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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妆几默

发表时间:2020-07-21

【www.qg13.com - 关于野菊花的情感美文】

总是会有很多的文章去描述情感,而每个人对情感的看法的都是不一样的,什么样的情感美文才称得上质量高呢?那么下面是迷你句子网小编收集整理的"浮生妆几默",希望能够帮助到各位。

我不愿身披枷锁,不愿受到审判,不愿独立于尽头,不愿面对只有我一个人的结局。我耗尽自己半生功力,永久的封存了他的记忆,无论受到何种唤醒,无论天地间何人尝试解除我对他的封印,都将无功而返。我只想让他重生,在没有我的世界,他会活得更开心,不必要受这世俗情爱的拖累,不必要受到不该有的残忍惩罚。

我轻轻吻上他的额头,这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是否曾是他梦中期待?可惜,现在他躺在冰棺里,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双眼紧闭,似在沉睡,睫毛凝着低温造就的冰霜。他依然俊朗非凡,我可以想象几天之后当他苏醒时会是怎样的倾倒世人,只是我不会再出现了,我遵循师父的要求,选择了长达两百年的闭关,师父说,若你忘记了浮寅,你将成为这立海世界的第一女神,你将拥有无上的权利,只要你忘记了他。

我说,这些在遇见他后都不重要了。

师父叹了叹气,道,初珩,你可知师父也不看重这些。

我第一次在师父的脸上发现了复杂和一丝隐忍,不同于往日他的严肃,他的眼神直直落在我身上,这也是和以前不一样的。他的眼神里好像竟然有我说不出来,好似曾经浮寅也这样注视着我。我不由的慌乱,立刻又告诉自己一定是我想多了看错了,师父怎会对我生出莫名的情愫。

初珩,到时间了。师父提醒。

我的身子不由颤抖,眼睛再次朝棺中的浮寅看去,泪突然就这样滴落下来。浮寅,我选择和你永不相见,你会怪我吗?我只是不愿意那些伤害再次停留在你的身上,我们不被祝福的爱情终于到了它了断的时刻,我不怕诅咒,但我不想你去承受诅咒,浮寅。

当太阳突破云端,第一缕光线照耀在凌机塔时,我的全身被云雾笼罩,渐渐消匿。

两百年后。

几道刺眼的光幕逐渐将我包围,凌机塔即将被打开,伴随着一阵阵轰鸣声,塔门迅速显形。我的头发已变为银色,经过两百年的平心静气,我的功法大成,也算不辜负师父的期待。

当门被渐渐推开时,我竟然会想是否出现的是浮寅,但显然他不会出现了,走进来的是师父,他一袭白衣,束发高冠,面容仍然清俊,和以前唯一不同的是他以前都是披发。他对我微笑,手里拿着凰弄印,一挥手将那印向我掷来,我轻而易举接过去。手紧紧握住凰弄印,这是天机宫之印,如今归属于我,便代表我将是立海神界第一女神,受凡间最广厚的祭享。

初珩,你即将赴任,希望两百年能将你浮躁的性子打磨平整,做好这个第一女神。

我颔首,便问,那师父?

师父负手而立,答道,我仍是昌延帝君,自然要回到并天神界。

师父要回去,我的心不由一紧,我不懂已在立海呆上一千年的师父,为何突然要回去。

他淡淡一笑,手抚平我发皱的眉头,很温柔地说,没有了我,你仍要好好的,记住,别再和浮寅纠缠,他现在转世为人经历世间轮回,他有他的人生和因果。

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我不会打扰他,师父。

师父笑起来像一缕轻风拂面,不像浮寅总有一点邪魅。

你与我的师徒情分就到此了。师父突然说,让我意外。

不就是隔一个天海,那里要说这样的话。我开始狐疑。

初珩,别再叫我师父。说完这句话,他认真看了我一眼就一道长虹消失了。

若是曾经我一定以为师父是要丢下我,可我不是傻子,师父看我的眼神早已不同了,我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师父你最清楚我的心里是谁?我知道他一定能听到,可是并没有任何回答。

我仍是没有忍住下了凡间,想去看看浮寅过得怎样,了却我残存的一点记挂。我撑着伞穿过桃花林,看见他正将一朵桃花戴在另一个女孩的头上,这样美好的情景似曾相识,我想,现在他和她要比和我幸福得多,我这样的人,既然有凡人羡慕之处,自然也不能拥有这凡间最普通的情爱。我悄无声息地离开,桃花依旧艳丽。

转眼间又一百年过去,立海神界幸好还算安稳,偶尔有妖族来犯,都一一被击退,至于我这个名义上的女主,插手的事实在不多,但是我还是隐隐约约感到了威胁,觊觎我位子的实在太多,就如幻紫。

连一声通报也没有,幻紫仙子就是这样没礼貌的闯进来的。我正在弹瑟,她一来,弦就断了一根。

幻紫依然傲慢,你的位置不过是因为你的师父。

就凭你也配提我师父!我冷笑。

不管你如何否认,你的位子依旧不能服众!幻紫厉声道,她手里的剑也被悄悄抬高。

我怒极,贴在瑟上的双手开始爆发,银发因为我身体膨胀的能量开始飘舞,再看幻紫,她的眼里已经有了一丝害怕。

便是两百年前,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明确警告她。

幻紫还算聪明,不甘心的等了我一眼,就走开了。

若你不是飞轩主的女儿,我岂会那样轻易饶你!

飞轩主口碑极好,倒不是因为法力高强,就是不知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女儿。

可若是我能预料到未来的话,我会毫不犹豫杀了幻紫。

这是飞轩主那边送来的灵玉露,有温养肉体的功效。

侍女端过来一个盛露的壶,我一边吩咐她下去,一边打开壶到了一点到杯中。

我没想太多,一饮而尽。

很快我发现了不对劲,我的全身开始燥热,不像中毒,却比中毒还难受,我这才意识到这灵玉露的端倪,飞轩主不可能,一定是幻紫。

现在我好想撕碎我的衣服,只有理智支撑我绝不可以那么做,一个女神中了羞于启齿的药,传出去只会让我的名声大毁,成为立海神界的笑话。

可是那股燥热却越来越强劲,我咬着牙,走向天机宫的浴池。我像是直接掉了下去,水的确减缓了一点,可是药力愈来愈强,我在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鎏花散,那么除非我已经不敢想,我在水中翻滚,痛苦却还在加重,啊幻紫,我一定要杀了你。

啊我从水中跃起,倒在了浴池边,我的神识都开始有一点模糊,我不信我不可以熬过去。

初珩。当我睁开眼时,师父抱住了我。我慌乱的推开他,你快走开,不要靠近我。

你中了鎏花散?

我开始狠狠盯着他,更有害怕,我问,该如何解。

没有解药。

我挣扎着起来,大笑,你手段通天,也没有办法吗?

那你走,别靠近我!我尽量躲开他,我害怕。

你这个样子叫我如何放心!他的眉头深深皱着。WwW.QG13.cOm

可你是男人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说出了这句话,我看到他的眼神也开始错乱,心里更慌了,师父,你不用管我。

他的手却触摸到我的脸,我颤抖着扯开他的手,你想干什么?

鎏花散不解,会让你法力逐渐流失。

师父,如果你真的是我想的那样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瞪着眼睛,指尖开始抓挠地面。

师父也在颤抖,他的眼睛也开始变红,我彻底怕了,我求你,师父,我是你的徒弟。

我本不该对你有别的心思,对不起。

我苦笑:谢谢,我希望你快点消失,如今我很难堪。

事情却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永远记得,师父突然俯下身子,吻上我的唇,他的气息清润,却让我本就及其燥热的身体如被点燃,我奋力挣扎,他却死死将我钳制住,我逐渐感受到他开始一件一件剥开我的衣服,我感受他的身躯压在我的身上,我感受到我被一步步侵犯,直到那种钝痛传入我的脑海,虽然药力也随着这些消解,但我的心在淌血,流得都有些麻木了,我随着他的动作,他很温柔,就像他以前温柔的外表,我从没想过我的身体有一天会是师父夺走,是了,他这样对我,那里还是我的师父。他的手慢慢划过我的每一寸肌肤,他的眼神虽然朦胧却还是温柔的,我却感到恶心,我开始恨他。我闭着眼,像个玩偶一般任意他的摆弄。

对不起。他抱着我赤裸的身体。

我突然笑了,神界传扬的无欲无求的昌延帝君没想到也是这样不堪。

我是不堪。他的语气里竟有一丝细微的绝望,他是怕我吗?

我挣脱他的怀抱,手轻轻动了动,一身红色流仙裙便在我身上,我提手重重朝他脸上打过去,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师徒,唯一的关系就是你是我初珩最恨的人,我将不会让你好过。

他失声苦笑道,我碰了你就这般让你厌恶吗?

因为你不是浮寅。

他缓缓站起来,全身回归整洁,你和他三百年纠缠,身子依然圣洁,直到

无耻!我大吼,眼泪都开始出来。

从我那年在菩提下看你舞剑,就知道与你做不成师徒了。

可笑我还把你当成我最敬重的师父,原来是我错了。我冷笑连连,泪却还在眼底打转。

你就恨我吧!

我用最仇恨的眼神注视着他,直到他离开。

真正冷静下来,我却明白,对师父,不,对君秦,我不能去报复,因为这一千年的师徒,终究是我该感谢他,我算是用了自己的身体去感谢,就算我并不愿意。

初神殿怎么来了!幻紫脸上飞速闪过一丝惧怕,连身子都退后了一步。

幻紫仙子,你真是丢你父亲的脸!我一挥袖,将她拉出飞轩谷,带到我编织的幻境中。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鎏花散而不是其他的毒物。

是我预料错了,我以为你那么骄傲的人,会宁愿承受这药力之苦,然后法力失去,没想到你还是幻紫开始大笑,是嘲弄,是近乎疯狂的得意。

可你也要付出代价!我一手紫焰迅速朝她席卷而去,我并不是要杀她,而是要生生剥开她的记忆然后烙印,然后把这些呈给飞轩主,以他的性格,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的面容开始狰狞,这是她在痛苦,就像她曾赋予我的痛苦。

天机宫。

神殿,这是并天神界的邀请函。

这是五百年一届的上神大会,立海神界,并天神界的上神都会参加,君秦也会参加,不,我不会去,我不想再见到他,我不去。

可是神殿若不去,如幻紫仙子一般的人又要说您的不是了,第一女神代表立海神界的安宁。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如今的样子,浮寅,师父。

昌延帝君如今可好啊?

君秦微点头,笑道,谢冀神殿的关心。

一番寒暄后,又一个蓝衣装扮,面容颇美的女子上前来:为什么我每次去找你,你都不肯见我。

君秦神色淡漠,我有事。

我才不信,你就那样讨厌我。

随巧华仙子怎样想。

君秦不再理她。

立海神界初珩来访。我飞过大殿中央,稳稳落在地上,两排多得是熟悉的面孔。

原来是初神殿,昌延帝君,你的徒弟来了。顺欢帝君朝君秦看去,笑道。

君秦看向我,我直直相对,他的眼神里存在着愧疚还有这的确不再是我认识的师父了。

那所有人算是到齐了,请昌延帝君和初神殿共同开启血海之印,造化即将开始,希望二位配合。

在座这么多位,为何将这个任务交给我与昌延帝君。

初神殿手持凰弄印,昌延帝君手有血玑印,不是你们二人,还有谁能够呢?

此时君秦开口说,初珩,以大局为重。

我心里冷哼一声,早知道我死也不来。

很快一道巨大的光阵顺着头顶射下来,将我和君秦笼罩,迅速传送到一个幻境。

幻境里是遍布的璀璨星辰,在我看到君秦时,他已将我从后面抱住,我多想你是我的。

你越来越糊涂了。

我知道我快疯了,你可知道,那天过后,我的满脑子都是你,没有一个时刻停止过。

你可知道,我们在外界还是师徒,若是让人知晓,你将身败名裂,而我却可全身而退。

初珩,你和浮寅当年一起时,我很生气,我以为是因为你耽误了修炼我才很生气,直到我发现我对你有了不该有的情感。

你放过我好不好,就看在那么多年师徒的情分,你比别人更清楚我有多爱浮寅。

好。

他松开了我,现出了血玑印,我也紧接着拿出了凰弄印,等血玑凰弄两印相合,血海之印将被开启。

快看啊,血海之印开启了,大家快有序进去吧,不过希望不要争抢。

我等了几百年,终于让我等到了。

我一定要看看到底有什么奇妙的。

你不去吗?

这些对我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是啊,天底下最厉害的就应该是你君秦了。我第一次这样叫他。

他深深看着我,就像寻找着什么,我躲过他的目光道,我不想呆在这里,带我走吧!

好。

寂寒殿。

这便是他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吗?这里及其寒冷,我若不裹着雪裘,只怕也得冻着。

看得出来,他几千年的孤寂甚至上万年的孤寂,我的心开始复杂,君秦,我该怪你喜欢上我吗?

他临风立在栏杆前,那样子很容易让人一时迷乱。

君秦,原谅我不能爱你。

不用和我说这些。他拭去我的眼泪,我倒后悔没有了你这个徒弟。

世事难料。

这里真是冷,也像你的心一样吗?我突然这样说。

我习惯了。他缓缓说,云淡风轻。

或许就连他对我生出的感情,也是因为几千年的无人知道的孤寂,君秦,我好像不再恨你了。

夜幕降临,我徘徊了好久,终是来到了他的寝宫。

你怎么来了。

我想了好久,做出了个决定,我不能常伴你,所以希望有个人能常伴你。

你知道,我对其他女人没有兴趣。

不是,而是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你不爱浮寅了吗?

当然不是。

那你是可怜我。君秦笑出了声。

我不想你孤单,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君秦揽过我的腰,别勉强自己。

我闭上眼,这无关勉强,也算我欠你的。

他翻身吻了吻我的额头,说,我总是受不了你的挑拨。

我只是想有孩子,然后我们两不相欠。

一定要这样。

难道你还想要我,我不会,你也要不起。

君秦早就将这里和外界隔开,我只需要在这被推慢的空间里,安安稳稳生下孩子,我和君秦这场纠缠就该结束了。

十月后,我生下了岚秋,生下那天,也是我走的一天。

师父,再见。我朝他摆手,微笑。

他没有不舍,只是那种淡淡的忧伤。

或许初珩自己都不知道她对帝君是何样的感情,要不然她不会与帝君同床共枕那么多天。

我也不想知道了,她不想负浮寅就成全她,我们这神界的情本就是世世代代被诅咒的,这是最美好的结局。

凡间。

妙蝶,我要娶你了。男子紧紧抱住女子,欢喜的说。

女子喜上眉梢,偷笑一阵后,从男子怀里出来,背过身去,道,我还不嫁呢!

你敢不嫁,来,我带你去守望山,我会许下一个永世不变的承诺。

永世不变?

哇!这位姐姐好美啊!妙蝶凑到我身旁,眼神花痴。

祝你幸福。这也是我对浮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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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浮生


(一)

夜色像是一场雨淋下来,黑暗渐染了整个城市。

世界是一捧海。高楼林立在四周,耸峙成黝黑的礁石。车辆在海沟中穿行,水中的发光生物点亮了它们的灯盏。

我们把汹涌的洋流称作风,把遥远的水面称作夜空,而水上的灯塔,被冠以星辰之名。我们都被浸泡在海洋之中。

夏夜降临,虫鸣声四起。草叶的呼吸浅缓,水汽凉爽湿润。

阳台的窗下有一只蟋蟀,鸣声似月光里透明的窗纱。鸣虫与人,共享一片波涛汹涌的水域。每每天光渐暗时临窗提笔,不知不觉书写了一整个虫鸣起伏的夜晚,常常在抬起头时,看见一个青蓝色的拂晓正从东天缓缓升起,曙光携带着遥远的海的气息,从东天把白昼一点点拽上来。

虫鸣声如同海浪,将沉睡在光暗交界处的城市淹没。而深夜笔耕的人成了一条线,把白昼与黑夜的两端连接起来。

虫鸣海,月下声。

(二)

水的蒸气在空气中时刻流淌,透明的,泛起微光的,海洋精魂。

就像鱼每日游曳水中却忘记水为何物,我们未曾注意到,海洋一直把我们温柔地包围。

其实,那拍打着寂寞的心脏的的,是海。我们呼吸着的,是海。

仰首,阳光的帘幕中有水的颜色。有时,整片干净的蔚蓝色天空里,只有一朵小小的云轻盈地悬浮,白如棉絮雪羽。那云朵是从哪里蒸发出来的,那下面会不会有一方宁静的深蓝色湖泊,水分从湖中逃逸,如同灵魂出窍。

那些水汽升入天空却失望地发现,他们所向往的苍穹,不过是一片更大的湖泊而已。可是,来不及后悔,一阵路过的风就把它们吹散了。

珊瑚长眠在时间海底,看珊瑚的人是沧海桑田的一个剪影。

人影散乱,人声淡去,如同水面的泡沫归于幻灭。

(三)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两周岁前,松嫩平原尚未经历那场百年一遇的洪水,绿草覆盖的原野一望无际。

一台旧式录音机静静地端坐在老屋的茶几上,记录着我稚嫩的童声,电钮旋开,黑色机器里,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音调一字一句背诵着诘曲聱牙的古诗。

后来,洪水浩浩荡荡袭来。仓促之间,逃向城市的我们遗落了乡间的老药坊,遗落了笨重的录音机,遗落了平旷的绿草海洋。有时,看着彩色书页上的诗句,会隐约嗅到在岁月深处寂静生长的草叶的气息,味道温凉微涩,湿润着回忆。

那些人类的建筑在水中坍塌了,水退去后,植物仍在废墟上自顾自地生长,像是海中的珊瑚虫,生长在荒芜之上,一层一层抹去历史的痕迹。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那以后的日子里,家人常常叹息当初忘记了那些录音带。我儿时的诵诗录音被大水浸泡而消逝。

我笑。

我们没有丢失任何东西。误以为错失的,最终还会回来。

水浸泡了录音机,把那些声音从胶带上偷走。然后,水被蒸发,变成我们身边空气的一部分,四处环流。像是一串时光密码,那些潮湿的气息扩散开去,萦绕整个世界。

我们现在就生活在那些声波里,稚嫩的童声诵读着古诗,一遍又一遍,在昏黄如退色老照片的旧时岁月中,咿咿呀呀,循环往复。

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们生活在过去的倒影里。时间是一个圆环,我绕行一周,终会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

在那里,晨雾笼罩原野,朦胧中,如同世界的初始,一切完满而交托。

四下安静如梦,还未演化出声响和人影。海洋在安睡。没有涨潮。

风吹草低。忽听得苍茫天际传来孩童学语声: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

深海,浮生。

浮生尽


在这七国之中,最得势的,是周国。周国最得势的,自然是宰相大人唐宁。

可是,这人再怎么得势,也不应该仗势欺人,嚣张跋扈对不对?

可是,“树大招风”这四个字,旁人都知道,偏偏唐宁自己不知道。他的横行霸道,蛮横恣意,让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因为忌惮,走的走,断的断。

可是他还是毫无悔意。

周国有最得势的权臣,自然也有最不受待见的皇子。不受待见的皇子叫元夕,母亲是罪臣之女,罪名为“通敌”,按周朝律法,当诛九族。元夕之所以能活下来,全部都是因为唐宁当年力保姜氏。皇帝碍于唐宁在边塞手握的重兵,还有这些年南征北战的威望,才迫于形势,留下了元夕。

后来,朝中的官员说,唐宁为官二十载,一共就干了三件人事,第一件,收复失地,第二件,没忘国丈姜启的知遇之恩,力保遗孤,第三件,他做了挺久的,然后就再也没做过好事。

此刻日上三竿,唐宁跪在皇帝的寝宫外,眉头紧锁,一点也没有恭顺的样子。

“传令下去,他要是想跪,就一直跪在那里,永远都别起来!”殿内的皇帝怒了,这个周国,到底是他萧家的,还是他唐宁的?!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陛下……您消消气,”为首的太监屏退了身后两个早就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太监,既而给皇帝递上了今年的新茶,“陛下,现在,还不是该撕破脸的时候,唐宁的功勋不是一天就建成的,要毁掉他,自然也不能一蹴而就,若陛下相信老奴的话,老奴一定竭尽全力,为陛下锄奸。”

“锄奸?他现在就在宫外给朕蹬鼻子上脸!只怕是他还没死,朕就气死了!”皇帝拿起茶盏就准备要砸,可是终究还是在空中顿了顿,按捺了下去。半晌,他用宦官递上的绢帕擦了擦被茶水浸烫的手,眼角藏起一抹别样的狠厉,冷冷道,“你去外面宣旨,随了他的愿。”

“遵旨!”

景阳宫外。

“丞相唐宁接旨,即日起,加封唐宁为辅国公,任太子景仪师,钦此。”

“臣唐宁,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唐宁接过圣旨,照例磕头。

倏忽间,唐宁的眼睛,在低下头的时候,瞥见了那个在景阳宫门后面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唐宁也不做声,拜了旨,转身就走,可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身影却消失了,“这么多年了,那孩子,到底是长高了。”唐宁心想道。

冷宫。

“怎么样?我没诓你吧,宰相大人是去景阳宫请旨了吧?!”小环是元夕在在冷宫唯一的伙伴,自打他进冷宫的第一天起,他就看到了他,仿佛小环好像就是长在这里的一样。

“嗯,不过,他并不是为我请旨,也不是要做我的太傅。”元夕看着小环,语气很平淡,一点都没有沮丧的味道。

“啊?怎么这样啊?我原本以为那个丞相大人待你不一样,还以为他今日是要为你请旨,没想到……唉,不说这个了,咱们今天去御膳房偷烧鹅吧!”小环以为元夕是故意掩饰自己的失落,想要想方设法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嗯,今天我不止要去御膳房,我还想试试,能不能出宫。”元夕看着小环,他好像在说胡话,可是他的眼神坚定无比。

“啧!你疯了?!”小环说着赶紧摸摸元夕的额头,以为他发烧受刺激了。

但是元夕告诉他,他是认真的,他不仅要出宫,还要去宰相府。

小环说不可能。

元夕说,别瞒我了,我知道,其实你是唐宁的人。

小环默许,夜深了以后偷偷带元夕走到冷宫最南边的一个极其隐秘的狗洞,原本他想再多瞒元夕几年的,但是,竟然被他提早发现了,所以只好带他去见丞相大人。

……

那是元夕第一次去丞相府,他府里伺候的人全部带着渗人的鬼脸面具,叫人不敢直视,元夕走在小环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前面将要到达的住所。到门口的时候,小环就不能进去了,他对元夕说,去吧,这里我们进不去。

元夕冲小环点点头,然后轻轻推开了门,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触到唐宁,他背对着他,出神地看着墙上的一幅画,屋里的灯很亮,好像是知道他要来。

“大人。”元夕看着唐宁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

“来了?坐吧,时间还算宽裕。”唐宁说着,顺手打开画轴后面的机关,密室之门,应声而开,唐宁现行进去,点燃了里面的灯盏,“进来。”

元夕走进去,发现里面竟然罗列着无数书卷,令他目不暇接。

此后三年,每个夜晚,元夕都会跟着小环钻狗洞偷偷跑去唐宁府中听唐宁授课,不知不觉间,元夕又长高了许多,他的身量要钻那个狗洞,已经很吃力了。

“从明天开始,你便不用来了。”三年期的最后一天,唐宁吩咐完,就唤来小环,“护送殿下回去。”

小环只听到唐宁说,不让元夕晚上来温习功课,还以为是元夕犯了什么错,惹唐宁不高兴,回去的路上,他想安慰元夕几句,可是还未等他开口,元夕却兀自笑了,他道,“小环,不日,我们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吃烧鹅了。”

“是嘛?再也不用偷了吗?你保证?”

“是!我保证!”元夕仰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光,嘴角扬起肆意的笑。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来迎他出冷宫的谕旨到了。

奸相唐宁意欲不轨,企图扶植最得势的大皇子萧景仪,此番还未立储,他唐宁倒是捷足先登,唐宁啊唐宁,狼子野心,也不用如此昭彰吧!真是欺人太甚!

皇帝想到这一点就痛恨,他想要杀了唐宁,可是他做不到,此时七国争雄,周国若是少了唐宁,那简直就是自废左膀右臂,他不知道要忍他忍到什么时候,但是,杀心,却越来越按捺不住了。

内阁

“陛下,依照如今的形式看来,您无论决定立谁为储君,唐宁一定会插足其中,如今,臣以为,要对抗那奸臣,便只有‘暗度陈仓’。”曹寅道。

“曹大人的意思是,冷宫那位?”陈继并不同意曹寅的看法,他觉得那是谋逆之罪,罪臣之后,是不应当被器重的。

“难道陈大人以为还有比冷宫那位更合适的人选吗?他唐宁就是块狗皮膏药,无论哪位皇子得势,他都要去做人家太傅,唐家势力不容小觑,那宫中诸位皇子的母家,又岂是等闲之辈,若是放任唐宁不管,当年谋逆之事,陈大人想要重蹈覆辙不成?!”

“够了!”珠帘内,猛地甩出一盏茶杯,铿锵有力地撞碎在地面上,茶水溅了曹寅半身,“退下。”珠帘内的皇帝震怒,当年谋逆之事,是他除了唐宁这个倒刺之外,最不能触及的逆鳞。

不管唐宁要做什么,他决定重新扶植冷宫里的那个孩子,因为,他此时身后无权傍身,无势依仗,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是白纸一张,要想为他树立什么思想,远比那些成年人来的容易。

他拟了诏书,准许元夕出冷宫,派人为他收拾了昔日的昭华宫。

那个孩子出来的时候,他就远远地站在昭华宫的最高处看着他,这些年他一直没敢来,是因为他不敢,他怕听到他暴毙的消息,怕他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可是,少年走出去的时候,目光虔诚,没有一丝杂质,他似乎发现了站在昭华殿楼阁上的皇帝,朝他微微颔首,行了一个简单的礼。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元夕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昭华宫。

“殿下,你果然神机妙算啊!咱们这下,何止能吃烧鹅,其他随便都能吃了啊!”小环克制不住心中的欢喜,激动地拉起元夕的手,一蹦三尺高!

“殿下?”元夕看着小环,“你怎么改口了?不是一直叫我的名字吗?”

“害!丞相大人说了!以后要跟着你,一定要学会改口……”小环话还没说完,就被元夕捂住嘴,“唔……唔……”

元夕皱着眉,捂着小环的嘴的手还不肯松开,“小环,你记住,以后,万万不可提及那个人,否则,会给我们还要他,带来杀身之祸!”

“唔!唔!”小环都快被元夕捂的喘不过气了,只好拼命点头。

元夕放开小环,道,“收拾收拾,今天晚上,陛下可能会来看我们。”

“好嘞!”小环也不问为什么,因为他觉得元夕很灵验,就像金山寺里那个许愿的王八那样,不,说不定比它还灵验,因为他但凡预料到什么,都八九不离十。

皇帝晚上果然来了。

还带来了问题,他问元夕,“对于姜氏一族被灭,有何看法。”

小环看着元夕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担心他说错一个字,就人头落地。

“陛下,罪臣没有读过什么书,不曾上过什么学,但是,依稀记得五岁那年,陛下曾经抱着罪臣,用狼毫蘸墨,写下的两个字,陛下说,这两个字,一个叫‘忠’,一个叫‘勇’,为人在世,对上忠君,无惧外侵,当为忠勇,罪臣,没齿难忘!”元夕说罢,叩首于皇帝面前。

皇帝无言,他只是默默扶着元夕起身,道,“一直没有给你赐名,自今日起,你要记住,你姓萧,叫萧珩,字景珩。”

“罪臣,谢陛下隆恩!”元夕再拜,样子无比虔诚,可是只有小环看见,他的额头上,有青筋凸起,那是他在掩饰自己的愤怒。

原本,小环以为,他终于可以无忧无虑地和元夕开始痛痛快快地吃烧鹅了,可是,自那后起,他们就再也没有过好一天安身的日子。

元夕先是中毒至深,险些双目失明。

而后夜晚遭人偷袭,落入水中,险些淹死,还好,小环即使把他救起。

最致命的一次,是在围猎之日,他的马突然失控,忘悬崖上狂奔而去,若不是元夕用身上的匕首及时割断了马的脖颈,只怕是要坠入悬崖,粉身碎骨。

“后悔吗?景珩,其实,只要你现在向朕提出退让之意,朕可以准许你出宫,然后……”

元夕跪在皇帝面前,沉思良久。

五年,然后三年,三年,再又是三年。

他六岁那年母族全族被诛,而后五年,受唐宁暗中庇佑,在冷宫苟且偷生。

在唐宁府中,由唐宁授业三年。

十四岁,他受旨得出冷宫,在宫中接受太傅陈继教导,因为此前唐宁早就教导过他,而陈继不知,以为他是天纵之才,因而倍加青睐。

十七岁,皇帝拟立储君,由唐宁出题,分别考察。他的对答资质平平,倒是大皇子,倍加出众。

大臣们都觉得,经过这轮考究,大皇子景仪才智出众,立储有望。因而唐宁也越发得势。可是,即便如此,唐宁“仍然不肯放过”元夕,他派人在他食物中下毒,推他落水,还有在围猎前日里,对他的马动手脚。

元夕好几次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时候,都有一种错觉——会不会是唐宁假戏真做,真的想要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有一次晚上,小环从宫外采购东西回来,带给他一句话,小环学着唐宁的口气,道,“叫他放心。”

如此,他就真的安心许多。

二十岁,他再次受人暗算,防不胜防,这一次,凶手下手之重,非唐宁所能及,他真的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在他的周围,潜滋暗长。可是,皇帝竟然要他退却,他的退路,难道不是皇帝自己亲手斩断的吗?

面对皇帝的这个条件,元夕藏起眼中的锋芒,叩首道:“罪臣记得,五岁那年,陛下曾经抱着罪臣,用狼毫蘸墨,写下的两个字,陛下说,这两个字,一个叫‘忠’,一个叫‘勇’,为人在世,对上忠君,无惧外侵,当为忠勇,罪臣,没齿难忘,如今陛下身陷囹圄,罪臣于公于私,都应当与陛下共进退。”

皇帝听了,沉默良久,这句话,他在他十四岁那年就听过,原本,他只想着如何给这个孩子灌输自己的思想,没想到,他竟然兀自就说了出来,他说那话的时候,目光真诚,虔诚之心,与废后姜氏如出一辙。看着如今的萧珩,他悔不当初,可是,若是皇帝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那么,要付出的代价,是整个国家。皇帝输不起,也不能输。

因为他身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如狼似虎。

皇帝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加上齐国屡犯边境,立储之事,众位大臣的奏折又接踵而至,叫皇帝应接不暇。

内阁。

“陛下,既然唐宁那些人要争,不如就来个缓兵之计吧。”陈继叩首在珠帘之外,“加之这些年,东宫之中,三皇子珩屡遭暗算,不如派他出关抗齐,这样,既是历练,又是保命,还能障目。”

“陛下,臣会派心腹,一路跟谁保护三皇子珩,确保万无一失!”曹寅难得与陈继意见一致。

珠帘内的皇帝躺在病榻上,目光穿过陈继与曹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末了,他对身旁的宦官道:“拟旨,派三皇子出关抗齐,还有,诏唐宁进宫。”

“是,陛下。”宦官叩首。

皇宫正殿外。

元夕接过圣旨,从宦官手中捧过战甲与头盔,迎面正好碰见唐宁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拜见三皇子殿下。”唐宁见了元夕,朝他作揖,他眼中有淡淡的笑意,元夕知道,他是在为自己高兴。

“丞相这是要进宫?”元夕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唐宁故作轻松,“三皇子还是把心思放在抗齐筑边上吧,在下,先行告辞。”唐宁说罢,与元夕擦肩而过,这看似有意的碰撞,在旁人看来,是唐宁对元夕的轻视,但是,元夕知道,他是要元夕放心上路。

但是,元夕却再也放心不下了,皇帝此时召见唐宁,唐宁此番,怕是一去不复返。

“三皇子,再不出发,就误了时辰了!”陈继看元夕有些迟疑,以为他是在担心唐宁会使什么花招,对皇帝不利,也没有多想,只是催促他赶紧出兵。

内阁。

“陛下,丞相已经在外候旨了。”宦官刻意等唐宁在外跪了一刻钟,才进内阁禀报。

“宣他进来。”皇帝撑扶着病榻旁的扶木,强行坐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意,看着唐宁朝自己对面走过来,他命令宦官摆上棋盘。

“唐宁,你为何不拜我?”皇帝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无礼,见他不语,便兀自一笑,像是在为自己解围,“罢了罢了,就算是拜了又如何?终究不是心悦诚服。”

“陛下召臣进宫,是为了下棋?”唐宁嘴角扬起一抹难以捉摸的讥讽的笑。

“当然是下棋,”皇帝节骨分明的手握起棋坛中的一把黑子,然后微微松开手,任由棋子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滑落,“但是,是有赌注的,你赢了,死,你输了,生。”

“那下官一定会竭尽所能,不让陛下失望。”唐宁坐下来,直目皇帝,面色从容无惧。

今日是大寒,到了晚上,天上开始下雨,冷风窜进内阁,皇帝肺腑吸入冷气,猛的咳了起来,他看了看用来捂嘴的绢帕,上面的血迹他早就见怪不怪。

“陛下若是累了,今日,就到此结束吧。”唐宁看着皇帝这副模样,皱皱眉。

“怎么,你怕了?”皇帝鹰勾一般的目光盯着唐宁,“怕死在朕前面的话,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唐宁冷笑:“不敢欺瞒陛下,唐宁今日敢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

……

去往边塞的路上。

元夕的心思随着离开皇宫的距离的加长,越来越不得安稳。

“太傅大人,此次我带兵出关,宫中没有精锐护驾,我担心陛下会遭人暗算。”

“三皇子无需多虑,陛下自有他的安排。”陈继以为元夕是真的在担心皇帝受唐宁的暗算,便以实相告,“三皇子放心,等三皇子班师回朝,一切阻碍都会被陛下铲除,届时……”陈继话还没说完,他身旁元夕便调转辔头,“传令下去,即刻,回京都护驾!”

“三皇子!”陈继要阻止元夕,却被元夕拔剑相向,“陈大人,你三番五次阻止救驾,到底是何居心!来人,将陈继抓起来,听候发落!”

“是!”

陈继被元夕下令禁锢,其他想要劝诫的人,通通都闭上了嘴。

元夕实在担心,如果今日不去救唐宁,就真的来不及了!可是,他若是回去了,其心若昭,若是败了,不仅救不了唐宁,他自己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使原本喧嚣的军队沉寂到连四野的虫鸣声都清晰无比。

林环紧紧皱着眉,他看着在盛怒与茫然边缘桎梏的元夕,那只扇过他侧脸的微微红肿的手在不住地颤抖,镇定镇定,林环告诫自己,此时一定要镇定,大人说过,元夕年少,虽然看似表面老诚稳重,实则虚之,在要紧关头,一定要像现在这样,给他狠狠的一巴掌,让他清醒。

“清醒了吗?”良久,林环看着无言的元夕,“不会有人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你。”

是啊,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元夕咧咧嘴,嘴角有股血腥味泛起,既而他像陈继赔礼道歉,然后继续行军入边关。

此后四年,周帝萧昱驾崩,享年四十六岁,元夕在边塞收到线报,即刻回朝,尊先周帝遗诏,立为新帝,定国号为大周。

元夕领旨回朝那日,几乎是日夜兼程,这四年来,他几乎没有一天安然入睡过,朝中传来的消息中,一直没有唐宁,他实在是寝食难安,若不是林环在他身边安慰他,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的焦虑无处发泄,只好寄托于抗击齐的战争中,只有如此,他才能片刻忘却烦恼。他回朝即位那日,终于看见了唐宁,他不再是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朝拜之时,元夕看着他清瘦的身影,内心的石头,终于落地。

万幸,他还活着。

时间过得真快,今日又是大寒,今天是先帝萧昱的祭日,唐宁命人在后院摆上供奉,宫里也是一样在祭祀,只是唐宁觉得那里太聒噪了。

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一个是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武相,一个是只手遮天,性情孤僻的周帝,自打从姜氏一族被满门开始,就斗的不可开交。

“其实,我知道,子远你从来不是什么嚣张跋扈之人,这些年,你一直只想,挫挫我的锐气,让我认错。”

他们最后一次好好说话,是在五年前的内阁,皇帝要他用棋局定生死那次。破天荒的,皇帝对他的称呼不是“朕”,而是“我”。彼此狠话都说的差不多的时候,皇帝却率先妥协了。

“我也知道,陛下一直都是不知悔改之人。”唐宁并不为皇帝的妥协所动,他照旧不肯放慢落子的速度,那日,他是铁了心要下完那盘棋。

“其实,六年前我就知道错了。”皇帝见唐宁坚持要下完那盘棋,无奈也打算奉陪。

“那陛下为何不下罪己诏?”唐宁所言,字字刻薄,连一旁的宦官都听不下去了。

“大胆唐宁,竟敢以下犯上!”

“你且先行退下吧。”皇帝制止了宦官。

“是。”宦官虽心有不甘,但是还是畏惧皇帝,只得退下。

他们继续下着棋,良久以后,唐宁开口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这里周围到处都是你的伏兵,我还能有机会对你不利不成?”唐宁边下棋边突然想着着宦官出去的时候,几度不放心皇帝的样子,不屑道。

“他那是在担心朕,毕竟跟了朕二十几年了,”皇帝说着,拿起棋坛中的一枚黑子,有条不紊地落在棋盘上,既而他淡淡一笑,“唐宁,你说,你死了,有谁会哭?”

唐宁被皇帝的话怔了一下,他的嘴角抿了抿,似乎想要辩驳什么,却终究只有苍白沉默地落下手中的白子。

他无话可说。因为他身后空无一人。

“人人都道你唐宁跋扈,目中无人,致使六亲冷漠,来往断绝,剩你孤身一人,这些年,朕终于明白了,其实你是怕他们受你牵连。”

“……”

“唐宁,其实你全不用和我斗了,我是不会下罪己诏的,一个帝王,是不能承认自己犯错的,那会给他的国家带来不幸。”

“陛下,”唐宁不再愿意听皇帝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多说无益,当在棋盘见真彰。”

“其实,在很多时候,输赢的显现,不是刹那间就能见分晓的。”皇帝看着这落满子的棋盘,“看来,真的是朕要输了,你这一招围魏救赵,用的不错。”

“陛下过奖。”唐宁说着,闭上眼睛,欣然赴死。

“你走吧,子远,今日我不动手。”皇帝说着,自顾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慢条斯理地收进棋坛中。

唐宁睁开眼睛:“今日若是不动手,日后,便再无机会。”

“无妨,反正,我的时日也不多了,我可不想,到了下面,你还要和我斗,让我不得安生。”

“你自便。”唐宁说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门外走去。

“对了,唐宁,我还有一句话。”

唐宁驻足。

“鸟尽弓藏。”

鸟尽弓藏……鸟尽弓藏……

唐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的时候,却在一个陌生的床榻上。

“老师,你醒了?”

唐宁看着眼前的人,道:“萧景珩。”

这里是冷宫,从前元夕,也就是萧景珩住的地方,这里人迹罕至,所以没有谁能想到,萧景珩在这里秘密建了间别院,萧景珩说,他每次遇到烦心的事,都会来这里躲一躲。

“所以,你从那个狗洞……不对,密道,偷偷去了我府上,然后把我带到这里?”

“是啊,不过那个从前的狗洞太小了,我命暗卫制了更大的一个密道,可以直入宰相府。”萧景珩说着,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像个孩子似的。

“所以,陛下想干什么?”唐宁的脸冷了下来,他将手臂从萧景珩的手掌中抽离。

萧景珩被唐宁突如其来的生分扎了一下,既而他又权当做是自己多想了,他再一次按住唐宁的肩膀,目光死死盯住唐宁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认真道,“我想,把老师藏起来。”

萧景珩说,他刚即位不久,就收到很多很多弹劾唐宁的奏折。

大周的朝臣以为萧景珩与唐宁积怨已久,以陈继曹寅为首的大臣更是日日都劝谏萧景珩收回唐宁的兵权。

萧景珩说,若是他迟迟不动手,只怕……

“只怕陈继和曹寅他们,会发现,其实,一直以来,所有的阴谋都是你萧景珩与我唐宁在逢场作戏,欺上瞒下,混淆视听,为的就是谋权篡位?”唐宁正视着萧景珩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他独有的带着讥讽意味的笑,而后继续替他说下去,哪怕萧景珩已经缩回了手,唐宁仍旧不依不饶,反而按捺住他的双臂,借势站起来,对萧景珩步步紧逼:“但是你萧景珩现在,对外既不想背负蓄意谋逆的罪名,对我又不想背负亏欠之罪,所以……你想出一个自欺欺人的‘万全之策’,你想拿走我的兵权,然后让我假死,之后把活着的我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这样你萧景珩两不亏欠,又平添了‘贤君’之盛名,如此……”

唐宁看着自己面前的萧景珩,苦笑着摇了摇头,既而他蹒跚着后退三步,朝萧景珩叩首:“臣,祝陛下,得偿所愿!”

“老师!”见唐宁要走,萧景珩想要抓住他的手,可是却只抓住了唐宁的衣袖,唐宁抽出腰间的短刀,将衣袖划断,既而打开冷宫之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不是这样的!

大周一年,武相唐宁,留书自请去边塞筑边。次年元夕诏,大雪至,称路阻,未归。

大周二年,齐军犯境,唐宁率军亲征,追穷寇,丧命于流矢。马革,裹尸还朝。归兵符。

大周三年,上将林环,率军攻齐,下齐十五城,次年,齐王遣使者求和,不允,再下三十城,齐,卒灭。

次年,上将林环班师回朝,大周帝亲迎其军,敕封林环为,定远大将军。

墓陵。

林环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来看看丞相,可惜,朝中繁文缛节太多,才推迟了这些天。刚好碰上个好兆头——立春。

他原本兴致勃勃,想来告诉大人,他已经一举将齐国覆灭这个好消息,可是,远远的就看见那个人站在那里,顿时觉得十分扫兴。他原本转身就想走,可是那个人却叫住了他。

“小环。”

林环怔住,他木然朝那人行了君臣之礼,然后将手中带来的放着贡品的篮子放在唐宁的坟前。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个响头,然后起身,与萧景珩并肩而立。

“陛下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来。”

“朕知道你是来兴师问罪的。”萧景珩直接打断林环的话,“这两年里,朕每时每刻都在自责。”

“那陛下现在解脱了吗?”

“……”

“萧景珩,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你好像对我说过,你对大人的感情,与常人不同,对吧。”林环看着唐宁墓碑上的铭文,看得出神,半晌,他眯起狭长的眼睛,不屑道:“现在我来告诉你,哪里是感情与常人不同,分明是大人能为你做的与常人不同。萧景珩,其实你爱的,至始至终,只有你自己罢了。”林环说罢,兀自离去,一刻都没有多停留。

何以笙箫默


很美的一个爱情故事,一段唯美的校园恋情。所以很想写个剧评,想了很多题目, 但终觉不及这几个字。

何以琛,一个沉稳、冷静的男人, 贯穿始终的几乎都是那张成熟的冷脸, 似乎不会笑,也不会冲动,看起来好像极符合他那律师身份。让人费解的是,怎么会一如既往的执着的爱上一个那么二的小师妹?

很久以来,人们就习惯用跟着感觉走 来解释爱情的没道理。 但你要是仔细分析, 其实是很有道理的,那就是互补。赵默笙的纯真无邪的天性的确就像一缕阳光,照亮了何以琛寂静的人生。在这个女孩的世界里没有虚伪和装饰,什么都是水一样的透明,没有灰色的忧伤,即使是那尴尬的一厢情愿的女追男,也是那么阳光灿烂。而不像深爱着以琛的以玫那么忧郁,也不像辩论社的才女那么咄咄逼人,任何人在她身上感觉到的都是清泉一样的快乐,阳光一样的温暖,笑是写在她心里的,她爱这个世界, 爱生命,爱得那么纯真, 那么清澈。

艺术毕竟是艺术,赵默笙身上被作者灌注的人类最原始的本真,其实在这个阴阳并举的世界中早已不复存在了,没有人能在这个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里保持这么无邪和纯净,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种人, 要么真二,要么就是彻底超脱了。

我们不必去探究赵默笙究竟是哪一种,重要的是,她是个善于经营爱情的人。

任何一份恋情,若要持久,都是要经营的。如果你仔细去看他们七年之后相聚的点点滴滴,你就不难发现,每一次暴风雨光临的时刻,这个看上去温顺而阳光的女孩都用她的淡定、平和去化解了 。 她的话不多,但所谓的此时无声胜有声, 谁都能感觉到她从她灵魂深处散发出的那种执着、勇敢和含蓄。我想这是她独特的沟通艺术吧。

即使是拥有一份纯真的校园恋情,也绝对不是获得幸福的全部,我相信他们会幸福的, 但不是因为何以琛有多么优秀,而是因为赵默笙用她成功的沟通艺术去成就了这段唯美的爱情,激活了这个平静如水的男人心灵深处火一样的激情,在这架爱情的钢琴上, 赵默笙无疑就是一位出色的琴师,所以当你去抱怨没有获得爱情的时候, 有没有问过自己,是否去经营了你的爱情?有没有给了对方一个爱你的理由?

若是你看了他们的幸福故事, 能够退而结网的拥有了你的美好心情,那也就不辜负了作者的一番痴心了。

20XX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