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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找不着理儿

发表时间:2021-04-06

【www.qg13.com - 夫妻离婚】

把自己的恋爱故事记录下来,等到我们都老的时候就翻出来回忆,我们究竟记录了什么样的爱情故事呢?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离婚找不着理儿,欢迎大家借鉴与参考,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我想到离婚那一天天正下着小雨,不停,从白天到晚上,天阴乎乎潮乎乎的。

我的心也是阴乎乎潮乎乎的。我龟缩在床上,从白天到晚上,始终是那样一个姿势躺着。我感到我活得真是没意思,尤其是结婚这十五年来活得更是没意思,更尤其是想到了没意思时我的世界霎时间更是变得暗淡无光了,没意思极了。就在这时妻下班回家了。妻的脚步声在楼梯口一响起,我的心马上一紧,我知道家中还有很多活我没有做,又一想算了吧,反正也没意思了,索性把没意思坚持到底吧。我仍就龟缩在床上。

妻的话果然响起,有半箩筐:你休班一大天就在家躺着;连点饭也不做;这个月的水电费又超标了;你不怕躺凝血了;垃圾也没扔;你还是当老师的,孩子的功课你到底管不管?有半个月没上我父亲那边去了;也不知道我弟弟这些日子又打没打仗……妻在厨房中唠叨着,见我没有反应,咋咋呼呼地进到卧室,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不发烧,还很凉,妻大惊小怪地道:你不是死了吧?我不动。

妻只好走进厨房,做饭,做好饭后招呼我和儿子吃饭,我不吃。他们吃,他们吃得呼噜呼噜响。吃过饭又是一阵洗碗筷的动静。妻冲完凉来到了床上,和我说话,我不爱回答。妻看了一会儿电视又咔嗒的一下把电视闭了。妻的呼噜声响起。妻把大腿又习惯性地扔在我的小腹上,她的这种睡姿我已享受了十五年。

半夜,听不到雨点浇击铁瓦的声音,月亮斜斜的透进屋子,一片清冷,我推推妻子,她翻了个身,我说:你醒醒。她咕哝道:烦死了。我说:我有话想和你说。她仍睡意浓浓的道:有话明天说。我说:这话等不到明天,我想现在就和你说,我活得太没意思了,我想和你离婚。她翻了个身,道:明天再说好吗?我求你了。说完,她呼的一下坐起,眼睛逼视着我道:你说什么?我说:我想和你离婚。

你是和我开玩笑还是真的?真的。

操你个瞎妈的我防着防着你还是变心了。

我说,我没有变心。

你没变心你离婚干什么?说,你和她多长时间了?我没有她,我只是想和你离婚。

哼,离吧,我叫你离。

妻光着屁股跳到了地上,在她落到了地上的瞬间,花瓶随之落到了地上,烟灰缸落到了地上,一叠VCD落到了地上,一盆茉莉花落到了地上,两个高脚杯落到了地上……我不动。妻又跳到了床上,拉起我,道:你,你真的是想离呀?我点头。

妻一屁股坐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儿子从门口探头探脑的进来,我说,你回去睡觉,大人的事不用你管。妻一把拉住儿子,哭得更响亮了,边哭边道:儿呀,你爸让狐狸精勾引了,不要咱们娘俩了。我说,你注意影响,穿上衣服。妻道:你个变心变肺的陈世美还管什么影响不影响?你现在就从这个家中给我滚出去。

见妻子拿起地板拖子,我落荒而逃。

我在火车站呆了半晚,第二天我第一个到学校上班。一上午我惴惴地等着家中的消息。风平浪静。我想她也许会想开吧。中午,我在街旁买了一个盒饭。下午我又是第一个上班的。要下班时家中的特使来了。

来的特使是我最好的朋友李伟的妻子方丽,方丽又是我妻的最好的朋友。方丽把我拉到一家咖啡厅,首先声明,她是来给我家调解的,当然是我买单。方丽一杯雀巢下肚,这才开宗明义的说道:你为何要离婚?我摇头。方丽又道:你跟我说,我不会和小燕(妻)说的,你爱上了谁?她是干什么的?你们是谁最先表示的?她是怎么和你约定的?你们到了什么程度?我依然摇头。你不用瞒我,你如果不好摆平我可以出马,怎么也不至于要离婚吧。我还是摇头。如果说你真没有外遇那就更好,你就和我回家,和小燕认个错,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我说:我过得太没意思了,我要离婚。方丽一脸不高兴,道:你外边还是有人的,不和我说实话。我指天对地地说:结婚这十五年来,我真的没有一个相好的女人,要说有,还是在心里,那可能就是你了,可你又是我朋友的妻子。方丽的脸一红,眼睛又一亮,道:别瞎说。

转而又道:日子过得不如意的时候谁都有,但大家不都在这么过吗,你还是消停的回家去吧。我说,我下了二十万分的决心要离婚。不可救药,方丽站起来,又补充一句,你真是不可救药。

晚上,我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小燕以前曾说过,我哪一天要是变心了,她便趁我睡着时,用电线给我捆上,然后一通电……想起我就不寒而栗。我在街边转了一阵,还想不到要去谁家,李伟家以前我倒是常去,也在他家过夜,但现在我怕方丽再没完没了的劝说。最后实在找不到地方,我想到了办公室,我躲开保安,打开办公室在办公桌上睡了一晚。这一晚上蚊子特别多,咬得我身上起了八八六十四个包。

第二天又一天无事,晚上我仍睡办公室,第三天妻亲自来了,和她的弟弟一起来的,我有些怕。妻的弟弟虽说不在黑帮,但却以打仗为乐趣,要是有十天半月他不把别人打坏或被别人打坏他身上好像就要起疙瘩。然而妻和妻弟进门后没有直接对我来,妻却指着坐在我办公桌对面的小颖道:就是这个小婊子勾引的他。小颖原先是我的学生,经常到我家去玩,大学毕业后又回到母校和我共同教书育人。小颖年轻靓丽,文凭又高,哪是我敢企及的。小颖正在埋头批改作业,抬起头来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头发就被妻弟抓住了,再一用力把她抡翻在地,我赶紧上前解救小颖,却被妻拦住了,她叉腰骂道:还没离婚呢你就心疼起狐狸精来了。我一把把她推一边去,妻倒在地上打滚放泼的一顿嚎叫,把全学校的学生和教职员工全吸来了,而这边我则和妻弟缠在了一起,一个拚死打小颖,一个拚死保护小颖——大家终于把我们分开了,小颖被送进了医院,我则被请进了校长室。

我们校长是个女生,这是她和女教师们常说的一句话,咱们女生如何如何——不过我总感到这女生是个母大虫,四十多岁了,总爱找男人咬。校长说:对今天的事你怎么解释?我说,我没啥解释的,我只是想离婚,人是他们打的,我只是在救人。校长又说:那小颖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说,我不知道,他们进屋就打小颖,不过我相信小颖是无辜的。校长说:无辜的?那他们怎么不打我。校长的眼中露出一丝嘲讽的眼神,我想说你这个脸上带疙瘩的母大虫,他们怎么可能打你,话到舌前留半句,话到嘴边又脱落回去了。

经过这件事我想我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我走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咨询离婚的有关事宜。长得像生产队里养的小鸭子的律师问:你为什么要离婚?我说我没有理由。没有理由你离什么婚?我说我就是不想过了,我感到没意思。律师对我说:没有理由是不能离婚的,比如说你们夫妻感情破裂了,比如说你有了第三者,比如说她有了第三者,比如说你性功能不健全,比如说她性冷淡,比如说——我说,留着这些比如你回去离婚吧。

母大虫校长下令坚决不允许我晚上偷着跑到办公室去睡了,因为我第四天偷着进去就被保安发现了。保安汇报给了母大虫,母大虫说学校坚决不能给陈世美开后门,以为我们女生都是好欺负的。无可奈何,我只好厚着脸皮去到了李伟家。

一路上我在思索着离婚的理由。我想方丽再盘问起来我总要给她一个交代。可我还是没找到一个最确实的理由。小的理由我倒是想了一些,比如说妻睡觉打呼噜,比如说妻当着我的面抠鼻子眼,比如说妻作爱时爱叫粗口,比如说妻总爱把湖南人爱吃的辣椒给我炒着吃,比如说她洗被子总叫我帮她往外拧水——想到了这些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你小子毛病太多了,这也叫理由啊。

李伟不在家,方丽倒是很热情,见到我就说:你想通了吧。我说,我还没想到理由。就是嘛,没有理由你离什么婚?赶紧乖乖回家过你的好日子去吧。我说,我真的不想过了,我过得一点滋味也没有,没意思极了。方丽叹口气道:谁家还不如此呢。我说,小燕是不错,可我和她现在一点感觉也没有。方丽道:你要什么感觉?我说,就是和你坐在一起这种感觉,看着你我的心就能加速跳动一会,可和她在一起,心不但不能提速,反而让我有一种窒息感,我想再不离婚,我马上就会死去了。

方丽并不以我的话为忤,她低了一会头,叹息一声道:我也不傻,你的那点心事,我又何尝不知道,可如果你和小燕不离婚,我或许可能成全你,你如果和她真离婚了,我们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我问:为什么?方丽道:这不明摆着吗?还用问为什么。多少夫妻不都是在偷情中维持着婚姻,哪像你这么傻,偏要用离婚来证明点什么。我想说我并不是为了你来离婚的,但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回去,还是给自己留一个机会吧。这时李伟回来了,和李伟拉三扯四的说了一会话后,李伟道:如果在平时,你在我家住多久都行,我不在家都行,可这关键时刻,你如果在我家住,小燕会认为我们两口子有意挑拨你们离婚似的。

我又到了街上,转到最后我又转到了火车站。总算找到了一个位子,坐下刚迷迷糊糊的睡着,便被公安局给扒拉起来了。你上哪身份证车票?我说,我要离婚。

公安局善解人意的说道:现在都想离婚,可你来错了地方,你去法院吧。

第二天我来到了法院,法院说:你连起诉书都没写好来离个屁婚?写好了送来吧。我问,写好了我就能离了?我们审查后再回答你。

起诉书送去了半个月我也没有听到消息,后来我主动前去询问,法院道:你连一点理由都没有离哪份子婚呢。而这其间,我等这句话可以说是度日如年,没地方住,我只好去郊区租了一间农民房住,小燕领着我儿子来学校找了我两次,哭着跪着求我回心转意,学校的老师都骂我这人不是人,公安局也来找我,让我包赔小颖的医疗费,我的父亲也亲自从乡下来到城里,就为了把我这个小王八犊子骂个狗血喷头,还有我那个妻弟,找到了我郊区的住处,把我扔进了粪坑中,说让我冷静冷静——当然也有好的,方丽也找到了我,坐在我的小屋中,说,只要你不离婚我现在就给你,我第一次丧尽天良不顾及朋友把她干了,干过感觉也平常,好像还没有小燕叫床来劲。我说,我还是要离婚。方丽说:你是个王八蛋,想不到你这样冷血。

直到写这篇文章时我还是身心疲惫,但我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好的理由。

时间长了见没有人再来理我,我只好臊不答地自己走回家。白天我不敢进家门,挨到晚上我才按响家中的门铃,小燕在里面问道:谁?我说:是我。小燕道:你按门铃有啥事?我说:我想回家。小燕说:你走错门了,这里不是你的家。我再按门铃,门铃不响了,她可能是在里面把线掐断了。我想撬开门回家,我正在鼓捣时,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不许动,我是公安局的,早就在盯着你了,说,你今天又想偷点什么?我说我想回家我想离婚我没有理由——公安局道:到监狱中再找你的理由吧。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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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儿


从已经开花的粗布棉袄里撕下一疙瘩棉花,小心地撕开,轻轻地扯大,把那已经板结的棉套儿撕扯得松松软软。摊开,再把铜钱大的一块缀满蚕籽儿的黑麻纸铺上,包裹起来,装到贴着胸膛的内衣口袋里,暖着。在老师吹响的哨声里,我慌忙奔进由关帝庙改成的教室,坐在自个从家里搬来的大方桌的一侧,把书本打开。

老师驼着背,从油漆剥落的庙门口走进来,站住,侧过头把小小的教室扫视一周,然后走上搬掉了关老爷泥像的砖台。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我的邻桌小明儿的风葫芦嗓门里,发出吱吱吱的出气声。

“一年级写大字,三、四年级写小字,二年级上课。”老师把一张乘法表挂在黑板上,用那根溜光的教鞭指着,领我们读起来:“六一得六……”我念着,偷偷摸摸胸口,那软软的棉团儿,已经被身体暖热了。

“六九五十四。”胸口上似乎有毛毛虫在蠕动,痒痒儿的,我想把那棉团掏出来。瞧瞧老师,那一双眼睛正盯着我,我立即挺直了身子……难以忍耐的期待中,一节课后,我跑出教室,躲在庙后的房檐下(风葫芦说蚕儿见不得太阳),绽开棉团儿,啊呀!出壳了!在那块黑麻纸上,爬着两条蚂蚁一样的小蚕,一动也不动。两颗原是紫黑的蚕籽儿变成了白色,旁边开着一个小洞。我取出早已备好的小洋铁盒,用一根鸡毛把小蚕儿粘起来,轻轻放到盒子里的蒲公英叶子上。再一细看,有两条蚕儿刚刚咬开外壳,伸出黑黑的头来,那多半截身子还卡在壳儿里,吃力地蠕动着。

“叮……”上课的哨儿响了。

“二年级写大字……”写大字,真好啊!老师给四年级讲课了。我取出仿纸,铺进影格,揭开墨盒……那两条小蚕儿出壳了吧?出壳了,千万可别压死了。

我终于忍不住,掏出棉团儿来。那两条蚕儿果然出壳了,又有三、四条咬透了外壳。我取出鸡毛,揭开小洋铁盒。风葫芦悄悄窜过来,给我帮忙,拴牛也把头挤过来了……“哐”地一声,我的头顶挨了重重的一击,眼里直冒金星,几乎从木凳上翻跌下去,教室里立时腾起一片笑声。我看见了老师,背着的双手里握着教鞭,站在我的身后。慌乱中,铁盒和棉团儿都掉在地上了。我忍着头顶上火烧火燎的疼痛,眼睛仍然偷偷瞄着扣在地上的铁盒。

老师的一只大脚伸过来,从我坐的木凳旁边伸到桌子底下去了。一下,踩扁了那只小洋铁盒;又一脚,踩烂了包着蚕籽儿的棉团儿……我立时闭上眼睛,那刚刚出壳的蚕儿啊……老师又走回四年级那第一排桌子的前头去了。教室里静得像空寂的山谷。

放学了,我回到家里,一进门,妈就喊:“去,给老师送饭去!”又轮着我们家管饭了。我没动,也没吭声。

“噢!像是受了罚!”妈妈看着我的脸,猜测说,“保险又是贪耍,不好好写字!”我仍然立在炕边,没有说话。

妈妈顺手摸摸我额头上的“毛盖儿”,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啊呀!头上这么大的疙瘩?”她拨开头发,看着,叫着,“渗出血了!这先生,打娃打得这样狠!头顶上敢乱打……”我的眼泪流下来了。

“不打不成材!”父亲在院子里劈柴,高声说,“学生哪有不挨板子的?”妈妈叹口气:“给老师送饭去。”“我不去!”“去!”父亲威严地命令,“老师在学堂,就是父母,打是为你学好!”我一手提着装满小米稀饭的陶瓷罐,一手提着竹篮,竹篮里装着雪白的蒸馍,菜碟,辣碟,走出了街门。这样白的馍馍,我大概只有在过年过节时才能尝到的。

进了老师住的那间小房子,我鞠了躬,把罐和竹篮放到桌子上,就退出门来,站在门外的土场上等,待老师吃完,再去取……“来!”从小房里发出一声传呼,老师吃完了。

我进了小房,去收拾那罐儿碟儿。

老师挡住我的手,指着花碟子,说:“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不准丢掉……”我一看,那盛过咸菜的花碟里,扔着一块馍,上面夹着没有揉散的碱面团儿;另有稀饭中的一个米团儿,不过指头大,也被老师挑出来。我立时觉得脸上发烧,这是老师对管饭的家长最不光彩的指责……妈妈看见了,一下子跌落在板凳上,脸色羞愧极了。

父亲瞅着,也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抓起“展览”着碱团儿和米团儿的花碟子,一扬手,摔到院子里去了。

后晌上学的时候,风葫芦在村口拉住我,慷慨地说:“我再给你一块蚕籽儿!”我心里冷得很:“不要咧。”“咋咧?”“我不想……养蚕儿咧!”没过几天,学校里来了一位新老师,分了班,把一、二年级分给新来的老师教了。

他很年轻,穿一身列宁式制服,胸前两排大纽扣,站在讲台上,笑着给我们介绍自己:“我姓蒋……”说着,他又转过身,从粉笔盒儿里捏起一节粉笔,在木头黑板上,端端正正写下他的名字,说:“我叫蒋玉生。”多新鲜啊!往常,同学们像忌讳祖先的名字一样,谁敢打问老师的姓名呀!四十来个学生的初级小学,只有一位老师,称呼中是不必挂上姓氏的。新老师一来,自报姓名,这种举动,在我的感觉里,无论如何算是一件新奇事。他一开口,就露出两只小虎牙,眼睛老像是在笑:“我们先上一节音乐课。你们都会唱什么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回答。我们啥歌也不会唱,从来没有人教给我们唱歌。我只会哼母亲教给我的那几句“绣荷包”。

蒋老师把词儿抄在黑板上,就领着唱起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没有丝毫音乐训练的偏僻山村的孩子,一句歌词儿,怎么也唱不协调。我急得张不开口,喉咙里像哽着一团什么东西,无端地落下一股泪水。好久,在老师和同学的歌声中,哽在喉咙里的硬团儿,渐渐溶化了,心里清爽了,张着嘴,唱起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我爬上村后那棵老桑树,摘了一抱最鲜最嫩的桑叶,扔给风葫芦,就往下溜,慌忙中,松了手,摔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嘴里咸腻腻的,一摸,擦出血了,烧疼烧疼。

“你俩干什么去了?”蒋老师吃惊地说。

我俩站在教室门口,低下头,不敢吭声。

“脸上怎么弄破了?”他走到我跟前。

我把头勾得更低了。

他牵着我的胳膊朝他住的小房子走去。这回该吃一顿教鞭了!我想,他不在教室打,关在小房子打起来,没人看见……走进小房子,他从桌斗里翻出一团棉花,撕下一块,缠在一根火柴棒上,又在一只小瓶里蘸上红墨水一样的东西,就往我的脸上涂抹。我感到伤口又扎又疼,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温暖。他那按着我的头顶的手,使我想到母亲按抚我的头脸的感觉。

“怎么弄破的?”他问。

“上树……摘桑叶。”我怯生生地回答。

“摘桑叶做啥用?”他似乎很感兴趣。

“喂蚕儿。”我也不怕了。

“噢!”他高兴了,“喂蚕儿的同学多吗?”“小明,拴牛……”我举出几个人来,“多咧!”“你养了多少?”“我……”我忽然难受了,“没养。”“那好。”他不知我的内情,喜眯眯的眼睛里,闪出活泼的好奇的光彩,“你们养蚕干什么?”“给墨盒儿做垫子。”我说着话又多了,“把蚕儿放在一个空盒里,它就网出一片薄丝来了。”“多有意思!”他高兴了,拍着手,“把大家的蚕养在一起,搁到我这里,课后咱们去摘桑叶,给同学们每人网一张丝片儿,铺墨盒,你愿意吗?”“好哇!”我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于是,后晌,他领着我们满山满沟跑,采摘桑叶。有时候,他从坡上滑倒了,青草的绿色液汁粘到裤子上,也不在乎。他说他家在平原上,没走过坡路。

初夏的傍晚,落日的余晖里,霞光把小河的清水染得一片红。蒋老师领着我们,脱了衣服,跳进水里打泼刺,和我们打水仗。我们联合起来,从他的前后左右朝他泼水。他举起双手,闭着眼睛,脸上流下一股股水来,佯装着求饶的声调,投降了……这天早晨,我和风葫芦抱着一抱桑叶,刚走进老师的房子,就愣住了。

老师坐在椅子上发呆,一副悔恨莫及的神色,看见我俩,轻声说:“我对不起你们!”我莫名其妙,和风葫芦对看一眼。

“老鼠……昨晚……偷吃了……蚕!”我和风葫芦奔到竹箩子跟前,蚕少了!一指头长的又肥又胖的蚕儿,再过几天该网茧子了。可憎的老鼠!风葫芦表现得很慷慨:“老师,不要紧!我从家里再拿来……”老师苦笑一下,摇摇头。

我心里很难受。我不愿意看见那张永是笑呵呵的脸膛变得这样苦楚,就急忙给老师宽解:“他们家多着哪!有好几竹箩!”“不是咱们养的,没意思。”他站起来,摇摇头,惋惜地说。

三天之后,有两三条蚕儿爬到竹箩沿儿上来,浑身金黄透亮,扬着头,摇来摆去,斯斯文文地像吟诗。风葫芦高兴地喊:“它要网茧儿咧!”老师把他装衣服的一个大纸盒拆开,我们帮着剪成小片,又用针线串缀成一个一个小方格,把那已经停食的蚕儿提到方格里。

我们把它吐出的丝儿压平:它再网,我们再压,强迫它在纸格里网出一张薄薄的丝片来……陆续又有一条一条的蚕儿爬上箩沿儿,被我们提上网架。老师和我们,沉浸在喜悦的期待中。

“我的墨盒里,就要铺一张丝片儿了!”老师高兴得按捺不住,像个小孩,“是我教的头一班学生养蚕网下的丝片儿,多有意义!我日后不管到什么地方,一揭墨盒,就看见你们了……”第二天,早饭后,上第一节课了。他走进教室,讲义夹上搁著书本,书本上搁着粉笔盒,走上讲台,和往常一模一样。我在班长叫响的“起立”声中站起来,一眼看见,老师那双眼睛里有一缕难言的痛楚。

他站在讲台上,却忘了朝我们点头还礼,一只手把粉笔盒儿也碰翻了,情绪慌乱,说话结结巴巴:“同学们,我们上音乐课……”怎么回事啊?昨天下午刚上过音乐课了,我心里竟然不安起来,似乎有一股毛躁的情绪从心里窜起。老师心里有事,太明显了!老师勉强笑着:“我教,你们跟着唱:”春风,吹遍了原野……‘“我突然看见,刚唱完一句,他的眼角淌下一股泪水,立即转过身,用手抹掉了。然后再转过身来,颤着声,又唱起来:”春风,吹遍了原野……“我闭了口,唱不出来了。风葫芦竟然”哇“地一声哭了。教室里,没有一个人应着唱。

“我要走了,心想给大家留下一支歌儿……”他说不下去了,眼泪又窜下来,当着我们的面,用手绢擦着,提高嗓音,“同学们,唱啊!”他自己也唱不出来了,勉强笑着,突然转过身,走出门去了。

我们一下子拥出教室,挤进老师窄小的房子,全都默默地站着。

他的被卷和书籍,早已捆扎整齐。他站在桌边,强笑着,说:“我等不到丝片儿网成了。你们……把蚕儿……拿回家去吧!”说罢,他提起网兜,背上被卷。

我们从他手中夺过行李,走出小房。对面三、四年级的小窗台上,露出一个一个小脑袋。一声怕人的斥责声响过,全都缩得无影无踪了。

我的心猛一颤,还得回到驼背的那个教室里去吗?走出庙院了,走过小沟了。眼前展开一片开阔的平地,我终于忍不住,问:“蒋老师,为啥要走呢?”蒋老师瞧着我,淡淡地说:“上级调动。”“为啥要调动呢?你刚来!”风葫芦问。

老师走着,紧紧闭着嘴唇,不说话。

我又问:“为啥不调动驼背?”蒋老师看看我,又看看风葫芦,说:“有人把我反映到上级那儿,说我把娃娃惯坏了!”我迷蒙的心里透出一条缝儿,于是就想到村子里许多议论来。乡村人看不惯这个新式先生,整天和娃娃耍闹,没得一点儿先生的架式嘛!自古谁见过先生脱了衣裳,跟学生在河里打水仗?失了体统嘛!我依稀记得,我的父亲说过这些话,在大槐树下和几个老汉一起说。那个现在还不知姓名的盘踞在小庙里的老师,也在村里人中间摇头摆手……他们却居然不能容忍孩子喜欢的一位老师!三十多年后的一个春天,我在县教育系统奖励优秀中小学教师的大会上,意外地握住了蒋老师的手。他的胸前挂着“三十年教龄”纪念鳝,金光给他多皱的脸上增添了光彩。

他向我讨要我发表过的小说。

我却从日记本里给他取出一张丝片来。

“你真的给我保存了三十年?”他吃惊了。

哪能呢?我告诉他,在我中学毕业以后,回到乡间,也在那个拆掉古庙新盖的小学里教书。第一个春天,我就记起来该暖蚕籽儿了。和我的学生一起养蚕儿,网一张丝片,铺到墨盒里,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带着我踏上社会的第一个春天的情丝……老人把丝片接到手里,看着那一根一缕有条不紊的金黄的丝片,两滴眼泪滴在上面了……

1982.1.灞桥

芽儿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有一个毛病,每天早上一旦被吵醒,就会又哭又闹,那个时候,她的母后很凶,会不停骂她,但是她的父皇会一直抱着她,哄她睡觉。”

芽儿说着,吐出一口烟圈,旁边那个男人,拨弄着她的头发,两只修长的大手熟练的在她身上滑来滑去,像抚摸一件艺术品。

“但是,她和父皇一年也见不到几面,父皇不在的时候,没有人会哄她,任凭她哭闹,渐渐地,她就改掉了发起床气的毛病”

“再后来呢”

“后来,她就长大了,遇到了一个王子”

“再后来,她和王子就分开了”

男人灵活的右手顺势解开她的内衣,一头扎进了她的胸前。

“我爱你,我的公主”

凌晨三点的上海,狭小的出租房里,只有黑夜,和黑夜的喘息声。

高琛,你有没有发现,我说的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身边男人沉沉睡去,芽儿轻轻搂住他的后背。

“芽儿,到你上了”

芽儿带上面具,顺手提过吉他,走上醉意朦胧的吧台,红颜酒吧里两类男人居多,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和稚气未脱的大学生,在迷离的灯光下,芽儿觉得,这两类人,其实没有差别。

大概脱下衣服以后,高琛觉得她和其他女人也没有差别。

胃里一阵作呕,差点没能把一首歌唱完。

夜色渐浓,和她一起表演的姐妹,各自有了各自的工作。芽儿和她们不同,她们是表演,芽儿是唱歌。表演需要调动你的四肢,胸部和屁股,而唱歌只要一把吉他。

眉清目秀的她,十八岁就在红颜驻唱,却只有唱歌这一个工作,以至于当她在高琛身下流着眼泪说疼的时候,高琛讶异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从马戏团跑出来的棕熊。

那天晚上,是她认识高琛的第一天晚上。

她来上海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就连坐火车也是逃的票。她对老板红姐说想唱歌,红姐是个不到五十岁风韵犹存的女人,缓缓吐了她一脸烟,于是她就被留下了。

很多人眼里的上海,是梦想,富贵和繁华。对于芽儿来说,却只是郑泽宇。

北京的小胡同,糖葫芦和郑泽宇就是芽儿的童年,还有当当的自行车铃响和晚饭时间准时响起的芽儿妈的谩骂,那是因为她从早到晚都跟着宇哥哥,从来不记得回家吃饭。

那时候,宇哥哥说,长大后要娶芽儿;

宇哥哥说,要和芽儿一起上大学。

破旧的出租房内只有一台老旧的破电风扇,窗户已经摇摇欲坠,所以芽儿也不敢去动他,床是高琛送的,原来的床已经塌下来一块,被子上有细碎的花纹,芽儿总把被子洗得干干净净,高琛说,有一股奶香味。

高琛说,每次到芽儿这里来,总是觉得很安心,那时候,芽儿摸着他的头发,听他絮叨工作上无聊的事,而后高琛在她全身留下一个个深情的吻,每一个吻,都像一个庄重的承诺。

“芽儿,我爱你”每次他都会这样说。

芽儿想起高琛隽秀的字,在热血沸腾的红颜酒吧,他的小纸条写着唱得真美。

有人要她陪酒,有人要她摘下面具,那是他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说,你唱得真好。

“芽儿,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芽儿”

“芽儿你为什么要来上海”

“没地方可去”

“怎么没地方可去”

“房子被姑姑拿走了”

“芽儿,你父母呢”

“妈妈走了,爸爸死了”

“芽儿你真会说故事”

“高琛,那个公主的故事,是个悲剧”

春入夏的时候,芽儿的胃就会很难受,几天几天的吃不下东西,当初为了练酒量练出来了胃病,却还是沾酒就醉。

这几天更是难受,早起的时候,胃里面就是翻山倒海。

白天的时候,无所事事的芽儿,就在偌大的上海到处走走。

X大的樱花开了,不知不觉,芽儿又走来这里。

几个月前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深秋,校园的林荫道上布满了落叶,风一吹,飒飒的响,脚踩上去,吱呀吱呀的声音很好听。

郑泽宇和他手心里的奶茶和身边一袭长发的女孩就这样撞入了她的视野。他们走过小道,又旁若无人的离开。

那天,芽儿想和宇哥哥说分手,却发现,其实谁也没有承认曾和对方在一起。他们就这样自热而然而又不负责任的走了许多年。

而他说要娶芽儿的话,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之后,她就遇到了高琛。

“上周忙着开我儿子的家长会,没有来,芽儿你有没有想我”

“可以给我看看照片吗”

“嗯?”

“你儿子”

高琛的手机里,都是他儿子的照片,照片里的小男孩,圆嘟嘟的,眉眼之间,有着和他一样的冷峻和严肃。

“高琛”

“嗯?”

“我要走了”

“高琛”

“芽儿?”

“我的真名叫芽儿”

高琛,离开的时候,关于你,我一无所知。

来的时候,我一无所有,走的时候,还有一个孩子,等孩子长大了,眉眼之间,一定也是和你一样的冷峻。

哑儿


哑儿是小镇上的一个小乞丐,哑儿和爷爷生活在废弃的城隍庙里,无依无靠。

今年冬天异常的寒冷,但小镇上的灯火却依旧那么旺。废弃的城隍庙里见不到温暖的火光,寒风一阵阵的吹来,哑儿和爷爷已经饿了好几天了,爷爷受了风寒,躺在草堆里。他脸部的皮肤已经干涸,紧紧地贴在骨头上。

哑儿,爷爷怕是撑不住这个冬天了......爷爷放心不下你啊......低低的喘息声从爷爷口中发出。

哑儿静静地望着这个唯一的亲人,眼泪无声的留下来。他知道,再没有食物,爷爷很快就会离他而去。

趁爷爷睡下,哑儿静静地走出城隍庙。街上人来人往,红红火火的气息让哑儿心中感到一丝落寞,仿佛自己的寒酸与其格格不入。

远处的包子铺传来香喷喷的味道,哑儿肚子开始咕咕的响。哑儿跑到街边的小河边将手洗干净,又跑到包子铺前,静静地看着卖包子的中年人。

中年人注意到哑儿的目光,看向了他,笑着说:孩子,饿了吗?

哑儿狠狠的点头,中年人笑着递给他一个包子,拿去吧。哑儿看了看他,却迟迟不接住包子,怎么了,孩子?中年人疑惑,只见哑儿打开口袋,示意自己没有钱。

中年人笑笑,孩子不要钱,当大叔送你的。哑儿猛然抬头,稍稍愣了几秒钟,眼泪便猛然流出,很想张口说谢谢,却无奈没声,只有努力做着口型。中年人笑了,快回家吧。哑儿重重鞠一躬,便往城隍庙跑去。

没人知道,这时候的哑儿心里是多么开心,仿佛冬日的寒冷变得开始温暖,哑儿嘴角挂着最温暖的微笑。

匆忙的步伐让哑儿忘记看路,一声闷响便撞在了别人身上。

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撞本少爷!少年一阵怒骂,重重的推开身上的的障碍物。

哑儿被推在地上,手中的包子也滚入雪地。一阵惊慌,便扑过去,抓住那滚动的包子。哈哈哈哈,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原来是哑巴乞丐啊!少年的嘲笑响彻雪地。

怎么,今天老乞丐没和你一起?这么多天没吃饭,怕是熬不过,死了吧!哈哈哈 !少年的声音狠狠的刺痛了哑儿的心,哑儿顿时便扑过去,将少年扑倒在雪地。

妈的,臭乞丐,居然敢推本少爷,我非打死你不可!说罢,便和一起的男生将哑儿围起来痛打了一顿。鲜血从哑儿口中喷出,染红了白色的雪地。

哟,手里居然有个包子,不知道又是偷了谁的东西!少年强制夺过包子,哑儿立刻便紧紧拽着少年的衣服,眼里含着泪水,似在恳求。呸,敢拉本少爷的衣服,我非让你好看!说着少年将包子扔在雪地里,用脚狠狠的踩。我让你吃,让你吃!哼!

哑儿看着雪地里的包子,眼泪涌出,哭泣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少年的笑声将哑儿狠狠的打入冰冷的境地。远处的我呆在原地,不敢靠前,因为我惹不起这个霸王,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心中有一根针慢慢的刺入我的心,让我窒息......

儿子你在这里啊!快快和我回去,你爹和你大姑父都等着你吃年夜饭呢!一位中年妇女从远处跑来。

好的,娘!少年回了一句,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哼!少年便走向那位妇女。

呀!怎么有血?儿子你没事吧?妇女将少年抱在怀里反复看了一遍。娘,我没事。少年笑着,那......妇女疑惑的看着少年,不多是教训了一个不知好歹的臭乞丐!

妇女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娘还以为谁打你了呢!臭乞丐你就不要理他,打他也不怕脏了你的手啊。妇女瞥了一眼哑儿,少年乖顺的回答道好的,娘。我们走吧!说罢,朝哑儿做了一个鬼脸,拍拍屁股便走了。

雪地里,哑儿慢慢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身子走向了风雪深处。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我竟如此冷漠无情了......

一路上风雪渐渐侵蚀着哑儿的心,但那颗心并未寒冷,想着爷爷还等着自己,哑儿便觉得那颗心脏正炙热的跳动着,有了牵挂,再多的苦也不算什么。

推开城隍庙的门,哑儿有些高兴,急急地便奔向爷爷身旁。

哑儿轻轻推着爷爷,但爷爷并没有反应,哑儿有些着急又推了两下,爷爷人没有反应。哑儿抖着手探了探爷爷的鼻息,那里很冷,很冰......爷爷,已经离开有些时间了。

哑儿仿佛听见有东西破碎,一点点碎掉。那时哑儿的心,渐渐寒冷,渐渐坠入冰渊。顿时,哑儿失声痛哭,那久久不曾有的声音回来了,但却是以这种形式。冰凉的泪水划入哑儿的心,现在的他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他不知道,只觉得心很痛很痛......

堂上已破旧的城隍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是浅浅的笑,不知是凄然还是高兴。

午夜来临,新年的爆竹声掩盖了这一切的凄凉。人们享受在新的一年的来临,家家欢笑声连绵不断。

开春后,没人再见过那个哑巴乞丐,也没有人还记得他,只是城南的包子铺老板说,不久前见到那孩子远远地在树丛中看着他,并且深深鞠了一躬便跑掉了。老板说本来想拦着他,看他瘦的只有骨头了,结果......唉......

那之后,便再无哑儿的消息。偶然一次,我去了那破烂的城隍庙,在堂内留着一些干枯的草,几个破碎的碗,和一个发黑的成沙的包子。我记得,那是那时候的馒头......这一幕幕深深地刺痛了我,眼泪顿时喷涌而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罪恶感,它将一直伴随着我,一直一直......

我想,若我再见到哑儿,我会向他道歉,让他原谅我的冷漠,或许这样,负罪感就没那么强了。只是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他或许已经死了,或许在哪里好好地活着......

三儿


小三。

这个外号不好听,但我还是朝她笑了笑,默许她的任性。

初三的外号,从出现的那刻我就厌烦。上了高中以为能摆脱,但见到她的那一刻,只是见到她名字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外号还要继续跟随着我。

果不其然,她的一声招呼,同学的憋笑与私语让我有些恼怒。

嗯。鼻腔出来的怒火被她接下来的动作熄灭。

她摸了摸我的头。

别动。向来冷漠对人的我有个缺点,容易脸红。怒火烧到了脸上,火辣辣的。

脸红了。她笑起来与半年前很像,话也很像。

别叫我小三。我希望喝水能缓解我红透的脸与烧坏的脑子,但效果不好,依旧红的烫手。

小三.......一如既往无视我的反抗,拖长音又叫了一句。

我没搭理她,摆弄着桌上的纸笔。她好像发现了我的恼羞成怒,放下了一块凤梨酥,徐福记的,然后走回了她的位置。

我手忙脚乱的把那块凤梨酥丢进桌里,低头填着书上的ABC。

她好像哭了。同桌知道我和她之前就是同学,特意戳了戳我。

我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来看起手里的书。

同桌耸了耸肩,没再说话。

她哭我还能不知道吗?从她低下头趴着桌上的那一刻,我的书再也没有翻过页。

我撕了页纸,见同桌没注意,写了句话,揉成一团想传过去。

犹豫到下课,汗浸湿的纸团在手里潮潮的, 我握紧拳头,从她身边走过。

晚自习结束回到家,我拉开抽屉把纸团塞到了最角落,关紧抽屉。

又分手了啊......不管了,那几个同学应该很会安慰人的,没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一天我睡的比以往要晚些。

别这样啦我的脸又红了,午休时间我只能轻声抱怨。

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的攥着我的衣服。隐约听见轻笑。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在午休的时候总爱跑到我身后的座位睡觉,一只手还不安分的攥着我后背的衣服。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样睡的安心。

老师会来的,看见了我们就说不清了。

你这样睡手会酸的。

你不是有点洁癖吗,睡别人桌子上不难受吗?

我的话她从来当作耳边风。我回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我叹了口气,把凳子往后挪了挪。我没敢睡,看着书偶尔瞄向窗外,怕班主任的神出鬼没,偶尔来了,我伸手将我衣服从她手中扣出,等班主任走了,她伸手一通乱摸,我只好迅速的抓着她的手放在我背后。

她碰到我后背的触电感每每都烧红了我的脸。

第一次后,除却生病,冬天我也会在父母的不理解下固执的到学校午休。

中午上学就像放假一样兴奋的我就像个傻子。

当她的唇印在我脸上时,其他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

晚自习,放着电影,大伙都很开心,她突然坐到我身后,我回头......

很软,其他的都忘了......

还记起来一件事,那一天开始,我爱上了她。

那一晚没有改变什么,我们还是朋友,做了六年的要好朋友,只是朋友。

你有我呢,我一直在。

纸团在最近收拾的时候掉了出来,我看了眼上面我的字,字一如既往的丑,我一如既往的陪在她身边。

问我爱了多久才放下?

我想吃凤梨酥了。

秀儿


那是一个封建的年代,秀儿喜欢上了一个人,本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可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又是她如何努力也望尘莫及。她喜欢的不是别人,就是县城里富豪家的大少爷。他们相遇是在一年一度的庙会上,秀儿是和几个姐妹一起来的,都想求个好姻缘。巧的是他也随母亲前来庙会,为父亲求一平安符,就在秀儿拜完佛转身的瞬间对上了他的眼!那是一双充满了凉薄之意的眼,看了便让人心疼,想伸手抚平他眉与间淡淡的愁。会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一双眼?再仔细一瞧,除了愁容,眉与间是难掩的英气,棱角分明,唇红齿白,再看,一身的绫罗绸缎,扶着身旁妇人的那双手如剥了皮的白葱,不用想定是哪个富家少爷。这时,旁边的姐妹搭话了,她才知道那是傅家的大少爷傅柏宇。

一面之缘却种下了万千愁丝,那容貌,那眼神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无奈他住在高墙别园,她住在街头小巷,再见他一面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每每从他家府门路过,都要驻足良久,盼他能从那紧闭的大门里走出来,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就这样等啊!盼啊!盼啊!等啊!直到好姐妹给她带回来了一个好休息,傅家在招工,要几个手脚灵力的丫鬟,这可乐坏了秀儿,如此这般不就能见到他了。

这晚他高兴的一夜未眠,第二天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涂了粉擦了胭脂,穿了一件鲜艳的衣服,衬着秀儿较好的容颜白里透着粉。她来到了深墙别园前,望着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这便是阻挡她和他之间的那扇门,曾经是望眼欲穿,如今要大大方方的跨进去,心想着进了这扇门她就离他更近了,从此不用在饱尝相思之苦!很幸运她被选中了,成了傅府的一位丫鬟。就在她进府的第二天,府上张灯结彩,张罗着办喜事,傅家就一独子,不是傅老爷纳妾,也不是嫁女,正是傅柏宇娶妻。傅家家大业大,来贺喜的人定不会少,傅老爷怕忙不过来便又招了几个丫鬟,这才有了秀儿进傅府。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让她难以接受,自从那一面之后,如此之久的期盼,却看到的是心心念念的人成为她人夫。秀儿听着外面叫嚣的锣鼓声,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花衣裳,直到听到礼成一声落下,她深深的闭了眼,仿佛做了一个很难的决定,而后迈开步子走出了深墙大园,至此,她从未看过他一眼,一直都是一个抽泣的背影。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经过那扇门,她知道阻隔他们的又何止那扇门!那深墙别园里已经住的是另一个她,她又如何挤的进去,她又如何知道他是否会接纳她。

自始至终,都是她一厢情愿,他从未给过她一句承诺,哪怕是一个眼神。她只是一味的认为跨过了那扇门便能天长地久,许久的痴情变成了痴心妄想。难得她懂了,虽然懂的过程让她撕心裂肺,可却是一个抹不去的成长记号。后来她想起了那天去庙会上求姻缘,姻缘上说,她的缘分不在今年在明年,她爱上他是在今年。

柳芽儿


期盼农历三月快点到来,快点换上清爽的春装,脱掉厚重的冬衣,在阳光普照的绿色的春意盎然的大自然中,快乐地蹦蹦跳跳,像小孩子一样探索美丽的世界,找寻未知的真理。

沉默加速度,是我的脚步,奔跑在视线里的路,我不要祝福,不理会孤独,奔向最远处一双厚重的过膝靴阻挡不了我渴望探索奥秘的步伐,我笑着跑着,寻找着超越自己的极限,找回很喜欢运动的自己,奔跑在诗意的杨柳河岸,默默地注视着指头的鸟儿,动听的歌喉堪比歌唱家,莺歌燕舞才是大自然的乐章,毫无疑问,这是不沾一点铜臭味的美!谁说世上所有美丽的事物,都沾满了铜臭味。

严格说来,没到农历三月,便不算是地地道道的春天。二月春风似剪刀对于急切盼望春天的我来说就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唉!如林妹妹一样多愁善感的老毛病又犯了,或许真如同学说的;你就是林黛玉的翻版,我认了,哪个少女没有过这样的愁啊?这是一种诗情画意的情思,说明,我真的是天才的女作家。

突然,一只调皮的柳丝摸了一下我的脸,我生气的望向他,他像个害羞的淑女,做贼心虚地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一颗像大老爷们儿粗壮的树木,白白长这么好了,芽还没长齐,就敢做出出格的偷鸡摸狗的事情,真不像话了。原来,你是想告诉我,春天也可是豪放的,也是可以如英雄般生机昂扬的,这也是一种意境,是啊!诗词歌赋,不也分为婉约和豪放吗?

柳芽儿嫩绿嫩绿的,让我舍不得抚摸,生怕破坏了自然生长。芽儿,芽儿,快快发芽,快快长大吧,用自己生命的力量,使出浑身解数来为春天增添一丝生机勃勃,让人们都欣赏你生机盎然的旺盛的生命力。我会为你祈祷,我会为你加油,祝福你,在来年春天,还能遇到更加成熟美艳的我一个小清新的文艺女青年。

柳枝支撑着柳条的舞动,没有情趣的人们儿,可否能细细观察,柳枝的价值与美丽啊!它默默地奉献自己的憨力,衬托柳儿的舞姿与成长,这使我想起了我最最亲爱的妈妈,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可我,真的是您的骄傲吗?进入了社会,还像个没断奶的婴儿,人情世故上的事儿总是摆不平。

可爱的沉睡中的柳芽儿,明年我再来看你,你要慢慢地、健康的生长,记住我的话,你是春天不可或缺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海儿


凌晨醒来,不想再睡。半掩的窗帘泻进大片渐渐泛白的天色,没有月光。连日阴雨,此时竟略感凉意,如同半月之前青岛之行那几日海边夜晚的清凉。

是否上天不经意地安排?本义带小妹感受海,总是要下海的,可是才到的两日内,气温明显偏低,偶尔飘雨,浓雾不散。

大海,总是深邃无边。白天的宁静,黄昏的潮涌,都似在诉说着人世间不尽的悲欢。深邃的大海,一定是有太多的密室可以将我们的伤痛收藏。

在雾锁的黄昏,我看不清大海蓝蓝的底色,可我远眺的目光,依然向大海的深处努力延展。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大海对我们的吸引,阻止我们对大海的渴望。

由远及近,层起层落的海浪拍击着不倦的海岸,仿佛在唤醒无数迷茫的灵魂;浪花在涌起与跌落之间,带来安宁的叩击,带走或悲或喜的过往。大海,总是这般无私地抚慰着每一个来到她身旁的旅人,包容着我们的一切。宇宙万物如果皆有情感,大海无疑如同母亲般一直深爱着我们;有时,她又像一位历经沧桑,永不言弃的红颜知己,执着,宽容而宁静,甘愿默默守护我们一生。

在海边,很自然想起海子,那个生命的歌者:今天,我什么也不说,让别人去说;从此,再不提起过去,痛苦或幸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海子早已随风远去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那会是大海的尽头吗?每一年,在海边,我苦苦求索,两手空空。

忽然想起海儿,一个新加的网友,那个向往秋天的草原的忧伤的燕国女子。与海子一样,喜欢海,喜欢秋,甚至自喻是秋风吹落的叶,凄凉与悲伤如带刺的藤蔓绕在心头,三十年,早已抑郁成结。

虽然是初夏,海风还是微凉。子夜时分,尚与久别重逢的友人小酌,一边倾听着海儿的如泣如诉,酒味早已是难辨。那童年无助的伤害沉在心底,究竟何人可解;中年茫然不辨的徘徊阻隔着幸福的向往,注定痛彻心扉。

海儿曾经说:月光依然如水缓缓流过,晚风依旧清凉在夜空徜徉。有风无月的夜晚,我在濒海的边缘,浊酒清欢,眼前清晰可见,海儿沉浮在自己悲伤的心海里,不由自主。

在伤害面前,任何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我也无力劝慰,只有用心聆听。人生之中,总有几次流泪让我们迅速成长。哭吧,海儿,尽情地哭吧!就将你的悲伤化作潮起的海水,总会有人陪你等待潮落的美丽与宁静;就让这潮咸的不息的海风,轻轻抚慰你泪水模糊的双眼,然后记取亲人朋友的关切,勇敢地走自己的路。

不是每一滴海水都是一样的咸淡,不是每一份人生都是一样的平坦。世事总是难料,唯一可以把握的是我们自己的情怀。悲伤迎接悲伤,快乐分享世界。没有什么伤痛应该让我们背负一生,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止我们追求快乐和自由。

都说大海的胸怀博大宽广,我们人类的心胸更应该容下五湖四海。过去不可留,未来犹可期。晚秋的风景最是静美,不仅仅可以欣赏落叶飞舞,更可以随处收获春种的果实,收获丰收的喜悦。

如果可以,来海边吧,海总能在顷刻间让我们心静如水。心累的时候,可以靠在她的怀里,感受浪花的抚摸;伤痛的时候,它就是我们坚强的臂弯。

也可以只在海边走走,看水天一色,看云淡风轻,就让伤痛的记忆随风飘散,直到看见海天的澄明。没有一颗肯于快乐的心,还会有什么幸福可以长久留在我们身边。快乐的人不是没有痛苦,而是不会被痛苦所左右。一辈子不长,不要活在回忆里;一切都会成为过去,请把握今天的欢乐。

远方晨起的太阳洒进室内淡淡温暖的光辉,天已渐明。愿以我清浅的文字化作清清的河水冲洗你心中久落的灰尘。是信任,不应有憾。愿祈福安好。

20xx年7月18

苦儿


苦儿嫁给毛武,本来就有点不般配。苦儿长得三粗五大,毛武长得俊秀,就因了家里穷,娶不起媳妇,母亲毛氏托了好多人才把苦儿求到家里来。苦儿长在湖区,从小跟着父亲哥哥们下湖网鱼,是个十足的野丫头。

毛武虽说家境贫寒,读了点书,因孤儿寡母,书也没有完全读通,却有了些书生的脾性,总是幻想着从书中走出颜如玉,因住在长江边,又幻想着长江里有那成了精怪的鱼,能变成人形陪着他,那也强过苦儿这女人。

苦儿看毛武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难免跟上跟下,巴不得寸步不离,这让毛武很烦,骂了苦儿几次,苦儿还是不知进退,苦苦纠缠,毛武酒后打了苦儿,苦儿争辩,毛武说苦儿是个轻浮女人,又没有长一张让人心生怜惜的脸,除了撒网打渔,养猪,一点女人的样子都没有。

苦儿站在水边望着水中的那个人影,越看越难过,黑黑的,大鼻子小眼睛,衣服上尽是补巴,哪里像二十来岁的女子?苦儿唉声叹气,更加尽心伺候婆婆,伺候毛武。幸好三年生了两个儿子,婆婆满心欢喜,无奈儿子还是没有让她得到毛武的心,毛武对她还是冷淡。苦儿有一双儿子羁绊,心思也就没有那么多放在毛武身上。

苦儿勤劳,起早贪黑网鱼,家里渐渐有了点钱,毛武每天衣着光鲜逛街,跟镇子上又头脸的人打牌,看上了窑子里一女子,回家闹着要娶那女子回家,母亲反对,毛武不敢顶撞母亲,盛怒之下痛打苦儿。苦儿想不开,一绳子吊死在房梁上。

苦儿死了,毛武也清醒了,望着一双儿子,只好捡起家里养家糊口的担子,在母亲的怨声中度日。苦儿刚刚下葬,每到晚上,家里的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像有哭声又像有笑声,毛武心虚,知道是苦儿心有不甘,跟母亲商量之后,带着儿子远走他乡,留下空房投奔亲戚去了。

苦儿每天网鱼自然认识那些挑菜挑担去镇子上的小商人。自从毛武搬走,每次有人经过,屋里就会有人说话:“我说哥哥,你去卖鱼吗?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呢?”

胆子大的不做声,挑着胆子就走,只要走过了他们家的大门,篮子里的鱼就会不停的蹦出来,捡进篮子里又出来了,活活的鱼到了市场就死了,就会亏本。胆子小的说一句:“毛家嫂子,我送条鱼给你,你让我去赚几个吃饭钱哈。”顺手丢一条小一点的鱼,一路平安无事。有些女人挑菜上街,丢棵菜也会没事。

话说老憨从小就不信邪门,他不仅自己打渔,还贩鱼,一天打渔,一天卖鱼,是远近有名的大胆子。去镇子上非得经过毛家,平时经过总是喊一声毛家嫂子,生意好不好?听说苦儿死了,夫家被她吓走了,这天挑着担子过去,就听有人在喊:“憨哥,这么早啊,今天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了?”

“苦儿,你是人还是鬼哦?还真说话了?”

“我知道你心理不相信,做人也不要这么小气,丢一条鱼给我,我保你今天赚钱。”

“我要是信你,那我跟你一样了。走了,没时间跟你瞎扯。”

“憨哥,不信吧,你今天肯定要亏大本。哈哈哈哈。”老憨身后留下一串笑声,笑得老憨毛骨悚然。

老憨到了集市,卖了鱼一算账,不知怎么就少了十斤鱼,回家的路上一看,这里一条死鱼,那边一条死鱼,都臭了。老憨心里生气,暗说道:“好你个苦儿,你等着吧!”

过了两天,老憨又挑了一担鱼走过了毛家,苦儿笑嘻嘻的说道:“憨哥,前天亏本还没有亏怕?不信我今天让你亏更多。”

“你把自己说得这么灵,谁相信啊。都说你能现身,要不你出来让我看看,看是不是你真能现身。”

“你要不怕的话,那我就出来了。唉,憨哥,我是舍不下两个幼儿,想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那你出来,我不怕。”

随后,老憨看到个影子朝自己飘过来,忽然从鱼篓子里抽出一根铁链对着苦儿的影子甩了过去,嘴里说道:“你傻呀你,你心好人好,遇到了这么一个不懂你的人还苦苦守着,快去投胎吧,来世生漂亮了,就不会这么苦了。”

说来也怪,打那以后,毛家房子里还真清静了,更奇怪的是,老憨的妻子就在那天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海儿归来


海风吹拂,带走心中的一切繁杂,只觉独立于海天之间,见你归来

那一日,冬之初雪,雪花漫天飞舞,肆意飘扬。洒脱、不羁,然而却触地即融,毫无半点留恋,地面终是无一丝积雪。

海儿,永远选择了沉默,从那一刻。

忆往昔,欢声笑语的一幕幕也都最终定格。曾经共同畅想大海,想象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阳光下层层涟漪闪耀,海浪接连不断涌向海岸。踏着软软的细沙,捡起五颜六色的贝壳。用沙堆起自己心目中的城堡,然后把自己埋在沙中,静听海的心语。看海鸥忽振翼而飞,再折回海面。曾共同畅想蓝天,想象广阔无边的深邃天空,雨后架起一道亮丽彩虹,阳光随意普洒光辉。抓住线的一端,放飞理想的风筝。用白云构造心中的画卷,站在蓝天下,感悟天的广阔。看雄鹰振翼翱翔,终成一点消失在蓝天深处。

那一日,海岸间断,结着细细碎冰。海风卷起千层浪,带一份恐惧,将它狠狠摔下。海星被涌到海边,支离破碎,因海而孕育,终又被海抛弃。那一日,天空阴晴不定,云总要阻挡阳光的照耀,雪从天而生,因天孕育,却最终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若要再问:喜欢天空还是喜欢大海?会如何回答。

结果是,无论如何选择,放眼望去,终会海天一线。

岁月如梭,漫天飞舞的杨絮造就了春雪。依旧飘逸,依旧自如。它非从天而来,却也是因天而生。海边的碎冰早已消失不见,依旧层层涟漪,阵阵鸟鸣。

光阴似箭,夏至初来,电闪雷鸣过后,无几滴夏雨,却带来了遍地残红。天依旧晴空万里,海依然浪花接连。

海儿,永远选择了随万物而生,从那一刻。

海儿离去,留下的只有回忆。海为浪开创了天地,浪创造了海的澎湃。海孕育了浪花,最终浪还是要回到海的怀抱,浪终究没有选择的余地。天为云营造了舞台,云点缀了天的深邃。蓝天孕育了白云,最终白云还是要回归到天的深处,云终究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记忆回旋,独立海天之间。隐约中,海天一线处,海儿归来

矦婶儿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我正在上大学二年级。一天收到农村老家一位朋友的来信说:放暑假回来看看吧,矦婶儿要改嫁了。同时还寄来矦婶儿一张所谓《招亲启事》,意思是:本婶子要改嫁了,凡村里男人,不管是爷爷辈儿孙子辈儿的,只要年龄相当,相中我的,都可以亲自或托人上门求婚;双方同意,即可登记结婚。

矦婶儿在我们老家一带,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我们村解放前后,她曾因一段鬼婚而名噪一时。如今鬼儿子也该有十几岁了,她竟突然提出改嫁,而且不论辈数儿,双方同意即可,这也算得上一件新闻了,不知家乡又该传成什么样子了。于是,学校放假的通知一发,我就急急忙忙乘火车奔回家乡。

在一天一夜的行程中,矦婶儿的往事,在我面前就像一部大戏,一幕幕地拉开了。

我们村俗称寨里村,村周围有一圈城墙,据说是当年村民为了防御土匪骚扰而修建的。村上绝大部分人家都住在寨里,只有少数人家,因为嫌地方窄狭,移居到了城外。矦婶儿家就住在寨东北的城濠外边,离我们家族的坟地仅有百米之遥。解放前夕,逢年过节母亲带我给爷爷上坟时,就打她的门前过。有好几次,我们见到一个年轻女人独自在家门前转悠,长相还算得上漂亮,高高个子,浓眉大眼,说话高喉咙大嗓子的。母亲说:这是你矦婶儿。有一次,她拉着我母亲到她家里坐,给母亲说了许多话,最后只听她流着泪说:住在你家坟前,一天到晚连个鬼也见不上;就是有个鬼陪陪,也比一个人空牢牢的强啊!

回到家我问母亲:她怎么哭着说找个鬼陪陪呀!母亲说:你矦婶儿苦呀!才结婚不到一月,你矦叔就被拉了壮丁,一去三年连个音信儿都没有。以后可怎么过呀!我说:那就再找个男人呗!母亲说:你矦叔死活不知,咋能哪!

又过了两年,有一次在放学的路上,我听到几个人议论说:矦婶儿找了个鬼男人,还怀上了孩子。我想:鬼男人?矦婶儿确实说过找个鬼陪陪的话,难道真的找了个鬼男人?晚饭后,我找到寨东北街的几个要好的朋友问究竟,一个朋友说:是真的。有一个中午,大白天的,我听到她家院里有喜笑声,趴到街门往里看,见她和一个男的,光着身子在院子里的芦席上翻滚打闹呢!我说:你看清那个男人是谁吗?他说:看不清,不过好像这个人在哪儿见过一样。我说:你问过她吗?他说:我嫂子问过她,她说还不是那个死鬼,这一段他指不定哪一个晚上或白天,就回来了。她说的死鬼指的就是她被拉壮丁的男人。我看你像怀上了,是不是他的?矦婶儿拍拍肚子说:那还能是谁的!

矦婶儿和鬼男人怀孩子的事,很快传开了。有人说:人老几辈,只听说过有人鬼成婚的事,可谁也没见过,看来这种事还真有啊!有人说:兴许她男人死在了外边,还操心着家里的媳妇,他的魂儿回来了。三村五里的年轻人听说此事,都在传说着,有的甚至放下活路,跑到我们村里偷偷地来看矦婶儿。矦婶儿挺着个大肚子,若无其事的走来走去,逢人仍然嬉笑如常。也有不少人不信有什么鬼男人的事,用惊疑的眼光看着她,却没有一个人当着她的面说破此事。

矦婶儿的肚子越来越大,眼看就要生了,村子的传闻也越来越多。母亲是不太信鬼神的,有一天她说:我去问问。母亲这一问,才问出了究竟。

矦婶儿含着眼泪对我母亲说:老嫂子,你说说,我一个人过日子,上无老,下无小,有啥盼头!想改嫁又不能,难道真的做一个贞节烈女吗?我不甘心呀!接着,她讲了那个鬼男人的事。

原来那个鬼男人不是鬼,而是人。矦婶儿说,有一天夜里,我刚睡下,一个男人推开我的屋门进来,我掌灯一看,原来是他大哥矦栓儿。我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两耳光,还把他的脸抓出了一道血印。闹了一阵,他一句话没说,我却犹豫了。我想,他大哥帮我收种碾打,也算不错。就是和他睡在一起,又有什么呢!他兄弟不在了,他木匠错一榫,以哥代弟也不算什么,万一有个一男半女,不还是他家的根儿吗!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为了方便,我在我家的后院开了一个后门,逢晌午大家歇晌时,或者夜里喂饱牲口以后,让他进来,说说话,解解闷。日子长了,还觉得挺好的。没想到还是让人知道了,现在又怀上了孩子,隐瞒不住,就说他是鬼男人,那也是大白天说鬼话,我知道是哄不了人的。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破罐子破摔,索性把事情公开算了。这个脸,我不要了!

谜底一揭开,村子里炸开了锅。不少老人对着面羞辱侯栓儿, 骂他是畜生;侯栓儿的妻子和矦婶儿大闹。矦婶儿此时也想开了,不温不火地说:嫂子,你看我活的够艰难的了,你给我留一点活路行吗?侯栓儿家的看矦婶儿确实可怜,就又同侯栓儿闹。时间长了,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矦婶儿的孩子降生在土地改革结束以后。那时,全国正在掀起一个宣传婚姻法的热潮。乡长带领我和我们村上另外一个中学生,巡回各村演讲。记得在我们村演讲时,矦婶儿对寡妇可以改嫁那一节,听得很认真,她还问:要是家里的男人出去几年没有消息,那该怎么办呐?乡长答复说:只要在报纸上登一个启事,过三个月没消息,就可以改嫁了。矦婶儿咂咂嘴儿说:那可难了,到哪儿登报去呀?这一辈子算了。就这样,矦婶儿改嫁之事又搁下了。矦婶儿依然和侯栓儿明铺暗盖地来往着,如今孩子已经长到了十多岁了,谁也没想到,矦婶儿又正式提出改嫁之事。

等我回到家时,已是第二天夜晚。母亲说,你矦婶儿改嫁的事,已经办完了。我问:这么快,嫁给了谁?母亲说:北头儿二秋。你矦婶儿改嫁的风声一出,村里上门求婚的人有十多个哪,她都不情愿,最后她看上了二秋。我说:二秋?那是一个有名的浪子,虽有一身力气,模样也还端正,就是毛病太多。母亲说:谁说不是哪!可是你矦婶儿说,她有约法三章:改掉恶习,好好劳动,对她们母子好。不答应这三条,她是不会愿意的。

我回到家的第二天早饭时,就在北头儿饭场儿里见到了矦婶儿。她端着饭碗,笑着说:啊!大学生回来啦!我说:矦婶儿,给你道喜!她说:今后可别这么叫了。我嫁给了二秋,可是一头跌进娘娘庙,从爷爷辈儿变成了孙子辈了。二秋把你叫叔,我也得跟上叫你叔了。我说:别改了,还是各叫各的吧。祝你们白头到老!她笑着说:托你的福吧!我已经白了头啦,不会再变了。其实她那时才三十多岁。

从这一次暑假后,我有四年没有回过家,可还是操心着矦婶儿改嫁以后的事。我写信问母亲,母亲回信说:好着呢!你矦婶儿改嫁后一连又生了一儿一女;二秋也很勤快,头等劳力,在地里劳动一天不落,也不再耍钱了。对他们母子也好,知疼知热的。你抽时回来看看吧,你矦婶儿天天在饭场儿夸男人哪,说有个男人就是好,白天有人端饭,晚上有人暖床,外头的事有人支应,过上了当奶奶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