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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的手

发表时间: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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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的恋爱故事记录下来,想到以前的时候我会翻看我们的故事,有哪些浪漫的爱情故事呢?那么下面是迷你句子网小编收集整理的"白衣的手",希望能够帮助到各位。

楚江之水欢跳奔流,日月经天。而2020年,仿佛长江失去浩荡,太阳失去光芒,白云千载空悠悠,空余黄鹤楼剩有留人处,只有留人影,沉沉一线穿过烟雨莽苍苍的大江南北,沉重寂寥,江河大地格外冷峻。人们把酒酹滔滔,表达对在疫情中逝者的无限哀悼,人们也用伟大诗人这行诗句鼓舞江城和全国人民一道同疫情做斗争的坚强决心,以及生命长河中闪烁着灿烂的星辰。

春风激荡着长江奔流的浪花,也激荡起我感情的波澜。在这片华夏历史风云跌宕、驰骋过多少英雄豪杰和文人墨客留下美丽诗篇及黄鹤楼浪漫神话的荆楚大地,昨天,还听着千年气魄与澎湃江水合奏出悠扬的赞歌,而今天,却只留下了伯牙无声的琴台。江城乱雨,村市孤烟,唯见长江滚滚天际流淌。站在这空寂的江滩,的潮水在我脚下拍打,为的是白衣人乘驾黄鹤飞到江城,挽起臂膀,伸出大爱之手,挽救由生而死,由死而生的芸芸众生,为生命与爱的乐章构筑一个刻骨铭心的主题。

新春伊始,举国上下,千家万户,红灯高挂,贴联成对,阖家团圆,举杯欢庆,迎接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刻,骤然,如狂风暴雨加闪电般从武汉传来了新型冠状病毒的噩耗,顿时,妖风四起,席卷大地,魔鬼张开贪欲血盆大口,吞噬千年古城欲罢不止,幽灵游荡千里之处,多少生灵在昏暗的旋风中沉浮丧生,这个时候,有一只手,一双手,紧接着无数双从四面八方伸出的手,从死神嘴里夺回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挽救回众多善良的人。

这伸出来的手,正是白衣战士救人于生命的神圣之手,回天之手。他们用这只博爱之手抚慰着生命的无奈,于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奋不顾身战斗在生死一线。他们为抢救生命争分夺秒,忍饥挨饿,为省一套防护服,少吃少喝,昼夜超负荷地工作,寒夜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小憩,甚至感染而牺牲。被老百姓爱着和无限怀念的称之为第一吹哨人,被世界卫生组织而悼念的、生前遭训诫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好医生李文亮,以善良和良知预警人们做好对疫情的预防,以生命的代价唤醒了愚者无知和制度的残缺,诠释了一个共产党员的使命和责任。给予老百姓以生命希望,与火神山和雷神山一样让人可依靠的一座大山,84岁高龄的共产党员钟南山院士,面临疫情临危不惧,勇敢与众多的白衣战士奋战在前线,千千万万的患者与群众被他的医者仁爱精神而圈粉。像听从党的召唤,舍小我逆向而远征江城的巾帼空军护士长郭玮一样的脸上勒痕的一个个白衣天使,留下了今年春天里一张最美的脸。90后女孩们剪掉一头经年青春的秀发,毅然走进南丁格尔的故事里。

面对一江春水,我的思绪随之流向远方。若干年后,当人们回忆起在一个飞雪迎春的日子里,有一群穿着冰清玉雪的白衣天使,似红梅料峭,在战地上绽放花香,伸出过一只挽救过很多生命的手,在不期而遇生与死的相托竟是在不相识之际,彼此瞬间留下了仅是模糊的印象,而却给被救助的患者留下了一生镌刻在心里永远都抹不去的白色衣裳,和那伸出温暖的手,这只承载着博爱与无畏的手,奉献与良知的手,将会成为爱与生命乐章中一段华彩的旋律。人们都说音乐是感情的奉献,然而,奉献感情的何止白衣战士,还有那白衣天使的手,此时此刻,这只手,比俞伯牙弹奏的琴声更美,美的让人心碎,美的是你用无私博爱之手把一袋袋药液注入患者的心田,美的是你用一双暖心的手抚平了患者的伤悲,你用奉献与青春之手挽救别人的生命,却牺牲了自己短暂的生命。

这一双双白衣博爱的手,难忘的生命之手,挽救了江城的绝望,构筑了中国平安梦。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这只手,不正是高举大纛推进中华民族命运那首激昂团结的国歌吗?那在国旗下攥成有力拳头的手,一起汇成了手的长城,手的浪花,手的长江和龟蛇的山岳,把人类的大爱高高举向樱花的春天。这只手正是我在2020年生命乐章中寻找的最感人心魄的主题,所有的寻找都是为了一个在艰难攻关中惊喜的发现,让这发现超越星辰日月,超越世界。

情感一生延伸阅读

画家和白衣少女


邓群打很小的时候起就喜欢绘画,当然他也是从胡涂乱抹开始的。他用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笔,痴迷而随意地在墙壁上、地板上、纸面上勾画一些简单的图案,那认真劲儿令大人们欣喜异常。两年前,父母居住的老房子拆迁,邓群赶回去搬家,他看到被衣柜等物品遮住的早已发灰发黄的墙壁上,有不少陈旧凌乱的线条,就问母亲谁画的,母亲说除了你还有谁?邓群细细观赏了一会儿,说:“画得棒极了!绝对有收藏价值,可惜要毁掉了。”父母都是普通劳动者,家中祖祖辈辈没出过一个搞艺术的,所以谁也没指望邓群将来吃绘画这碗饭,他们认为这不过是小孩子的一种天性,就像乡下的孩子喜欢玩尿泥一样,玩玩而已,不必当回事。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好学习文化才是正道,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天天向上。邓群没有辜负他们,虽然他后来没间断胡涂乱抹,但他顺顺利利地考上了大学。

邓群在大学里学的经济专业,毕业后到了一家效益相当不错的大型国企。可他只在那里安心呆了3年,就再也呆不下去了。这时候,热爱绘画的老毛病炙烤着他,使他一日不得安宁,终于,他辞了职,到一家广告公司搞设计。但很快他就觉得,那些庸俗不堪的广告画实在没什么干头,他也不愿与那些庸俗不堪的广告商为伍,因此,半年之后,他彻底告别了单位,把自己的档案袋塞进床头柜,专心致志搞起了美术创作,成了一个自由职业者。

这期间,邓群结了婚又离了婚。他的妻子原在妇女儿童活动中心教舞蹈,身条绝对一流,面相一般,有点凶。她是邓群的第一个模特,邓群在她身上几乎穷尽了自己的积蓄,她才跟他来到他的筒子楼。起初几次她只同意半裸,邓群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剥得一丝不挂。画过几次之后,邓群自然就不失时机地把她引上了床。那段时间,邓群觉得灵感纷至沓来,技艺突飞猛进,由此才明白模特对于画家的极端重要性。他们结婚不久,邓群又接连找了几个模特,主要是这几年女人们的观念变了,花不了几个钱就能把她们请来,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何乐而不为?带来的副作用是夫妻二人开始争吵。尽管邓群指天发誓他只是描画她们,一点邪念也没有,但谁相信他的鬼话?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分手。对于这个结局,邓群并不感到难过,他想老婆对于画家来说,纯属多余,既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么就随她去吧。只是过后才听妇女儿童活动中心的人说,他的前妻早就与人有染,被她拉下水的男人一打都不止。很快又听说,前妻也辞了职,随一个生意人去了南方。邓群这才觉得自己最终输给了一个荡妇,有点亏。

邓群居住的筒子楼在一条街边,站在窗前,透过法国梧桐的枝叶,能够看清街上的车辆和行人,不远处的一块草坪格外使他动心。离婚之后,邓群喜欢伫立在窗前,点上一颗烟慢慢吸,同时望着街上的静止或活动物出神。他的衣服上、手上、脸上到处都是油彩,在别人眼里,他也成了一幅超现实主义作品。站得累了,觉得乏味了,他再回到画案前干一会儿活。先前他国画、油画、水彩、炭笔,几乎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甚至还搞过版画,自从有了模特之后,他基本上专攻油画。

夕阳下的城市是迷人的。在邓群眼里,只有这样的时刻,城市才可以入画。这天傍晚,邓群又听到了洒水车的响声,便丢下画笔来到窗前。他喜欢观赏洒水车喷出的水珠,那数不清的晶莹的水珠跳跃着,滚动着,前赴后继,有一种动感的近乎极致的美,而笼罩着水珠的雾气却又是静止的、飘缈的,动与静的完美结合恰恰就是邓群追求的最高境界。邓群恋恋不舍地目送洒水车远去。就在他收回目光时,他突然看到不远处的草坪上,此刻正款款飘动着一个令他惊愕不已的身影。

事后回想起来,那个身着一袭白衣的少女肯定是从邓群窗下走过的,只是邓群起初没有发现罢了,因此邓群看到的只是她美仑美奂的背影。邓群呆立片刻,飞快地跑下楼,来到草坪上,急慌慌四下睃巡。但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他变得绝望时,他隐隐约约看到,好像一道白光一闪,进了马路对过的翠红楼。于是,邓群又仿佛绝望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飞快地穿过马路,钻进翠红楼。翠红楼这个店名让人疑心是一家妓院,其实它是一座茶楼,邓群经常光顾,不少服务小姐都认识他。邓群气喘吁吁地问她们,是否见一位穿白衣白裙的姑娘进来,她们都摇头。

邓群不信,楼上楼下巡视一个遍,这才不得不信了她们的话。往外走时,他疑心自己刚才走了眼,或者压根就没有什么白衣少女,一切不过是幻觉而已。

事情虽然过去了,但邓群总忘不了那个美仑美奂的背影,觉得只有最伟大的画家才能在画布上复制它,抑或它根本不可复制。那么,她的面容呢?邓群不知道。

也许永远无法正面凝视她了,想到这里,邓群不免感到惆怅。

几天后,邓群又一次走进翠红楼。他要了一个雅座,一壶菊花茶,几样小点心,然后慢慢品。为他服务的小姐也着一袭白衣白裙,当然裙子很短。邓群见她面生,就问:“刚来的?”小姐莞尔一笑:“我以前在金鼎大酒店干。”邓群又问:“叫什么?”小姐说:“刘玲。先生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邓群上上下下打量刘玲一阵,突然发现这个小姑娘还是不错的,健康、结实、丰满、白皙,面部的线条也有特点,是个模特材料。邓群又想起那个梦幻般的白衣少女,疑心她和刘玲说不定就是同一个人。随即他又否定了,他冲刘玲点点头,有些生硬地微笑一下。其实在刚才这个短暂的过程中,邓群的肉眼已经毫不费力地穿透了刘玲的衣服,看到了她峭立的乳房、腰部的曲线,乃至下体的纤毫——这是他作为画家的基本功,是一种日常行为,没什么好稀奇的。

刘玲再次进来往壶中续水时,邓群就产生了冲动。当然是创作冲动。他撸一把乱蓬蓬的连腮胡子,说:“刘玲,愿意为我当模特吗?”

刘玲如约来找邓群。刘玲的高跟鞋敲响楼道时,斜对门的周老太探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鄙夷地哼一声,然后砰地摔上门。据说这周老太已守了40年寡,肯定要一寡到底了,所以她见了年轻男女在一起特别来气,和她住邻居的邓群成了她发泄愤恨的最佳目标,邓群的门上经常发现鼻涕痰迹,邓群拿她也没办法。有一次,邓群请来一个模特,画着画着,突然门被擂得震天响,他忙给模特披上一件风衣,气极败坏地拉开门,没成想进来几个派出所的警察。邓群马上想到是周老太报的警。

警察审问了一通,确知他们不是嫖娼卖淫,态度和缓下来,但却又提出现场观摩一下。邓群说:“我每小时付二百元。你们想看我没意见,你们问她吧。”模特断然不同意。邓群说:“要不我说说情,你们每人付给她50,可以吧?”结果警察悻悻地离开了。

邓群笑殷殷地把刘玲请进他的卧室兼画室兼会客厅。屋里乱得不能再乱,画案比床还大,上面摆放着几十支笔,以及纸张、砚台、笔洗、颜料碟、镇尺、印章。

墙角散乱地堆放着木框、画架和画布。邓群按照惯例,先陪她聊天喝茶,给她讲凡高、达芬奇、雷诺阿、张大千、齐白石和刘海粟,以此消除模特的羞涩,使模特放松,予以良好地配合。有时他还喜欢讲几个短小精悍的黄段子,引模特发笑。但邓群很快发现,这些对于刘玲是多余的,刘玲三下五除二,十分麻利地就把自己剥光了,而且还主动往邓群身上靠。邓群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轻轻推开她,说:“哎哎,我光画不干,请你坐好。”刘玲不信,惊疑道:“不干?那你不亏了吗?”邓群说:“不亏不亏,画比干好。”邓群让刘玲摆了个姿式,他开始画素描。刚画完一张,周老太又在门外弄出恶狠狠的响动,刘玲紧张得去抓衣服。邓群止住她,说:“老不死的,我要给你画一幅遗像!”刘玲吓得一吐舌头。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邓群画了三张素描,颇觉满意。他感到刘玲挺实在的,决定多付她一点报酬。刘玲仍是不相信邓群光画不干,穿衣服之前,又试探了一下邓群,邓群仍未动心。刘玲困惑地剜他一眼:“真有意思,光看不练,我头一回见你这样的,嘻嘻,你真是个老实人。”刘玲走后,邓群才感到浑身燥热。刚才并非是他不动心,而是他有所克制。他向来认为,如果和模特发生肉体行为,那么,创作出来的作品难免带有淫荡色彩,就会破坏作品的和谐、清纯。作品完成之后,如果对方又不拒绝的话,他倒可以考虑,也就是说,先画后练,各得其所。当然,到了这时,将是他们最后的告别。

邓群打算再约刘玲几次。

邓群心里仍放不下那个一袭白衣白裙的圣洁少女,为此都影响了他的创作。星期天,他背上画夹,到湖滨公园画速写。

阳光明媚,白云悠悠,秋高气爽,是一个少见的好天气。邓群租了条柳叶船,上了湖心岛。他坐在岛子的一端,飞快地画了几幅湖光山色、亭台楼榭、树木花草、小船游人,竟觉得兴味寡然。太阳升到了头顶,他感到有点饿,便站起来,收起画夹,打算回去。这个瞬间,他差点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事后想起来都后怕得要死——就在他往泊船的地方走时,无意中一回头,看到不远处的湖面上,一条红颜色的小船像一个梦境,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船上只有一个人,一个着一身白衣白裙的姑娘,她缓缓地划着,小船行进的速度很慢,像是随风而动,而非人力所为。

有一段时间,邓群看不清她的脸,可能是阳光的缘故,也可能是邓群紧张的原因。

直觉告诉他,小船的这个人就是那个早已进入他心灵的白衣少女!邓群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他下意识地坐下来,支起画夹,飞快地勾画起来。事后他感到奇怪,因为在画的过程中,他几乎没有抬起头来看她,全凭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力,凭着某种光辉的照耀,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了一件素描。而当小船划到他跟前时,他才看清她的脸。那是一张闪烁着古典光芒的面容,邓群恨自己仅是一个画家,而不是一个作家,无法用言语描绘她和她的一切。

邓群感到心都要碎了,全身的力气也耗尽了。他放下画夹,叹了口气,抹了把汗。姑娘仿佛刚发现他似的,猛地一怔,小船摇晃了一阵,涟漪像新织就的蛛网,发出眩目的色彩。邓群嘴里说不出话,情急之中他把画夹举给她看。她释然地一笑:“原来你是个画家呀。画得挺像的。”邓群颤抖着说:“让我再为你画一张,好吗?”她又是一笑:“真对不起,我该回去了。”邓群说:“哎,哎,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她低了头,欲言又止。邓群又说:“你在哪个单位工作?”这回她挺痛快,脱口道:“彩虹公司。”但是话音未落,她和她的小船已快速驶向远处的水面,眨眼工夫,就消失在碧水波浪之中。

邓群揉揉疲倦的眼睛,小心翼翼收起那幅速写。此时他也不觉得饿了,只是内心感到空落落的。回去的路上,邓群突然想起他大学里的同班同学胡耀国就在彩虹公司,而且还是公司总裁,便找个公用电话拨通了胡耀国的号码。胡耀国算是这个世界的宠儿,不但相貌出众,风流倜傥,而且财运亨通,事业有成,他领导下的彩虹公司在本市几乎无人不晓。当年在学校时,邓群和胡耀国曾经因为共同追求一个女同学而生出芥蒂,结果自然是以胡耀国大获全胜而告终,不过,胡耀国后来并没和她结婚。现在说起来,这件事情反而成了一个温馨的、青春的回忆。因此,邓群在给胡耀国打电话时,心情还是颇为愉快的。

胡耀国在那头说:“我的老同学,你在说梦话吧,什么白衣少女?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要不晚上我带你找个地方玩玩,哈哈哈。”邓群有点着急:“真的,她说她是彩虹公司的。穿白衣白裙,脸蛋身材没说的,天生的模特相。你再想想,你们公司有没有喜欢穿白衣白裙的姑娘?”胡耀国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这个嘛,肯定有。但我公司里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丑,没有你说的那一个。你就别枉费心机了!”邓群没了话,呆呆地愣在那里。胡耀国最后说:“老兄,喂喂,我昨晚碰到一个老嫖客,你猜他说什么?他对我说——改革开放就是好,老牛也能吃嫩草。哈哈哈,精彩吧?”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本市有个叫马兰的女孩子因感情问题割腕自尽,据说马兰是个极为美丽的姑娘,她的香销玉殒令许多知情者唏嘘不已。晚报登载了这个消息,当然报纸上隐去了她的真实名字。当时邓群正闭门不出潜心作画,对这个消息一概不知。邓群用三个月的时间创作出一幅名为《水边的少女》的布面油画,画面上,一个几乎全裸的纯情少女侧身坐在宁静的湖边,略带忧郁的面部表情定定地望着你,勾人心魄。画毕,邓群大病一场,似乎这幅画耗尽了他平生之力。

邓群的身体尚未复原时,对门的周老太谢世了,说是无疾而终。邓群抱病用最快的速度为周老太画了一幅肖像,送给周老太的独生女儿。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妇女非常高兴,说她的母亲照过不少相,也请人画过像,但这一张是最好的,可惜她看不到了。邓群说:“都怪我,本来可以早一点画好的,耽误了。”一天傍晚,邓群出了门,直奔翠红楼去找刘玲。他想他和刘玲的关系也该结束了。当班的小姐却反问他:“你还不知道?刘玲跳槽了,去彩虹公司当公关小姐了。”小姐又讨好地说:“邓大哥,听说你的同学在彩虹公司当老总,能不能把我也推荐去?”邓群吃惊不小,嗫嚅道:“我还欠她二百块钱呢。”不久,这个城市搞了一次书画拍卖会,邓群把那幅《水边的少女》拿到了会场。

它引发了轰动,有一个不愿透露身份的买主以令人乍舌的价格买走了它。刘玲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见到了这幅画,她当即就愣了。画面上的少女刘玲不认识,但画中人脖颈以下的躯体明明就是她身体的翻版——胸脯、腰肢、臀部等部位十分相像不说,另有一个醒目的部位可以用来作证:刘玲左肩下有一颗黑痣,画中人的左肩下也有一颗同样的黑痣。也就是说,这幅画是由两个生活中的原型合构而成。刘玲忍不住笑了,她自言自语道:“他光看不练,真是个老实人。要不就是有毛病吧?”接下来的日子里,邓群仍痴念那个一袭白衣白裙的纯净少女,有空就去湖滨公园转转,期望再次与她相遇。秋天来临时,邓群上湖岛写生,迟疑间见一个身着白衣长裙的少女独自划一条柳叶船朝他驶来,他霎时流下了泪水,喃喃地说:“我终于把你等到了。”

白衣服与黑衣服


都说我不该参加白衣服先生的婚礼。

我也知道白衣服先生做过对不起我与我的朋友们的事。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他见到董事长时候的那副表情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董事长打过他耳光,他笑着说感谢老板赏了一个脸,董事长当众让他站到自律岗上反省,他掉着泪说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董事长!”他竟然跪下来嚎啕大哭而且谁都知道他是一个打黑煞拳和告小密的大王。

那大他喝醉了酒突然来敲我家的门。他含着泪说,我不能和你们比,你们是业余拳击七段,你们不在公司里当差了可以上电视充佳宾当裁判获铜牌吃澳大利亚龙虾收受含量等于百万分之一的中华老鳖精时不时地还接到外国拳击协会的邀请。我呢?我不侍候他们行吗?我从小长这么大容易吗?二十八岁了我突然得了小儿麻痹,差点没变成了残废,是董事长一脚踢到我私处才治好了我的小儿麻痹后遗症!这种经历你们有体会吗?我的苦大仇深杀父霸母,你们知道吗?如果我没有今天的头衔,在拳击场上,我早就让人一拳给灭了。然后,他嫣然一笑,如妇人好女,从大褂里边掏出一只水晶猴子。猴子会说:“豪毒油毒?”猴子便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了许多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的深刻原理。

从那一大起我就谅解了他。

然而他的婚礼仍然使我不快。那天,他的领带夹总是高高地别在领带上端,与衬衫分离,自说自话地荡来荡去,松松垮垮,这种悠荡简直可以说是令人发指。他的松垮而且荡来荡去的领带与领带夹常常使我联想起骗过了的毛驴的脱落了的鞭具——聋子的耳朵,摆设,这是最深邃的北京歇后语。每天想几遍这样的歇后语人就聪明得成了老子庄子苏格拉底,一辈子代表正确输入信息路径。我不想提他的牙缝里的菠菜和眼眶里的眼屎,免得读者误以为我的这篇小说抄袭了湛容或者刘心武。

这使一切有血性的男儿恨不得当场枪杀血溅鸳鸯楼杀人者武松也。我想这里没有弗洛伊德的因素。他是二婚头子。我可能其实还是封建的,结婚本来就是吃苍蝇。一次又一次的结婚就是吃了一颗苍蝇再吃一颗苍蝇。

我的妻子喜欢女方,她说那人写过私小说,长得虽然黑,但确实是一个纯情女,两只大眼睛活像两颗黑钻石。她能下嫁白衣人实在是令所有的私小说写家昏倒。她的小说里写过少女的怀春与妇人的失落,写过一朵玫瑰花怎么样变成了红蜘蛛,一块巧克力夹心糖怎么样变成了窃听器,一条银鱼怎么样变成了手榴弹。即使这样的巨变也赶不上她的婚姻那样荒诞离奇。她也会唱歌,都是我们父辈年轻时候喜欢的歌。比如《喀冬莎》和《小河淌泥》和《东伯涅》和《梭罗蜜》,我们听起来只觉得粘乎乎的,像是煮猪脚的汤,给坐月子的女人吃了,一定促进下奶。

我想也许是穿白衣服的先生给我的妻子送过了——金戒指或者速效救肝丸?妻她们的企业效益不佳,医疗费用刚刚报到1992年6月以前。我无法把人们对于白兄的领带的真实感受告诉她,即使是妻子,我也只能是有所不言,我是一个有着七段职称的绅士,我正在申请特殊技能补贴,起码应该有花袭人得自王夫人私房的每月另加的二两银子。我有一贯风纪记录良好的铁证如山。

……历史作证这是一个很好的婚礼,不是很好的人也可以有很好的婚礼,懂得了这个就意味着进一步的成熟。满天星的手表是新郎反馈贺客们的礼物,满天星的灯火是人类的第三个宇宙。第二个宇宙是我们的渺小的弯弯绕的心。哪一个我们也看不明晰。所有的菜肴都洋溢着从传统到后现代的东方与西方以及南北对话的文化。所有的饮料都是XO干邑茅台。所有的小姐都是以参加服装表演和平演变的糖衣炮弹。所有的伴奏都来自去年诺贝尔文学奖金获得者大江健三郎的弱智儿子,为他的可怜的儿子,获奖者已经写了一部又一部书。而餐厅呢,我还没有写到餐厅,餐厅是从香港用起重机完整地运过来的,采用了世界最新最科学的后现代超级整合大力乾坤再造回春壮阳滋阴技术。服务小姐也是花巨款从旅游服务学校租来的,所有的小姐都会讲“多谋”“多佐”“噢哈腰裹砸姨妈死”。而比这一切更重要的是,我的天,新娘子长得活像是玛丽莲。梦露!只是肤色浓烈一些。那梦露式的含苞欲放的红唇令男人燥热而令女人阴狠,她的嘟里嘟嗜的脸蛋儿柔润丰厚如皮球苹果花开花放,她的声音嘶哑艰巨野性疯狂如狼嗥狮吼虎啸龙吟。而且她一开口就说。

“寂寞啊,寂寞啊,我是爱罗先河一样地孤独呀,坐地日行爱天遥看神州大地竟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阴盛阳衰,不仅是在巴塞罗那呀!”所有的男客都低下了头,包括穿白衣服的人,一时男性的惭愧像阴云下的山岭一样地弥漫着重压着善良和不中用的同性同胞们。

什么时候能振作起来,什么时候能够振奋起来呢?白衣先生侃侃而谈:“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他忽然打住了,眼睛盯着新娘子,说,“翻啊!”新娘子不屑地译道:“福软子,累呆三得尖突门……”“我的婚姻实在是上勾拳门派的一个伟大的胜利,是人心所归的一个证明,谁说我们是少数?且看今日,竟是谁家的天下?我们是多数。谁说我们形象不好?形象好得如梦露的人儿不是投向了我的怀抱吗?然而,不。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生活像是花蝴蝶的翅膀,爱情像是对了威士忌的咖啡,拳击不过是变相做爱,潇洒练一回,你海风轻轻地吹!而宾客呢,拉拢就是快乐,快乐万岁!”“多么堕落了呀!”一个戴深度近视眼镜的瘦高个儿叹息了一声,痛苦地流出了许多口水。我赶忙递给他一个NW国际航班波音飞机上用的清洁袋。

“抬头望见北斗月心中想念呀……”他咕咕哝哝,忽然呛得咳嗽起来。

“然而这毕竟是一个胜利,”一位穿翻领青年服的小个儿大力摇一摇头,他说,“怎么能说是堕落呢?如果是在文化革命当中,你想堕落还没有条件呢!那个时候倒是没有快乐主义,因为快乐也是没有的,没有快乐哪儿来的主义?堕落当然是不好的,但是,如果你改变一下观念,你就会知道,你所说的堕落不过是人们开始活得有了那么一点意思。比如说,女人抹了一点雪花膏,系了一条花围巾,男人吃了一剂枸妃乌骨鸡汤,穿上一双冒牌意大利皮鞋,小孩子玩了一个变形金刚,过年的时候得了二百元的压岁钱……莫非你就是如丧考妣了吗?”一片嘘声,谁都不愿意听谁的话了。

然而仍然是喜气洋洋。这里谁与谁结婚其实并不重要,谁在讲什么话也并不重要。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场:联欢会(我的原意是聚会,然而王码电脑软件硬是把这个词组改变成为联欢会)加吃饭加啤酒加背景音乐加衣冠楚楚加男男女女加扭搭扭搭的服务小姐加满天星的灯光特别是加你心目中的梦露,这就足够了。哪怕是新郎和主宾在这个场合做波黑与车臣形势的报告也与大家没有关系。后现代的最主要的特点就是谁也听不见谁的话,人人又聋又瞎而且口若悬河,种种的小恩小怨小打小闹就这样化为了乌有如果不是发展成星球大战。自由民主废除RFC议价兑换RMB移民新大陆达成知识产权协议即将入关早晚要在北京南京拉萨开世界奥林匹克大会以及让一名炎黄子孙获得诺贝尔文章奖等就是遵循这样的必由之路实现的,傻子!

我的小说侃到这里忽然发生了突变。事情是从一次晚饭开始的。白衣先生的婚礼之后才一个多月,竞技公司的代总裁请我陪世界拳王达里达特拉博士吃晚饭。我自是受宠若惊欣然雀跃,地点就在白衣先生举行婚礼的那个香港正宗餐馆。几个星期不见,餐馆更加辉煌,只是在我迈进餐馆的第一秒钟我就觉得味道有点不对。八个服务小姐都靠着墙背手而直立,好像是被处罚站壁角。她们对于我们的到来的欢迎显得勉强,经理——婚礼上他前来祝贺而且喝了一杯准拔兰地酒——面色阴沉,好像已经决定自焚,把餐馆与全体员工一火而尽。我们被让到了正中间的座位上,我觉得我们是被展览被揪出来批斗——如果不是被标上价拍卖。

我吞吞吐吐,不知道该不该点菊花普洱茶或是百事可乐。代总裁告诉我由于非常特殊的原因达里达特拉拳王无法出席今天的晚餐了。那——我们来干什么呢?我显出了幼稚。代总裁不屑于回答我的问话。

有四个菜我们点了但是小姐说没有。说没有的时候小姐不说对不起,于是只好由我说真对不起。点餐馆没有的菜肴,这实在是对他人的一种冒犯。我无法不痛感失礼。

代总裁还约了几个客人,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入代总裁的大哥大,总之是说来不了了,每个人都言之凿凿,一个是妻子正在动手术,一个是早晨从床上跌了下来,造成踝骨软骨损伤,还有一个是孩子进了公安局。便只剩下了我们俩。而在吃完了一个八宝拼盘之后,代总裁接到了董事长的命令,他也匆匆地离去了。

一桌子菜,只有我一个。四下里一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发生了,整个一家餐馆只剩下了我一个顾客。

一阵寒气袭来,我低下了头。我看到自己的裤腿一个长一个短。我的衬衫缺一个扣子,而且衬衫领子太龌龊。我想拉一拉裤腿,不小心却碰翻了茶杯,我想抢救茶杯,却碰落了筷子,我去拾筷子,袖子又带下了咸鱼堡,我想优雅地打自己一个耳光,却干脆把一桌菜肴掀到了地上。

经理抬起他忧郁的眼睛向我瞥了一眼,竟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他麻木地低下了头。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我想起了这里的盛大的婚礼。我想起了执着而又殷勤的小姐。满大星与激光效果。卡拉欧开与摇摆舞。跪式服务与信用金卡。连门口都站着顾客,为了吃饭他们排队!多么火的餐馆,多么火的生活,多么火的场所,多么火的感觉,感觉感觉!现在呢,孤独,凄冷,无人问津,等待死亡。我是来陪拳王吃饭么?我活脱脱是来参加一个葬礼!传来了一阵细碎声。最初像是衣裙的磨擦。以后是微黄的床第欢声。然后是胶鞋底子在地板上探求。再以后是你正在入睡的时候来了一个人在你身边不停地翻报纸。我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被绞动被点燃被揉搓。我大喝一声发现是一个人坐在沙漠和荒草间。在我的面前有一条大蟒,姿态平安地凝视着天空的云。

“你是蛇?”它问我。

我是蛇么?是什么?我眨了眨眼,回到了餐馆。我心慌起来,便要求付账离开。

您还有一个菜——蛇餐,正在剥皮,腌完了还要蒸四十五分钟。小姐无声地提示说。

她说得真可怕。我连忙声明,这个菜我不等了,但是我可以为我没有见到的这一客菜付钱。

那是不可以的,真不好意思,您多等一会儿吧。小姐无声地说。她的无声语言使我魂飞天外。

我于是发觉,我也说不出声音来了,我们都失去了语音。

绝望使人平静。平静使人进入崭新的境界。我的平静如等待处决的犯人。我的深沉如密封起来了的拔兰地酒。我悲哀地坐在我的敌人似的朋友和朋友似的敌人举行婚礼和狂欢的豪华餐馆里。我深知我只是一个人而餐馆人多势众,他们个个阴郁险狠,都练过太乙鸳鸯剑和哭败家门功,可以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除了听话,我没有选择。

我充满了沧桑感与沉重感。一个餐馆,曾几何时,是那样地如火如荼,如花似锦,千种风情,万种气象,效益第一,贡献最大,春风得意,笑做众生,一览苍茫。

到如今,竟然萧条冷寂到这般地步。

我觉得我不是来吃饭而是来参加遗体告别。哀乐缓缓地奏响,黑纱戴在手臂而白花别在胸前,遗属哭得死去活来,连同来吊唁的体委主任都与众宾客一样地叹息:“人这一辈子,人这一辈子,这辈子究竟有什么意思呀!”

我见了人就想谈谈餐馆的事。我问我的女友A.A说,哪有什么冷落,原来压根就没有红过嘛。我大吃一惊,她竟然不顾事实一至于斯!她太不了解我了,她不知道我的重重心事,她缺少对于我的终极关怀。我的心如铅之下堕。我的心沉重得如直奔黑洞。而A只知道形而下的俗事,一点也不深沉升华。她甚至在我与她痛苦地探讨餐馆的秘密的时候让我给她揉脚心搓脚背,抱怨我的嘴里有五天以前的蒜味。她既丧失了思维能力又丧失了现实感。我决心与她断交。

我问我的女朋友B.B说,您累了,您吃不吃速可眠或者氯丙嗪?建议自己性伴侣吃强镇静剂,这种史无前例的大革命性事件使我顺手给了她一记并不犯规的敲门拳。B晕过去了。

我问我的业余拳击教练。教练说,好的好的,市场经济条件下,每日每时总是会有一个或者好几个餐馆倒闭的,否则世界就没有进展了。有新开的,有新开的,就在状元楼对过,是法国潮州菜,加拿大淮扬宴。你到那里去不就齐了吗?而且,我不喜欢我的女朋友们了,A与B都不理想。我嗫嚅着。

今天晚上到夜总会来,我会介绍你认识美雅小姐C、D、E、F……我知道我完全错了。拳击,就是说只应该用拳头尤其是要用脚后跟思想判断。

我想起了我的姨妈,她是一个老处女,会看手相,会隔着信封读信,会在电话里听一听人的声音就给人诊病。五年以前,我去她那里拜年,临走时候她给出租汽车公司打电话为我叫一辆车。出租车公司的业务员一接电话,她忘记了要车,而是告诉人家:“不好了,你有肝癌,只怕过不去今年了。”业务员在电话里用粗话骂了起来……赶巧四个月后那个业务员就死了,一家小报的周末版刊登过我姨妈的特异功能事迹。为此那一家小报受到停刊一个月的奖励。

姨妈说:“哼,虎子,你与你的女朋友全吹了。”“姨妈明察,您老圣明,前五百年,后八百载,您全清澈见底!”“改改风水,该改一改风水了!”姨妈苍老的声音如秦砖汉瓦秦时明月汉时关。

“您这是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她的电话挂上了。再拨,剩下了应答机的回话:“主人不在家,在蹭地一声响后,请留言,谢谢。”风水!风水!从此我见人就谈风水。我给那家餐馆打电话,刚一开口人家就把电话挂断。夜间做梦,我哭醒了,我梦见我的家风水不行,对面的楼房像一把尖刀一样地捅入我的心房,我的心脏喷出的血溅红了一个网球场。上班以后老板找我谈话,说是如果我再在班上谈风水就炒我的鱿鱼。从老板的办公室里出来我先是向女秘书打了一个榧子,然后照直去找穿白衣服的人,我的计划是见面先给他一个耳光,那样也就取得了某种平衡,使反对我参加他的婚礼的非职业拳坛上的朋友得到一些满足。然而,我的计划完全破产了。穿白衣服的人不在,人们告诉我说他正在打离婚,他因为不愿意离婚乃服了十三片安眠药还喝了五公撮敌敌畏,经抢救已脱离了危险期……结婚才这么几天就打开了离婚了,打得黑煞拳与告小密大王差点送了命。我感觉我主已经惩罚了他,我不再关心他的道德情操,转而更痛切地思考我们的风水大局。

我去找我的老班主任。老班主任建议我认真阅读最近的机关报纸,他说也许从那里边可以找到最新的精神,能够帮助我弄清餐馆、我们家以及白衣服人的家居的风水走向。我一听就摇开了头,我说我情愿左右腮帮子各挨一直拳也不愿意看报纸,老班主任一笑,叹道:“你所以是进步最慢呀!”我也无耻地一笑,说:“是呀,我就是不愿意进步的啦,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栽培的啦!”老班主任给我出主意:可以花几百块钱雇一个人文科学教授替我读报纸。我乐了,老师长的观念更新也这么快了,真是人过七十一朵花呀啊。

教授很好雇,他立即给我用红笔圈了一批段落,据说能够帮助我弄清餐馆冷热盈亏的秘密法则。

一段是这样写的:“同化主体的客体选择性的直线延伸与曲线延伸的变量与常量之间的非稳定比已经成为当代第四产业熵值的主要指标的软性符号……”另一段是这样写的:“顾客、经营者、大厨、领班四者的矛盾的对立与统一,硬件、软件、兼容性能、过滤性能、抗毒性能、功利性能与非功利性能数者之间的龃龉、尴尬、渗透与整合,自然选择与人文选择,社会选择与公民选择,选择与淘汰,活着还是不活着的哈姆雷特式的永恒的终极疑团,付方与贷方,白条与金卡,政治账与经济账,羊杂碎与大盘鲍翅的转型挑战——这是一个永远的秘密,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黑箱。”还有一段说:“反正您是又想吃好的又不想给钱,他是又想要钱又不想下功夫,希望人都像绵羊一样守纪律,像蚂蚁一样地做工,像奶牛一样地吃的是草而挤出牛奶,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马儿呢,不跑还要吃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得机关没经费……”再一段:“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没眼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赔本赚吆喝,赔了夫人又折兵。舍不得孩子打不了狼,舍不得脸面站不直腰。吹牛皮不上税,吹死西山的牛还有东山的狗,被窝里放屁崩苞米花!”我读着读着,一阵头晕,大喝道:“痛杀我也。”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恍惚听人文科学教授喊了一句:“他还没有买单呀!”他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子。

我住了一个月院,经过专家会诊,确定我得的是“餐馆焦虑综合症”,诊断虽然十分科学到位,医疗对策却差不多是零,而我的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持续低烧,进食与二便日益困难,意识忽明忽暗,常常语无伦次,血压时高时低,心律失调,转氨酶、血沉、尿蛋白、抗O指标全部是+至+++++。连已经与我分手的女友A、B也联袂前来看我,她们捧着鲜花,隆重推出的潜台词是:“放心地去火化炉吧……不要恨我们!”起死回生,老师长通知我餐饮学会决定为我举办一次“餐馆起落与婚姻预测学国际研讨会”。会议将以我的名字命名,研讨会将在九月黄金季节于南方某特区城市举行。

这个消息赛过了一切灵药,我活了,我在电视台的直播节目中回答了电视记者的采访提问,并把这次我的病的突然好转归功于中欧合资的医药公司新药——“神如灵”,为此神如灵公司给了我三万元的谢礼——说是这样说的,实际上我到手的只是三百盒“神如灵”。按照药品的说明书,我吃了这些补药,非变成原子弹并获得世界业余拳击赛冠军不可了。然而,我能通得过药检吗?我是乘头等舱来到特区城的。我们住在丽丽花大酒店,每个标准间里都有芒果、番石榴、香摈和放置着总经理名片的小花篮。房间里的电视机不但可以收到全套电视节目而且收得到美国有线台CNN的全天新闻节目,包括小儿尿不湿广告。每天中午十二点半至三点、每天晚上八点一刻到十二点半两次播送闭路电视,每个录像带片头都有一段中英文警告:本片仅供家庭放映,严禁在公众场合包括机场、旅店、酒吧、餐馆放映。我想起到处可见的在禁止通行的牌子边人们长驱而入的风景,我坚信我们这儿才是世界上最最自由的地方。

会议组织了早筵午宴晚宴,我们吃了金刚天王大将军,吃了千年王八万年龟,吃了炸蝎子煮蚂蚁穿山甲娃娃鱼果子狸香肉火锅鸡蛋内膜活鱼眼珠二鞭药酒九鞭精英液。

会议组织了参观访问,观看了歌舞厅时装表演夜总会交易会证券市场跨海大桥船上游乐园屋顶咖啡馆流动卡拉欧开一年赚一个亿的白手起家小作坊。人人称奇个个流涎。

会议给与会人员发放了零花钱、公文包、派克笔,另加一对说玉不是玉说石头不是石头的玉石手镯。我只感动得热泪盈眶,温暖呀,胜过三春一样的温暖呀。

我们开了会,宣读贺信贺电就用了四十分钟,名方面人士致词用了七十分钟,合影留念用了二十五分钟,通过主席团名单用了五分钟,通过议程用了八分钟,然后休会。

……我始终闹不清楚的是我们这些人来研讨的主题在什么地方。是我病后健忘?是我一时糊涂?是我听力锐减?为什么开了这么多天会我最后完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讨论过我所关心的那个餐馆的营业额与白衣服先生的婚姻状况问题呢?我对于他的婚姻远远说不上感兴趣,只是我总是觉得他的婚姻与餐馆的命运有一定的关系。我为之而常常深深高度困惑迷惑蛊惑。

尤其使我惊异惊慌的是虽然没有研讨餐馆与婚姻,虽然旧的困惑未除,新的困惑又来,我的焦虑症却完全好了。会议治病,会议延年,会议健体,会议可以平肝健肾消食去邪除风湿,壮真阳,这实是医学界一大发明创造。

沉下心来的确是一个好主意。气功也好,下神扶乩也好,发明也好,写诗也好,防拳或出拳也好,乃至拥抱接吻做爱,如果心浮气躁那是绝对搞不成功的。我的短短的三四十年黑白两道的生活经验告诉了我,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一结婚即与白衣服先生离了婚的女子,来看我的妻子。她回避关于她的婚变这一话题。我的妻子向她叙述了我的怪病。她叹了一日气,那叹气的样子足以上电视大特写——如秋雨残荷,如烛影摇红,如山角夕阳,如轻轻拉了一下风箱,如黑天鹅在黎明前死去。

只一声叹气便使我魂飞天外。这时黑美人唱道:

这是一个乏味的故事,

我嫁给一个诚实的骗子,

我也利用了这个骗子,

谁是,谁不是骗子呢?

欺骗是一道腐臭的菜,

而诚实意味着白痴与被欺,

一首又一首倒胃口的歌曲,

我只觉心灰意懒力尽精疲。

没有男子,没有男子,

失落情义,失落情义,

谁知道我们的痛楚?谁把凋零的花朵怜惜?

这时候奇迹发生了,她的歌声如一种特殊的符咒,我忽然脑清目明,洞察一切,婚礼的画面音响重新以超越CD影碟的高保真高清晰度再现在我的眼前。

“寂寞啊寂寞啊……阴盛阳衰,不仅是在巴塞罗那呀!”美丽的叹息打开了我泪泉的闸门,永远的寻找温热着我渺小的魂魄,在庸俗与浅薄之中,在直拳勾拳与暗器毒汁的包围之下,我看见那个阴沉的黑衣人了!那是一个缩着脖子的穿黑衣服的人,他戴着一顶肮脏的黑色前进帽,即使室内温度很高,他是死活不拿下帽子。他的夹克衫黑乎乎,脏兮兮,油唧唧。他的一双鞋忽然伸出忽然收回,好像始终找不到放足的地方。更可怕的是他的手,那是一副绝对的鸡爪子一样的所谓手,那手伸出来也畏畏缩缩,好像刚刚在电车上用这一双手偷了女士的钱包,好像刚刚在居民楼里用这双手撬开了一家房门。现在他开始用那佝偻的手指挖自己的鼻孔,轮流用十个手指挖完鼻孔,然后开始把右手食指横过来在鼻孔下面来回地蹭,那样子活像是在用一只牙刷刷长在唇外的豁牙。然后是左手食指“刷牙”。然后是其他各指。然后继续挖鼻孔。轮流操作,如圆环之相接,无始无终。

再看看他的表情,令人胆战心惊!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皮不停地哆哆嗦嗦,乱挤乱夹,眼珠抖抖颤颤,左顾右盼,气短心虚。不知道是由于惊惧还是由于紧张,他连一忽儿的正常与平静也没有,他究竟怎么了?是在逃避追捕?是在躲闪黑枪?是打算自己净了身去当太监?是入座时屁眼里坐入了一根药针?是在发狠要杀死自己的妻子?是犯了吸毒的瘾?是押上了身家性命等着赌博揭盖儿?是等待法庭的死刑判决?是构思入人于罪的陷害罗织不实之词?是正在纺织一套弥天大谎?是准备自杀或是跪下来求饶?是刚刚吃了一条四脚蛇?是梦见自己当了某一个自己又恨又妒的名人的专案组长?是想着把穿白衣服的人和他的新婚妻子送到电线杆子上吊死?忽然,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中一转脸就解开了腰带,把手放到裤裆里去了。人们还以为他有湿疹或其他恶疾,人们甚至认为他也可能是某种变态,结果他摸摸索索摸摸索索掏出了一个钱包,他在人家婚礼上数起小票来了。他是把钱包放到裤子里的什么隐蔽地方的,老天!他在哪怕是不无瑕疵的白衣服人的婚礼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姿态、表情、穿着与举止!我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常常在欢乐之时对于不愉快的东西视而不见。非礼勿视,这是我们民族的优良传统。我当时就转过了视线,转过了身。尽管穿黑衣服的人样子那样可怕可恶不协调如一只苍蝇飞到了一盘杏仁豆腐上,尽管我当时是那样地受到了恶性的刺激,我还是转眼就忘记了他。

在那个怪女子的歌声的启发下面,我想起他来了。

于是,我向妻与黑美人讲述了我的回忆。

她们都说我说得对。那个黑衣人实是灾难的根源,那是戾气的化身,那是病毒的载体,那是一个大家都说不好但是什么地方都清除不干净的脓包。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妻说。

我没有太听懂。

黑美人见到我惶惑的样子,她哑声说:“有一次我去庐山山麓的聪明泉——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泉眼,一年四季流着清水,相传人们喝了那水就会变得分外聪明。我找到了泉址,那地方美极了。然而,你想得到吗?泉眼正中不知道谁吐了一口浓痰。”“太恶心了!”我们三个人同声惊呼道。

“夜斯夜斯奥瑞提!”一声尖细的呼叫,出自白衣人送给我们的水晶猴子。然后猴子给我们讲了许多天道有常的深刻道理。

妻走了,她说她要与离了婚的黑梦露去梦巴黎餐馆吃法式西餐。我非常怀疑妻与这样的人交往的后果。如果她也变成阴盛阳衰的理论的拥护者呢?可怕呀,可怕呀,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样的灾难呀!看来,我需要未雨绸缪了。

于是我给半巫半神的姨妈通电话。姨妈说:“这就是上帝的启示,这就是上帝的愤怒,这就是上帝给我们这个民族的惩罚。婚礼上的穿黑衣服的人,就是聪明泉眼正中的那一口浓痰。你能想到这里自然会觉得豁旧贯通了呢。”“我懂,是的,我懂,天机不可泄露,当然。”我在猴子的启示下用心说话。我们都没有把真话说出来,难以完全免俗的我们不敢咄咄逼人地再想下去。但是我们相信,对方所说的也就正是己所想说的。

人们,我是爱你们的,你们要警惕呀!

新聊斋之白衣人


我是一个懂得保养、爱惜身体的人。我认为:富贵在于勤,劳动是健身。修身先养性,待人需真诚。家传的医学告诫我:生命在于运动,补药不如食疗。所以,我是一个勤劳上进、喜欢运动之人。

我家住城外郊区,在我家的后面是一片不算大也不是小的山林,山的里面有石矿、果树和茶树等有价值的开采项目。因此,这里的山路是一条铺有水泥的山道,它环绕着整个山林,一年四季都有货车来这里拉货。这条山路是我最好的跑步锻炼地点,除了下雨下雪天以外,我每天都在这里坚持跑步,一般至少都有四十分钟或一小时左右,这几乎是我每天必修的功课。

一年前的一个清晨,天空撒满了小雾,我穿着运动球衣慢跑在盘旋的山路上,大约跑了二十分钟左右,我看见有一个穿着一套白色绣有黑边运动服的人,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跑步。

没想到今天还有人比我起得还早,看背影我似乎不曾相识,因为我出生就在这里,爱跑步的几位长者和年轻人我看看背影就知道是谁。原打算往回转的我,于是就加快步伐打算赶上去看看究竟是谁。

就在我快步追赶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根本就追不上人家,不管我的脚步是快还是慢,都和白衣人保持着一段距离。追着,赶着,我忽然觉得有些后怕,冷汗不自觉地飕飕冒出,以前我从来都没有遇见类似的这种情况,难道

正想着,前面有一个拐弯,我距离白衣人也越来越近。当我快步跑过转弯时,却发现前面空无一人,只有远去的雾气和大山连成一片,给人一种神秘一种幽幻,整个山路静悄悄空无一人。狐疑的我再也不敢前行,我的心速忽而加快,腿部也感觉有些发软,一股冷风从后脊梁滑过,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于是,我大咳了几声壮了壮胆,急掉头一口气跑回家里,到了家时我的心还在咚咚直跳

这件事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因为这是个意外,我不想节外生枝,但这件事也让我好长时间都不敢一个人上山独行,幸运的是以后再也没有遇见类似的恐怖事件。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的也就将此事淡忘。

三个月前的一天早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看看时间只有五点刚过,离早跑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这样我赖在床上想着今天工作的事情,睁着双眼看着天花。不一会,我又感觉浑身不自在,也许是生活过于操劳的习惯,注定我天生就不是睡懒觉的命。于是,我干脆下床做了一下身体运动,看看时间也快到了六点,就换了运动装,漫步向山路跑去。

初秋的早晨,天气有点阴凉,不高的山林有一节已被山雾吞噬。今天的马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在悠悠跑着,还好,不多时也能见到有货车经过。这几年的开发,山上的碎石供不应求,每天早早的就有人来拉货,大概他们也知道富贵在于勤的人生道理吧!也许就是这些早起的货车噪音影响了我今天的睡眠?

我的身体开始发热,后面也传来汽车的爬行声。又一个拐弯时,我看见前面有一个白衣人正在慢跑,运动服是绣着黑边的一套白衣,看身形像是一个女性。我大脑嗡的一下想起一年前的情形,这个白衣人是不是去年的哪一位?因为有货车就要从我身边驶过,我并没有上一次那么害怕,我相信今天不会再有幻觉出现。

正当我在为自己庆幸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当货车跑到我前面五十米的时候,我看见那个白衣人突然横穿马路被货车撞了个满怀,紧接着是货车偏离了方向,向山下冲去

一切都在瞬间中发生,我吓得不自觉地大叫一声:小心啊!

谁曾料到,我的嘴巴还没有合拢,又一件意外地的事情发生了,当货车轧过白衣人的身体时,我看见白衣人完好无损的继续向前奔跑而那辆货车早已消失在公路的表面,留下的是货车在山下撞出的咣当当声

我急忙快步跑向货车滑落的地方向下看时,发现那辆货车压断几颗小树后一头撞在另一个小山坡上,货车已被撞翻左侧在山沟中,几只车轮还在快速地旋转着

谢天谢地,货车没有掉下更深的山凹,我拿出手机急忙报警求救。

打电话时我赶忙用眼睛去搜寻那个白衣人,结果发现整条公路除了我再无二人,白衣人的身影早已踪迹皆无,整个山林一下子变得十分寂静,我不敢想得太多,因为这件怪事越想我就越是害怕

司机总算是醒了过来,我成了第一证人,当司机回答了整个事件的经过与我无关时,交警队的工作人员才表示对我感谢问候。我签字后准备离开时,司机叫住我有话要讲,我走过去开口说:你好好养伤吧,这个时候少讲话为好!

司机再次很客气地道了声谢谢说:非常感谢兄弟的救命之恩,请你留个电话吧,改天我再登门感谢!

不用了,谁碰上都会帮的,你没事说明是你福大命大,哈哈!我哈哈地笑了一声以后向他招了招手说:我走了,祝你早日康复!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病房。

等等!司机叫我,他用很诚恳的眼神看着我说:兄弟!你一定要留个电话,也许我还有需要你帮助的时候!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下了电话。

就这样,我一直到下午一点以后才回到家里。当天,我请了个假没去上班,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会却翻来覆去全无睡意,今天的事太奇怪了,想起来就不寒而栗!这个白衣人到底是谁?她怎么和一年前的白衣人哪么相像?难道我真的遇见了鬼魂?

想着,想着,我不由冒出冷汗,心也有些紧张,慌忙中我不自觉地望了望四周,此时才发现窗外的阳光明媚,车声不断,房间电视里的歌声正悠闲婉转地呤唱。我欣然一笑,坐下来自言自语地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怕什么?大不了以后别再一个人去跑后山就是!说完,我唱着歌去冲了一个热水澡,然后上床就呼呼的睡去。

一个星期以后,我接了一个电话,原来是那个司机打来的,他叫我去医院说有事找我。

大约下午六点二十左右我来到了医院。司机头上的纱带减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瘦了许多,我发现他的眼神中有一种恐惧感。他见了我忙说:真不好意思!这么忙还来打扰你!我回答没事,反正是下班了。接着我关心地问了一句:你的伤好些了吧?

嗨!反正是死不了!他干笑了一下继续说着:不瞒你说兄弟,这几天我度日如年,因为在电话里三两句也讲不清楚,所以我才致电与你,耽误你的时间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下班还有什么事?干嘛那么客气?我有些不解地问。

那就好,请坐吧兄弟!他很热情地招呼我坐下。

看得出兄弟是个热心肠的人,现在像兄弟这样的好人可不多见啊!他顺口夸了我一句。我摇摇头摆了摆手表示不很赞成,就听见他继续说道:真的,现在的好人真的不多!他好像有心事一样,说的十分认真。

你能和我交个朋友吗?他忽然看着我提出向我交友。

没问题啊!我们现在不就是朋友吗?

谢谢!谢谢您的信任!说完他用一只手紧握着我的双手,很是激动地摇着,(出事时他的左手胳膊骨折,现在正掉在挂在脖子上。)良久才抽回说:不瞒兄弟说,有件事我想了几天不知该讲不该讲?

我一看他有心腹之事正在犹豫之中,忙问:既然大哥没有把我当外人,有话你就直说吧,憋着心里也许更加难受!

一句话说的他连连点头。在我的鼓励下,终于他讲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是在八年前的一个下午,司机朱富贵开着一辆农用汽车去邻县拉山货,出门后不久天空就下起了小雨,不一会就越下越大,走了一半再回去也不划算,于是他只能继续前往。在距离目的地不远的山路上,由于一个拐弯他没有减速,竟意外地将一名横过马路的妇女撞入山下,吓得他赶紧刹车来到路边,他看见那名妇女穿着一套白色运动衣服,一动不动地躺在半山坡中,此时的他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雨还在继续的下着,没有减小的意思,远近的视线中空无一人,呼吸急促的朱富贵大脑一直在嗡嗡作响,是救人还是逃离,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里他问了自己N多遍。

人性的恐惧弱点,有时就来自那一瞬之间,不知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车里,颤抖着手启动了发动机,方向一转掉头逃离了现场。幸运的是,一路上他没有遇见任何行人和车辆。

这次意外事故吓得他几天都不敢出门,忐忑的心不知是福是祸?

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着,朱富贵紧张平安地过了两天,到第三天的一早,有人来电咨询他那天有没有去邻县拉货?他回答是因为下雨就一直在家没有出门,他有意搪塞诋毁自己的过失,可心里却十分不安。

由于心有压力,没过两天,朱富贵在心不在焉的情况下不小心摔了一跤,借此他说内伤过重不能开车,因为害怕,随后朱富贵将农用车卖掉。

时间一天天地爬行着,朱富贵再也没有收到咨询电话和来人调查。就这样,朱富贵平安地过了几年,随着时间的淡忘,他慢慢地也淡忘了此事。

时代的变迁,社会经济的发展猛进,许多开车的人都发起了小财,现在的货车生意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朱富贵看在眼里爱在心里,终于他忍不住借了一些资金,轻车熟路地开起了大货车。

就在出事的那天早上,朱富贵开车上山去拉山货,这条路他几乎每天都有经过,可以说是路径娴熟、无需思索,加上早上人少,他吹着口哨悠悠地左右摇摆着方向盘。正当他开车超过我左转并按了一下喇叭提醒前面跑步的人时,并没有减速,而是还加大了一点油门。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有个白衣人向他车头奔来,让他惊恐的是,他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和八年前那个被撞的妇女长得很象,只见她睁大双眼张大着嘴不知所措

朱富贵眼见着白衣妇女撞了过来,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和那个妇女一样张大着嘴忘记了刹车,他一打方向盘,鬼使神差地向右边山坡下冲去,接下来就是人事不醒。

当朱富贵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抢救室的病床上,左胳膊骨折,胸部压伤,左膝盖韧带严重损伤,头部多处被玻璃扎伤,并被留下轻微脑震荡

朱富贵轻声地讲叙了自己的秘密以后,他眼神忧郁地望着我说:兄弟啊!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听完朱富贵的陈叙以后,我也告诉他自己两次遭遇白衣人的情形,他惊愕地瞧着我双眸一眨不眨。我不仅若有所思:这也许就是良心的谴责吧?一个人如果做了违背良心的事以后,他一辈子都会活在阴影之中,有时候虽然自己已经忘记,可他天性的思维也许会不知不觉地流露

沉思了一会以后,我直接问道:朱大哥!有句话我不知该讲不该讲?

说吧兄弟!我叫你过来就是想听你的意见!

那我就直说吧。听得出朱大哥这几日都在为自己的过失受到良心上的煎熬,我建议与其这样痛苦地度过每一天,还不如早日做个了断。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为好?

很简单,一是主动投案自首,二是去登门谢罪。

兄弟啊!我也想过啊!假如要是给人家撞死了,我不是要赔命吗?

我犹豫了一下,望着朱富贵一脸害怕的神情,我选择了实话实说:有句话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过着有压力的日子,不如早一天作个了断,相比之下,我觉得投案自首较好。想想看,如果是你的家人被人撞了,你该怎么想?

一句话说得朱富贵频频点头,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有这种想法,可就是缺乏勇气啊!

就这样,朱富贵选择了自首。

三个月以后,我去看守所看望朱富贵时,他激动地对我说:谢谢你啊兄弟!自从我坦白以后,这些天我睡得踏实,不再是惊惊慌慌,以后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地去做个好人!

我问他结果如何,他说他投案以后,经警方调查取证,八年前的那场车祸属实,遇难者叫许秋菊,当年三十一岁,被撞后致残,脑部因伤有些失意,时而清晰时而糊涂!说到这里,朱富贵眼含热泪,他停了一下,抹了抹泪水继续讲说许秋菊于三个月前逝世,她的丈夫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他都见过,她们都是非常善良老实之人

经警方协调,朱富贵愿意赔付她们家这些年的医疗费用和人生损失费用。他说:只要受害者提出条件,他都无条件地答应,他要用自己的下半辈子去还这本还不清的孽债!警方问许秋菊的丈夫时,他说:人都没了,说哪么多还有什么用?一切由警方做主。

由于朱富贵态度诚恳,加上他遇见了好人家,最终他被判五年劳教,待候执行。

宣判后的朱富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嘱咐老婆儿子:一定要好好地善待人家,从今以后,对待许秋菊的家人就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看待。

分手的时候,朱富贵紧紧地握着我的双手,他没有再多的话语,只是在不停地重复着:谢谢你啊!兄弟!

母亲的手


霞子使劲地甩开母亲的手,固执的她头也不回的冲出大门外。阵阵萧瑟的秋风吹起满地泛黄的杨树叶,母亲闭上双眼,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拉成两条长长的细线。

说起霞子这姑娘,可没少让母亲操心。

霞子今年刚满十五岁,正读初中二年级。上学期因为在学校没能按时完成作业受到了老师的批评,倔强的她一心要放弃学业外出打工。可怜的霞子母亲,单身一人含辛茹苦把霞子拉扯大,就巴望着有一天她能学业有成出人头地。

在母亲和老师苦口婆心的劝导下,霞子终于重返了校园。这不,刚才老师又打来电话说霞子最近有厌学情绪了。母亲也是无可奈何,今天的劝导反而招来霞子的不满,她甩手直接从家里跑出去了。

想想这些年一个人拉扯霞子所受的委屈,母亲的心是痛的,她不停地责备自己没能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或许是因为她自己教育上出了什么问题才导致霞子现在如此的叛逆。

母亲蹒跚着步履从大门走出来,破洞的一双布鞋与地面摩擦发出哧啦哧啦的响声。母亲多想赶上霞子的步伐。可是多年的风湿病让她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着霞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村落的那头,霞子母亲嘹亮的呼唤声惊起农户家的大黑狗和村边地头成群结队正在觅食的野鸡。一时间,呼喊声,鸡鸣狗吠声连成一片,瞬间打破了整个村落的宁静。

蹲在山头放羊的老汉悠闲地掐灭手里的老旱烟,麻利地直起身来一脸茫然地向村子望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霞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村子那头。唯有母亲,还在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步子。这犟脾气孩子是要跑到哪里去呢?天快要黑了,就算是爬,我也要追上她。霞子母亲心里想到。于是她更是加快了步伐,似乎早已忘却了多年的风湿病带给她的折磨。

放羊的老汉把羊群从山头赶了下来,看见前面有人,羊群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老哥,你看见我家闺女了没呀?霞子母亲着急的问道。

前面有座山,山头上好像是坐着一个女孩儿,那应该就是你闺女吧。老汉笑眯眯地应道。

听放羊老汉这么一说,霞子母亲紧皱的眉头突然间舒展开来。她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老汉说的那座山头。

没错,正是霞子。她正双腿紧抱,静静地坐在山头仰望着天空。秋风瑟瑟拨弄着她的头发,在晚霞的映衬下组成了一副美丽的油画。

闺女,跟妈回家吧,妈知道这些年你和妈相依为命受苦了,你知道,妈对你的期望太高了说着,霞子母亲一把搂住了刚要直起身子准备跟她回家的霞子。她是多么害怕再次失去这个女儿呀!

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从来没有仔细审视过这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人的霞子,开始直面离她只有几厘米之隔的母亲,看着母亲两鬓已经花白的头发,再看看那张苍老黝黑的脸,还有那双已经有些弯曲变形,积攒了多年的老茧的手,霞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妈,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也许,长大只是在一瞬间。自那以后,霞子变得懂事多了,学习成绩也明显好转,还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

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chengren,母亲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那么的值得,她开始更加拼命去干活,只为等到女儿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后,霞子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母女离别的那天霞子再次紧紧握住了母亲的那双手。

那年我三岁,因为贪玩我爬上了你正在做饭的桌子,桌子上有一盆你刚烧好的鸡蛋汤,于是我伸手去抓,眼看着盛满汤汁的盆子快要被我掀倒。说时迟那时快,正在对面灶台揉面的你跑过来一把抱起我,一手扶起汤盆,盆子里滚烫的汤汁洒在了你年轻白皙的手上,你一声不吭的把我抱着放在了床上

妈,要不是你,现在一只手残疾的人是我

霞子紧紧地抱住了母亲。

感恩母亲,感恩母亲那双伟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