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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西往事”之七:碾子

发表时间:2020-08-21

【www.qg13.com - 七夕之恋情感美文】

总是会有很多的文章去描述情感,而每个人对情感的看法的都是不一样的,什么样的情感美文才称得上质量高呢?那么下面是迷你句子网小编收集整理的"“辽西往事”之七:碾子",希望能够帮助到各位。

我的老家在辽西,我童年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就散落在辽西的一个小山村里

辽西的耕地贫瘠、雨水稀少,旱地作物产量又很低,除去上缴的公粮后,社员能从生产队分回来的口粮很少。那年头的吃饭问题,总是人们压在心里最重的石头。

在我的记忆中,老家的人们一年到头要春耕夏锄、秋收打场、碾米碾面、洗衣做饭、打柴挑水、砌墙抹房、养猪喂鸡、缝衣纳鞋、还要养儿育女。农家院里好像有着永远也做不完的活、永远也受不完的累,吃的却永远是高粱、苞米这些粗粮。

古人说除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其实,老家的人们有谁不知道,把饭吃到嘴里的不容易呢?就拿辽西农家几乎天天吃的秫米来说,从种下一粒高粱籽到把一口秫米饭吃到嘴里,农民们要忙碌十几个劳作环节、要辛苦将近一年的时间

刚过了正月十五,人们就开始往大地里运送头年就沤好的农家肥,紧接着就要准备开犁种地了。趟地、点种、上粪、压磙子,高粱一种到地里,就盼着老天爷快快下一场贵如油的春雨。小苗刚一出来就得忙着间苗,然后就开始一遍一遍地耪地、除草。

头戴一顶破草帽、握着锄、弓着腰,在炙热刺眼的阳光下,顺着垄沟子一锄一锄地向前挪着,汗水顺着脸颊和脊背滚落到干燥的沙土里。这就是那年头,辽西农民耪地的情景,那可是真正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摔八瓣啊!

秋雨绵绵在诗人眼是浪漫的,在农民眼里却是可怕的。因为到了秋天,高粱灌浆后就不需要雨水了,特别需要风和日丽的天气,这就是高粱的晒红米阶段,如果这时雨水多,不仅高粱成熟的不好,还有可能发霉,严重影响收成,一年就白干了。

中秋节还没到,人们就开始磨镰刀,准备割地了。用镰刀割高粱既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要边割边捆扎,高粱茬子还不能留的太高,生手很容易把锋利的镰刀割在自己的小腿上。

割倒的高粱捆要穗儿朝上竖起来,十几捆竖在一起,形成一个上尖下圆的金字塔,翠绿的塔身、紫红的塔尖,在大地里每隔十来步就有一个,很整齐、很壮观。这就是秋天里,在辽西农村的原野上,总可以看到的景象。

在大地里晾晒一个多月后,就要把高粱捆拉到场院里,热火朝天的打场会战开始了。

先要把高粱穗儿用掐刀掐下来,集中到场院中间的硬土地上摊开,用大石头磙子反复碾压,高粱籽就从壳子中落到地上。用三股木叉把脱了籽的高粱穗儿挑出去,再用轻快的木掀把地上的高粱籽反复扬起,把其中混杂的高粱壳和碎叶子扬出去,这就是扬场。 扬场以后,就可以装口袋了,但装的还不是高粱米,而是高粱籽。

要想把高粱籽变成秫米就要用到碾子了,安装碾子的地方叫碾道。那年头在辽西农村,碾道是常见的公共设施,基本都设在生产队的队部大院里,一般由生产队喂牲口或打更的老贫农兼管着。

碾道基本都有遮雨的房子,但门窗大都是敞开的,碾子由碾台、碾盘、碾滚、碾架和碾杠组成。碾台是石头搭砌的,上边是一个石头的大碾盘,碾盘中心有竖轴,连着碾架,架中安装碾滚子,碾架上斜插着碾杠,人可以抱着碾杠转圈儿地推碾子。碾盘和碾滚上都凿刻着很有规律的纹理,通过碾滚子在碾盘上的来回滚动,能增加碾压粮食时的摩擦力,达到把粮食碾掉皮或碾成面的目的。

在南方给粮食脱皮用舂臼,在北方都是用碾子,碾子的效率要高于舂臼,而且同时还能碾面。碾米时要用到簸箕、 碾面时要用到筛箩,还有小笤帚同时都要用到。村民们无论谁来碾米、碾面都是很自觉的,人多了要排队、用完了要清扫,绝对不会有意损坏碾道里的任何物件,因为谁家也离不开碾子。

高粱籽每碾一遍就要用簸箕簸一遍,把高粱籽上的那层皮簸出来,这就是 高粱糠,去掉糠皮以后就变成高粱米了,也叫秫米。要碾面时,中间还要用筛箩仔细地筛,筛出没有碾碎的米要重新放回到碾盘上继续碾,直至将米全部变成面为止,这碾面多数是针对苞米的。

一般的年景里,糠都是用来喂猪的,但灾荒年里人们就必须要连糠皮一起吃,也就省得碾米了,这还不够,还要掺上各种野菜吃。记得有一年,母亲贴的高粱面大饼子总是紫红紫红、梆硬梆硬的,吃到嘴里苦涩的很,这就是带着糠皮碾的高粱面。然而,如果用去掉糠皮以后的高粱米再碾成秫米面,却是很好吃的,一般是掺上包米面和小米面当细粮蒸馒头,或者再掺上一点榆树皮面擀面条。

每当家里需要碾米、碾面时,父亲都要扛上装满粮食的大口袋,母亲都要拿上簸箕、筛箩和小笤帚,在碾道里一直忙活到掌灯时候才能回家。如果是年跟底下,碾大黄米面准备蒸豆包时,常常是通宵地推碾子,累得腰酸腿疼、头晕眼花。但也不能停下,因为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呢。

碾米、碾面都是很劳累、很烦琐的活,不知道父母要抱着碾杠在碾道里推多少圈,才能把高粱籽碾成米、或者把米碾成面。父亲推碾子时,母亲就一下一下地簸簸箕或筛筛箩,父母都累得汗流满面,头发上、衣服上落满面尘。我们几个小孩子有时也跑来碾道玩,大哥那时已经能够推动碾子了,就跟着帮忙,替换一下已累得气喘吁吁的父亲,但我和弟妹却只知道玩,根本不懂得体谅父母的辛劳。

碾子碾出来的高粱米和碾出来的包米面,做出来的秫米饭和大饼子,就是那年头辽西农家日常的两大主食。

父亲把米扛回家后,母亲在做饭前还要用水瓢先沙米,把打场时混进粮食里的沙子沙出来,要不然吃饭时就要咯牙了。沙好的秫米放到锅里,灶坑里架上柴火就可以做饭了。可以焖干饭、可以捞水饭、可以煮米粥。无论干饭、水饭还是粥,还要从锅里盛到盆里,从盆里再盛到碗里,到这时候端起碗,才能用筷子把饭划拉到嘴里。

就这样,那年头人们对于吃到嘴里的每一口饭、每一口菜,都有着切身的体会,无不是亲手种、亲手收、亲手打、亲手磨、亲手做,用今天的话说叫控制着食品生产的每一道工序。可实际上,现代都市的人们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食品,完全不知道吃在嘴里五花八门的食品是用什么做的、更不知道是从那里来的。

后来,碾道里多了一架高高的风车,碾好的粮食倒进风车上面的大漏斗,用手转动摇把,糠就很神奇地从旁边吹出来,米就很神奇地从前面流到大笸箩里,省下了人们簸簸箕的力气。

再后来,大约在我小学毕业前一年,大队部里安上了老百姓叫的电碾子。一时间,五个生产队的人们都扛着口袋来了,排成了长长的一大溜。那东西更神奇,电门轻轻一开,又能碾米又能碾面,一大口袋粮食只要一袋烟的功夫,又碾又簸又筛就全好了,还能直接装进口袋里。以前的碾子、簸箕、筛箩全不用了,一下子省了人们许多的力气。

父亲高兴得每次去碾米、碾面时,几乎都领上我们小孩子,让我们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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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西往事”之九:地道


我的老家在辽西,我童年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就散落在辽西的一个小山村里

有一部电影叫《地道战》,很多人都看过,我也看过不知多少遍了。然而,要说我童年时也参加过挖地道,可能有人不相信,但这是真真切切的。

那年头,有一条最高指示叫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曾经家喻户晓、深入人心。其实,称不称霸跟老百关系不大,粮食也没有真的广积起来,只剩下深挖洞成了干部们积极贯彻、农民们身体力行的大事。

在大队部的院子里,召开了全村人参加的动员大会。公社革委会主任亲自传达最高指示,号召男女老少齐上阵,为粉碎美帝、苏修的原子弹侵略,坚决打好挖洞战役,每家至少挖一个地道。人们看到那么大的领导都来讲话了,相信这事一定相当重要、相当严肃,于是大伙儿很快就掀起挖洞高潮。

有《地道战》做榜样,人们挖起来既有方向、又有干劲,真是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有在自家院子里挖的、有在房后山跟底下挖的、甚至还有在屋子里挖的。挖出来的地道又多种多样,有直的、有弯的、有一个口的、有两个口的、甚至还有曲曲折折多个出入口的。

人们除了要挖自家的小地道,还要集体挖生产队的大地道,因为上级说了要备战备荒为人民,各队必须挖个大地道,在关键时候要准备装下全队的人。

由于大人们都去生产队参加挖大地道的工作了,自家挖小地道的活其实都落在了孩子们的身上。我家的地道就主要是大哥带领我们几个弟弟妹妹们挖的,位置就在院子东边的土捱子底下,也是有两个出入口的。

地道的主出入口在土房的东面,这里原来是父亲在土捱子下挖的一个半圆形的柴火洞,有将近一人高,只有不到两米深, 是专门用来装高粱茬子的。父亲领着大哥在这个大土洞里,斜着向里挖进去七八米深后开始往左挖,又挖进去一米多,但由于土质太硬就暂时搁下了。父亲去参加挖生产队的大地道后,大哥就带领我们开始向右挖。

那年头挖地道和《地道战》里的一样,完全都是靠人工,使用的工具也就是镐头、铁锹、土篮子之类的最原始工具,照明也只有煤油灯。一镐一镐地刨、一锹一锹地挖、一土篮子一土篮子地向外拽土,进度很慢。后来,不知道大哥从那里弄来四个碗口大的轴承,又找来木板、木棍等,钉了一个有箱斗的小车,用一根大绳子拉着车子向外运土,可比用土篮子运土省劲多了。

慢慢的,向右一直挖进出去有十多米深,这期间又挖了两个猫耳洞,还挖了两个放油灯的小耳洞。后来又开始向右拐,继续挖了六七米,有一天突然挖着挖着见到了光亮,终于从菜园子里的土捱子下面挖出了另一个出入口。

其实,地道挖的一点也不规范,设在大柴火洞里的主出入口有半人多高,可以猫着腰走进去,可是走着走着,等到了另一个出入口时,就只能爬着出来了,地道是挖的越来越小了,可能是后来实在挖不动了。

各家的地道挖成后,虽然一直没有派上防原子弹的用途,却意想不到地发挥了另一个非常实用、非常奇妙的作用,几乎都成了家家户户的菜窖。上冻以前,把大白菜运进地道里,先在地上铺些秫秸,然后一层白菜一层秫秸地码放好,可以存放一冬天不冻不热也不烂。而大萝卜运进地道后,要在地上挖一个大坑,把萝卜码放在坑里,用土厚厚地埋上,同样可以存放一冬天不冻不烂也不糠。

我记得,家里的地道除了当菜窖,还成了我和弟妹们玩藏猫猫的最好地方,经常在里面摸黑爬来爬去的。至于生产队挖的大地道,后来做了什么用途,我就不知道了。

那年头挖地道的可不止是各家各户,也不止是生产队,原来军队也在挖地道。有那么两年时间,南山后面经常传来隆隆的炮声,听父亲说那是在挖山洞子。其实,跟军队挖的地道一比,农民们挖的地道根本算不上什么,别说原子弹,可能连一颗炮弹都抗不住。

后来我才知道,军队挖的不叫地道,也不叫山洞子,应该叫战备工事,从设计、选址、材料、施工、使用都是军事机密。这样的地道确实能够发挥防轰炸、防辐射、防化学武器的作用。

这样的战备工事,在大山深处究竟有多少、究竟有多神秘,我不知道,但我曾经进去过的一个山洞子,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挖地道两三年以后的事,在一个莺飞草长、山花烂漫的初夏。有一天我跟着父亲上南山里去放羊,父亲突然说要带我到山洞子里看看,我又惊讶又兴奋又向往。

我跟随父亲钻过茂密的灌木树丛,攀着岩石和野草,吃力地爬上半山坡,来到一处高耸巨石的侧面,眼前的情景让我立马目瞪口呆。只见一扇两人多高的绿色大铁门矗立着,不知道为什么,门没有完全关闭,敞着一条缝隙,刚好能侧身过去一个人,能看到大铁门足足有一尺多厚,门里面是黑漆漆的山洞。

父亲一手拿着一根棍子、一手拿着手电筒先走进去,我也战战兢兢地跟着进去,父亲叫我紧跟着别乱走也别说话,这里面说话的回声特别大。

随着父亲手里的手电光亮,我隐约看见山洞里也有两人多高,宽度能并排走四五个人,山洞顶上拉着很粗的电线,有亮晶晶的小水流顺着洞壁向地上淌,地面很湿滑。

走进大铁门只有十几步远,山洞就向左拐去。又走了几十步突然看到两束光亮,像两个贼亮的大眼睛,吓的我一下从后面抓紧父亲的衣服,父亲告诉我别害怕,那是两个枪眼。走近才发现这是一个圆形的空间,两个枪眼离地面有一米多高,是扁扁的长方形,顺着枪眼向外看却是不同的方向,左边的枪眼正斜对着山洞的大铁门,右边的枪眼却对着我们刚才爬上来的山坡。父亲说这叫暗堡,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

我跟着父亲继续往里走,山洞弯弯曲曲、黑暗幽深、旁边还有几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小洞。凉风飕飕地从山洞深处吹出来,冷得后背直发紧,嘴里上下牙得得地磕着。

在每个拐弯的地方都设有一个堡垒,枪眼正对着走来的方向。在山洞里还看到一个很大的蓄水池,里面竟然还真有大半池子水。在山洞里还发现了几件挖地道的工具和几个空木头箱子。

由于手电筒的光线特别弱,在山洞里走了好一会也没有发现其他什么特别的秘密。父亲说山洞越深手电光就越弱了,我们还是出去吧,另外的洞口可能在很远的山那边。

我出了山洞后,好大一会才暖和过来。我后来想,父亲真的很有胆量,他一定是提前自己先进去看过,是想带着我进去也练练胆子、长长见识吧

“辽西往事”之八:放羊


我的老家在辽西,我童年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就散落在辽西的一个小山村里

辽西的山上虽然树木不多,但野草却非常多。无论坡坡岗岗,还是沟沟叉叉,到处都生长着各种各样的野草,真是郁郁青青、姹紫嫣红,有鸡爪子草、狗尾巴草、羊胡子草、牛筋草、鬼针草等等,还有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字的野草。

常言到: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还有一首歌唱:没有花儿香、没有树儿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这些都是说草是多么普遍、多么普通、甚至多么低贱。人类本来是离不开草的,以前烧火做饭需要草、现在绿化美化需要草、防治水土流失需要草、喂羊喂牛喂兔子也需要草,其实日常吃的蔬菜也是古人挑选出来的草,就连呼吸的氧气中也有一部分是野草产生的。

野草无人种、无人养、无人瞧得起。人类在随便利用草的同时,却又是铲、又是拔、又是除草剂,简直是恨之入骨,还有个成语斩草除根,真不知道草是怎样把人惹成这样的。可是,无论人类怎样折腾,只要有一点泥土、只要有一缕春风,野草就蓬蓬勃勃地长起来了,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永远也别想铲除没了!

我想,这既是因为野草的生命力实在太旺盛,也是因为大自然确实太需要野草。人类却总是不自量力,想把自己狭隘的意志强加给大自然。

辽西靠近内蒙,山多草盛的自然条件,使得养羊放牧的传统由来已久。当然,那年头是人民公社、生产队,羊群都是公家的。

原来二队也有一百多只羊,由于羊倌嫌太累又嫌工分少,不愿把羊群赶到远处的深山里放牧,羊总是吃不饱就越来越少,后来剩下了六十多只。队长连续更换了几个人都不行,就跑到我家,试着动员父亲去放羊,还连说父亲忠厚、勤劳、积极,一定能把集体财产经管好。实在推脱不开,父亲也就答应了。

母亲埋怨父亲别人不愿干,为啥咱要答应。父亲说放羊也很好,每天在大山里转悠,心里清静敞亮,还能顺便打柴火、捡蘑菇,羊还不会像人一样生坏心眼儿,既然答应队长了,就一定要干好。

父亲放羊有三个特点:一是出去的早,夏天不到四点父亲就起来了,用凉水擦一把脸,带上干粮就赶着羊群进山了;二是中间不回家,一出去就是一整天,晌午就在野外随便对付一口吃的;三是晚上赶着羊群回来不空手,不是背着一大捆柴火,就是提着一筐蘑菇或野菜。

每到星期天或放暑假,父亲进山放羊时,还常常带上我。

清晨,太阳还没有爬出山坳,远处的大山还是黑黢黢的,父亲已经把羊群赶到村外的山路上。父亲在前面挥动着鞭子驱赶羊群,后背上还背着一个破布袋子,我跟在父亲的身后静静地走着。父亲身材高大,虽然背着鼓鼓囊囊的布袋子上山,但走起山路来依然很轻松。

山路崎岖,不仅坑坑洼洼、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块,路面的泥土被雨水冲刷出弯弯曲曲的小沟。路边满是茂盛的野草、野花,都顶着晶莹莹的露珠,起起伏伏地蔓延开来,一直到两侧的山坡上。远处的草坡,好像罩着一层薄薄的白纱,蒙蒙胧胧、缥缥缈缈。因为是雨后的早晨,风儿很小,空气清新得让人陶醉,仰头深深地一吸一呼,凉爽爽、甜丝丝、水润润的空气,似乎能把整个身心都洗涤透了。

父亲把羊群赶进南大山的山沟里,在一片大石头前,拿出布袋子里的大粒咸盐,一把一把地抛洒在石头面上。撒完咸盐后,父亲吹了一声口哨,羊群就呼啦一下都围拢上来,争抢着舔食石头上的咸盐。我好奇地问为什么给羊吃咸盐,父亲说,隔一段时间就得给羊吃一次咸盐,要不然羊不上膘还容易闹病。我后来才知道,给羊吃咸盐一是为了增加食欲,二是为了补充矿物质,三是为了杀胃肠里的寄生虫。

喂完了咸盐,父亲就选择一面野草特别茂密的大山坡,把羊群往山上一轰就不管了,拿出镰刀忙着砍起了柴火。我问父亲,羊群自己上山走丢了咋办?父亲乐呵呵地说,丢不了,有头羊领着呢。父亲接着说,每一个羊群无论大小,都有一只头羊,它是牧羊人精心发现和训练的,头羊不一定是羊群里最高大的,但一定是最聪明的。只要是到过的地方,怎么去、怎么回,头羊都记得很清楚,上一次走到哪儿往回返,下一次肯定错不了。而且,头羊还能领着羊群回家和躲避天敌呢。

父亲打柴,我就在山沟的小溪流里,趟着清凉凉的溪水,高兴得一会儿抓蝌蚪、一会儿逮泥鳅,很快就玩过了晌午头。父亲已经砍好了一大堆的苦丁香树棵子,并捆扎得结结实实,远远地问我是不是饿了,叫我去捡点干树枝子好做饭。

父亲擦擦脸上的汗,从破布袋子里拿出一个铝饭盒子和一个大搪瓷缸子,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小米放到饭盒子里,就到溪水边淘米。小米淘好了,又捡过来三块石头,在溪水边摆成三角形状,把饭盒子往石头上一放,再把我捡的干树枝子塞到石头中间,就开始点火煮饭。小米饭很快就好了,父亲就到小溪旁边的野草丛里捡回来几个草蘑菇,在溪水里洗一下放到搪瓷缸子里,又把我逮的几条像手指头长的小泥鳅儿也放到搪瓷缸子里,再扔进两颗大盐粒,加上水后开始煮,不大一会儿,一大缸子的蘑菇鱼汤也好了。

父亲从旁边的树上,撅下四根直溜的枝条,剥掉外皮,就成了两双又干净又漂亮又带着树枝清香的筷子。我吃着父亲做的金黄黄的小米饭和香喷喷的蘑菇鱼汤,听父亲讲着关于山里的和羊群的事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羊群已经从山坡上回来了,就在小溪边上的树阴里,都爬在草地上休息呢。但这时的羊们并没完全闲着,而是一个个昂着头,下巴一歪一歪地在磨牙。我好奇地问是咋回事,父亲说那是羊在倒嚼呢,羊有两个胃,在吃草时因为很快,没有嚼碎的草咽到一个胃里,等到休息时返上来,再细嚼慢咽到另一个胃里,这也叫反刍,是草食动物的特性。

吃完晌午饭,父亲又烧了一饭盒子开水凉着,就躺在树阴下的石头板上休息。我却蹲在羊群旁边,傻傻地看着羊们不停地磨牙。

现如今,把在野外做饭吃已经叫野炊了,据说还是一种很高雅也很复杂的休闲活动。虽然我那时根本不懂这些,但跟着父亲在大山里放羊的经历,却是我终生难忘的。

太阳压树梢的时候,我跟着父亲赶着羊群回家了。虽然回来走的基本都是下坡路,但父亲背着一大捆湿柴火走路是很沉重的。父亲高大的背影,也被巨大的柴火捆遮挡得只能看到两条忙碌的长腿。

自从父亲给生产队放羊以后,羊群里的羊就渐渐地越来越多,而家里的柴火垛也是越烧越高了。直到有一年的夏天,母亲在城里遭遇了车祸。

那年头生产队只记工分,几乎不发钱,而农家院里的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书本学费却都要钱。实在逼得没办法,母亲就上山采摘一些山杏、山枣什么的,偷偷拿到城里去卖点钱,但干部们管这叫投机倒把,也是违反政策的。这天,母亲在城里饿着肚子跑了一整天,才卖完筐子里的山杏,骑着破自行车,昏昏沉沉地急着往家赶。快出城的时候,被一辆大拖挂汽车刮倒了,受了严重的创伤。

那天傍晚,父亲依然背这一大捆柴火放羊回来,刚进家门正看到来报信的生产队长。听到噩耗,父亲脸色一下变得灰白,扔下柴火,连身上的尘土都没掸一下就急急地走了。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父亲高大的身材,此时却显得那么清瘦和苍老。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又没有钱又没有车子,也不知道伤势怎样,家里还扔下几个孩子,要走几十里地的夜路,才能赶到城里的医院呀!想象着父亲当时的心情,该多么的心急如焚、多么的痛苦悲愤啊!

父母亲突然都不在家了,我们这些孩子好像一下子成了孤儿。大哥当时已经辍学,在生产队里当个半拉子社员,但也就只有十五六岁,最小的妹妹当时只有三四岁。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孩子谁也没有吃饭,都做在炕上呆呆地盼着、想着,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母亲,就连小妹妹也很懂事地不哭不闹。

第二天,大哥到自留地里刨了一点还没长大的地瓜,给弟弟妹妹们做了一顿吃的。大哥还要每天去生产队挣工分,父亲的羊也没人放了。我就拿上鞭子,学着父亲的样子,从生产队的羊圈里赶上羊群,早早地上大南山放羊了。在母亲住院治疗的一个多月里,我们兄妹就吃了一个多月的烀地瓜,我还替父亲放了一个多月的羊,甚至还有几次是带上弟弟一同去放羊的。

中间父亲回来过一次,给我们带回来一些烤熟的嫩苞米。看到孩子们都很好就说,你们的妈妈没有事,就快回家了、就快回家了!终于有一天,父亲陪着母亲真的回家了,我们高兴的一下子都扑上去。

虽然母亲的脸上留下了永久的伤疤、也不漂亮了,但我们终究还都是有妈的孩子,有妈的孩子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辽西往事”之十:游泳


我的老家在辽西,我童年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就散落在辽西的一个小山村里

现在城里人几乎天天洗澡,还经常到游泳馆游泳,但我童年时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洗澡、什么叫游泳。那年头辽西的农家孩子,一年四季只有等到伏天,才能到河套、水库里扑腾扑腾狗刨,或者到电井里去扎猛子。这既算不上真正的游泳,更算不上真正的洗澡,充其量叫野泳。

炎热的伏天里,孩子们成群结队来到河套边,找水流缓和、水面宽阔、河底沙子较多的地方,用石头和沙子憋起一条小水坝,再把里面的沙子多挖出来一些,中间的水也能有半米多深。这一般就是农家女孩儿或年龄小的男孩儿洗澡的好地方,只是这种洗法不能把人洗白,洗完经太阳一晒,只能变得黝黑黝黑的。

年龄大的男孩子们又要冒险了,结伴来到生产队的电井边,准备在这里大显身手。这井是生产队为了抗旱浇地,组织社员们专门挖的,距离河套边不远,井沿离着水面有四五米高,井身上安着铁筋做的梯子,因为井边有电水泵和大胶管子抽水,所以我们叫电井。由于井口很大,看上去倒像个圆圆深深的大水池子。

大家脱的赤条条的,纷纷跳到井水里,我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跳下去了,但我一直是靠着井身扑腾,没敢离开梯子太远。这井水足有三四米深,但清澈见底,比河套里的水凉快多了。有几个水性好的都是大头朝下,扎猛子下来的。有个叫学军的大哥水性特别好,他能一个猛子扎下去,从井底捞上来一分钱的硬币,他还曾在危急关头,从电井里、水库里分别救过两个小伙伴的性命。

由于生产队多次严厉禁止小孩子到电井里玩,为此孩子们大都挨过父母的打,等到村里修了水库以后,我们基本就不去电井了。

本来我的老家没有水库,只有一条河套从村子边上流过,村民们的土房子多数散落在河套的左侧。夏天河水清清,人们就在河套里洗衣、洗澡;冬天冰面莹莹,人们就在河套里滑冰、刨冰。可是,有一年农业学大寨正轰轰烈烈的时候,公社革委会突然决定动员全公社的人力、物力要在我们村修一座水库,说这样学大寨就更坚定了。

一时间,小村子里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全公社的民兵都来了。大喇叭里,不断广播公社主任的动员讲话和民兵突击队的决心书,以及雄壮的革命歌曲。修水库的会战指挥部,就选在我家前院的张大娘家,因为他们的三个大姑娘都出嫁了,老两口只带着小姑娘住在五间大房子里,而且这里距水库施工现场也比较近。

修水库的位置就在我家不远的河套上游,河套两边有山梁对应,山坡上是新修的层层大寨梯田。听队干部说,公社革委会选在这里修水库,不仅能实现全公社的耕地旱涝保收, 而且中间有水库、两侧有梯田,再修上一条引水渡槽,能构成一幅人定胜天的壮丽景色,特别符合电影里的大寨形象。但是,我曾经听到父亲悄悄对母亲说,选在这里修水库很不合适,因为两侧山底下的石头都是糟石砬子,在那上面修大坝会渗水的。

我放学后,经常和同学们跑到水库工地上玩。有一次,我们看推土机推土,突然哗啦一声,推土机推破了两个埋在地下的大缸,缸里满是生了绿锈的铜钱,散落了一地。我们跑过去想捡铜钱,被赶来的干部制止,现场被民兵围了起来。但我临走时,却意外地发现脚边有一个半埋在土里的铜钱,我立马捡起来偷偷跑到水边擦洗。泥土洗掉后,看到了足有茶杯底大小、厚厚的大铜钱,我把铜钱往石头上一磕,当的一声变成了两个,原来是紧紧粘在一起了。

至今,这两个泛着绿锈的铜钱我已经收藏了40多年,但上面的字符还是没搞清楚,更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后来听说,挖出来的两大缸古代铜钱,都被熔化后做成了水库泄洪闸的什么部件,因为当时公社主任正为找不到足够的铜而发脾气,这些封资修的东西正好可以古为今用。

修水库时,我们小学生也参加了。当时大坝坡上要修八个大字的最高指示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全公社的八个小学校正好各负责一个字,我们学校负责那个是字。大字完全要用碎石子码起来,提前有人已经在坡上按照字的笔画挖出了沟槽,小孩子们只要从很远的采石场,把白色的碎石子用土篮子抬来,再一点一点抬到大坝的坡上,码满各个沟槽就行了。

水库整整修了一年多,这期间发生过一次大事故,有一个民兵突击队战士被滑坡的土石砸伤牺牲了。会战指挥部还专门开了大会,公社主任讲话说,牺牲的民兵比泰山还重。

水库修好以后,真的在大坝外面横跨河套,还修了一条高高的引水渡槽,但从来没有用它真的引水浇过耕地。因为涝天水太多,耕地不用浇,而水库却必须要泄洪,否则下游的村民就很危险。旱天耕地急需浇水时,水库的水又都从坝底慢慢渗走了,剩下的一点水最深处虽然也有五六米,但根本无法引到渡槽里,只能当做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大游泳池。

自从有了水库,我们夏天就有了最好的玩耍去处。水库不仅水面宽阔,而且由于水底是缓慢、整齐的斜坡,危险性减小,大人们也就不太在意小孩子洗澡、游泳了。最热的三伏天里,我和同学们几乎天天都到水库里扑腾,大家玩起来花样翻新、各显本领,但我一直就是狗刨,始终没有学会别的。

这样的美好时光却只持续了两个夏天,水库修起来的第三年,发生了一件十分凄惨的事。一个打柴人说,上午在山上看见有个穿米黄色上衣、黑裤子的人慢慢走进水库里,却再也没见走出来。

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跑到水库边去看,几个年轻人腰里系着长长的绳子,正按照打柴人指点的位置,钻到水里去打捞。大人们静静地看着、孩子们跑前跑后的嬉闹着。一直打捞到下午五点多种,随着一个老女人撕心裂肺的号叫,有人喊捞上来了。

水库边上,人们自动围成了一个圆圈儿,中间有个可怜的女孩儿静静地、直直地仰面躺着,只有一个老女人伏在她身边哀号,其他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盖在女孩儿的面庞上,米黄色旧衬衫、黑色裤子湿漉漉地裹着女孩儿的身子,一只脚穿着黑色拉带布鞋,另一只脚鞋没了,只穿着打了补丁的袜子。

人群外,有一个老头子远远地蹲在那里,低着头抽着长长的旱烟袋,听说他就是女孩儿的父亲。本来女孩儿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他却坚持要把女孩儿嫁给大队一个什么干部,女孩儿不从他就又打又骂,还把女孩儿关在地道里不给饭吃。当绝望的女孩儿,奋力地推开堵着地道口的大石头时,就默默地走向了村边的水库。

从此以后,小孩子们再也不敢到水库里洗澡、游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