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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都之秋

发表时间:202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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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情感方面的文章很多,而每个人对情感的看法的都是不一样的,最全的情感美文都有哪些呢?那么下面是迷你句子网小编收集整理的"故都之秋",希望能够帮助到各位。

故都之秋,迷人,醉人,我喜欢她。

酷暑夏日,漫长得使人讨厌,眼巴巴地盼着,盼着,盼着秋的光临,愈近立秋,心绪愈切,甚至常常在深夜里侧耳谛听,谛听着秋的脚步声。

呵,来了,来了!风,轻盈盈的,姗姗而至,驱走了炎热,吹到人身上,凉丝丝的,教人困顿全消,惬意爽然。山川河流,花草树木,也都在变,于是渐渐地、渐渐地变出了一个可爱的秋的模样。

天,碧蓝碧蓝的,湖水一样清,湖水一样美。云儿软绵绵的,悠悠地荡来,缓缓地飘去,优哉游哉,闲适极了,自在极了。

雨量够充沛的,风儿一吹,云儿即起,雨立马就到,三天两头下,未免有点腻,可蔬菜庄稼是需要的。瞧,白菜绿油油,水汪汪;萝卜的叶子嫩生生的,根儿直往上窜;玉米棒一天天地长了,粗了,最后裂开嘴吧笑了;高粱胀红了脸庞,像是醉酒的大汉,又像是擎起的一把把火炬;稻香随着风儿,到处飞,到处流,浓浓的,沁人心脾;谷子垂着头,沉得像灌了铅,大有少女怕羞的样儿。

树,真是满山满坡的。松树翠得滴绿,枫树红得似火;苹果从褐绿色的叶儿中间探出头来,娃娃脸蛋儿似的红;柿子可多哩,有火顶,有水花,还有牛心颜色也杂样儿,有的朱红,有的深黄,有的清亮无论哪一种,都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缀满了枝头,压弯了枝干。

草,也是满山满坡的,密密匝匝,郁郁葱葱。羊儿咩咩地叫着,在山坡上蠕动,团团簇簇,恍惚是天上掉下的朵朵白云。假使你躺在草地上或花丛中,吸一口空气,会觉得凉凉的,甜甜的;摘一片草叶含在嘴里,也是清香清香的。

山里的小溪也变了样儿。夏天,它们穿峡激石,忽而从这里钻进去,忽而从那里蹦出来,弹琴鼓瑟,一路轻歌,一路欢笑,曲曲折折,蜿蜒而去,美则美矣,可惜缺少气魄。秋季里却不同了,霪雨霏霏,山里到处都是流泉,叮叮咚咚,蹦蹦跳跳,从四面八方聚拢,然后汇成一股急流,奔腾着、呼啸着冲出山口,从几十米高的悬崖峭壁上摔下去,跌碎在墨绿色的深潭里,浪花层层,雪白雪白的,清凉清凉的。绿尾巴的水鸟,振翅奋翼,在飞溅的浪花间回旋翻腾。

雨后乍晴,雾是最可观的。它们扑朔迷离,忽来忽去,来去自如,不拘形迹,活像个顽皮的精灵。有时候,它们像一缕青烟,从深壑里冉冉升起,袅袅地飘向空中;有时候,它们像一匹白绸,缠在丛林间、山腰上,一动不动;有时候,它们围着人绕呀绕的,荡于胸前,流于指缝,叫人欲捉不着,欲罢不甘,须臾间,它们又巧妙地抽开身子,翩翩而去。雾还会这样捉弄人:当你正在观山赏景时,它们会不知不觉地飞来,像乳白色的轻纱一样遮住眼前的一切;就在你发懵的那一瞬间,它们又飞快地卷成一团,溜之乎也。

时光一天天流逝,秋色也在一天天变着模样。树叶儿黄了,一片一片地飘落;草也衰了,再不是那么翠绿;西风紧了,送来阵阵寒意。可田野里是极热闹的。你瞧,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忙起来了。摘棉花的姑娘们,身上穿着花衫儿,嘴里哼着小曲儿,手多巧,声多甜。开拖拉机的小伙子,一踩油门,那乌黑发亮的泥土,像波浪一样翻滚,微风向四处撒着诱人的香味儿。老头儿老太婆也闲不住了,他们蹒跚着走出家门,来到地里掰玉米棒。那玉米棒棒,金光闪闪的,堆得跟小山一样。孩子们呢,放学后就爬上树去摘柿子,他们从这树攀上那树,又从那枝荡到这枝,像猴儿似的灵巧。

故都之秋,风光旖旎,绚烂多彩,说不尽,看不厌。

故都之秋,是生机勃勃的,是充满喜悦的,是令人鼓舞的。

故都之秋哟,迷人,醉人。她牵着我的魂,她缠着我的梦,我痴心地迷恋她,我热烈地拥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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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都的秋》郁达夫


故都的秋

郁达夫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

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雕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并且又时常多雨而少风;一个人夹在苏州上海杭州,或厦门香港广州的市民中间,浑浑沌沌地过去,只能感到一点点清凉,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秋并不是名花,也并不是美酒,那一种半开,半醉的状态,在领略秋的过程上,是不合适的。

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罢,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象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说到了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

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象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古人所说的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的遥想,大约也就在这些深沉的地方。

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更是北国的特产;因为北平处处全长着树,屋子又低,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听得到的。这秋蝉的嘶叫,在北平可和蟋蟀耗子一样,简直象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象样。

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着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曲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下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的说: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么?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北方人念阵字,总老象是层字,平平仄仄起来,这念错的歧韵,倒来得正好。

北方的果树,到秋来,也是一种奇景。第一是枣子树;屋角,墙头,茅房边上,灶房门口,它都会一株株地长大起来。象橄榄又象鸽蛋似的这枣子颗儿,在小椭圆形的细叶中间,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的时候,正是秋的全盛时期;等枣树叶落,枣子红完,西北风就要起来了,北方便是尘沙灰土的世界,只有这枣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八九分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国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GoldenDays。

有些批评家说,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着很浓厚的颓废色彩,所以中国的诗文里,颂赞秋的文字特别的多。但外国的诗人,又何尝不然?我虽则外国诗文念得不多,也不想开出账来,做一篇秋的诗歌散文钞,但你若去一翻英德法意等诗人的集子,或各国的诗文的An-thology来,总能够看到许多关于秋的歌颂与悲啼。各著名的大诗人的长篇田园诗或四季诗里,也总以关于秋的部分。写得最出色而最有味。足见有感觉的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的能特别引起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不单是诗人,就是被关闭在牢狱里的囚犯,到了秋天,我想也一定会感到一种不能自己的深情;秋之于人,何尝有国别,更何尝有人种阶级的区别呢?不过在中国,文字里有一个“秋士”的成语,读本里又有着很普遍的欧阳子的《秋声》与苏东坡的《赤壁赋》等,就觉得中国的文人,与秋的关系特别深了。可是这秋的深味,尤其是中国的秋的深味,非要在北方,才感受得到底。

南国之秋,当然是也有它的特异的地方的,比如廿四桥的明月,钱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凉雾,荔枝湾的残荷等等,可是色彩不浓,回味不永。比起北国的秋来,正象是黄酒之与白干,稀饭之与馍馍,鲈鱼之与大蟹,黄犬之与骆驼。

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

一九三四年八月,在北平

《故都之旅》孔另境


故都之旅

孔另境

一、一所伟大的古城

从天津到北平,约二百四十里路程,有铁道直达,交通十分方便。我到天津两个月之后,即有故都之旅。

春已经烂熟了。

平津车的设备比前次的津沽好的多,可是乘客老是那么拥挤。记得从前乘平汉车的时候,乘客买了票争不到座位,于是全都挤上了车顶去,任受风吹打,一不小心还会滚落车轮下去做枉。这原因据说并不是他们不要等空一些的车再趁,而因为这平汉车是终年如此拥挤的故。中国路政的府败,中国人性命的不值钱,于此可见一斑。平津车虽没有平汉车这种凄惨的情形,但车厢里的挤轧也够使人难受了。座位上固然挤得结结实实,即两条过道上也站坐的水泄不通,幸而事先争得一个座次,但结果比站着两个半钟头更其痛苦。这话怎么说呢?因为每个座位面前就站着别人的体,你稍一动弹就会碰撞人家;甚至有的会把半个子的重量都压住在你的肩膀或什么上面,骂斥他是没有用的,避也无从避起,结果只有用自已的力来支持他所有加的重量,等到下车的时候,不但腿足酸痛不堪,就是你的上半也仿佛已不是属于自已所有了。至于空气的恶浊,叫器的烦扰,尤在其次的了。所以趁一次火车,要等于和病魔恶斗一,或者更难受些。这情形自然不是指每班车都是如此,也有比较闲空一点的时候,然而我这次的施行却确实受到这么难堪的情形了。至于坐得起头二等的阔客们,自然闻不到这边的一点汗臭,还大可以躺在沙发上做一场春梦哩。

被这么沉浊的雾气笼罩住的我,什么思绪都引不起来,只有诚挚的祷祝火车引擎转动得快些,把我从这难境中早点拯救出来。幸而还好,火车走了两个半钟头,已开进平的外城了。时光恰在正午,我逃难似的挤下月台,才深长的透吸了一口气觉着很新鲜的空气。一看,是正阳门车站。

走出车站,坐上洋车,(北平人呼人力车为洋车,与天津人呼胶皮又不相同。)仰头就望见正门上边的城楼,那样子,和前门牌香烟上画着的一模一样,楼凡三层,飞金画栋,庄严而又伟大。洋车从城洞中穿过,那城洞足足有好几深,两扁城门既厚且大。一旦把它关闭,仿佛真能挡得住大炮的轰击似的。小时候看见县城的城门,已惊它的伟大,现在把它来和这都城的城门一比较,又不免小巫之羞了。

北平街道的宽度,在我所走过的城市中要算第一的,现在因为有几处的皇城已经拆卸了的故,那马路的宽度更其显得异常。我虽然没曾去实地测量,但目测起来,仿佛它足可容十几辆车并列起来开驶。这样宽阔的马路自然并不多,大概都是为了从前皇帝御驾经过而设,大部分的北平马路却是十分陋的,地上铺的是煤屑,有的甚至什么也没有铺上,在马路两旁还着尺多深的四条道,这是由于往来不息的骡车的轮盘所造成。北平的泥土好似比别处特别平的松散,我们要是在马路上步行起来,那些松散的沙土就可以把你的鞋子吞没下去,天一下雨,则这些松散的沙土都变成泥浆了,所以形容北平的街道有两句俗谚说:“天晴沙土都沙没胫,一雨便成浆”,的的确确是写实的呢。

北平的交通道除了马路以外,重要的还有胡同。(胡同似以蒙古话,义即弄巷。)这些胡同都是弯弯曲曲,前后左右,四通八达,数目之多,名称之繁且奇,在一个初到北方的人无论如何要觉得惊异的。这种胡同,我们要把它想像得太小,有几条既阔又长,和马路大不相上下的,它里边大部自然是住家,但也有商店,甚至还有形成一条市面的,政府衙门之做在胡同里的也很多。所以北平的胡同,它负担的交通责任实在比马路更其重大,有了它,才完成了北平市的交通网。我坐的洋车,几乎没曾走什么马路,尽是跑在胡同里边,他从这条胡同进去,那条胡同出来,犹如穿梭一般。我连记认胡同的名字儿也来不及,起初还想记住所走的方向,后来索性被他穿得糊涂起来了。

车子穿越了几处十字路,那里的马路中央都建筑着高高的牌楼,有些已经十分古旧斑剥了,有些却好似经新近涂饰过的,点缀着大红大绿的颜色,显示出华贵和庄严。但要说到最给我庄严之感的,却不能不推经过紫禁城时的一瞥了。(紫禁城一名宫城,它是处于最中心的一圈城,即昔日帝王的居处,又称大内;包围它的有皇城,周十八里;在皇城之外的一圈,名内城,周四十里;环内城之南的,名外城,周二十八。故北平城共四圈,成凸字形。)这个城到现在还十分完好,虽然并不高大,但建筑得异常坚固。城之四角,都建有城楼,画栋雕梁,雄伟富丽,看去也像近今重修的。环绕城外的有一条护城河,很宽阔,水流却不甚畅。城内外的交通,全靠四个城门口的四座石桥,其他无可飞渡之处,那城门高大异常,全部都漆成了朱红色,门上满钉着闪耀金光的铁钉,中间装着有面盆大的两个铁环,也涂着一层金色。总之一看这城门,就会使人们想起帝王的尊严来。我不知北平的执政者,为什么还要把这些前朝遗下来的骨董油漆得如此新鲜,无怪有人说,一进北平城就满眼是封建意味了。

还有一点也算是北平特色的,就是沿路所见的朱色大门了,北平的住家几十之八都漆得这种朱红大门,颜色之鲜艳,望之刺耀眼帘,看去固然是华贵悦目,但同时仿佛会暗示出一种浓厚的官僚气息来。我一路上望着这些朱门,不自觉地带出两句旧诗:“朱门洒肉臭,路有冻死骨!”

在路上看了足足个把钟头的街景,车子才停歇到我的友人的家门口,从车子上下来透了一口深长的气,这时脑膜上浮出了一个结论:北平真不愧为一所东亚最伟大的古城啊!

二、皇宫

到北平的第二天没有出游,原因是受了昨天火车里的挤轧,身体觉得有些软绵绵似的提不起精神来。但一到第三天,精神又完全恢复了常态了。虽然女主人还怕我跑路累乏,定要我再休息一天,可是我却仿佛“游虫”已爬到喉管口似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结果他们拗不过我的顽性,只能答应我的要求。我还听见她进去换衣服的时候,叹了一口似对顽劣孩子的又可恨又爱怜的长气。我是应该多么感谢他们的挚情呵!

同行的有费先生费夫人和他们的一位小姐,她仅只十四五岁,还是一位天真烂漫的孩子。

商定先去故宫。

进故宫的路共分中东西三条,按日开放一路,券资五角。今天恰值东路开放,所以我们也只好去游玩东路的一部分故宫。据说最好玩的还是中路,有三大殿等胜,不过既然偏不巧,也是没有法子的事。#p#分页标题#e#

走进昨日车子上见过的城门——东华门——里面是一条大路,路的两旁尽是荒草没胫的旷地,这凄凉的景象,是我末入城门前所万万想不到的,和城外所见的彩色纷飞的城楼城门极不相称,可见中国人之只图外表,真不虚语呵!走过了这荒芜的长道后,才看见一座座分列着的宫殿之类,我现在已完全忘记了这许多宫和殿的名字,总之这些宫殿的形式大概都有是相仿的,不过有高大和矮小的分别吧了。这些宫殿结构的形状,和平曰所见的寺院里的殿堂一般无二,不过它比较更大了一些。记得有一个殿比较是最高大,仿佛记得叫皇极殿,栋梁上都盘着金龙,中间还设着龙椅,但是光线之暗也以此殿为最甚。一般宫殿里的光线大概都是极不充分的,无怪外官来朝见天子的时候,么也认不清高高坐在殿里的龙颜的真面目了。

在一个什么宫里,有一间当年皇帝的卧房。房间的中央设着一张皇帝睡的龙床,四周放些并没有什么出奇的桌椅之类,据说这些陈设,都是照当时的原样,丝毫也末曾动过。但据我看来,这些布置还着实抵不过上资产阶级家庭里的室,所谓龙床也决赶不上现在的一只新式铜床,从前想象中的皇帝生活,现在眼中的也不过如此这般而已。

各个宫殿里都满设着许多宫内的用具之类东西,还有些从前各朝帝王画像,刀斧盔甲等等,所谓内宫珍宝,其实也看不见什么特别珍异的,或许都在三大殿里也末可知。后来在一个什么殿里,被我发现了一本有趣味的小簿子,它里边记着皇帝每夜的小便次数,而且还记着时刻,据同行的费先生说,这是值夜的小太监的工作。此事虽小,但也可见万民之主的皇帝,毕竟有些和常人不同的地方,然而这究竟多么无聊呵!

我们因为要赶着出来吃午饭,所以仅是走马看花地兜了一个圈子,不过我也觉得没有什么遗憾,因为从前是神怪不可侵犯的禁地——皇宫,现在终算踏过看过了,也无非是寺院式的一堆破房屋而已。

走出城门,回头一望,觉得所谓皇宫者,和一所大规模的监狱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三、三海

现在人的福气要和从前人的比较起来,那末真可以说得上一句:“宁作现代狗,不做古时人”的。这话如何说起呢?因为现代物质文明飞进的结果,从前人想不到看不见的东西,现代人却只作家常便餐了。比如汽车和火车,从前人如何能想到赶路可不用劳力而转瞬之间就可以达到目的地呢?现在却不但人,连猫狗也可享受到这种幸福了。又比如此刻要去的三海,从前只是皇帝去游乐的禁地,现在却只要身边摸得出二十枚铜元,都有进去随意赏玩的福气了。

我们在参观皇宫的午后,就去游这三海公园。所谓三海,就是太液池的俗称,共分为北海中海南海三部,现在北海和中南海已划分为二,中间有一个马路和一座御河桥把它们分隔着,我们因顺道,故先去北海。

从北海后门进去,面前就是太液池,这日因天气晴和,池里已有不少的小艇在荡漾着。我们沿了池岸的路踱去,只见古树夹道,游人三五成群,往来不绝,也有年青的男女,骈坐在树下歇椅上絮语谈笑,一种新昵快乐的情状,仿佛告诉我们春天到了。

不错,此刻的时令确已到了暮春三月,照南方的气候说,正是还带着寒意,杨柳梢头仅只发出寥寥似豆大的几点嫩叶,所以有人说北方是没有春天的,大概也非过分的廉洁了。

我们一路上谈着北海风景,如濠濮间,五龙亭琼华岛等等的掌故,一边看看游人们的那种悠闲自得的清兴,不觉自己的身也已踱到五龙亭边。五龙亭是一排五个亭子的总称,地位是处于园之西北角上,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排列着,仿佛是太液池的五颗门牙。因为亭前就是清澄澄的池水,所以景色也格外觉得玲珑,游人多喜在那里歇脚了。有一二个亭子里已摆设着茶座,生意却不见怎么好,虽有三数游客品茗,也并不能引起茶役们的兴味,他们兀自丛聚在一堆谈闲,对于这一点生意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们顺次走入每个亭子里去视察一周,觉得五个亭子的构造各个不同。它们的体积比普通的亭子大,造法也相异,每个亭里都盖着一层天花板,在天花板的小方格内,绘画着各种不同姿势的金龙。因为年久失修,这几个亭子满现出灰黯斑剥的凄凉气味来。

大概北平的一切宫殿建筑之类,说它能表现出多少伟大的气氛来,是不会错的;要说它的构造得如何美观实用,我就不能同意了。除了各种建筑的顶上,都盖着或黄或绿的圆筒形琉璃瓦,在我觉得确是特别的美丽以外,整个北平的建筑,就完全象征了目前中国的衰老贫血的姿态。

后来我们又从旧路绕到公园的下面,从石桥踱跨到琼华岛。这岛的面积极大,中间是一座由泥土堆成的山阜,在它的顶上筑着一座白塔,形状宛如戎芦。登在塔座之旁了望,可以把北平的全景都收入眼底。和白塔的高度相仿佛的,是北海旁的一座景山,上面建有一个亭子,说明末思宗就是自缢在这亭子里的。从白塔望去,可以把景山顶看的极其清楚,那上边,充满了一种颓败和萧条,不禁要使人引起深长的怀念来。

岛之后面为漪澜堂,面临清池。我们没走进堂里去,只从它的一条极长极长的回廊里走了一转。回廊里也设有茶座,可倚栏远眺,俯视游鱼,若夏夜能在此乘凉闲话,确也不失为人间仙子的福分了。

走出北海公园的正门,雇车抵西长安街的中南海公园的前门。中海和南海因地势的关系,合并为一个公园。听同行的费先生说,这两海的风景都是很平常的很,远不及北海一角。不过我们既然走了一海,也不能不附带来把这两海过过眼了。

进门先见的是南海,海中有小岛名瀛台,清朝的孝钦后因愤变法维新,曾将德宗皇帝幽禁在这岛里边。岛的面积不大,上面盖有宫殿式的一丛房屋,因为通岛处已被锁断,故游人不能入内我们也只有遥对它瞻望了一番。

过去就是中海,海中也有一岛,现在已忘记了它的名字。南海之旁,尚有突向海中的一块半岛形的陆地,上面建筑着一个万寿殿,楼阁巍峨,昔时总统府即设于此。现在已被好几个机关占据为办事处,所以把我们想进去参观的念头也打消了。

中南海公园里虽也古木参天,风景清雅,但一来因为有北海的印象在前;二来它里面的旷地太多,使人要发生一种寂寥之感;三则它里面可以使游人歇脚瞻仰的地方,一个也不能挤进去,游人仅只在露天之下踱踱。有这种种原因,自然不能引起游人们的好评了。看它里面,仅仅几个可以数得清的游人,就可知一般人对它的兴味是多么冷淡的了。#p#分页标题#e#

游完了三海,四个人的腿实在也都在叫饶了,不过费先生的意思,以为时间还将近四点,何不趁此机会爽性把邻近的一个中山公园也跑完一次了。我看看费夫人和费小姐倒也还剩着一团兴致,于是首先表赞同。

中山公园原名中央公园,现在的时髦名字是国民革命军到北平以后才改的。自然在从前也是皇帝的御园,现在却和三海一例,只要二十枚铜元就可进去了。

中山公园的风味和前两个公园不同,前两者富自然形胜之美,后者却多人工纤巧之丽。我们走入前两者公园里,它们辽阔的面积和山水的布置,仿佛可使人忘记身在园中,但一入中山公园,就可突然使我们清醒过来,我们的身子是的的确确走在华贵的人类之乐园里了。

中山公园的面积并不大,但它的匠心布置,真可以说得上穷极精研四个字的。当我们一入大门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帘来的,是朱漆的曲折游廊,异常富丽和堂皇。远望过去,则楼台亭榭,隐约于古树丛中,游人三五漫步其间,忽隐忽现,这种优美的景象,自身也会起一种仿佛走入图画之中的感觉。也只有在这里,才使我们羡慕起从前帝王的生活来。

我们越过了游廊,那里接着一所台榭之类的建筑;台榭之旁,蓄有数十大缸的异种金鱼;再几步,又有花圃,在三海里几不到一枝人工培植的花草,这里却异草奇花多不胜数。

再前行,是一座水池,池中养有一群白鸭,数对鸳鸯,浮沉仰泳,可以给人们一种生动的感觉。过此则为游道,道之两旁尽属大逾合抱的古柏,据说都是数百年前的明柏,比起三海中的古树来更现苍老伟大得多。凡在树荫空隙之地,都设有茶座。费夫人向她的丈夫提议,给我们找一处歇一歇脚的地方,我自然也已不得这一声,只有费小姐倒带还像满不在乎。

结果选定了一处十字路旁边,意思是要不太寂寞,可以望得到来来往往的游人。原来走长路的秘诀是中间停歇不得,一停歇就会发生再也没有再走的勇气了。我们今天等于走了半天长距离的路程,现在一停下脚来,顿觉浑身疲备起来,腿也酸痛了,头也昏胀了,身子也有点不由自主了。全身好像患了瘫痪病一般。这时的心想,最好是躺下来睡一觉,旁的什么事情再也钻不进我的脑壳里来了。费先生还鼓着余勇来问我这里如何那里怎样,而我却只有有口无心地随声应和他几句。

这一歇,因我的要求,费夫人的原谅,足足有一点多钟。平日那种评头品足的话,也不愿意再说一句,仿佛没有这一歇,我就会毙在公园里似的,其实这就是人类的贱骨相呵!

回出大门,自然是四辆洋车。在车上,我倒像又清醒过来似的,暗暗对中山公园的整齐的美赞叹起来。我以为北平的公园,无论是结构布置,花草树木,都比较上海的几个外国公园来得美好,即使是最不给好评的中南海公园,也较兆丰公园高强得多了。居住北平的人们,我真羡慕他们的幸福呵!

四、市街景

第三天的下午,和费夫人站在院子里闲谈。费先生和费小姐都有事出去了,家里除了费夫人,仅有一个男仆人留着,人一少满院就觉凄清起来。今天我所以没曾出去,一来是为了昨日走的太累乏;二来今天天色极不正,从早晨到现在,一直就阴陧怪气欲雨不雨的梓子,风沙又来的大,怕要乘兴而去,败兴而返的,因此只好坐在家里;幸有费夫人不时来和我东扯西拉地闲谈,倒也不觉寂寞。

北方的物质文明,自然不及南方,但我们倘使不想专致心于声色耳目之娱,我是无论如何劝他还是居住在北方——尤其是平平——的好。固然北方也有生活竞争,也有贫富之差,但这是一般的社会病,何处不是这样,真如友人某君所说的:“举世已无净土,更从何处觅桃源?”况我们之说北平宜于居住,并非要把它当作避世的桃花源,只是在一般的比较之下,觉得它稍稍合适而已。

这话怎么讲呢?

北方的生活程度,和南方比起来要低得不少。(天津自然要除外的。那是一处充满市侩气的社会,生活程度是极高的。)这不是那一阶级独占的福利,即使是最贫穷的阶级,在北方生活也较在南方生活容易得多。南方以米食为主,北方以面食为主,而且穷苦的阶级还可把玉蜀黍和高梁做食品,这比较在南方仅有一种食粮,自然多些伸缩性的。其次,住屋一点,北方也较南方来得舒服。自然多些伸缩性的。其次,住屋一点,北方也较南方来得舒服。北方的房屋,十分之九都是平房,而且结构形式也大多没有什么差异的,下面为上房,三间或五间,左右两翼为厢房,各一间或两间,全个房屋以五间七间为最普通。房屋的中间必定有一个院子,而且院子的面积总是很宽阔,有的更要超过房屋的总面积。在院子里大多种有树木花草,我们在南方要找一个有大院子的房到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在北平随处皆是,夏可乘凉,冬可赏雪,决没有上海房屋的那种窘促样儿北平住房之可取也就在这一点。唯有北方房屋中的土炕,我总觉得它是太笨相的,现在一般普通的住房,土炕已渐渐减少了,只有在贫苦阶级的住房中还非常盛行。原因贫苦阶级租不起多的房间,一有土炕,晚可作为全家卧床,白天可作憩工作之场,有的把褥垫一卷起,炕上还砌有锅炉,则又可作为厨房了,岂非经济之至么!总之,北平之宜于住家的还不仅是这几点,例如北平的游憩之地,在全国中就算最好的。只要你亲自到北平走去一走,就会觉得我这话是决非欺人之谈了。

我这次去北平小游,原是为拜方故都的名胜,调剂生活上的枯燥,现在一住三天以后,果然觉得这个七八百年的古城实在名不虚传,心情也为之愉畅不少。算来还只有一夜好住,过此又要回去牛马般的作工了,所以心想再不能虚掷这有限的时光才好,到街头上去走走的心因此也油然而起。

心里一决定,也不再去管欲雨不雨的天色,拿起帽子,就想开步。正在这个时候,费先生回来了。我将心意告诉了他,要他不必陪我,但费夫人站在地主的立场上,定非要她丈夫陪行不可,结果只好同走。

临时商定,去的目的地是东安市场。

路是并不远的,但我顾虑到费先生的疲劳,所以雇了两辆洋车代步。

北平的街道上有两种东西特别会引起初到的人注意,一种是生根在沿路的参天古木,看去这些树都已经有好几百年的生命,奇桠错出,老气横秋,它的叶荫可以覆盖着好几十丈的空间;一种是来往不绝的骡车,在车轮轧轧之间,驾车者继续地喊着“噢——噢”的口号,骡子随了这些口号,或停或进,或左转或右弯,无不如意,这些车上大都载着煤块或商货,乡人坐着进城的也有。故都的道路上有这古木和骡车一点缀,更其显出一种古时代的风趣来了。#p#分页标题#e#

沿路上差不多看不见的商铺,即偶然发现几家,也都是卖油盐柴米之类的日用品店,门面大多是破破碎碎,全无一点装璜,故都商业之不发达,于此可见一般。行人的步伐,老是那么慢慢腾腾,悠闲不迫的样子,像上海马路上所见的那种匆匆急的走法,在这古城里的马路上是找不出来的。

一进东安市场的大门,情形可有些不同了。那里有数百家的商店丛集在一处,门面也都装饰得花花绿绿,货物也陈列得整整齐齐,各式各样的商让,无不应有尽有。来来往往的顾客闲人,摩背接踵;一种买卖呼喊的声音,震耳欲聋。这市场,宛似上海的一家百货公司,场地则比百货公司还大,不过那里多是供给小市民需要的商品,买不出贵重的货品。我和费先生挤挤撞撞地绕了一个圈子,我买了一包北平特产的线香,还买了一只景泰蓝的笔和筒,那种店伙对待顾客的礼貌,十分谦和的言对,为南方场面市所未见。即故都人之待人接物,也都彬彬有礼,流露出一种诚挚豪爽的气分。这是资本主义尚未深入的社会关系的表现,我对它却特别感觉得亲切有味。

听说像这种市场,还有几处,不过都不及此处规模宏大。至于大规模的商市,则在前门大街一带。

从市场出来,已万家灯火了。

北平城内的名胜,自然不止我游过的几处。北平已经辽金元明清各朝之故都,几乎随处都成了古迹,我所走的只不过披沙成金的一点点罢哩。有名的如内城北训的十刹海,外城南部的陶然亭,天坛,先农坛等等,都以时间来不及,只好俟之他日了。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底。

《故都消夏闲记》张向天


故都消夏闲记

张向天

清闲的故都,在夏天更显也她身姿的轻寂,虽然是遍城蝉声,哑哑鸦啼,但是仍然没有破坏了清寂故城的静寂沉默。笔者在北平只有五个年头的寄贸,住遍城内厢外,东城西城等等地方,总觉得故都确有一种不可形容的闲雅宜人处。譬喻说住在西城,有积水潭、后海等去处,什刹海尤其著称,住在东城,离中山公园、中南海等处又近,住城外有西山、香山、圆明园可玩,这些都是故都平民的消夏盛地,不过只有西山和香山算是专为另外一种人士所特有的罢了。

如果分开来说,只论故都的平民在炎夏时日所欣喜忘暑的地方,也就是以上所举的地方。什刹海、积水潭、后海等地都在西城,游人众多的时期是由六月中旬至九月初,每日由中午以后,以上各地就渐渐满了歇夏避暑的平民游客。什刹海是单单在众水环夹的一块土股上,占据了一个狭上面积,上面搭好了席棚,满布着吃食摊、茶馆、说书唱戏等玩乐场。当下午二三点时刻,红男绿女游人渐多,你拥我挤,顿成繁荣世界。土股四围是水,是柳,水上铺着荷叶,伸出荷花,晚风送过来,游人在拥挤中,也就记忆了炎暑。常是有一家老小的结队出游,坐茶馆,听大姑娘说书,跑跑停停,吃碗八宝莲子粥,又嚼着新出水的白藕,喜喜笑笑,也倒有趣。

什刹海虽然是故都平民的消夏盛地,但从另方面看,那确又像是一个夏天晚集,商人小贩均占一席地方,摆上红绿线袜、女人用口等等。更有摔角、吞剑、打跟斗的卖力气的江湖艺人,冒着暑天,在众人面前做出一面难过痛苦一面向人乞钱的把戏。游客们有了这些消心歇念的玩意,他们更像是特别舒心地稳坐在木凳上,一面摇着蕉扇,一面掷出“大枚”来报答所欣赏的玩意。

至于积水潭则完全是一年清幽雅静之地,若不是所谓诗人骚客之流,真少有人有那样的耐心,闲静地高坐在积石之上静观麦浪,柳摇,鱼游。原来积水潭是清西太后时候的玩乐池,潭上还有乾隆御笔题字的一所庙,庙在潭上,是石土积垒成的一所小山,山坡是层石为级,有大松古柳作蔽障。山下是水潭,有马足似的形状,又像是一所湖,水与故都的北海、什刹海、后海等相连。水作浅绿色,水中多是麦稻、荷、菱之属,水边尽是芦苇、垂柳。从山石上坐下,下望全水潭,绿稻,荷叶,苇草,垂柳形成了一年奇雅的清凉胜境。远望去像有雾,有烟,笼罩全水潭,野鸟在苇丛里吱喳,更装点清趣。

坐在这里的人们,如果没有什么世外之思,脱尘之想就真不能耐得住,在这里闲守。这里既没有玩乐场,更没有冷食八宝粥的食物摊,穿红挂绿的俗人怎又当得起。

此外的如北海公园、中山公园、中南海公园等等到底不能算是平民消夏地,因为那二十枚的门票限制,许多检食省用的住户小家,是隔在外面了。

以上不过只就故都的平民住户而言,假使家属中上,稍微有些“子儿”,也就不去什刹海或积水潭,他们的去处是城内中南海游泳池,城外香山西山。

比起来说故都所有的各种阶级人士的消夏方法,都与外地不同,在唱戏上有“京派”“海派”之分,在消夏的事上恐怕也是有如此的分别。通起来讲,故都中下之家,在夏天的后半天,歇了工务,在家里脱了衣褂,或者赤脚,赤膊,拿了一柄蕉叶扇,横卧在一张放在庭前荫下的凉竹奇上,或者口里还呷着热香片龙井之类的茶,无思无虑地过了一个下午,直到凉风吹来的晚夜,才返室入睡。这也是一种消夏方法。

稍微再讲究些的,不过在全家老小,守在庭院荫下竹椅上闲卧之余,有懂得会玩无线电的,便开了无线电,听一听什么西单商场大面包的对口相声,或是荀慧生的戏罢了。再好的才是全家老小,雇了几辆洋车,拉向公园或什刹海、后海等地去寻找乐,消磨半个下午。以前所论的什刹海,或积水潭等地,虽然说是故都平民消夏地,比起来说已经不是很“平民”的了。

看看那些守坐在摔角吞剑变戏法人的木凳子上的男人、妇女,呆呆地摇着蕉叶扇子,已经不知是凉是热了,一双眼睛完全贯注在江湖艺人的动作上,这岂又是消夏?当江湖艺人向观众打拱、打躬地要钱时候,只听着那些江湖艺人一派地乞钱声:“一站一立地太太老爷们!帮个钱缘!好财买脸的老爷们!”于是观众掷下钱去。其实故都人士,不论中、下,他们并没有什么意思,或什么拿定的主意去消夏,说起来又不能不归之于“北京人”的“讲谱”了。他们都是“好财买脸”的人们,当在说书场上掷下“一大枚”的时候,江湖艺人却高声地报着“赏二百!”旁边多人便应一声:“谢——”。故都人士的消夏,大多是在与此类似的地方,既或在北海公园里,坐在“漪澜堂”前的茶桌上,呷着“香片”,看着有钱之士,男人女人,在北海里划着每一个钟头八角资的小船,心中羡煞,妒煞,这岂又是消夏?

但是故都里也真有消夏的人,譬喻说那些故都寓公、贵妾,再有就是化外之邦的洋人和族们,他们不止在城里舒适的家,并且远在城外香山、西山等地,还设别墅,常是在家吃了早点乘了汽车,到香山别墅去吃特制的午饭。香山与西山自然是故都消夏的“最胜”之“胜”地了,如果较起什么刹海,那真有天上人间之别。那些乘了汽车兜风避暑消夏的贵人高士们,才真是故都的消夏者。他们有的是来自南方热地的,专以消夏为事的。

最值得纪的是故都中南海游泳池里的消夏客。最不作美的是北平古都只有这一所公共游泳池,而这所公共游泳池还是被当地官府看管得严紧,专禁男女合泳。所苦的除了一些酷嗜游泳的男女青年以外,最苦的是游泳池的买账老板,游客是激减了。虽然如此,当门七月故都最炎热的时候,游泳池里也是常告客满的。因为是男女分游,所以客满的时候多是在男人游水的时间。不过女人游水的时候,客满的却是游泳池四周摆好欣赏游女的茶座。无论是男游或女游,西洋人都是极少的,原来这个游泳池的水最不卫生。

这或许是京派海派之不同罢,中南海游泳池的四围满摆着藤椅藤桌。茶役送水,送手巾,与付钱道赏的喊声,常是比游泳池里的水声为高为响,不知道的人,一定是以为游泳池是某一所茶馆的附庸买卖。那些水中消夏客们呢,一面游水,又不时地穿着游泳衣服,跑上来,坐在自己的茶座上呷上几杯热茶,茶喝得够数了,再跳下水去玩一玩。所以称这些游客为故都的真正消夏客者,乃是这些游客不会游水的居大多数。常是在七月间天气最热的下午,游泳池最浅的地方,游客都是到了只许站着不能卧泳的拥挤程度。他们就是站着也甘心,因为他们确实不会游,也不想游,互相密密地排立着确实尽了消夏的目的。至于那些一身肥肉的中年人,立在游泳池湛水当中,一面摇着蕉扇,一面挂着笑容,欣赏游泳池四围的杂景,一立就是几个钟头,他们又是真正消夏人中的佼佼者了呢。#p#分页标题#e#

故都夏天的炎热,是随着蝉声而起衰的。在夏初,故都遍街厢,各处的树上,都可有“知了”的鸣声,七月最盛,天气也顶热。直到初秋,这些蝉声显得有些精疲力竭了,那也就是秋天的来临。当七月天气最热的时节,故都的孩子们,专是用胶之类,放在竹竿一端上,用以粘取蝉。他们也常是在树枝杈处,捉取蝉蛹,唱着一种儿歌。就是捉取一种叫水牛的,也是如此。他们常唱的一只儿歌:

水牛!水牛!先出脖子后出头,你妈妈给你买烧羊脖子烧羊肉!

到底是北平的住户,夏天多吃烧羊头,他们的儿歌也是因此罢。

另外故都不有一种鸟,它是随着夏天俱来的,有时在春季中末也有的,有人叫它杜鹃,或鹧鸪,但是真名还没有人说定。它的鸣声是“咕咕!咕咕!”四个音奏,两个音段。故都孩子将它的鸣声译做:“光混好苦”四个字,仔细听起来,真是一般无二。它的鸣声在清晨最多,午间为次。它常是好绕住一个树林区,故都的什刹海及后海此鸟最多。夏去鸟也不见。

故都夏天确有另种味道,尤其住在故都胡同里的,午间天气顶热的时候,但是仍有肩商小贩,吆喝着走入胡同。专卖儿童冷食的货摊,敲着代表卖冷食、汽水、梨桃的铁器,发出一种清冷的响声。在黄昏里,有发胡苍苍的老者,守着柳树,为群儿讲述胜代盛事,以及“八国联军进北京”的史事,感动了故都里幼小者的心弦。终日拉车的“双足马”,也卸了轭似的,坐在道旁石头上,静匀地呷茶。一直到萤火乱飞的黄昏过去,凉夜来临,家家掩门睡去,胡同里还可听见夜行人疾走的足音,飘绕着“我好比——”的颤巍巍的一声京戏。柝声响二遍之后,夏夜却已经是秋夜似的萧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