刚吃了一条四脚蛇?是梦见自己当了某一个自己又恨又妒的名人的专案组长?是想着把穿白衣服的人和他的新婚妻子送到电线杆子上吊死?忽然,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中一转脸就解开了腰带,把手放到裤裆里去了。人们还以为他有湿疹或其他恶疾,人们甚至认为他也可能是某种变态,结果他摸摸索索摸摸索索掏出了一个钱包,他在人家婚礼上数起小票来了。他是把钱包放到裤子里的什么隐蔽地方的,老天!他在哪怕是不无瑕疵的白衣服人的婚礼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姿态、表情、穿着与举止!我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常常在欢乐之时对于不愉快的东西视而不见。非礼勿视,这是我们民族的优良传统。我当时就转过了视线,转过了身。尽管穿黑衣服的人样子那样可怕可恶不协调如一只苍蝇飞到了一盘杏仁豆腐上,尽管我当时是那样地受到了恶性的刺激,我还是转眼就忘记了他。

在那个怪女子的歌声的启发下面,我想起他来了。

于是,我向妻与黑美人讲述了我的回忆。

她们都说我说得对。那个黑衣人实是灾难的根源,那是戾气的化身,那是病毒的载体,那是一个大家都说不好但是什么地方都清除不干净的脓包。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妻说。

我没有太听懂。

黑美人见到我惶惑的样子,她哑声说:“有一次我去庐山山麓的聪明泉——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泉眼,一年四季流着清水,相传人们喝了那水就会变得分外聪明。我找到了泉址,那地方美极了。然而,你想得到吗?泉眼正中不知道谁吐了一口浓痰。”“太恶心了!”我们三个人同声惊呼道。

“夜斯夜斯奥瑞提!”一声尖细的呼叫,出自白衣人送给我们的水晶猴子。然后猴子给我们讲了许多天道有常的深刻道理。

妻走了,她说她要与离了婚的黑梦露去梦巴黎餐馆吃法式西餐。我非常怀疑妻与这样的人交往的后果。如果她也变成阴盛阳衰的理论的拥护者呢?可怕呀,可怕呀,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样的灾难呀!看来,我需要未雨绸缪了。

于是我给半巫半神的姨妈通电话。姨妈说:“这就是上帝的启示,这就是上帝的愤怒,这就是上帝给我们这个民族的惩罚。婚礼上的穿黑衣服的人,就是聪明泉眼正中的那一口浓痰。你能想到这里自然会觉得豁旧贯通了呢。”“我懂,是的,我懂,天机不可泄露,当然。”我在猴子的启示下用心说话。我们都没有把真话说出来,难以完全免俗的我们不敢咄咄逼人地再想下去。但是我们相信,对方所说的也就正是己所想说的。

人们,我是爱你们的,你们要警惕呀!

情感一生延伸阅读

我所爱的,只是那一年穿着白衣服的男生


每一位女生或男生心中都有一位天使,绝对的唯一,只是在远远的地方,可望而不可及,我也不例外。

那是在哪一年,我也不记得了,大概是在高一或高二吧,我们学校的食堂是在公寓楼的地校,-1F,每次下去打饭都要下一大坡梯子。有一天,我跟闺蜜下完课去打饭,下一坡梯子时,一位男生上来了,右手拿着饭盒(我们那个地方特意的,像个杯子似的)从下面上来,穿着一条咖啡色的裤子,头发分向右边,他的头轻轻一甩。突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牵动了我,我的心只想微笑,嘴角有点微微上扬,或许是觉得他对有点可爱,或许是我觉得他可爱而因此有点得意。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时候,一天上早操,在我们那上高中是住校的,早上六多久起来,学校统一跑步、做早操,在一个深秋,天气有点微凉,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天还没亮透,有点雾蒙蒙的感觉,在学校的泥土操场上看到了一团白影,T桖,短裤,很美,像天使一样,还有那右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的心为之一动,或许是心悸吧。

时间就这么样流逝着,转眼就上了高三,学校为了照顾我们毕业班,就把我们从最底楼搬到了最高一层楼,是为了防止那些学弟学妹下晚自习走了时候影响我们,因为我们要上三节,而他们只上两节。

有一天下课了,从窗外望去,又是一团白色,右分又出现了(就叫他L吧),白色的衣服,从我的窗外飘过,我的心不知道怎么了,只知道飘啊飘啊飘,感觉很开心,或许高兴,还是其他什么。

而这之后,L每次下课、上厕所总会从我们窗前飘过,白色的衣服,脸庞,红色的衣服,灰色的衣服,横条纹的衣服(绿白、蓝白相间)。我总是准时在三次(早、中、晚)下课把目光锁定在窗外,等着他飘过,他就像天使一样。

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他就在我们隔壁的隔壁,11班,还知道他叫L,跟我闺蜜一个班,有点熟。告诉了我的闺蜜,只是我的闺蜜不是很赞成。从此之后,我就在不经意间胡思乱想啊,坐在教室就开小猜,想他坐在隔壁的隔壁在干什么,坐了那个位置,每天下午吃完晚去上晚自习之前就写一篇日志,总是在写今天有没有看到他,在哪里看到的,我的心情怎么样,放假了也写,就写诗啊,写想象他在家做什么,开不开心。我曾认,爱情确实能让人成为诗人,做为理科生的我既然能写出优美的诗作,只可惜后来那些日志被人毁了,再也没有了,包括我收集的有关他的一切,一个经闺蜜之手的一个上好佳的塑料口袋,一些我为他坐的小东西,还有那什么什么。

后来,有一天我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爱一个人就送他围巾吧,在学校的小店里看到一条围巾,灰白相间,我觉得它就是属于天使的,就买了,当时15元吧,托朋友给了他,是匿名的,还夹了字条,大概就是说,你不要乱想,我只是想送你围巾之类的。其实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不想影响他,虽然我天天胡思乱想,因为在高三,学业比较重要。

记得那是在一个下雨的傍晚,我的心就像有一只小鹿在跳,我也不知道在跳什么,或许是怕他发现了吧,或许是。。。。。。反正是有那么多的不确定。

再后来,我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他手机号,记得有一次放假,我跑到小店里给他打电话,我只是想听听他打的声音,在这之前,我从没有听过他说话,打通了,他在哪里喂,喂喂,我紧张的不知所措,就挂了,奔向田埂,奔向家对面的山上,始终安静不下来,就像《初恋这件小事》里的小水向学长打电话那一幕,小水打通了跑到外面直跺脚,多年后,看到小水这样,我就想起那个我和当年的他,有时独自一人会心里酸酸的,想起远方的他,跟我的对话至今不超过五句的那个他,他从来都不了解我的他。想起当年疯狂的我,如今却没有了那般勇气,小水和学长的结局那般美丽而现实中的我们却是无能为力。

之后的日子里,奔走在校园,我会从四面八方搜索他的影子,记得做早操他穿着那条纹衣服奔在我前面的样子,记得他从食堂上来在操场上看人家踢足球的画面,记得下晚自习他去学校小吃店买鸡爪的画面,记得放假回家在那等客车的画面,记得他从学校小店出来,我刚好在他后面的画面,记得那次放假回校,我去眼镜店买眼镜碰到他的画面,记得还是一次坐车回校,在街上看到一个女生掉着他胳膊的画面(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妹,跟我们一个年级,在1班。当时的我莫名的难过。)想起,他们班去县城体检,我跑到他们教室找到他的课桌,看到了那张证件照,仔细一看,原来长这样啊,我就想笑,还对着那张照片傻笑。想起,一次下午,我去食堂吃晚饭,没戴眼镜,他从我右边走过,我局促不安的样子。想起我买了相机站在宿舍等他从食堂上来,到宿舍那边,用相机偷拍的样子,可惜,后来那胶卷在毕业时在学校弄丢了一个包,包里的胶卷也都没有了。想起高考时,看到他穿着黄色T桖的样子,想起考英语之前他和同学坐在楼下的花园旁的样子。想起高考结束后我去双桂,在车上看到他在另外一个车上,从另外一个方向开过去,白色的衣服,侧脸,我记得那一定是他,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

之后,我得到了他

他军训那段时间吧,貌似我们是最和谐的,他会分享听他的点滴,他告诉我,北方的风好大,他说他穿了好厚的衣服,他说他在学红歌,他说,他跟哥们出去吃饭了,他说小弟弟,他说大学没意思啊,他说要送我笔记本垫脑,我当真傻傻得在桌子上得把脑袋放笔记本上,他说想歪的站墙角唱国歌,他说,真没意思啊,对前途无望。我立马就从新申请个

在后来,我发短信他很久都没回了,在后来,我删了

20XX,我毕业了,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我完全不熟悉的北方小城,而他同样在北方,只是离我很远很远。

喂,喂

喂,喂

我很内疚

喂,喂

喂,喂

这就是他迄今为止与我的对话,只有五句,也许有人问: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他只对你说过五句话,只是在电话里面?我想说的是:我也不知道,爱情就是这么神奇,或许这才是爱情。等到年华已逝,突然想起,这才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那些傻傻的幸福,想起那些年,这些年,我或许只是爱上了爱情本身,谈着一场一个人的恋爱。在这个浮华的世界,想起那团白色从窗外飘走,我的心就安宁了许多,我的人生要走,我也已经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便没有了当初的疯狂,结局没有小水与学长的美好,或许我没有小水的勇敢,没有那种强大的力量。

在远方的你,对我完全陌生的你,祝你一切安好,对于我来所便是晴天。

小姐,请穿好衣服


滟汐突然感到很绝望,她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摆脱潋潮的纠缠了。那女人已化做一条阴冷的毒蛇,横亘在她的内心深处,时不时地会冷笑着咬上她几口,而她无力还击。

紧接着,刻骨铭心的自卑随之而来,这情绪与生俱来。

潋潮是那么的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像一颗极品美钻。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注定散发着昂贵而夺目的光芒。

滟汐曾看过这样一幅油画,那上面画着一只娇艳欲滴的草莓和一颗暗哑无光的野樱桃。她觉得这就是她和潋潮之间的最佳写照,所以,从六岁时起,她就不愿意和潋潮走在一起了。因为她痛苦地发现,和她在一起。她的平凡只会更加凸显潋潮的美。

即使潋潮是她的亲姐姐。是的,她们是一奶同胞,两人有着无法更改的至亲血缘。

将沸腾的牛奶冲入冰冷的咖啡粉里,转瞬间,一股浓郁的奶香味便扑鼻而来。

这么多年来,这味道始终让滟汐感到温暖,同样让她感到有所寄托的还有红烧排骨和香辣鸡翅。尤其在她的男人背叛她、弃她而去的时候。

对面是那个火树银花,光芒暗潜的女人,一身葱绿色的晚装让她摇曳如三月风情万种的春柳。她美得就像一个山谷,一条河,一幅画。

潋潮,有人向我求婚了。滟汐一边低头喝牛奶一边说。这样,潋潮夺目的美就不会刺痛她的眼睛。和谁?潋潮优雅地抿着香槟酒,姿势不无风情。

段宏。那是一个幽默风趣的酒吧老板,三个月前俩个人在一次同学聚会上相识,很快便坠入爱河。潋潮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但是在昨天晚上,他又说他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婚姻会束缚住他的手脚,所以他决定将婚期延后。他说得也有道理啊!潋潮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所以我决定和他分手了,我年纪不小了,再也熬不起了。这世上有很多想结婚的男人,不是吗?滟汐朝她嘻嘻一笑。

潋潮很是有些惊异地看了看她,继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浮上了她的眼底。为什么那丝笑让滟汐感觉到有一股正中下怀的味道?

滟汐是不会说的,她永远都不会说的。昨晚在坐出租车回家的途中,遇上了堵车,她百无聊赖的眼神忽然被一幅男女缠绵的情爱场面狠狠地剌痛了。

那是一家情调浪漫的西式咖啡厅,透过明亮的落地窗,她看到潋潮妖艳的脸。淡淡的胭脂红抹上她的双颊,唇是诱人的玫瑰色,仿佛一杯烈酒刚入腹中,醉意酽酽。

而她的对面,坐着那个刚刚向滟汐求过婚的男人,段宏。彼时,他兴奋得一脸潮红,很有些受宠若惊的味道。有如此一个美女作陪,该是他此生的一大快事吧。

临走时,潋潮在那个男人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许是感到好笑,她继而娇媚地轻笑出声,她笑的样子很迷人。

滟汐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身剪裁得体的小洋装把她的身材掩饰得很好,没有人知道那里面正孕育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孩。

她忽然感到恐怖,如果让孩子的父亲知道了会怎么样?

所幸,她还有红烧排骨和香辣鸡翅做以安慰。

宋子硕吸烟的样子一直都很迷人,像《花样年华》里的梁朝伟,华贵、忧郁、令人砰然心动。

此时正值午夜,市音遥远。

宋子硕的下体围着一条天蓝色的浴巾,他赤着脚,站在宽大的阳台上,处变不惊地看窗外风起云涌。而有人在看他。

那是一双猫一样神秘的眼睛,属于一个年轻的女人的。

滟汐躺在大床上,一头缱绻的长发如一些弯了又曲的心事,伏在雪花白的枕上。眼神依旧明亮,只是此刻多了些慵懒、倦怠。

她爱眼前的这个男人,也爱她身下这张床。严格意义上说,那并不是一张床,它只是一张松软的大床垫,一朵如莲花般盛开一样造型的大床垫。绵软,多情,像极了情人温暖体贴的怀抱,且价格不菲,足足花去了她两个月的薪水。是它的广告语让她怦然心动:你愿意和我睡吗?

我愿意。在付钱的时候,滟汐在心里轻轻地说,像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在教堂里向自己所爱的男人发出这世上最庄重最无价的誓言。

她爱宋子硕,从第一眼起。只是,那样众星捧月的耀眼男子又怎会将光芒投射到她的身上?

于是,她等待。

那床头上挂着的一幅少女裸浴图便是她的最佳战绩。

他是一个年轻有为的画家,他年轻美貌的妻子一直是他最优秀的模特,只是怀孕后,这一职能便显得力不从心了。

他有些烦燥,也有些寂寞,男人都是充满好奇心的动物,他也不例外。于是,滟汐在一个月光妩媚的夜趁虚而入,一场不道德的婚外恋便向他扑面而来。

对了,那幅草莓与樱桃的油画便是他画的。顺便再提一句,他是潋潮的丈夫。

是的,滟汐的家底并不清白,但是对于潋潮,她永远都不会有愧疚。

她忘不了,从出生时起,潋潮便和她争夺父母的宠爱。直到父母临去世前,他们也依然将潋潮的名字一口一个地挂在嘴边。

六岁,潋潮抢走她的生日娃娃;十五岁,潋潮偷看了她的日记,然后宣扬天下,那里面有她暗恋一个男生的全部过程;十九岁,潋潮抢走了她的初恋男友,并告诉她自己已开始了这一生最凄美的恋爱。

滟汐的历史总被潋潮不断地掠夺,然后残缺。即使已经长大成人,她也仍然是滟汐毕生都如影随形的梦魇。

例如,段宏的背叛。

所以,让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应该不算过分吧。每个人的心都是江湖,每个江湖都足够险恶。所以,潋潮,别怪我狠,是你对不起我在先的。

现如今,如果再在这场婚外恋的动机上冠以报复的名头着实有些勉为其难,因为这一回,她确确实实是在爱了。她在想,如何让她的爱光明正大地行走于阳光之下。

潋潮似乎变得更加妩媚多情了,像春天的罂粟花,每一寸肌肤都吐出甜而毒辣的气息。

当她穿着三寸高的高跟鞋婀娜多姿地走进来时,宋子硕皱眉,他心疼地扶住她,怎么还穿成这个样子?多危险啊,小心肚子里的宝宝。

潋潮在他的怀里不管不顾地笑作一团,可接下来还是会我行我素,她一向是以美丽为第一前提的。

宋子硕在她光嫩的前额上给以无奈的一吻,这样温馨的场面化做一根尖利的剌深深地剌进了滟汐的心里。

宋子硕仍在厨房里忙碌着,他在为他的爱妻煎她最爱吃的黑椒牛排。

滟汐在他的背后默默地注视着她,心里有一千一万个混乱的念头在狂奔。

花生油没有了,而潋潮只爱吃用花生油煎的牛排。厨房里油烟四起,宋子硕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我去买!滟汐自告奋勇,楼下的超市就有卖的。

她回来的时候,花生油只剩下了半桶,怎么搞的?宋子硕问。滟汐苦着脸,走到门口时,不小心绊了一下,满满一桶油整整洒了半桶。小心点。宋子硕嘱咐了她一句,又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他的黑椒牛排上。

惨剧是在黄昏时发生的。

俩个人在桌边等着潋潮回来,桌上是丰富无比的美味佳肴,宋子硕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张报纸,空气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气流在诡异地浮动。

滟汐忽然觉得很兴奋。

落地窗外,一辆白色的小轿车飞快地驶进了她的视线,姐姐回来了。她不动声色地说。宋子硕伸了一个懒腰,回首去望,一个粉红色的身影飞快地向他们的视野里撞进来。

宋子硕焦灼地制止她,慢点慢点,小心跌倒。

滟汐抱住肩膀,她的心里隐隐有一种恶毒的期待,她目不转情地盯着潋潮一步一步飞奔过来的脚,那上面穿着一双足有三寸高的高跟鞋。她想,一切都该结束了。

在潋潮跑进门的一瞬间,她的高跟鞋在红木的地板上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她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隆起的小腹率先撞在桌角上。

随即,滟汐听到了生平从未曾听到过的最惨烈、最痛不欲生的尖叫。

有鲜红的液体顺着潋潮光滑的小腿流下来。

滟汐很遗憾,她为什么没有死,但是孩子没了,也算是一件意外收获吧。

宋子硕一直盼着潋潮能给他生个女儿,这次意外,将给他们的婚姻投下不可弥补的阴影。

是的,没有人会怀疑到那半桶她不小心洒出的花生油,所有人都认为潋潮的高跟鞋才是罪魁祸首。

滟汐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她想,她并不过分,这也算是因果报应吧。潋潮瘫在病床上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整个人毫无形像。滟汐想,她哭得好像一条狗啊。

宋子硕皱着眉头,在床边狂燥地走来走去。是的,他对这个未曾出世的孩子注入了太多的情感,可是只因为孩子母亲的一个疏忽,他们便天人永隔。

滟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在心里发出了破碎的笑声。

滟汐有时想,姐姐偷妹妹的男人,小姨子又跟姐夫不清不楚,这传出去得是一个多么大的笑话啊。这其中也许只有宋子硕是干净的吧,他占有她,也许只是迫不得已。因为潋潮是那么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他的出轨,只是为了逃避她。

她想,她要把他抢过来,光明正大地拥有他。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老天才是最可怕的阴谋家。

某天清晨,一件丑事震惊了她们居住的那个小区。

一个男人,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吸引了所有围观者的注意。他躲藏在六楼的阳台上仓皇地用手捂住下体,楼下的居民们或惊讶、或不屑、或哄笑。

滟汐和潋潮站在人群中面色惨白地注视着那个男人,他是宋子硕。

那个单元房和她们仅有一楼之隔,据说女主人是个风情万种的少妇。这次他们在家偷情,被女人出差的老公发现,他无路可逃,只得隐遁在了阳台上。

楼房里传出震耳欲聋的打砸声,一个彪悍的男人举着菜刀怒不可遏地向阳台上挥来,而一个女人惊恐万状、拼死拼活地拦着他。宋子硕狼狈地抱住头,潋潮想,他才像一条狗啊。

楼下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从旁观者口里得知,据说他们俩个已经好了四年,两人经常不定期偷情。四年?滟汐默默计算着,潋潮与他结婚刚刚三年,而自己是在半年前才和他好上的。也就是说他和这个女人在他和潋潮结婚之前就已经在一起了。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他劣迹斑斑的过去也就意味着,当初他对自己的投怀送抱是早有预谋早就期待以及默许的?

身边的潋潮忽然抱住头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声音嘶哑而绝望。滟汐鄙夷而厌恶地看着她,心里想,这便是传说中的报应吧?

她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表情漠然,他们之间有谁干净呢?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徒增他人笑料罢了。这世上还有爱吗?呸,不要再亵渎这个字眼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