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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启蒙老師

发表时间:2020-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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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们的爱情写成生动的故事,记录爱情本身就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怎么样才称得上爱情故事呢?那么下面是迷你句子网小编收集整理的"我的启蒙老師",希望能够帮助到各位。

在喧哗的尘世中,许多人离开久了,实在难以勾起对他的些许回忆,因为他们太平淡了。而有的人则不然,他能在你思维的空间悄悄地不时冒出来,让你念念不忘。我的启蒙老師虽是个普通的乡村教师,但他却难以让我忘怀。

初识老師时,是在一个初秋的黄昏,桔红色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白天的燥热退去,蛐蛐开始了歌唱。我和几个小伙伴正在玩着跳圈子的游戏,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背着一卷行李走到我们面前停了下来,温和的问道:小同学,你们的学校在那儿?我们只顾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陌生人,都没有回话。陌生人啾着我们又笑问时,我们才如梦方醒,怯怯的问道:你是新来的老師吧?陌生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于是,我们族拥着把老師送到了学校。

第二天吃过早饭,父亲牵着我的手刚走进校园,老師就迎了出来。只见他一身bu衣,膝上还打了两块补丁,面带笑容的问道:是来报名上学的吗?父亲作答。老师抚摸着我的头说:昨天是你把我送到学校的吧?我点了点头。从此,我和老師结缘,是他开启了我的懵懂,把我带上了求学成长之路。

老师姓张,早年毕业于太原师范学校,虽是个乡村教師,但他思想进步,热情呕歌新社会,传播新思想。在新中国成立颁布的第一部《婚姻法》后,他怀着对被压迫婦女的同情心,为了唤醒婦女婚姻自主的自觉性,他极积投身到宣传婚姻法的热潮中。村中有个叫史更梅的婦女,在12岁时父母双亡,被迫嫁给一个叫二拐子的人做了童养媳。此人家中穷困,以放羊谋生,因一次逃兵役,被枪打断一条腿,成了残疾人,从此日子过的更加艰难,心里扭曲变态,动不动就发脾气,打村骂人,成了村人眼中的惹不起。回到家后,史更梅简直成了他的出气筒,一天没有三顿饱饭,却有三顿饱打。非人的家暴,就像沉闷的雾霾一样罩在这个赤贫家庭的上空,压的更梅连气都喘不过来,被折磨的皮包骨头,痛不欲生。老師得知史更梅的身世和遭遇后,经过走访了解,怀着对旧式婚姻的憎恨,对史更梅不幸婚姻的同情,他以史更梅为原形,熬了两个通宵,创作出剧本《史更梅》,由他自导排演。在上演的那天,全村男女老少,早早吃过晚饭,聚集在戏台前,在明晃晃的气灯照射下,人头攒动,吵杂声顶沸。一通开戏的锣鼓敲过后,当扮演史更梅的角儿出现在舞台上时,台下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史更梅开口唱道:史更梅在碾房,自思自想,遭不幸二老早逝,更梅我像一株枯草,在寒风中倍受煎熬,被逼无奈,给二拐子做了童养媳,如羔羊入了虎口,受虐待暗无天日,叫苍天开开眼,快帮我逃出这人间地狱。此时,扮演史更梅的角儿两行清泪掉了下来,引的台下一片唏嘘声,更有平素和史更梅交往情深的姐妹,不禁掩面抽泣了起来。演出结束后,来看戏的乡领导握着老师的手,连连夸奖说:这出剧编的好,乡政府一定要为全乡的史更梅做主,讨个公道,早日摆脱封建婚姻枷锁,还她们婚姻自由。没过多长日子,在乡政府的干预下,史更梅终于获得了自由身,和一位矿工结合,组成了新的家庭,过上了幸福的新生活。老师也成了名人,来找他学戏的,索要戏本的人络绎不绝。那些日子,清静的学校也变的红火热闹了起来。

张老师在教学上极严,从不马糊。每天上午到校后,他就让四个年级的20几名学生在地上自觉的排成一行,一个接一个的走到他面前,把书放在教桌上,然后背过身子,背诵昨天教过的课文,如果你背下了课文,就让你去予习功课,写仿子(练写毛笔字)。如果你背不下来,就留下,站在讲台前,拿上书再去背,直到背会为止。因此,学生都很怕他,生怕背不下课文被罚站。那天,大个树儿又没有背下课文,被罚站在教台前。中午放学时,他和我走在一起,耷拉着头,低声的对我说:我想了一个上午,这学我不想上了。经常被罚站,还不如去帮我爹种地呢。我说你也不笨,只要用点心下功夫去背,怎能背不会课文呢?他苦笑着说,其实我也想背会,可就是记不住,也许我就不是块读书的料,你不要告诉老师,下午我就不来上学了。那个下午,大个树儿真的没来上学。第二天上课后,老师很惋惜的对同学们说:昨天晚上,我去大个树儿家,说了一大马车好话,劝他来上学,可他就是不答应,我已尽力了,各人有志,只好随他去了。老师做出很无奈的样子,显得忧心重重。

春天到了,校园里的两棵大杨树长出了新叶子,油光闪亮,绿生生的,在春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像似在唱歌一般。那天上午,我和几个同学趴在杨树下,用青草的叶子从地上的小孔里钓萤火虫玩,每钓上一个,就趕紧装进空墨水瓶子里。正玩的开心时,张老师摇响了上课的铃声,我们一窝蜂拥进了教室,坐定后,老师面带微笑的对我们说:乡里捎来话,说是让我给写《护林公约》牌子,大约有十多块。写牌子得需要不少墨汁,我想请同学们帮忙。同学们同意吗?大家齐声应道:同意!老师高兴的说,那就开始研墨吧。话音刚落,只听教室里就像春蚕吃桑叶一样,一片沙沙声。经过同学们的积极努力,老师放在讲桌上的那个大海碗很快就盛满了研好的墨汁。老师十分高兴,立即让我和另一个同学将一块护林公约牌子抬进教室。只见老师挽起衣袖,精神抖擞的提笔饱蘸墨汁,一气呵成护林公约四个大字。老师以隶书见长,字体端庄典雅,古扑厚重,备受人们推崇。老师一边写,一边给同学们讲隶书蚕头燕尾的运笔起势,在不知不觉中为同学们上了一堂具体生动的书法课,使大家在半懂不懂中感受到了中华书法的精美,至今让我难以忘记,成了刻骨铭心的美好回忆。

岁月沧桑,母校早已被拆变成了民居,可每当踏上这片故土,我总会佇立在校址前久久凝望,心中发出阵阵感慨。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藏着我的梦,留着我的情,还有张老師的音容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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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不能忘怀的启蒙老师


每当静下来的时候,有一种朦朦胧胧的东西搅动着我的思绪,不时的闪烁着一件让我从心底里不能忘却的回忆,她!在我的脑海里萦绕,在我漫长的人生岁月里,留下的深深的印记,我难以忘怀,也是我始终割舍不掉的记忆,有时愧疚,有时思念,有时遗憾,有时无奈,一种复杂的的心情让我寝食不安,闭上眼睛她的画面,她温柔般的笑容总在我眼前晃动,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怀让我让惴惴不安!

童年的记忆牢牢地扎根在我的心里,我的童年!当我的人生开始,第一次走进学校的时候,是我的老师她把我们迎进校园,迎进了博山峨眉新村小学,她慈母般的关怀让我们从一个初出茅庐的顽童,成为一名校园的小学生,从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她都没有离开我们,可以说她是我的启蒙老师,她慈母般的关怀让我永生不忘,记得我学习赶不上趟的时候,老师就让我的同桌,我的发小和我一起利用放假的时间去老师家辅导功课,在老师家她耐心的指导教育和关心让我在学习上不断的提高进步,至今老师在我身后看我写作业的身影,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有一天,一场所谓的革命来袭,我的老师不知道为什么,被学校的老师们批斗,被朦朦胧胧不懂事的学生们批斗!当我看到老师站在讲台上被人批斗,被人侮辱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愤怒的,矛盾的,有好多的为什么?解不开,只是用一种矛盾的心理目视着,愤怒着,茫然若失不知所措,太小了,一颗幼小的童心只不过是一颗刚刚发芽的小草,我想去救我的老师,我想去为老师辩解争理,这些都做不到,只是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永久的伤痕!

记得我参加工作以后,有一次在马路上远远看到老师从前方走来,我的心情这时怦然而动,我想上前去喊一声老师可是当我快步走近老师的时候,老师似乎并不认识我,我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与老师擦肩而过,此时,一种隐隐的心痛从我胸前略过,是呀,我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娃子,已经成长为一个身体健壮的年青人了,老师怎么能会认出我来呢?这是我一生中的一个最大的遗憾,是一个永远的遗憾,可能老师不记得我了,可能老师经历了太多的伤害了,她对一切都已经漠视了,可是!在我幼小的心灵处留下的对老师深深的的情感和怀念,却久久不能释怀,从那次偶遇老师以后我深深的懊悔,为什么不跑上前去来一个自我介绍呢?老师一定会把我拉到跟前仔细的端详我的模样,她一定会为有这样的学生而高兴和骄傲!她一定会亲切的叫出我的名字!想到这里我的眼睛模糊了,我的眼泪已经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老师这就是我们的永别吗?让我在人生的路上留下了一个莫大的遗憾!至今懊悔不已。

那天我们的小学同学迎来了49周年的同学聚会,我们请来了我们的第二任老师,老师的开朗和蔼可亲的笑容,又让我们重新回到了金色的童年,重温那段天真!纯真!烂漫的童年梦,我把对启蒙老师的怀念,用另一种形式表达出来,倾注我对前任老师的爱,让我的思念,让我的情感有一个完美的释怀。

在同学聚会上有一位同学唱了一首歌,名字叫老师我想你我听着那首歌我哭了!老师我真的好想你,如果有来生你还是我的老师,我还想做你的好学生!

我与渐老的奶奶


在我还没有出生,在爸爸才8岁的时候,我的奶奶便因病去世了,所以在我爸的记忆中,几乎没有母亲的印象。后来爷爷找了一位奶奶做伴儿,那时,我3岁,看着眼前的奶奶,仿佛就像看到天上的奶奶。

关于奶奶的事,我都是听别人说的,(因为爸爸很少提及)奶奶那个时候一张照片也没留下,我心里有很想看看她,所以我把我全部的孝心都给了眼前的奶奶。

记得小时候,家里种了一棵枣树,红枣还没有红,我就嚷着让奶奶打下来给我吃。奶奶看枣子还青,就不给我摘,我很不开心,就自己拿着棍子打,枣子没打掉,反而打伤了奶奶,她说:不碍事,以后可千万不要拿棍子乱挥了。我看着她,很疼却挤出了笑容,当时我不明白,长大后,我发现,奶奶说的不碍事都是强忍出来的。奶奶永远都是麻雀胃,这不吃那不吃,看似刁钻,实际是让给我吃。日子恍恍惚惚地过去了,我的个头已经超过奶奶许多了,我在成长,她在衰老。

去年春天,奶奶得了肿瘤,那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在我的世界里,这如同绝症一样,电视里好像都会是这样。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奶奶与我睡在一起,她抱着我,和我聊着天,然后她越来越像天上的云,朦胧、虚无。

现在的奶奶没有年轻时有活力,但却比去年好很多。虽说周末很短,但总比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好,希望我还可以尽自己的一片孝心,帮奶奶多做一些事情。

我生君已老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三十岁,我十六岁。

许多年后,我看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时哭,看《朗读者》时哭,看刻在长沙铜官窑瓷器上的诗我也哭。我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却似乎一点都没长大。我变得伤感,最终成为了一个似乎不会长大的沉默的男人。

我是一个贫穷而不幸的孩子,父母在我很小时便双双故去。因为一场车祸,父亲开着拖拉机掉下了山崖,而母亲也在上面,从此我就和年迈的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了。照我这样的情况,我根本不可能读高中、读大学,过如此人生的,要不是她,我大概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和同乡一起去广东打工,然后像蚁虫般地过完我的一生。

但是她出现了。

那年中考,我考了我们县的第三名,是我们那个乡村中学从来不敢奢想的成绩。他们把我的名字写在横幅上,挂在校门口,迎风飘扬。他们都以为我会有一个好前程,以为我会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可是对我来说那时正是我人生全面灰暗的时段,不毕业我尚有书读,毕业便无言地宣告了我读书生涯就要终结,爷爷奶奶完全没能力供我读书,我要赚钱养家。那时族里的父老还曾商量一起出钱让我读书,可是最后却没有了结果,他们可以出这次的钱给我,可是后面呢,大学呢?那时候谁家都没钱。

于是我开始准备去广东,那时我真是感觉人生无望,因为不能再读书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就是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那时候我甚至有过一些不太好的想法。没人知道我多么爱读书,没人知道我多么不甘这样的命运。

我要去打工的消息不知为何被我们学校的校长知道了,他来了我家很多次,给我们讲道理,也把我们家族的父老拉来,甚至说他也会支持我读书。这个方法看似可行,不过我拒绝了,我违心地对他说,是我自己不想读书了。其实说这句话时我的声音早就喑哑了,心堵得要死,可是我知道,我没法亏欠这么多人。

校长说,可是你的成绩这么好啊,怎么能不读书呢?

我真佩服自己,就是那么想哭也忍住没哭出来。我坚决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出去了。

我和同乡一起去车站时,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我想过要走出去的,但是没料到是这种方式。但就在要上车时,校长骑着摩托车截住了我,他气喘吁吁,声音高亢地喊:白朗,你读书不要钱啦,去读书吧。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还一个劲儿地往车里钻。校长一下子急了,忙跑进来将我拽下来,对我说:不准去打工,去读书,钱的问题解决了。

解解决了?我糊里糊涂地问。

校长说:有人答应资助你了,能让你读到大学毕业呢。

是是谁?

你要和她见面呢,见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我被校长拖了回去,一路上我都是稀里糊涂的,像是做了一个梦。

我不知道那就将会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不知道就是你来改变了我的命运,将我从命运的深渊里拖出来的。

我过了很久才搞清楚状况,原来是校长将我的情况告诉了别人,然后别人告诉了她,于是在我要去打工的那天,她打来了电话,说要资助我。我一直以来的自尊心和自卑心都同时到了顶点,可是对于这样的资助,我依旧满怀感激,我从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温情。

听校长说,她要来看我。

于是她来了,从省城千里迢迢地来到我们这个小镇。她来的那天天气很好,天空万里无云,我穿上了我唯一一件衬衫去学校见她。

在校长的办公室门外时,我就听到了她和校长的谈话声,于是我陡然紧张起来。我敲了敲门,校长让我进去,于是我推门进去,然后我看到了她。她坐在藤椅上,穿着白色的衬衣,下摆扎在裤子里,紧身的牛仔裤,下面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头发扎了起来,额头上还有汗。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三十岁,她很漂亮。

我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站起来,笑了笑说:你就是白朗吧。

我点了点头。

长得挺帅气的啊。她笑着说,她的声音很好听。

校长说:这就是你的资助人,苏云翳苏小姐。

叫我云姨吧。她对慌乱的我说。

我低着声音喊了她一声云姨。

她又笑起来。

那天我们在校长办公室谈了很多话,她问我家里的情况,问我的情况,还问我父母过世时的情况。自然她很聪明,她都是以聊天的方式问的,我一点都没知觉,我憋在心里好久的东西都给她说了,不过这并没有消除掉我的拘谨和难堪,我那时一定低到了尘埃里。

在她说她会资助我读完大学时,我突然说:云姨,我给你打张欠条吧,我毕业后会把这些钱还给你的。

我的话让她和校长都很诧异,他们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她才笑着说:你把这张欠条打在心里吧,如果以后你真挣了钱要还给我,我会很开心地收下的。

她这么说我才好受了一点,才没有了那么强烈的自卑。

她没有在我们这里待多久,除了去我家看了一次就什么都没做。我记得她站在我家那破败的房子前,头发被风吹起来,空气中都是她淡淡的香味。她当天就返回了,她说她朋友在县城等她。她在离开时给了我几百块钱,并说我去学校那天她会和我一起。

因为她的关系,我终于得以继续上学,高中读的是我们的县一中。

她每个月会打五百块的生活费给我,只有在每年开学时,她会来给我交学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资助我,我也不知道她别的情况,她来学校时都是一个人来的,和我吃顿饭,然后聊聊天就离开。有时我会给她打电话或者写信报告一下我的成绩,但是我感觉得到,她对我的成绩并不是那么关心,换句话说,她资助我时就从来没有想过让我好好学习来报答她,甚至连让我好好学习的话也没说。或许她知道,这些话根本不用说,因为我的确是我们学校学习最努力的人。

我高中三年心无旁骛,努力学习,终于换来了高考的好成绩。成绩公布那天,我给她打了电话,然后我没出息地在电话里哭了起来。我哭时她没有说话,等了很久她才说,但她的声音突然沙哑了。

挂掉电话后我前所未有地轻松,我看着这座小城的灯火,又突然哭起来,然后我就开始奔跑。

过了几天后,她给我寄来了一个包裹,我打开一看,是她给我买的手机,我买来电话卡后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她的。她在那头笑得很开心,说手机是祝贺我读大学的礼物,还让我好好填志愿,并给我分析了好多大学,她说:你去北京或上海吧,你这个成绩去得了,出去长长见识。我没有立即回复她,事后我写了一封长信给她,无非都是表达感激的言语。

我基于几方面的原因终究去了省城上大学,一来离家比较近,方便照顾家里;二来省城消费相对较低,学校也不错,还能上最好的专业;再有一个原因是我不愿承认的,就是可以和她在一座城市。那时我只把她当作一个最尊敬的人,没有任何一点杂念,但是我不知道这感觉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上大学那天,她开车到火车站接我。我见到她时,犹如回到了第一次见她时,她白色的裙子犹如一片云,轻轻地飘展着。她笑着看着我,我鼓起好大勇气才迈出走向她的第一步。她一点都没有改变,依旧是那样,美丽爱笑,只是我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两个人站在一起像是姐弟一样。

她笑着说:你以后别叫我云姨了,都把我叫老了,要不叫我云姐吧。

我红了脸,没说话。我看了看她,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云姐,这个我不经常见的人,这三年来,竟成为了我最依赖、最信任的人。

到学校时,她帮我报名,交学费,买被褥,收拾床铺,忙里忙外,忙上忙下,在室友都有一众家人陪伴的情况下,因为她我才没有感觉到异样,我第一次从心底生出尘世间的幸福。下午时我和她在食堂吃了饭,吃饭时她很高兴,说她再一次当了一回学生,最后她让我好好珍惜大学生活,还让我争取在大学找一个女朋友,可是听到她这么说,我的心突然就疼了一下,皱了起来。在她离开时,她告诉我她放了一千块钱在我的书包里,让我别弄掉了。我忙说这不行,生活费你都打到我卡上了。我正要追上去还给她时,她冲我挥了挥手,开着车走了。她开始维护我小小的自尊心了。

我回来后室友问我她是谁,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对他们说:她是我姐。说完这句话,我差点流泪了。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她开车来载我去她家吃饭,这时我才第一次走进她的生活。当车开进那个很高档的小区时,我一下子扭捏起来,我从来没这么不自然过,那一刻我特别想逃,我那可悲的自卑又汹涌了起来。

她笑着对我说:今天我来做饭,你尝一下我的手艺。

进她家时,我被那绚丽的装潢迷住了眼睛,以至于不敢踩进去。她递给我一双拖鞋,我换了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她把电脑打开,让我上网,然后自己就跑进厨房做饭,看来菜是买好了的。我紧张地坐在电脑前面,那是一台苹果台式机,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打开,于是涨红着脸坐在那里。她出来时看到了,给我打开,我才红着脸开始看新闻。

一会儿后我跑去厨房问她要不要帮忙,她先说不用,但立马又说:你来给我洗菜吧。

那是我过得最卑微又最快乐的一天。她做的饭菜很好吃,我们边吃边聊天,这时我才知道她的情况。她现在在开一家餐厅,既卖咖啡也能吃饭,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那个餐厅上面。她离过一次婚,没有孩子,前夫已经出国,父母退休前都是国企的职工,现在在城市的另一端生活,她离婚后就一直一个人生活。

她离婚时我在上高三,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她执意要送我回去,我拒绝了,我搭的公交车回去,就是在回学校的一个半小时,我才意识到一些东西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但是我说不清楚是什么。

大学的生活安静而无聊。没有高中的紧张有序后,我就有点不知所措了,上课的时间毕竟太少,作业也不多,当室友都在寝室上网时,我只能去图书馆看书或者睡大觉。这么过了两个月后,我终于决定要去找份工作。

而我也找到了一份辅导小学生学习的家教,钱不多,周末两天辅导,一天三个小时。她知道我当家教后,开始还有点生气,问我是不是生活费不够,我连连说不是,最后我还给她说,以后生活费就不用打给我了,我自己能挣生活费,她没说话,但是一个月到了,生活费照样打了过来。久而久之,她对我当家教的事情就不反对了,还和我聊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她曾让我去她的餐厅做兼职,不过我没去。

几个月下来,我兼职挣的钱竟然能勉强维持生活,我便正式给她提出不要给我打生活费,她怎么都不同意,最后我再三说她才同意打一半。那个欠条一直打在我心中,甚至比写在纸上更清楚。像我这种环境长大的人,是最害怕欠别人什么的,不管那个人是谁,可是命运偏偏又让我欠了那么多人。

我兼职后见到她的时间变得更少了,有时候几个月才能见一次。但是我想不到那次我在公交车站等车时见到了她,她向我靠了过来,然后摇下车窗,喊我:白朗。

我低头一看,是她,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开车的是一个男人。她问我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我说,现在我在肯德基兼职,下班都这个点。她看了看旁边的肯德基招牌,问我是不是那家,我点了点头。她让我上车,说要送我回去。我摇了摇头,说我等的车马上来了。这时旁边那个男人问她我是谁,她说是我弟,男人笑着说没听过你有弟啊,她就装作没听见,继续要我上车。这时我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委屈,或者说是被什么伤害到了。

我的车来了。我说,然后对她挥了挥手,就跑向了公交车。在上公交车时,我感觉我的鼻子酸得厉害。

那个男人是她的新男朋友,相亲认识的。

她第二周就来我上班的肯德基等我,然后我们吃饭时她告诉我的。

那时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问她说:你爱他吗?

她愣了一下才说: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呢,我三十五了。那一刻我的心忽地一下就疼了。

我默默地喝着东西,许久后我才说:我自己也能挣够学费了,以后学费我就自己出吧。生活费在一年前我就劝服她不要给了。

她很诧异,一会儿才说:好吧,要是不够你跟我说。

我有些负气地说:不够的话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这下她没话了,她点了点头,默默地吃着东西。在那一刻,我又是怜惜她又是心疼她,我第一次意识到她在变老,虽然她保养得很好,也很会打扮,除了眼角有丝鱼尾纹外,脸还是那么丰润好看,可是我知道,她已经在变老了,而我都大三了。

那时有个女生和我走得很近,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她有些吃惊,看了看我,许久才说:这样很好。

我突然问她说:云姨,我真的可以叫你姐吗?我说出来后才发觉自己失言了,忙找理由说,我都这么大了,再叫你这么年轻的人姨的话很奇怪,而且我室友都以为你是我姐。

她笑了笑,终于点了点头。

其实她早就让我叫她姐了,只是我一直没有叫出口。

我最终和那个女生在一起了。大四快毕业时,云姐和那个男人分手了,那个男人动手打了她。那晚她打电话给我,第一次对我哭,我忙打了车去她那里,我女朋友问我是谁打的电话,我没告诉她。

到她家时,她用盈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问我怎么来了。我一看她,脸和手青一块紫一块的,额头上还有个小口,血还往外面流。我不知是气愤还是勇敢,一把拉住她的手说:跟我去医院。

她先是反抗了一下,但终究任由我拉着去了医院,上好药后,我又陪她回来。

那时我一根筋儿地想着送她回去后就去找那个男人算账,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就拖着我,不让我走。那晚我第一次在她家睡觉,虽然她睡房间我睡沙发,但是我感觉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我女朋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我最后直接关机了。

毕业后,我和女朋友很自然地分手了。

我的运气很好,还没毕业就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只是这份工作是在上海。我告诉了她,她却没有说话,既没同意也没反对。那时我野心勃勃,一心想混出个人样儿来,也就去了上海。在离开那天,她来送我,她哭了,我也哭了。那时我们早就平等了,我在她面前已经没有了那种自卑感,我也很自然地叫她云姐了。

当火车开动时,我看到她站在外面,冲我轻轻地挥着手。在上海的日子很苦,可是很能锻炼人。我和她的通话突然就多了起来,有时一天要打几个电话,有时一个电话能聊很久。

我曾问过她为什么要资助我,资助一个陌生的孩子。她说,她一开始资助我是因为觉得我这么好的成绩不读书太可惜了,可是在见过我后,她觉得和我很有缘,然后就更加决心要资助我了。

我说:要不是你,我估计会在广东的某个城市的工厂里。我说:谢谢你,你改变了我的命运,你给了我未来。她却哭了,哭得说不出话来。

我开始考虑回省城,回去报答她,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她要结婚了。

那时我来上海已经五年,她四十岁了。

而我也只能强忍着悲痛对她说祝你幸福,于是我回去的想法彻底打消。

我和她约定不再联系了。我给她提过很多次要把钱还给她,但是都被她拒绝了,她问我是不是要这么急着撇清我和她的关系。

我哭着对她说:撇不撇清关系有什么区别,你结婚后我们反正都不会联系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记在心里,把我记在你心里,就像你将那张欠条记在心里一样。这是她对我说过最直白的一句话,可是一切都晚了。

滚滚尘世,我又将孤身一人。

可是她没结成婚,她在婚前检查时被查出了肝癌,那个男人因此拒绝和她结婚,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反而很平静,收拾好东西,退了房子,辞了工作,将所有的存款都取了出来。离开上海时我上司问我:你在上海肯定有很好的前程,你回去能干什么?我说,有一个人需要我。

于是我回去了,那时她已经在医院住院,开始接受化疗,因为脱发,后来直接把头发剪掉了。她知道我回来后怎么都不见我,我去了无数次医院都被她拒绝了。但当我有一次硬闯进去后,我发现,她已经戴着帽子,还扑了一点粉,安静地坐在床上等我。

她说为了我的前程她不能见我,但是为了她自己,她想见我。

我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我在她面前就从来没长大过。

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问我: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我说:你永远是我第一次在校长办公室见到的人,那个穿着白衬衣,额头上一层薄汗,浑身散发着香气的女人。

她笑了笑说:投资你还真没投资错呢。

于是我们笑了起来。

她的父母对于我的出现采取的是一种默认态度,我觉得这样很好。

由于之前有在上海不错的经历,我竟然在这座城市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各方面都不错。

我一有时间就来陪着她,陪她说话,给看念书,她化疗时我就在外面咬紧牙关,她痛苦得直呻吟时我就拼命忍住想冒出来的泪水,我和她的最后时光过得很幸福。

原谅我把我和她的最后一段时光说得这么草率,这是我心底既明媚又忧伤的光,我要尘封在我心里,永远永远。

她是在一个晚上死去的。那天白天她回光返照,特别有精神,她要我带她出去转转,我不同意,她就非逼着我,然后我就只好带她出去了。我们去的地方是我的大学,我开着车载着她,一路上泪水不断地涌出来,无数次模糊了我的眼睛。她这时在后面轻轻地唱起歌来,是我没听过的旋律。

到学校后,我猛地想起前尘往事,不禁热泪盈眶,她安慰我,叫我不要伤心。

在回去的时候,我终于听清楚她哼的是什么了,她哼的是长沙铜官窑瓷器上的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她一向有音乐天赋,她将这首诗谱上了曲。

唱完后她幽幽地说:要是早一点该多好。

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无声地流了出来。

还没回到医院,在我开车时,她的头就突然偏在了我的肩膀上,再也没抬起来了。

时光静好我陪你老


【一】

讲台上教授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课,而幸茹却无法凝聚心神,她手撑着脑袋,透过教室的窗户看着操场上潇洒挥汗淋漓的身影,嘴角不禁轻轻上扬。午后的阳光是慵懒的,让人忍不住生出睡意。

她叫幸茹,今年18岁,一位大学新生。她的志愿原本不在这所大学,但为了爱情,不顾全家的反对,只身北上,来到了他的学校清华大学。

洛鑫尘,快点,传球啦!

洛鑫尘没有传球,而是对着对方的篮球框,轻轻一跃,篮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稳稳当当的落入篮筐,一个漂亮的球。

洛鑫尘打了一个响指,扬起迷死人不偿命的笑:Bingo!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有的甚至夸张地张大了嘴把,过了几秒钟,所有人都鼓起掌来,没想到洛鑫尘是一个篮球高手,早知道就不去送死了。

他叫洛鑫尘,今年18岁,家世非常好,他似乎是一个发光体,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让女生神魂颠倒。他之所以来清华呢,是为了躲避他的未婚妻林美美。

洛鑫尘总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盯着他,盯得他非常不舒服。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正好对上了幸茹的目光。

四目相对,着实吓了幸茹一跳,她赶忙低下头去,脸上顿时火辣辣。偷看竟被发现,真是衰死了!

叮铃铃-

下课了,幸茹走出教室,向图书馆走去。

Hey,美女!

幸茹感觉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出乎意料地,竟然看见了她暗恋已久的人。

洛鑫尘见幸茹一脸吃惊,她微微张大了嘴巴,甚是可爱!

美女,你叫什么啊?我叫洛鑫尘。他笑眯眯地作自我介绍。

幸茹脸腾地红了,她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叫幸茹。

幸茹啊,你有没有男朋友、?洛鑫尘的话,更是让幸茹摸不着边际,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傻傻地回答:没有。

哦~洛鑫尘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于是他说: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了。

恩。幸茹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流转。

【二】

后来洛鑫尘每天都来找幸茹,嫉妒死了一群女生。

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好像一颗美丽的蓝宝石。幸茹坐在草地上,安静地看著书,温和的阳光暖暖地洒下来,更衬得她柔美无限。

洛鑫尘拿着两盒冰激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一盒递到幸茹面前:给。

谢谢。幸茹接过来,拿起勺子品尝了一下,酸酸甜甜,原来这就是爱情的味道。

她悄悄把头靠在洛鑫尘的肩上,微风袭来,吹乱他们的衣衫......

角落里,一个身影愤恨地看着他们,不禁攥紧手指。

又是一个美丽的午后,幸茹在图书管理看书,忽然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很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桌子:喂!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幸茹一跳,她好脾气地问: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幸茹,麻烦你以后离洛鑫尘远一点!那位女生双手抱胸,一脸不善的样子。

这位同学,你什么意思、?幸茹一脸不解。

我什么意思?幸茹,我实话告诉你,洛鑫尘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从小就订了婚,大学毕业后,我们就要结婚了,麻烦你以后不要破坏我们了,行吗、?

幸茹脸顿时变得苍白:什么?尘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啊,你肯定是骗人的!

我骗你干什么?鑫尘对你只是玩玩,你以为他当真爱上你了,梦该醒醒了!你不是灰姑娘!说不定哪天他对你腻了,就把你甩了。与其将来难堪,不如现在就分手吧。那女生一脸不屑,出口讥讽道。

【三】

幸茹失魂落魄地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她真的很想找洛鑫尘问个清楚,那个女生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她不敢,她怕问了,就变成现实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竟是洛鑫尘和那个长相甜美的女生。幸茹躲在大树后面,偷偷看他们。

美美,你怎么来了?洛鑫尘不耐烦地甩开林美美的手。

鑫尘,人家想你,不行啊!林美美毫不气馁地拉起洛鑫尘的手,一脸委屈,鑫尘,你是不是爱上那个叫幸茹的女生了、?

你怎么知道幸茹?我对她只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你是知道的,我爱的是你嘛。

幸茹听完洛鑫尘的话,心顿时就碎了。原来他一直都在骗她!

她不顾一切地跑开了,眼泪如潮水般涌来。什么爱情,什么山盟海誓,都是假的!

雨哗啦哗啦地下着,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衣衫。她苍白的脸上湿漉漉的,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勾起自嘲的冷笑。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她无助地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无情地拍打她的身体,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

【四】

幸茹收拾好行李,申请退了学,买了一张回浙江的机票,她站在机场里,回头望了一眼,再见了,可笑的初恋!

她毫无留恋地转过身,走进了机场。

幸茹!幸茹!

忽的,幸茹被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不!我不放1!洛鑫尘抱得更紧了,我这辈子都不想放开了!

说罢,不顾她的挣扎,吻上了她的唇瓣。

时光静好.......

让我陪你慢慢变老…


1、从小,她对母亲就是有距离的。母亲不漂亮不温柔,嗓门粗大,身材肥胖。而她,偏偏遗传了母亲的这些缺点。从小学一年级起,她便是班上最胖的女生。母亲又懒得给她扎小辫,硬是把她一头乌黑的发剪成了短短的娃娃头。有一次上完体育课,她满头大汗跑去上厕所,结果把厕所里的女生吓得集体尖叫她们把她当成了男生。

这样屈辱的记忆,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害怕学校的体检,因为每次一踩上体重秤,旁边的同学便一惊一乍地惊呼:呀,65公斤!她也害怕体育课,跑步她总是最后一名,仰卧起坐,别人一分钟50个,她躺在床垫上,咬紧牙关,憋得满脸通红,仍然坐不起来。

这样的事情经过一次,她对母亲的怨恨就加深一层。如果母亲漂亮一些,自己也不会这么丑吧?如果母亲细致讲究一些,自己也不会如此粗糙笨拙惹人耻笑吧!

她从来不肯和母亲一起上街。一个胖妇人,后面跟着一个胖女孩儿,企鹅一样一摇一摆地从街上走过,这样的场景,想想都让她心里憋得慌。可是那一天,母亲非要拉她上街,她死抠着门缝不肯挪步,逼急了,大叫一声: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你这么难看,我怎么会是你的女儿!

母亲呆了半晌。然后,那肥胖的穿着廉价印花汗衫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嘴角颤了几颤,巴掌高高地扬了起来,终于又缓缓放下。母亲没有像平时泼妇一样地把她的祖宗三代统统扯出来骂一遍,她晃着肥胖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去,背影有些悲怆。

后来,父亲告诉她,其实那天,母亲是想给她做裙子的。那件缀着百合花的棉布长裙,班上的晨晨也有一条,她羡慕的目光逃不过母亲的眼睛。母亲买了同样的布,又找了街上最巧的裁缝,只是想让她跟着去量一下尺寸。

她并无半点感激,愈发在心里愤恨:如果不是长得和你一样胖,何苦费这么大的周折!

2、她没见过那样笨拙的女人,切菜会切破手指,毛衣织了拆拆了织,从没见她织成过一件成品。到菜市场买肉,也要父亲跟着才能买,因为她辨不出什么样的肉是新鲜的。怕麻烦,做菜总是老三样,让人吃得腻味。她很奇怪,俊朗潇洒气度不凡的父亲,何以选了粗糙邋遢的母亲做妻?而且,对母亲的那些缺点,父亲总是视而不见,包括她的坏脾气,她的任性,父亲也总是笑着,全盘接受。

父亲对母亲的宽容和宠爱,常常让她觉得嫉妒。她觉得那份原本属于她的宠爱和心疼,都被母亲抢了去。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15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叛逆期的她,开始明里暗里和母亲作对。书包里总有男生偷偷放进去的纸条,放了学她不回家,待母亲辗转找到她时,她正和一帮男生在乌烟瘴气的游戏厅玩得天昏地暗。看到她胖胖的身影进来,她故意从一个男生的嘴里夺过一支烟,吸了起来。

母亲劈手夺过她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一拧。骂一声:不成器的东西!一个嘴巴抽过去,结结实实地落在她粉嫩的脸上。旁边的男生哗地一下全散了,她只觉得一张脸火烧火燎的疼,泪水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她捂着脸,歇斯底里地喊:你究竟是不是我亲妈?

母亲明显地怔了一下,却不由分说,强行将她带回家。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她不断地挣扎,想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母亲的手像一把钳子,牢牢地拽着她,终究挣脱不得。她忽然觉得十分悲哀,心想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那以后,学校里的男生再也不敢打她的主意。她也终于安下心来,一鼓作气,考到了千里之外的外地读大学。

她只想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

3、独自在那个繁华的都市,不是不想家。乡愁泛起时,她脑海中回忆最多的,竟然是母亲肥胖的身体,是母亲为她织的蹩脚的毛衣,是那些重复的并不可口的饭菜,以及母亲对她粗声恶气的怒吼。她想,有一天她也是要做母亲的时候,她一定要做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决不会像她那样粗俗。

整个大学期间,她没回过一次家。只是,隔三岔五的,总能收到父亲寄来的包裹。有时候是一双线拖鞋,有时候是一包炒得焦黑的瓜子,也有时候,是几根香腻的熏肠。她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出自笨拙的母亲之手,也只有她,才有本事把好好的东西糟蹋得面目全非。

可是为什么,每次拿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她的心会特别地安静和踏实!

大学毕业那年,就业形势非常严峻,她的专业又是冷门,工作很不好找。她不愿意回家,便开始四处飘,有时候在北京,有时候在深圳。偶尔打电话回去,父亲说,如果过得不好,就回来吧。她听得到电话那端有母亲的声音:女孩子踏踏实实找份工作做着多好,总是这么不听话,真是白养了她

她的倔劲儿便上来了。不混出个模样,她断然是不肯回去的,她怎么能在母亲面前认输!

但她最终也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不久后她便恋爱了,对方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他的每一个字都让她痴迷沉醉。她迅速地结了婚,跟着他,心甘情愿地做起了全职主妇。在他疯狂写作的时候,为他洗衣做饭,细致体贴地照顾他的生活。

她自觉比母亲聪慧精致,把一个家打理得温馨浪漫。她还能做很多花样翻新的菜,把作家侍候得神仙一样。她想,这样才叫真正的女人呢。

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年,在她为作家打了3次胎之后,作家终于厌倦了,要去寻找新的激情和方向。她就像一块用旧的抹布,被毫不留情地丢弃一旁。

4、母亲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辗转找到她时,她正病着,发高烧,不停地说胡话,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母亲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落下泪来:傻孩子,这么不爱惜自己,不知道爹妈多心疼母亲的手轻轻抚在她的额头,温热亲切的气息一下子袭上来。她转过头,把脸埋在被子里,轻轻地闭上眼睛,泪水汹涌地淹没了一颗倔强的心。

她整整在床上躺了10天,她不知道年迈的母亲,怎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迅速地熟悉一切。每天母亲出去的时候,她便闭着眼睛,想象着母亲胖胖的身影,在如水的车流间笨拙迟疑地穿越马路,用人家听不懂的方言,一遍遍地解释要女儿喜欢吃的菜。然后,再提着买来的东西,一步步走向女儿床头。

母亲做菜的水平并没有见长。红烧排骨做出来是黑色的,鲫鱼豆腐汤炖出来淡得无味。可是她第一次觉得,母亲做的菜是这样绵长鲜香、回味无穷。

母亲说,还是回去吧,在家里也好照顾你。是那么熟悉的语气,一如她小时候赌气离家出走,最后被母亲从村头的柳树后找出来,用她温暖的手,牵着她的小手,往家走。

她搬回来和父母一起生活。新工作是给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每天晚上都要熬到很晚。母亲和她睡在一间房里,有一天深夜她正工作,突然听到母亲在哭:小研,小研她走到母亲的床前,看见母亲闭着眼睛,泪水一股股从眼角淌出来,怎么都擦不尽。

有人给她介绍新的男朋友,是个医生,有短暂婚龄。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母亲在房间里和人说话:小研经历太多情感的波折坎坷,她结婚又离婚,这些年没有过过顺心如意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她在门外站着,成串的泪水往下淌。

5、父亲去世的时候把母亲的手放在她的手里。父亲声音颤抖着说,你一直问我她究竟是不是你亲妈,现在我告诉你:她的确不是你亲妈。你妈出车祸死的时候你还不足一岁,她为了照顾你才来的。这些年,为了给你份完整的爱,她甚至没有要自己的孩子她人是粗糙笨拙了些,可她有一颗温柔细腻的心哪

她雕塑一般呆住了,不,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来,她所给予她的,已经远远超过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疼爱与呵护,她早已不再怀疑自己的身世。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粗糙,她的笨拙,她的坏脾气,都被浓厚的爱冲散了。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深深疼爱着她的母亲。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的脸,想说什么,喉咙却哽住了。只是慢慢上前,抱住这个又老又胖的女人,把头伏在她的肩上。这是这么多年来她们第一次亲密接触,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能听得见彼此温暖的心跳。

她用一个拥抱向父亲承诺,她会爱她的母亲,会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

老的温度


老的像一壶酒,老的像一盏灯,老的像一杯茶,自然而然,悠长恬淡,而人之常情里,老字一出,似乎就生分不得了!

人之常情里,老字一出,似乎就生分不得了!

譬如老兄、老友、老乡,再如老屋、老井、老牛无形中让你骤感亲切,刹那间,那积攒尘封多时的纵因横缘纷至沓来,绽放一丛欢喜。似尘世里辛苦辗转多时的飘蓬,终是回归了那片陌生却依然温暖的故土,轻轻安放那片薄凉地孤寂。

一个老字,沉淀着岁月,经历过风霜,积攒起情怀;一个老字,凝聚了几许深情,承载了多少眷恋,亦镌刻了些许沧桑。但它依然拥有可触可感的温度,一呼一吸间,轻灼你的肌肤,撩拨你的灵魂,在你的生命里缱绻绵延,欲语还休。

如此,若是一声老朋友叫出口,必无惊涛骇浪、群情翻涌,而是一场心若止水地平静,清水出芙蓉地了然。宛若横挂一幅泼墨山水画,淡淡心绪,浅浅水痕,了了勾笔,在生命的画布上幽幽行走,蜿蜒委蛇,静静停泊,悄悄沉思。

生命愈往前走,我们愈爱老, 愈恋旧。人至中年,我们几乎痴恋远去的童年,某种意义上说,童年是我们老去的人生。哪怕那些经年曾如此黯淡凄惶,贫乏苍白,在回忆的氤氲里,它也会泛起可爱撩人的红晕。

当有了一定的岁月积淀和人生阅历,我们愈发怀念青葱岁月里那些纯真地美好,即便曾经的自己那样青涩懵懂,曾经的情愫那样微不可捉。并无别样法宝 ,只因了那段心事是你老去的情怀,再也没有那样稚嫩心性 ,再无那样地轻狂年少。如此这般,叫人如何不怀想?

还记得那年五一,我们从北方回来,因为车坏在半途耽搁了时间,本是下午两三点到家,结果六点多了还人在旅途。窗外依然炙热焦躁,阳光却渐渐如黯淡失了神的目光,清清浅浅地散淡下去,不再那么集中专注。

偶一抬眸,蓦地一轮颜色很均匀地火红的夕阳,很干净地挂在天际。注意很干净的意思,就是不是平常我们在中原看到的夕阳落在山林边、村落的房顶,或者远处的小土丘上。总之,都有一种夕阳落山地陪衬和不利索感。而这次不一样,浩渺而无涯的天际,纵深而辽阔的大地,仿若都只是为了给它一个干净而纯粹的背景。

你看着它从火红到浅红,再由浅红到淡红,到最后变成一个黄黄白白的圆盘子,再最后一点点自己消失,大有长河落日圆的几分神韵。干净自然地如同倦鸟归巢,又如眷侣闲步,彻底颠覆了几十年里日落西山的认知。

突然就顿悟了,为何人们总喜欢把晚年作夕阳红。那是经历过晨曦初露地渴切与期盼,旭日渐升地挣扎与阵痛,骄阳肆虐地裸殇与枯灼之后地成熟与淡定。

安然恬静,不疾不徐,哪怕曾经明亮锋利的光线,亦变得柔和清浅,淡淡光晕,如同一个低调端庄的妇人。退去青涩,敛去激情 ,所余大气中地平静,繁华过后地素净。

春天来临的时候,某一天,突然发现楼下的绿化带里,和院中桂树都有了非常明显地变化。不知何时它们都萌蘖了些许新叶,冬青树逼人眼地嫩绿,桂树标新立异的铁锈红幼枝叶,此起彼伏、纵横交错,挂满一树,酷似楚河汉界般地泾渭分明。尤为打眼的是所有的新枝叶都光鲜鲜,明晃晃,一个个犹如刚刚斗胜的小公鸡,活气神现地。而老叶呈深绿色,有的甚至还有点点锈斑 ,舒缓而平展,完全没有了拼尽一切的锐气 ,犹如勘破红尘纷扰的智慧老者。

想来,所有的老,都浸染过岁月尘土的风霜,老即意味着伤,是一种优雅地世故与沧桑。

从此,对老怀了一种别样的情愫。直到有一天突然收到了你的信息,你说,在你的心里住着一个永远还是当年那个害羞小女孩的我,微的讶异和震惊过后,淡淡地从容和安宁,浅浅袅袅地升腾在心空。仿若又回到了当年,我们手牵手游荡遍大街小巷,坐在路边摊,吃两三元一碗

水饺或云南过桥米线的那些天蓝的发白的岁月里;回到我们工作后各自成熟,各自忙碌,近在咫尺,却多年来相望而轻易不相扰的时光里。只因我们都承载和背负着彼此的一段旧时光,我们都是彼此老去的青春的纪录片。不必翻忆,不必播放,只需守着一份清欢与安宁,妥妥地从容就是一种至高的荣耀。

有一天,突发奇想:你,和我,还有她(他)们,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些人,也会成为很老很老的朋友吧?若是很多年后 ,我们都还在,即使我们都还不老,那也该是很老很老的朋友吧?老得像灶台上眯着浊目,咪呜咪呜打呼噜的老猫;老得像暮气沉沉、嶙峋如石的瘦牛。安然而寂寥,寡欢而淡定。

人之一生,短短长长、聚聚散散 、悲悲欢欢,每个人的生死场里,都是人来人往,像极了电影镜头里的特写,密密麻麻的影像东西南北,如过江之鲫,又如竞发千帆,纷纷扰扰、熙熙攘攘,片刻之后,繁华落定,岑岑寂寂。

犹如一树火树银花莹莹闪耀,

纵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那灯火阑珊处。悲欣交集,忍下雀跃,轻盈而至,浅浅问候,嗨!老朋友,原来你还在!

也许就是那一刻,突兀咂摸出了老的温度与味道,一份安宁 ,一缕从容 ,无关岁月,无碍聚散。

你随光散,我随风老


曾经你是我的梦,如今你只是岁月里一份潜藏着的遗憾,一份渐渐被时光遗落尘埃的安然与坦荡。假如时光再来一次,我想我可能不会那般执着地痴迷于你。

昔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今朝,你随光散,我跟风老。我们,在曾经的时空里期盼再见,在二十一世纪里不再见。

曾经难割难舍,如今云淡风轻,是时间斑驳了我们之间的故事,还是后来的风吹散了昔日的海誓山盟一定,是爱的过于深沉,所以在那个两手挥别的冬季里沉睡;一定是爱的简单了,所以秋风一过便弥散在落叶的纹理;一定是爱的真谛已被时光淹没,剩下记忆的躯壳在余晖里独自惆怅;一定是爱让我们慢慢地成长了,原来,所谓的放不下在未来的某一个刻度里豁然开朗。

如果,他没有出现,我想我还会沉迷在贝壳悠扬的音乐声里,期待时光再一次眷顾我和你。直到他的出现,你的模样不在青睐我的世界。他,简单,却是爱我的。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过多的修饰,没有轰轰烈烈的刺激感,他比较直,却会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守护着我们的爱情。他知道我想要什么,他明白我的心思,他就是我的余生,他是我认为合适的人,也是我后来慢慢爱上的人。

各自安好,如果能够在遇见,亦是一种时光馈赠的温柔。如果不再见,亦是时间最好的安排。在下一个天明,你将被无数个光线散射,从我的空间里移位,我亦在秋风里携手执着安然老去。

实录 | “老司机”面前,我成了待宰的羔羊


第二天一早,叶凤舞来不及吃早饭,就步行去公交车站坐车。因为起的早,路上行人稀少,平时喧嚣的街道有着难得的清净。

凤舞的内心很平静。刚来北京时对于不能读大学的遗憾和伤心,现在也被忙碌的工作和学习占满了。

她逐渐地接受了现实,并劝慰自己,成才并非只有上学一条路。

叶凤舞计算着发工资的日子。

她开心地想着,等拿到工资,弟弟龙飞也差不多要来大学报到了。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去接他,让他知道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还有她这个姐姐是他的依靠。

想到这里,凤舞更是信心倍增。暗下决心,她一定要付出最大的努力工作,不能在试用期被淘汰。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以期能帮助父母缓解家里巨大的经济压力。

和冯玉乔在北苑汇合后,凤舞跟着她,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工作。

冯玉乔带凤舞去一个工地要进度款。

冯经理交给叶凤舞的请款单,是已经做好并且盖完章的。她详细地告诉凤舞,每个签字栏里该找哪个部门的人签字后,就匆匆赶到别的工地去了。

凤舞去工地,挨个办公室找甲方材料员、项目经理、总包方的总工程师和项目总负责,以及监理和总监签字。

直挨到下班时间,她仅拿到一个材料员的签字。监理王工非让拿出现场抽检报告才能给签。

第二天,冯玉乔带给凤舞两条红塔山香烟,告诉她:“我一会给监理打电话,你去监理办公室门口等着。王工会去找你。”

果不其然,叶凤舞到监理门口站了不到两分钟,王工就出来了。

凤舞红着脸,把用报纸包的两条烟塞到王工手里,王工大大方方的把烟夹在腋下,义正言辞地跟凤舞说:“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咱们得按照规矩办事;我是看你这个小姑娘挺不容易的,这次就这样了。”

他把请款单拿到手里,简单看了两眼,接过凤舞递过来的签字笔,趴在墙上就签了自己的名字。

叶凤舞对于王工的表现,感觉很震惊,前后反差实在是太大了,颠覆了她十八年来形成的三观。

原来跟人打交道,不光要有足够的专业知识,还要有足够的经验,察言观色,甚至要懂一些人性和心理学知识。

凤舞觉得真是大开眼界。她在心里记下每一个步骤,甚至见什么人要说什么样的话,她都默默地在心里反复演练。

就这样,凤舞花了四天时间,终于集齐了请款单上六个人的签字。并且她还发现了一个现象:只要下面的工程师和监理签完字,上面的领导基本没有大问题。

除了项目总经理在签字时提了一下,让大禹公司加快施工进度,其他人基本连要求也没提。

一周后,凤舞正在公司里和研发技术部的小张沟通冯玉乔的一个技术标。因为两个数据对不上,俩人沟通了近二十分钟还没有定论。

安少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他听着小张反复解释,叶凤舞都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恨不能自己走出来,狠狠敲几下她那个扎着马尾辫的木脑袋。

安少泽实在忍受不下去,拉开办公室的门就出来了。叶凤舞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边接听一边就往外走。

“冯姐,他们财务没有收到请款单?怎么会呢?我交给了他们财务部的一个短头发的小姑娘。”

“是我亲手交给她的,都签完字了呀。我知道这98万的款比较重要,交给她后,再三拜托她要尽快走付款流程的。”

叶凤舞边走边说。可能因为着急,语气听起来焦急而又无助。

安少泽大概听明白了。这个傻丫头工应该是工作上出了大纰漏了。对于还在试用期的她来讲,情况是非常不妙的。他不免为她隐隐担忧起来。

等叶凤舞再次返回技术中心取回她的标书时,她秀气的小脸已经晴转多云了。安少泽估计她被训了,眼睛里隐隐有水光氤氲。

她刚才跟小张理论时的伶牙俐齿也没有了,蔫蔫地抱着标书就往外走。碰到端着杯子准备接水的安少泽,也只是心事重重地打了声招呼。

看叶凤舞连脚步都显得那么沉重,安少泽内心不由一阵发紧。

她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恩人有难,怎能不管呢?

他想问一下凤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又碍于办公室人多众目睽睽,只得任由那个纤弱的背影转过玻璃门走远。

小张也觉得奇怪。平时安少泽醉心工作,一上午也不出一趟办公室。喝水都是喊小张倒的。今天安总也不知怎么了,难道午饭吃得太咸了?一会功夫出来接了两次水了。

安少泽回到办公室后,仍觉得心神不宁,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会为这个傻乎乎的丫头牵肠挂肚呢?

估计还是感恩她前几日在工地救自己免于危难吧?

反正,不管怎样,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在办公室里待着了。

安少泽破天荒地拎着自己珍藏的金骏眉,去了二楼销售总经理办公室。

月初开预算会时,他就听了一耳朵。知道本月的现金流很紧张,所以主要工作是回款。

他刚才听叶凤舞讲电话,知道是关于一笔98万的款,估计会惊动于总…...

安少泽走到于总办公室时,透过落地的大玻璃,果然看到叶凤舞仍旧抱着刚才跟小张讨论的那个标书,对着于总在说着什么。

安少泽敲了一下门后,没等于晓建说进来,就推门而入。

他径直坐在叶凤舞边上的沙发上,跟于总打声招呼后,就开始烧水、洗茶、闷茶、分杯……

不一会,办公室里茶香四溢。安少泽自顾自地喝着,犹如他一贯的风格。

于晓建在与叶凤舞沟通的间隙,看了眼在捣鼓自己宝贝茶具的安少泽。他心里暗自揣测,这个家伙上班时间到自己办公室干什么呢?

自己柜子里那么多品种的好茶都看不上,还自己带了一盒过来,真是个矫情的家伙!

不理自顾自喝茶的安少泽,于总继续和叶凤舞聊刚才的话题。

“小叶,咱们公司可以允许员工完不成工作。因为大家能力不一样,这个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假如因为想逃避责任,就故意隐瞒事实真相,给公司造成损失,那是不行的。我们是不可能留不诚实的人待在我们的销售队伍里的。”

安少泽捏着紫砂茶碗的手微微一顿。呵!真看不出来啊,平时嬉皮笑脸的于晓建还这么大官威。

叶凤舞的脸涨得通红,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她说,“于总,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是亲手把单子交给他们财务部的,我记得她的铭牌上写着孙什么。”

于晓建的脸色阴沉得有点可怕,不是有安少泽在,他都想要骂人了。

这个叶凤舞能在工作上动这个心思,用嫁祸给他人的方法来掩盖自己没有能力完成的工作,简直是愚蠢至极。

不但蠢,还很不负责任!

在于总看来,这个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哭得盈盈粉泪的姑娘,就是为了掩饰她自己的过错而哭泣。

工作中推卸责任的行为,不仅代表能力不济,也说明人品不行。

于总烦躁地摸了摸他有点后退的发际线,内心里对叶凤舞产生了很大的不满,甚至是厌恶。

公司这个月现金流不行,财务部早就有交代,就指着这笔98万的款给员工开工资呢!

冯玉乔也是心大,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一个尚在试用期的小业务呢!

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处置此事的于晓建,有点无奈地看着叶凤舞。

还没等他再开口,叶凤舞竟然推门跑了……

看着推门逃跑的叶凤舞,安少泽也几乎惊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神奇的专业素养?

犯了错误还能这么逃避!原本自己苦心积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结果她竟然怕受到处罚,吓跑了!

这下于总更失望了,这是什么态度!还没有想好补救措施,就跑了!她当公司是游乐场吗?

于晓建几乎要下决心跟人力资源部说明情况,把叶凤舞辞退算了。

他跟安少泽示意,自己还要再忙会儿,让他先喝着茶。

于晓建刚拿起电话,叶凤舞就跑了进来。

她兴奋得小脸通红,手里挥舞着一张纸,激动地说:“于总,我有请款单的复印件!您看,这是复印件。有这个他们是不是就能付款了?”

原来,凤舞刚才脑子里灵光一现。她想起来,在把请款单交给开发商财务人员之前,她看到那个公司的业务员在办公室复印东西,就留了个心眼,拜托人家帮她复印了一份,然后才把原件交了过去。

听完叶凤舞刚才的那番话,安少泽顿时神情一松,身体更是慵懒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嗅着茶香,性感薄唇微微上勾,俊目深邃眼角似带着笑意。

嗯,还没有那么傻嘛!

于晓建接过凤舞手里的单子,仔细看了上面的签名和日期,示意凤舞先在安少泽对面的沙发上坐会。

安少泽看着仍在喘着粗气的叶凤舞,小巧的脸上布满了细汗。那双好看的杏眼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微微发红。

她接过自己递过去的茶盅,垂下眼皮说“谢谢”时,浓密的睫毛轻轻的抖动。一切都显示她此刻是如此的不安。

这份工作对这个姑娘,真的如此重要吗?

于晓建拿起电话迅速拨着号。他跟电话那端的人说:“玉乔,我看到小叶手里有请款单的复印件。嗯,应该是他们财务把单子搞丢了,怕担责任,就想把过错推给咱们。你跟对方沟通下,看能不能我们在复印件上盖章给他们送过去,特殊处理下。这笔款一定得回来。”

放下电话后,于总笑了:“小叶,行啊,做事知道给自己留一手。不然,这个锅可得你背了。以前公司出现过这种情况,业务员把一张50万的发票弄丢了,非说交给对方财务了,不是最后保洁在一堆废纸里找到了,我们还一直在找对方沟通呢。我刚才也是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差点冤枉你。”

凤舞抹了把脸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谦卑地说:“于总,不耽误公司回款就好。”

于晓建安抚了一阵凤舞,又说了诸如“好好跟冯玉乔学习,把本事练好,早点自己出去跑业务”等等。

叶凤舞一再表示自己会努力用心工作的,不会辜负领导期望。

看着凤舞离开后轻轻掩门的纤薄身影,于总心里有些微的懊恼。安少泽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安总,来就来呗,怎么还这么客气,给我带茶叶!”

于晓建满面带笑的走过来,调侃安少泽。

安少泽来公司工作四年,除了办公室就是实验室,基本上跟同事没有什么交往,生活低调而神秘。

因为长相俊美,曾经公司不少自认为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试图接近他,都被无情拒绝。所以,有人酸酸地说:“长得好看的男人,是不是都是有男朋友啊!”

他们二人,因为一个负责技术研发,一个负责销售施工,在工作上还是有一定交集的。作为销售经理的于晓建自然是业务方面的高手,察言观色、八面玲珑,所以在公司算是跟安少泽走得最近的人。

“上次出现场,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吧?我差点就挂在工地了!”清冽的声音,似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我听冯玉乔说了。安总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有惊无险。我原本准备过去看你,这不一堆破事缠得脱不开身嘛。”于晓建陪着笑。

“嗯。”安少泽对于晓建的态度表示满意,抬手给他斟满茶水,“怎么补偿我?”

补偿?

谁能想到平时儒雅俊秀、一脸正经的安少泽会如此不要脸呀!

冯玉乔已经代表销售部补偿了好不好?报销单子还是他亲自签的。本来就是工作上的相互配合,唔!好像这个家伙是看自己面子去的。

“没有问题呀。安总有什么想法?”于晓建停止心里对安少泽的腹诽,仍旧面带微笑。

“我看,这段时间销售部业务特别多,我们技术部配合得也很辛苦。不如你们销售部组织大家周末去放松下,费用销售部来承担。”

安少泽修长的手在桌沿轻轻地敲着,漫不经心地提议道。

鸡贼的家伙,趁火打劫呀!

谁都知道销售部财大气粗,动不动组织点什么活动,都要销售部赞助活动经费,谁让销售部跟哪个部门的关系都很亲密呢。

财务部不敢惹、法务部不能惹、人力资源也惹不起,现在连技术研发也来敲竹杠。

于晓建在心底骂了声娘。

技术部他倒是敢惹,可是惹不起安少泽这个大神啊,他可是洪总的心尖尖呀。

“好,既然安总说了,那就我来安排。咱们销售部和技术部连个谊,一起周末去放松一下。”

安少泽满意地点点头,把开了封的茶盒推给于晓建,“那我就谢谢于总了。尝尝这个茶,很不错。”

看着步履从容离开的安少泽,于晓建总感觉被人宰了一刀的感觉。

这个……表里不一的厚脸皮的家伙!

老班长


我曾是一个流浪者,他曾是一个苦行僧。我的足迹触及到温州、烟台、南京、无锡;他的脚步踩踏过郑州、贵州、云南的土地。我是一个隔岸观火的游客,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他是一个身临其境的西西弗斯含辛茹苦、刻骨铭心。

我曾说,我是一个戏子。人生如戏,我如戏子,戏子无悔。念大学的那几年,我也曾真的做过戏子,扮演过长枪壮士,扮演过走马贩浆的小贩,扮演过蝇蝇苟苟的乞丐。而这一切,不过是厌倦了生活的寡味后的自娱自乐,不过是当回味起往事,生活的色彩猛然变的绚烂无比;而他,我的班长,他真的曾为乞丐,曾为小贩,曾为壮士!我始终是戏中的戏子,他却曾做过生活中的真正猛士!

我的第一任班长,平禹煤电公司凤翅山矿综采队巷修班班长刘石俊。长相就无需我赘言了,亿万普通中国劳苦大众的形象,年龄50岁左右。我来到凤翅山矿是去年元月,归刘石俊班长麾下是今年三月,那时候,大家都喊他石班长,我也跟着喊,几天后大家都熟悉了,他说,我可不是石班长,我姓刘,我叫刘石俊,你应该叫我刘班长,或者出于对年长者的尊重你喊我一声叔也是理所应当的。本来我就是那种性格内敛不善言辞的人,我为由于自己的莽撞无知造成的误会感到羞愧万分。

井下无书可读,我常引以为憾,可是井下的谈资并不少,每个人都是个会讲故事的人,我的班长不但是个会讲故事的人,还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本故事会,一本巨制传奇小说,我文笔欠佳,有几次我都想,如果把他的一生稍加文墨用如椽巨笔写下来,必定成就一部经典,伏案沉思,琢字用词,每每才思受窘,小说是写不成了,就用这篇小短文聊以自慰,权当籍以表达我对刘班长的敬意!

40年前,刘班长第一次走出山沟,竟是那样的狼狈窘迫,颓废不堪,家乡的土地太过贫瘠,似乎从来没能完成过丰衣足食的使命,这一年尤甚,班长和几个哥们儿肚中饥馊却无裹腹之物,于是,不得不出山行乞。

班长做了乞丐,却全然没有窘色,完全可以看成是逢场作戏。他们见到肯布施的户主就装作可怜巴巴的流浪汉,打着快板唱祝福歌,户主听的美了,也就不在乎一两口吃的了,给一个馒头,赏两碗面条,反正都是吃剩下的没必要做吝啬鬼!有一次,班长偶遇一户娶新人办酒宴,便跟哥几个商量前去饕餮一餐。

打着前去贺喜的幌子,几个衣衫褴缕的乞丐忽然出现在婚礼现场,户主颇感晦气,转念一想,婚礼是个喜庆的日子,不妨作弄作弄这几个流浪汉,权以为乐,有何不可?于是就问,你我何亲何故你来贺我?班长说,我是你侄子。户主一听,大喜过望,平白无故多一侄子,于是吩咐下去,热情款待,尽情吃喝。酒足饭饱之后,户主又来作弄班长,问到,你我何亲何故你来贺我?班长镗然一笑,你是我孙子!宴席之上,满座嘉宾,哄然大笑,户主气急败坏,跺脚痛骂,班长针锋相对边还击边撤退。

饥寒交迫时候的班长跟衣暖肚饱时候的班长完全判若两人。有时候,他们看到谁家小媳妇俏丽水灵,端着破碗站在门口不走,来两口吧,来两口,充满挑衅的吆喝,暧昧含糊的呼喊,招致户主的厌烦,抄起家伙赶将出去,迎头就打,班长看势头不对,拔腿就跑,边跑边骂。

25年前,正值班长在煤矿工作,这时候的他已娶妻生子,可是,贫困依旧如影随形。当然,这时候,吃饱肚子对于班长来说已经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了。这一年,他听说,山里的艾草在郑州卖的很好,尤其是五月当五那天更是顾客如潮。那年的那天,他早早起床,天不亮就爬到山顶,当东方开始泛白的时候,他把一捆一捆的艾草用绳子扎好,装进袋子里,他想着,一棵艾草五毛钱,十棵就是五块,一百棵就是五十,我的老天爷,五十块钱呀!在25年钱那意味着什么?

兴致勃勃的班长,扛着一袋子艾草,像扛着一袋票子。他坐在车上,恨不得那车像李白驾驶的轻舟千里江陵一日还,车速很快,可是快不过班长的心。他急切的希望快速到达郑州,把那一袋艾草换成钞票。

郑州终于到了,可是没有容他之地,他刚把艾草放在地上准备叫卖,就遭到城管的驱赶,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除了被赶来赶去,除了东躲西藏,他连一棵艾草也没有卖出去,根本没有歇脚的立锥之地呀。搭了车费,误了工作,一身羁旅,艾草最后变成了柴草,变成了班长烟囱里的一股轻烟。

15年前,我的班长意气风发,成了矿长。这年他在贵州,老板看中了班长的能耐,让他去主管一座高瓦斯高突出的矿井,班长的确不负众望,在他主管矿井期间,没出过一起工伤,老板也因此获利颇丰,交谈之间称兄道弟,吃则同桌,眠则同榻。

可是呀,班长不久看中了一个俊俏的小媳妇,不是别人,是工友之妻。朋友之妻不可妻,古训如此,我的班长不但欺了,而且还接二连三的欺。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事情败露,班长名声扫地,老板想要花点钱了结此事,毕竟留住班长就是留住了一座金山!而我那班长早已无地自容,哪有留下的理由,去意已决,任凭怎样归劝都无济于事,老板无可奈何,也只好忍痛割爱,走吧!走吧!

此后,班长回到家里做起了生意,一个人骑着三轮车,走南闯北,据他说,他拉着山里采来的药材跨过黄河,到达过山东,山西,河北。他拉着家里的特产越过长江,到达过湖南,四川,云南。

如今的班长,跟我同在凤翅山综采队上班,生活,在经历过大起大落,迎接过暴风骤雨之后又重新归于平静。下班之后,回到家里,同孩子们拉家常,帮助妻子在厨房做饭,我曾想,某个不上班的午后,我那班长会不会给自己的孩子讲诉自己曾经的遭遇,那逝去的往事,于今时今日看来已遥不可寻,孩子们会相信眼前这位霜染双鬓,脸上已有皱纹的男人,曾经有过一段在狂风暴雨中跳舞的经历么?

漆黑的井下,班长讲起自己的经历谈笑风生,我不言,心中却不断有阵阵惊涛骇浪袭来。这个拥有铁一般胳膊腰脚的男子汉,这个裸露着肌肤扛起150斤液压支柱就走的壮士,他似乎在重建我的思想,起码,多了一分英雄气!

曾经有一个男人,他把生活搅的凌乱不堪,潦倒到行乞讨生,富贵到忘却方寸,受尽人生的苦难,享尽人生的荣华。他出生在四处叠障的山区,却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足迹遍天涯。他是一个浪子,一个苦行僧,一个英雄!不!绝不!这些都还不够准确,准确的说,他是一个猛士!鲁迅说,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一点,班长把它演绎的淋漓尽致!

勿庸讳言,我为之立言写传的班长,于国无尺寸之功,于民亦无滴水之恩,他的生命构建中有不少污点,还好,这些都算不上大是大非,所以,我也没有误人子弟之嫌。

我的一个文友曾经问我,作此文,目的在哪?我不是一向喜欢歌颂真善美的么?我不是曾经痛骂过那些滴墨行文毫无责任感的写手么?

我见过无数的乞丐,呆滞的目光,破烂的衣服,吃着另人作呕的食物;我也见过无数的街头小贩,他们一日复一日的重复做着单调的买卖。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有必要抬头仰望一下璀璨的星空,他们更没有想过要用脚步丈量一下脚下的土地!现实压垮生活,生活戗杀了梦想!而我那班长,似乎他的体内涌淌着不一样的血液,这血液在任何时代都足以在人的心里掀起波澜!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张云鹏15766944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