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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炉檀香(中)

发表时间:2020-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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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风扇明明已开到极速,空气仍旧既湿又闷热异常,似乎连地下也微微地升起了烟来。陈雾躺在凉席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大概十一点左右的光景,小姨妈扇着扇子踱着小脚步进来。

大傻,睡了没?小姨妈悄声地问。

还没呢,睡不着。陈雾坐了起来。

你过来,我拿点东西给你看。小姨妈冲坐在床上的陈雾招了招手后从柜子边的旅游提袋里掏出一个红色锦盒来。你看,好看吗?小姨妈打开盒子,把盒子推到坐在床沿上的陈雾面前。

哇!好漂亮!她的双眼忽地亮了起来。

这玉镯送你。小姨妈把锦盒轻轻地放在陈雾的手心里。

可这她把锦盒推还至小姨妈的手上。太贵重了。

没事,刚才人多我不敢拿出来,就是专程要留给你的。小姨妈从锦盒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绿得如玻璃的手镯说。来,把它戴上,应该很适合你。

可是这,这不太好吧。她把手放在背后红着脸低下头去。

傻孩子,他们都惦着我这腰里的,袋里的,也就唯你对我真贴心,你拿着,没事的。小姨妈拉过她的手把玉镯子轻轻一挤,挤了进去,陈雾抬起手,玉镯子一下滑到了手臂上来,灯光照着那枯瘦且透得见血管的手臂,看见它在灯光里闪着寒光,愰然转眼已是苍苍老者。

怎么了?怎么又发起呆啦?小姨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略惊了一下回过神来。给你。小姨妈从裤兜里摸出一千元港币塞进她的手心里。

不,这我不能要,你刚才不是已经给了一个利是封吗?陈雾似乎受了惊般把钱丢在床上拼命地摇手。

说你傻就是傻,刚才那钱肯定会让你妈给没收去的,这是另外姨妈给你当私房钱的,你在外面读书遇上需要的就可以买,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就你一个人有。

陈雾想了会仍旧摇头。这钱我不能拿。

你这孩子,难怪叫你雾呢,果真没做错名字。小姨妈抿着嘴笑了笑,不容分说地把钱塞进她的口袋里。

陈雾那根好奇的神经一下子被撩了起来。小姨妈,你知道我名字的由来?

当然知道。小姨妈满脸神秘地说。你出生那一天我们这儿下起了十年罕见的大雾,整整一个星期,大山里的人好像都活在仙境里,你的出生正好赶上这样一个浓雾天气,所以就叫你雾啦。小姨妈疲乏地说。

小姨妈,那你的娃呢?躺在床上的陈雾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小姨妈宙时颤抖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你小孩子家不懂,快睡吧。

我已经十七岁了,怎么不懂?我妈和我爸说,你嫁人享福去了,以后生一大群娃来可以和我做伴,到时我就不只有姨了,还有姨丈和一大群姨娃娃。陈雾边打哈欠边说着。

小姨妈低着头好似满肚子心事。姨信佛,不生小孩,快睡吧,看你也累了。小姨妈走过来躺下。哎,我也累了,好累,好累哪,快睡吧,大傻,有什么明天再说吧。她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

天才稍亮些,姥爷已来敲门。小妮子,你三姐夫说要来带你去玩,你差不多就起来,可别让他等。

哦,好的,爸,我马上起来。小姨妈偷偷地起身。

姨妈,你这么早就起来啦?陈雾揉着眼睛说。

你这大傻,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稍有动静就醒,小时候就是这样被你缠得哪里都走不开。小姨妈微笑着边下床边说。你要不再睡会吧,你三姨丈今天说要开车带我去转转。七座的面包车,你三姨一家就要占去四个座位,加上你姥姥姥爷,你爸妈,二姨她们估计也想去,你肯定是挤不下的。

没事,反正我也不喜欢玩,我看书一天一下子就过去了。她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尤尤地说。

你喜欢看书哪!小姨妈惊喜地问。

是呀,你走后我总是一个人没人肯跟我玩,表哥表姐又经常打我说我傻不愿意同我玩。陈雾的眼里满满的尽是孤单。不过没事,我会找来小人书看,慢慢地也就成习惯了。

小姨妈的脸像被什么抽了一下,顿了顿说。不过爱看书是好事,姨妈这次过来身上也带了本书,先借你看,就是不知你喜欢不。小姨妈从旅游袋里面抽出一本《玉历宝纱》。

陈雾凑上前拿起来翻看,第一页印着[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她徐徐地念开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完。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想不到你能识得这么多字!小姨妈笑颜逐开地问。喜欢看吗?

很喜欢。陈雾目光炯炯地说。

看来你也是个有缘人,只要你看得懂,姨妈说把这本书送你好了。

太好了!陈雾欢笑着转忽一想。可是姨妈,你把书送我,那你自己不就没有了?

这你放心,姨妈经常出入佛堂,那里的佛书很多。小姨妈含笑着说。说到底是缘哪!我其实都不识字,可偏偏这些书我却能边看边猜着看下去,生活也就有了一丝光亮。

是吗?那姨妈可真了不起!不识字也能看佛书!她眨巴着一双清纯的眼睛惊叹道。

小妮子!起来了没?你三姐夫都来啦!姥爷明显有点不耐烦地敲了敲门。

哦!起来了!起来了!我马上来。小姨妈回答完姥爷后转过头来抚摸着陈雾的头说。那你就在这看书吧,等姨妈回来,晚上还跟我一起睡?

好的,姨妈。她嘻嘻地笑着应答。

延伸阅读

一炉檀香(完结篇)


小姨妈走后,陈雾又回了家,刚一进家门母亲就一脸兴奋地招她近旁。一脸贪婪地伸出一只手牚说。拿来,你小姨肯定给了你不少好东西,都上交,快点。

陈雾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慢慢地从身上掏出钱来说。妈,姨妈给的钱我全给你,都在这,可这只手镯能留给我做个纪念吗?

母亲两眼放光地从她手里夺过钱数了一下。一千二。她念着连眉毛都开出花来,再扫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玉手镯说。这东西对我们庄稼人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拿钱来实惠,就你这大傻会当个宝,算了,你要就自个留着吧,反正我戴了还嫌碍手呢。母亲说完就自顾自乐颤颤地钻到里屋去,嘴里大喊着。喂!她爹!娃她爹!

时间在陈雾的书页中一页页地翻过,转眼就到了隔年的秋天,在X城读书的她突然接到姥爷去世的消息,忙告了假急急地要赶回来,反倒被母亲骂回了学校。母亲认为她正在读高三,学习紧张,会影响到学习,更何况才这一来一回的就得花上大半天时间,同时也花掉她不少的车钱。她的心里虽特别地堵,但也不敢反驳,只能漠然地继续她的学业,但从大姐那里知道,小姨妈她没回来给姥爷送终,只是寄了二万块钱给母亲,由她安排姥爷的葬礼。

一想起小姨妈,那扎眼的烟疤总是优先越过小姨妈的脸在陈雾的心里如针刺般难受。她时常站在电话亭旁,好奇,担忧同害怕左右着她,她学会了躲避一切让她感到揪心的人与物,包括那台令她感到无比矛盾的电话亭。

陈雾喜欢呆在学校里,万不得已回家,刚一踏进家门,母亲就大声地呼喝开。讨账鬼回来啦!陈雾低卑地从母亲手里接过钱来,望着渐暗下去的天空,迫望太阳早些升起,好搭了车回学校去。

姥姥去世时陈雾已步入社会工作当文员三年有余,当初她离大考第一批差了五分,母亲与父亲商议后坚决地宣布家里没钱。父亲说。一个女娃,读再多的书迟早也是要嫁人的,还不如趁着年轻漂亮早些出来物色个好人家嫁了实在。陈雾从不与人吵嘴,这次在家以绝食的方式提出抗议,最终父母只能默许她搬去与在县城工作的同学那里合租住一套公寓并在那里找了份工作,一时断了要她出阁的念头。

如若不是大姐打来电话说姥姥去世,或许她是不想再回到那座毫无温暖可言的老式四合院。

陈雾请假赶回来拜奠姥姥时已是姥姥去世的第四天。她哽咽着持着三柱香在灵像前哭着喊了声姥姥后沉沉地跪下去,呜呜地哭了一会方才起身把三柱香插进香炉里。

大傻。

陈雾惊颤了一下在屋里环视了一周,看到泪眼汪汪的小姨妈已剪了一头齐耳的短发,发间夹了一个金色的小夹子,看样子比前几年更憔悴不堪。

小姨妈。陈雾快步地走近前去与小姨妈牵着手互望,一时反倒语塞。

你终于长大了!小姨妈啜着泪打破沉默。听你妈说你现在已经在工作了,做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一向都很能适应环境的,你不用为我担心。她叹息了一下说。倒是你,过得可好?怎么看起来那么憔悴?

真的长大了,懂得关心别人了,可你妈还一直骂你话说到一半,小姨妈刹时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住了嘴。

没事,她是那样的,刀子嘴豆腐心,我早习惯了。陈雾的嘴向上抽了一下。问。对了,姨丈呢?应该也有来吧?

他!他忙,来不了。小姨妈眼神闪躲地说。我这也是过来送一送你姥姥,上回你姥爷去世我来不了,这次我是偷偷地回来,过完头七就回去了。

偷偷?回娘家还用偷的?陈雾好奇地问。

不说这些了,对了,你现在还常去褔庵堂吗?小姨妈闪烁其词地问。

现在我很少回家,但只要有回来我就一定会过去拜一下的。陈雾边说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小姨妈的脸。

那等有空带我过去一趟。

我只请了一天的假,公司里很忙没法请太多天的,要不一会我就带你过去?

一会?小姨妈环顾四周一下点点头说。那等一会人走得差不多了咱就过去。小姨妈低下头不停地搅着手里的白色秀巾。

陈雾伸过手去紧紧握着小姨妈那双枯寒的手说。姨妈,姨丈总是那么忙吗?

小姨妈顿了一会说。男人嘛,赚钱难免的。

那你经常一个人不是很孤独吗?怎么不去姨丈那里帮忙?

他那里有人,用不着我,而且我也不识字。小姨妈一双冰凉的手在陈雾的手里微微地颤抖着。

那为什么不生个小孩?至少也热闹些?陈雾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

小姨妈脸色青白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她,眼神哀怨。她不忍心再问下去,牵着她的手安坐在灵堂旁边看着陆续前来奠拜的人,偶尔小姨妈认出某个熟人就端庄地起身前去打招呼寒喧几句,直到临近晚饭时间奠堂里才算稍为安静下来,小姨妈同母亲打过招呼便匆匆地拖了陈雾去了褔庵堂。

姨孙俩进了庵堂,照旧拜过各位菩萨后小姨妈便寻起了主持师父,庵里的一位尼姑告诉她主持此刻用完善正在顶楼做农活,向来这个时间是不许人打扰的,让下回再过来。

看得出小姨妈很失望,站在那里一时竟急了起来。陈雾不忍心看小姨妈难过,于是自告奋勇地说。主持师父很疼我的,要不你在这等会,我上去同她说说看能不能见见你。小姨妈用感激的目光送她上了楼,过了一会,陈雾在楼梯拐角处探出头来微笑着同她招手。小姨妈,快上来,师父让咱上去呢。

小姨妈喜出望外地两步并成一步,一口气登上顶楼,只见那主持师父模样依旧,岁月的利刃在她的脸上无处遁觅。小姨妈同主持师父见过佛礼后,和陈雾一起安静地帮主持师父把一大堆烂叶子,水果皮等有机垃圾集中倒在一只白色的大泡沫箱里搅拌。

小姨妈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看。主持师父指给她们看那一排排菜田说。平时把吃剩下的果皮,蔬菜,落叶等有机物集中起来发酵,就成了很好的天然肥料,既不浪费又无副作用,这样种出来的果蔬都很可口。

哦!小姨妈似有所领悟地帮主持师父搅拌着,再把原先已发酵好的肥料用一个大铁碗捞起来逐棵地淋过去,如同一位正照顾婴孩的母亲,脸上浮起一片少见的祥云。忙完这一切三人均已汗流夹背,洗过手,主持师父摘了四个杨桃和两个大芒果送给她们,小姨妈乐呵呵地扬起自己的上衣来盛放果蔬。这时肚子却极不合时宜地吹起了号角。主持师父心知肚明地安排庵里的一位小尼姑给她俩各煮了一碗斋面吃,吃过斋面,陈雾独自在斋馆里等待与主持师父谈话的小姨妈,心里突突地生出许多不安来。

小姨妈是红着眼与陈雾一起回到姥姥的奠堂前的,陈雾忧心忡忡地一直回头看看小姨妈。

你说,我留下来再也不走了怎么样?入夜,小姨妈突然说道。

陈雾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忙说。那姨丈怎么办?

小姨妈不说话,望向窗外,那眼光幽深而冰寒。男子如浊泥,沾着了泥就沾着了脏。

陈雾惴思了好一会说。其实拜佛在哪里都一样的,不一定非要在这里才拜得。

这我知道,香港那边也有佛堂的,只是,只是落叶终须归根。小姨妈说完后吸了一口气道。你还小不懂,睡吧,你明天不是一早还得赶车去上班吗?小姨妈说着躺下去背对着她。快睡吧。

陈雾想不到再一次见到小姨妈竟如此地尴尬。

一天,正在办公桌上开单据的陈雾突接到大姐的电话。一整天脑子里都嗡嗡地作响,空白如墙,思索了一天咬咬牙迟了职打包回家。一路上她一直在想着大姐的话。小姨妈与香港那边撤底地离了,现在搬到咱家来住。家,陈雾一想到这个字眼心里便凉了一节。她提着行李匆匆地跨进家门,刚好撞上一场宣示会。小姨妈刚回来几天,前来探望的人陆继不绝,里一层外一层地围了一屋。她站在那里恍惚间看到多年前的热闹场景,可而今的小姨妈。她怔了怔回过神来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远远地望着坐在人群中激亢落泪的小姨妈。

以前我父母在世时我就同他们提过要离婚的事,但他们强烈反对,特别是我爸,他认为我既然不能生,那阿旺娶个小老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怨就怨自己不能生,石头命,可我又是怎么不能生了?当初我二十一岁就跟着他去了香港,在那里人生地不熟地,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他又整天往外跑,男人为了生活这我也不该有什么怨言,可是不出一年我就发觉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我气愤地想跟他离婚,结果他跪在地上一直求我说以后不再跟那女人来往,往后绝对一心一意地对我好,那时我刚好发现自已怀孕不久,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忍了下来。

小姨妈用手帕捂着眼呜呜地泣不成声。哪知道。小姨妈吸溜着鼻涕继续说。哪知道他跟那女人早已有了一个男娃,哪里断得了?等到我发现时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连家也不回了,直接搬去跟那女人同居,我的娃。小姨妈哽咽着咬着下唇狠狠地说。我的娃那时已三岁了,就是因为不小心吃错了放在桌子上的保心安油死了的。小姨妈的眼睛里冒出两团火苗,咬牙切齿地说。他那个没良心的,我发现孩子吃错了东西赶紧打电话给他,他一直不听我的电话,我抱着孩子到处拦车又拦不到,等赶到医院时孩子已经因为药物扩散,在医院里洗胃折腾了一整天最终还是走了,孩子就这样在我怀里一点点冰冷,苍白,坚硬。

小姨妈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地号淘大哭起来。在座无一人开口,男人们猛抽烟,女的跟着悄悄地抺泪,娃们早已跑出去玩儿,老屋那橘黄色的灯光支离破碎地划在各人的脸上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哭声显得诡异莫测。末了,小姨妈照旧掏出一叠利是封,一边抹泪一边一个个地分发下去,再各自道过晚安方散了席。陈雾手里的提包砰地一声掉地上,已是梦醒了一半。

千金总有散尽时。再隔了几日,小姨妈的腰包渐日见凹,已不能再一封封地派利是封了,那旧暗的四合院慢慢地显出它的原态,除了母亲与父亲常惯的吵架摔碗声外,现又多出了母亲对小姨妈的唠叨抱怨声。已出阁的三位姐姐很少回娘家,而父母膝下唯一的儿子现在外读书,也是极少回家来的。陈雾早已习惯母亲的唠叨怨词,对其早已是习以为常,每日照旧陪着情绪低落的小姨妈往返于四合院与福庵堂。

我说你这娃,整天不工作也不肯去相亲,都这岁数了还以为自己小吗?我们也老了,可没法总是这样供你白吃白喝的。母亲站在厅门一手叉腰一手摇着纸扇,把从庵堂里回来的陈雾及小姨妈堵在厅门口挤眉怒眼地指责道。

大姐,这都怪我,雾这段时间也是因为陪我才耽误了工作。小姨妈面带怯色地说。

姨妈!陈雾拉了一下小姨妈的手走上前去,拦在小姨妈的前面正着脸色冲母亲说。我哪时白吃白喝你的了?我不是拿了一千块给你了吗?

一千块!母亲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你都回来快一个月了,这吃喝用的什么不用钱?而且我养了你这么大,就盼着你能嫁个好人家,你看你现在,都快成不值钱的赔钱货了。母亲白了她一眼继续说。别以为长得好看些就怎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可养不起你。

陈雾气得连说出来的话都打起了哆嗦。我哪时就让你们白养了?你们还不就是看我不顺眼,不就是想急着把我嫁出去好赚上几个嫁妆钱吗?

哟哟哟,长大翅膀会飞啦,瞧你这说话的态度,像个跟母亲说话的娃吗?母亲也不甘示弱地尖叫了起来。

你陈雾气得全身发抖,刚要顶回去却让小姨妈拦在了前头。

大姐,你别生气,明天我就让她出去重新找份工作。小姨妈讨好般地粲笑着道。

母亲侧身收了收潋气道。唉,也不是我这当妈的贪那几个嫁妆钱,而是如今这东西越来越贵,而我跟她爸如今也上了年纪,每月就靠那点田地吃饭,连自个都难养活,这不还好有你给的那一万块吗?这个月来串门的亲戚朋友又多,不知不觉也花得见了底,这女娃总这样呆下去也不是办法哪。母亲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个的种种难处。

是,是。小姨妈边听边应和着,神情暗淡地从里屋提来一只精美小巧的红色绸缎盒道。大姐,这是我的首饰盒,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里面,把它拿去当了钱好贴补家用。小姨妈含着泪递过首饰盒,母亲蹙着眉嘴微微地往上翘,接过首饰盒。这,这怎么好?

陈雾一把抢过首饰盒跺着脚说。小姨妈,这可是你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陈雾。小姨妈赶紧从她手里夺回首饰盒正色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复又递给母亲。母亲赶紧接过首饰盒拍着大腿大呼道。对了,我都忘了做饭了,我做饭去,很快就可以吃了。母亲抱着首饰盒逃也似的消失在这间大厅里。

这饭我不吃了。陈雾赌气地甩身走了出去。若大的一座厅堂独留下小姨妈在那里品着这一屋的况味。

执拗的阳光咬紧牙关拼命地挤过一片片瓦棱砖将余热投射在一张旧时的梳妆台面上。小姨妈一只手拿着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戴着一架缀着黑色边框的老花镜偶尔用手抬了抬镜边正看得入神,连陈雾进来也不知道。

好一个孝顺女哪。小姨妈被突冒出来的话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到站在身边的陈雾。不知她母亲在生之前是否曾想过自己过世后会遁入饿鬼道?又是否曾想过自己其实生了一个好女儿?陈雾不无感叹地说。

小姨妈放下书摘下老花镜问。你站在这多久了?

陈雾也不回答,坐到床沿上自言自语。好一个罗刹女。

好几天不见你,你上哪去了?找到工作了?小姨妈询问道。

小姨妈。坐在床沿上的陈雾似回过神来神色认真地瞅着小姨妈说。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决定要嫁人了,唯有这办法才可以让我辙底地脱离这里。

小姨妈惊讶地问。怎么突然要嫁人了?你有合适的对象?终身大事你可不能胡来。

唉。陈雾叹了一口气说。你放心,原来就有一个老同学在追我,是我一直拒绝他的,我打算明天就先搬过去他那里住,择日再行礼就行。

陈雾

小姨妈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她的手势打住。既然已生为人,就把它走完整,倒是你,小姨妈陈雾欲再往下说,可眼睛似一口水井,她完全失去对它的支配权,只得任由它无故地崩泄,随着心也跟着隐隐地绞痛起来。正在姨孙俩慌了神时,母亲凶巴巴地哭湿着脸冲进来冲着小姨妈开口就骂。你这扫把星,都是你,你害死自己的儿子不够,还来加害我的儿子,都是你,你赔我儿子来,你赔我,你赔我,呜呜呜母亲冲过去揪住小姨妈的衣领大骂着。小姨妈完全愣在那里不知所以,反倒是陈雾冷静,用力地掰开母亲那紧攥衣领的手气愤地喊。你放手,放手,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放手先。母亲松开双手摊坐在地上捶胸顿足道。我的儿哪!我的儿哪!

到底出什么事了?陈雾捉住母亲的肩膀不奈烦地吼道。别再哭了,到底怎么了?

你弟弟,你弟弟。母亲哽咽着说。刚才老师打电话来,你弟弟死了。

什么?陈雾一时惊得反应不过来,弟弟好好地怎么就死了?你倒是说清楚呀?

母亲还是一味地哭泣,陈雾看是问不出话来就往屋外奔去,见父亲正坐在大厅里边哭边猛抽着大烟。

爸,弟弟到底出什么事了?陈雾心急如焚地叫。

刚才。父亲抺了一把鼻涕说。刚才老师打电话来说学校发生踩踏事件,你弟在事件中不幸被挤下楼当场死了。父亲说完吧嗒吧嗒地狂吸大烟,泪珠就顺着大烟筒游滑了一圈再叭地摔落泥地又迅速地消失不见。

陈雾如醍醐灌顶,双目炯炯有神,哈哈大笑道。每个人都在人生舞台上竭力地演绎自己,自得形满,须不知戏终人散,也只不过受制于周,当了一回小丑罢了她边说边走了出去,摇摇晃晃地走至一处轻烟索绕的大殿台阶前,悠然一抬头了尘堂。忽一惊猛醒过来,一位身着灰色长纱,头戴灰色纱帽,手持拂尘的女尼姑站在大殿前。她定睛一看眼前女子,似小姨妈又似主持师父。

悟尘,你看够人世炎凉了没?为师在此候你许久了。女尼挥一挥手上的拂尘微笑着向她招手。她逐上前跟在女尼身后一同消失在茫茫的烟雾中。

似僧有发,似俗脱尘,作梦中梦,悟身外身。

炉里挣扎着升腾起最后一缕缈缈白烟,满屋子的檀香味一时令我如置仙境,对着这一炉残灰出了神。这个宁夏很快也会过去。

静夜檀香:一生爱


这几日天气骤冷,洗好的薄款羽绒服又拿了出来穿上,人瑟缩着。我讨厌这样的天气,明明是春天了,却完全没有春天的样子。坐在对面的同事又请了假,我不过是个寂寞又老实巴交的人,做完了这项工作又开始另一项工作。我已经不愿意发牢骚了,有用吗?既然明知无用就什么都不说吧。

天黑了才回家。天冷的厉害,不知道这样的异常是不是和地壳的变化有关系。日本的大地震也算是一场天崩地裂的大灾难了,对天对地的影响一定不是短暂的。我一个人沉默着走在回家的路上,街灯昏黄着,街上行人稀少,街边的日杂店还开着门,不过已经不见了前几日排队抢盐的情形。从店里传出一阵寂寞的歌声,一个寂寞孤独的男人唱着一句句落寞的歌,情呀爱呀无奈呀想念呀,依依呀呀,在这样清冷又寂静的夜里,听到这样的歌声总会让人无端地陷入感伤。

突然想起白日里偶然读到的沈从文的话,他说: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知道,沈从文这话是说给张兆和的,他一生的情话都是说给这个女子的。他只爱她一个人,一辈子只爱她。他给她写情书,一封又一封,如狂风暴雨一般携着不顾一切的勇气和热情向她席卷而去,一直到将她融化,微笑着向他发出乡下人,喝杯甜酒吧的邀约,这一段最深的爱情终于瓜熟蒂落,修成正果。沈从文一生都挚爱着张兆和,这个羞涩又可爱的小老头,老了,说起张兆和,还是依旧羞涩而深情,为她的第一封信哭得又伤心又快乐,为她的一个笑容一句赞赏欢喜得要飞到半空中,为她的一次生气一个抱怨而陷入无穷的苦恼里,以至于想去轻生。

在寒冷中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回味这样的爱情故事是足以抵御寒冷令人温暖的。男人怀揣着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女子横走江湖,女人深爱着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男子聆听夜雨。每个人的一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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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美让我想起桃花。三月该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了,这样粉白的颜色一簇簇开在枝头,是多么的美丽,只是桃花是脆弱的,哪怕仅有一夜风雨,它们就零落了,这样的脆弱又不像爱情。我在夜色中行走着,想象着北宋黄庭坚《寄黄几复》中有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年轻时经历不多,稍遇波折就有顿挫感,颇喜欢黄庭坚这句诗,觉得有豪气,摘抄在本子上安抚内心。现在反过头来再读这句,觉得豪气少了,人生无奈多了。也曾桃李春风,也曾爱过哭过,也曾惟愿一醉不起,此一生,就陷落在爱情的陷阱里,然江湖夜雨萧萧,人生长歌迭短歌,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就这么蹉跎着过去了,一些曾经以为不能忘记的人和事,也终于不愿再记起了。

只是,为什么,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后的夜里,我会在寂冷的风中,心怀波澜,灰飞烟灭的往事如海底的沉渣泛起,万语千言,心中只念着一句: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冷风不语。十年灯下,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爱情常青树卢炉


日子快得简直就像被风吹得哗哗地不停翻动的书页,虽然目不暇接,却张张都是五彩缤纷,绚丽夺目;虽然,虽然转瞬即逝却一直都历历在目,回味无穷。

卢炉在不知不觉中又长一岁,风吹雨打没有让他低头弯腰,却让他更加茁壮挺拔,风姿卓绰。

咱们的卢炉十六岁了,走过了婴儿的暖化人心的娇萌,走过了幼儿的活蹦乱跳,开始了朝气蓬勃的少年时代,浑身散发出来的都是希望,希望还是希望。

他之所以能够生机勃勃,就是因为我们的爱给了他源源不断的给养。而我们的爱之所以能常青不衰,越来越浓,就是因为我们能一直都用欣赏的眼光不断地发现彼此身上的闪光点,对方一直都在我们眼里熠熠生辉,都是温暖彼此的小太阳。无论外边多么狂风大作,骤雨瓢泼,还是天寒地冻,大雪过膝,只要看到彼此,就觉得温暖如春,阳光明媚。

在小宝没人照顾的情况下,你没有任何怨言地揽下一切,对大宝小宝都无微不至。就连我爸爸都说,你也就给孩子喂喂奶而已。让我感受到了你暖到心田的爱意;你作为一个男子汉,能放下身段面子,想方设法让我们娘俩过上好日子,在我休息的时候,去大街上摆摊,卖小东西补贴家用;严寒酷暑地走村串乡卖两元一件的小商品,手脚耳朵都冻伤了,我其实一直都在心里为你默默感受你的担当,默默地为你流泪。但你每次都强颜欢笑,让小宝长成无忧无虑笑容灿烂的小太阳,时时包容我的小脾气,就连我的闺蜜都说你也真的不容易一个人带着俩孩子,慢慢抚平我心灵深处多年的创伤,我也被宠成了快乐的孩子。而你自己被情绪影响皮肤过敏得厉害,浑身抓得伤痕累累,寒冬深夜辗转反侧夜夜难眠,改善生活就像就像一道解不出的数学题,令你绞尽脑汁,殚精竭虑,痒的实在睡不着,爬起来用冷水洗澡,因为太过焦虑07年听力直线下降地损失,因为交流不便而失去了更多更好的发展机会,每当我心疼你忍不住落泪的时候,你总是强打精神安慰我,做我的强大后盾,你让我看到了什么叫坚强;小宝上初中后,正是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你再次展示了父爱的魅力,亲自和小宝一起做题找方法,整理错题,考试失利后,分析原因,找提分科目的发展空间,归纳知识点,天天熬到深夜十一二点,还在墙上贴上培养21天好习惯的训练项目,在网上查资料找体育锻炼的方法,无论多冷多热亲自陪孩子跑步,示范跳远,尽管自己的腿很不好,从不懈怠。你为孩子树立了榜样,孩子终于被引上正途,非常自律自强,坚忍不拔。我们的家更温馨幸福,卢炉愈发生机勃勃。

自从遇到你我才走进了生命的春天。我的妈妈一直都极度重男轻女,我受到很多不公正的待遇。从小妈妈就没给过我好脸色,我就是她的出气筒,无论我多么努力极尽表现乖巧,她永远看不到,我表现越好,对我期望值越高,做什么都理所应当的,经常当众训斥谩骂。而我哥哥做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好,永远都是宝贝眼珠子。所以,我尽管看起来开朗阳光,但内心深处伤痕累累,一直都困在爬不出来的大坑里。是你在妈妈训斥我的时候,带我离开尴尬境遇,教我在必要时学会说不,我们在任何人面前都要有尊严;是你时时从不同的角度开导我,让我学会了原谅别人也是在解放自己;是你让我打开格局要大气,要努力提升自我,只有站到更高处,才能看得更远,才会心胸开阔。

亲爱的,我们的爱情树卢炉就是在我们彼此欣赏,爱意浓浓的时候,被滋养得枝繁叶茂,青翠可人。他是我们全力以赴奋斗的源泉,也是给了我们无尽的心灵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