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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过年美文

发表时间:2020-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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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情感方面的文章很多,而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说自己真正看得透情感,最全的情感美文都有哪些呢?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贾府过年美文,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贾府过年美文

贾府的过年是从年前一个月拉开序幕的。

那个时候,替贾府看管田庄的乌进孝带着满载礼品的车队辚辚的驶出黑山村,走在上京的路上。

历时一个月零两日,乌庄头才抵达宁国府。

红禀帖呈上,先道万福金安,然后再呈上进献物品的单子: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

物品太多,我不便一一例举,倒是曹公,列清单似的一件件写来,我想曹公文笔细腻,也不纯粹是为了告诉读者这贾府不是一般的荣华富贵吧。

如果书中的故事真的是曹雪芹的记忆,那么对于晚年贫寒到“举家食粥酒常赊”的他来说,这文字里一定还有复杂的感情在吧。我们今天很难体会作者的感情,是因为我们没有经历家道中落的沧桑,我们读的是别人的故事,看的不过是别人的热闹而已。只有那些红迷,读得久了,就成了故事里的人,故事里的人都成了他的故人,才能情同一处情发一处,也会像胭脂斋一样,拿起一支笔,缓缓批道:伤心笔,坠泪笔,批书人同一哭。

正当我们看得眼花缭乱,感叹物品之多之丰之时,只听贾珍道:“我才看了那单子,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送这点东西,够做什么?

每次看到这里,心里都会那么酸涩一下,穷人跟富人,王侯跟平民,这过年的差距真不是十八条街的距离,简直是云泥之别天壤之别。

宁府是贾氏长房,贾氏祠堂自然设在宁府,所以,临近春节,宁府这边,开宗祠、请神位、供影像,准备春节的祭祀。

先是贾蓉到光禄寺领了皇上的祭祀赏银,皇恩赐福,何等荣耀,用贾珍的话说就是“咱们哪怕用一万两银子供祖宗,也不如这个体面”。

书房里有人提前拟定了主子吃年酒的.日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生怕两府重复了有人说闲话,有人去打造金银锞子,有人在打扫宗祠和上房,有人在换门神,联对,挂牌,油桃符,两府是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尤氏也在打点送贾母的针线礼物,丫头捧了一茶盘压岁的金锞子来,有梅花式的、海棠式的、笔锭如意的、八宝联春的,大约一个不足一两,因为用了一百三十五两六钱七分的碎金倾了二百二十个。

锞子在《红楼梦》里出现不只一次,刘姥姥第二次来贾府,临走时送姥姥的东西里有两个荷包,荷包里装的就是笔锭如意的锞子。王熙凤第一次见秦钟送表礼,也有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这锞子样式好,寓意也好,贵族讲究的是面子,就是给小孩儿的压岁钱也不是一把碎银子。

披着猞猁狲大裘的贾珍,负暄给本族那些贫寒的子弟们分发过年物品。在这里,你尽可以想象猞猁狲大裘是什么模样,你尽可以跟宝玉的那件雀金裘做对比,只是苦了我这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没穿过甚至没听过,想象得有点吃力罢了。在这里,曹公还用了“负暄”一词,我很喜欢。画面很温暖,场面很温馨,这里是对贾珍描写最为增色的一笔,读者也想不到这个贾珍还会在声色犬马的空档履行一下做族长的职责,除了分发东西还顺便教训了不长进的贾芹。这让一向被读者厌弃的贾珍也显示出他人性中温良的一面。

大年三十,贾府有诰封者,都按品级着了朝服,先进宫朝贺,然后才是整个家族到宁府祭祠。

祭祀场面宏大,祠堂里香烛辉煌,锦幢绣幕。贾府男女,由老祖宗率领,分昭穆排班立定,乌压压的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塞的无一空隙,然后一齐跪下,鸦雀无声。

这里,曹公并不减省笔墨,他一一写来,让我们感受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祭祀时仪式的庞大与隆重,从而让我们感受这个家族高贵的社会地位和的巨大的权力。

祭祀之后是给贾母拜年,贾敬贾赦率诸弟子,一层层跪拜,直到丫鬟小厮。

之后是看戏,贾府准备了一簸箩一簸箩的铜钱,只听贾母说一“赏”字,便有婆子或小厮向戏台上撒钱,只听满台铜钱声响,真可谓繁华富贵,太平风流。

接着,元妃的赏赐也会到来,合府上上下下一团喜气,这种过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接着又是赏花灯、猜灯谜、吃酒划拳种种作乐,其中亲戚同僚熙来攘往,富贵气象自不用言说。

小时候看贾府过年,羡慕人家的吃穿用度,羡慕这些诗礼之家的讲究与气派,羡慕人家有金锞子银锞子。现在明白,富贵也好贫穷也好,每种日子有每种日子的不易,贾府华丽丽的背后是当家人的不易,凤姐天天盘算着账上的银子,算计着家里的大事,煞费苦心的省检,而这些每天锦衣玉食风花雪月的宝兄弟们林妹妹们又能明白多少?

贾府从繁华走向幻灭,也未尝不是奢侈浪费讲究排场的结果,至少是原因之一,这些浮名虚利,最终都是要偿还的。

红楼开篇,故事起始于一个家族的末世,冷子兴道出根底,贾府表面鼎盛之至,其实已经走向没落。这里面,糊涂的人看不到穷途末路的危机,就是那些明白人也难改旧习。不思进取坐享其成的贾赦贾珍是挽救不了家族的命运的,浑浑噩噩不思进取的宝玉贾环更是不能,安富尊荣颐养天年的贾母也没有虑及太多。就算凤姐如何挣扎,就算探春宝钗如何献计献策,也最终挽救不了一个家族坍塌的命运。

《红楼梦》里,一面是贾府轰轰烈烈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尊崇富贵,一面是贾府的雕梁画栋在岁月的风尘里渐渐腐朽倒塌。忽喇喇似大厦倾,也一定是骨子里掏空了,这个家族靠先辈出兵放马打下的江山最终在儿孙们奢侈淫逸中沦陷。悲喜千般同幻渺,盛席华筵终散场,只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当年看出端倪有两个人,一个是焦大,一个是秦可卿,可惜秦可卿的叮嘱并没有引起王熙凤的重视,而焦大还没有骂完就被小厮们用马粪塞住了嘴,嘴可以堵得住,只是这将倾的大厦却没有谁能扛得住,荣宁二公若地下有知,那叹息只怕比焦大的哭声还有凄凉吧?

【贾府过年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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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想起母亲美文


过年,想起母亲美文

要过年了,母亲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忙活。就是我家餐桌旁的那把椅子。母亲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母亲耳朵不好,少年时,她患过中耳炎,一只耳朵就背了,年纪大了听力越来越差,别人要大声地喊着说,她才能听明白。母亲生性内向,不太喜欢说话,又因为耳背,经常听不明白别人的话,就更不喜欢说话了。她更多的时候是默默看着别人,无论别人聊什么,做什么,她就那么看着,很少说话。母亲七十六岁了,看起来依然健朗,面容一点没有老相,别人都说,你妈挺年轻的。我便自豪,为母亲的年轻。她一个住在乡下,生活得很自在。有时候来城里,住一宿就走,我们不能留她,一留她就着急,说,一来就不让我走,以后不来了!有一年妻子不在家,母亲在我家住了几个月,每天给我做饭吃。我喜欢吃母亲做的家常饭,母亲的手擀面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还有饺子,不管什么馅的饺子,那味道别人是做不出来的,连饺子的形状,别人也难学来。母亲做的饺子,个小肚儿圆,上面捏出一道精致好看的皱花。吃的时候不用咬断,一口一个正好。妻子给儿子做了二十年的饺子,我问儿子妈妈和奶奶谁做的饺子好吃,儿子没有犹豫的就说奶奶。

我在书房里熬夜,有时母亲会走进来,坐在书房的少发上,也不说话,只看着我。我问她怎么还不去睡觉,她说,我坐坐。我顾不上理她,她就那样一个人坐着。坐了许久,起身下楼去了。临出门,她回头用方言说:甭熬哈外,早些舒(睡)价!我习惯了熬夜,有时候凌晨两三点,从楼上下来,看到母亲卧室的门开着,黑暗中,母亲坐在床头上,被子盖着腿,双手合起搁在腿上,看到我就说:你熬哈外咋来(你那么熬夜干什么)?我走进去,问她怎么还没有睡,她说睡不着。我让她躺下,把被子替她盖好,又把门带上,不久就听到母亲轻微的鼾声。

母亲一共生过十个孩子,还有一对双胞胎,清一色男娃儿。遗憾的是只成活了我们兄弟四个。我曾想过如果全都活下来,现在我们兄弟十个,过年在一起,那是怎样一种风景,可以成连成排了。年轻时,记得母亲常年有病,身体总是不好,有各种不同的病症。到老了,母亲的身体反而好起来了,除了轻微的脑动脉硬化,基本没有大毛病。二弟说,母亲的`身体,活到八十岁没有一点儿问题。我也觉得,母亲脸色红润,手脚轻巧,一个人生活的自由自在,百岁老人也是有希望的。平常过年让她来城里,她总是不来,我们只好在初一那天回乡下,陪她过年。后来她就不要我们回去,说她一个人过年更自在,我们回去她嫌麻烦。后来我们就改成过完年回去看她。

又要过年了,母亲却来了,她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喜欢母亲的笑,那笑,很慈祥,很温暖。

妻子在忙着过年的物什,我不太会管家务,只是坐在电脑前写字。母亲呢,就那样坐着,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说,妈,你躺会儿吧,坐着累。母亲不言语,只是笑着。我走过去,想扶她进屋里去歇着,她毕竟七十六岁了,需要我扶着了。

可是,椅子是空的。母亲哪儿去了?

也许她去院子里的厕所了,也许她只是觉得闷了,走到院子外面去透透空气,也许她是找邻居串门去了。我回到电脑前,继续写字。可是,母亲却又坐在椅子上了,看着我,笑眯眯的,那笑很慈祥,很温暖。

我再次走过去,想要抱住母亲,我不想让她再离去。我想告诉她,我真的真的很想她了。

【过年,想起母亲美文】

贾浅浅:我的父亲贾平凹 情感文章


要说到自己的父亲,那还得从头说起。

小时候,上小学三四年级吧,老师让我们写一篇“我的父亲”这样的作文。我当时很认真用力地握着铅笔一笔一画戳得满作文本的窟窿写道:我以后也要和我父亲一样,成为一个作家,有名了,就有很多叔叔、阿姨给送香烟呀、苹果呀,成为名人多好多好啊之类的话。结果我父亲看了后,和我母亲各站在我左右,一边前仰后翻地笑,一边小心翼翼并生怕人听见似的小声的教导我说:“娃呀,千万可不敢这样写,要不你老师会笑话哩,说你小小的娃没有远大理想,刚想着别人给你家送啥呢,说家长没把你教育好。”你想想本来三四年级的小孩写作文能有多长?即便是这样,我父亲也不放过。最后,这篇作文被我父亲大刀阔斧地修改成一个幼小的心灵怎样受到艺术的熏陶以至要立志作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对作家、对我父亲这样的职业的亲近,而又被温柔地吹散了。

第二次,是上中学时写作文,我还是以父亲为原型,写“我的父亲”。文章的开头是:在我家的镜子上贴着一个用红笔画的眼睛,我问那是什么,他告诉我是奥林匹克。我只知道奥林匹克运动会,不知道什么叫奥林匹克。但是每当他注视这只红眼睛的时候,眼睛里全是光,像是有一团火。我就在想象:在烈日炎炎的旷野上,我的父亲在永无止尽地奔跑,阳光灼伤了他的肌肤,汗水遮蔽了他的眼睛,他像夸父一样在追求自己心中的太阳,跑呀,跑呀,不远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夸父,也同他一起追寻心中的太阳。多年后在一次搬家的时候,我找到当年的这本作文,感觉自己很了不起,很早就把握住了父亲创作的脉率,写得这么好。

第三次是刚上大学那会儿,写了一篇文章叫《我爱辣椒》,通过写我对辣椒的衷爱,从吃辣椒体会到的人生哲理,其中还是透射出父亲对我的影响。那天给父亲看这篇文章的情形是这样的:当时,我和我父亲各占据一间房子,他写他的,我写我的,我当时就在我的小房子里誊抄这篇文章。写好后,父亲正在午睡,我就轻手轻脚把这篇文章放在他书桌上,然后摸上床也假寐。但是两个房间的门却没关,我就静心等待他起床后的反应,因为紧张我的两个太阳穴突突地跳。终于,父亲一个小时后窸窸窣窣地起床了,半个小时后听他给孙见喜伯伯打电话,说:“老孙呀,我这里有篇文章写得还行,刚好你办的刊物要稿子,就给你吧。”然后才笑嘻嘻地说:“这是我娃写的,趁我睡觉人家偷偷的给我放了篇稿子,上边还写着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把他家的……”这就是我第一篇发表的文章。日后我总结为什么这篇文章能发表,并不是我的措辞有多高妙,立意有多深远,关键就是我拍对了马屁,博得了老爷子的欢心,这点太重要了。这以后我经常装作虚心好学的文学青年形象,向我父亲讨教问题,他一高兴有时妙语连珠,滔滔不绝。我就像空手扑蝴蝶一样愣头愣脑的,左边抓一下,右边扑一下,把好不容易费力抓来的几只艰难的吞进肚子里,有的还挣扎着想要跑出来,等到上课时老师组织大家讨论,我才从容不迫地转转脑袋,爽快地把这几只放生掉。虽然有的没了触角,有的残了翅膀,有的断了腿脚,但毕竟有这些色彩斑澜的小精灵的环绕,我大放光彩,使得同学羡慕、老师赞许。那段时间,我被这种感觉所怂恿疯狂地写诗歌啊,散文啊,小说啊。常常深夜十一二点了几个连环电话把我父亲叫回来看我写的文章,真跟着了魔似的。我想我和文学的这份亲近,父亲也许起了最最直接的关系。

所以我从小到大特崇拜我父亲,就是除了不读他的书,不看他写的文章。狂热到什么程度:模仿他吃辣子,经常和他比赛吃,小小的女孩把自己吃得胃痛;模仿他的字体,就感觉他写的“贾”字怎么那么好看,老是跟着他的笔迹偷偷练;模仿他写东西时总是用稿纸背面的习惯,也装模作样地在稿纸背面留了天地左右写东西;甚至有一度在西北大学住时看他每日写字画画,自己还央求他给我买了一套《三希堂画室》日日临摹,还别说,画得有模有样。有一次兴致来了,照着他书房的陶俑画了一张,还受到他的赞许,说我的神态画得好。再比如,吃饭上,他不爱吃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不沾一点荤腥;他爱吃杂粮,我也总点荞面饸饹,就感觉可以向人家靠齐了;喝稀饭时总喜欢喝汤是汤水是水的那种能照见人影的稀饭。我从来反感别人在我面前抽烟,但每次到他书房,虽然总看见雾气缭绕,但就是闻不见烟味,只是常常从书房出来时,头就疼得历害。甚至爱屋及乌,我看见香港一个男影星叫陈小春,长得憨憨的,嘴巴大大厚厚的,和父亲的嘴巴一样,我就感觉特亲切喜欢得要死。

父亲虽然寡言,但很幽默。我有时候也对自己偶尔的才思泉涌、妙语连珠而得意,我深信这不是我后天培养的结果,而是先天的遗传。说到我父亲的幽默,我想举一个例子。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老有剩饭的毛病,有一次吃饭又是剩那么小半碗,我母亲必须要求我吃完,不许浪费,说她一会来检查。我坐在那一脸苦相又不敢把它倒掉,正为难的时候,我父亲悄悄地走过来,冲我摆摆手示意不要吭声,他愉愉帮我把饭倒掉了。我母亲果真来检查了,看见我俩挤眉弄眼的样,立刻觉察到什么似的质问我父亲道:“你帮她把饭倒掉了?”我父亲大声说:“倒掉了”。我当时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眼看着我母亲好看的柳叶眉慢慢挑起来了,然后我父亲才不紧不慢地笑嘻嘻地说:“我帮她把饭倒进我肚子里了”。反正母亲当时又不在现场,又没有抓住我们的证据,只好又撇撇好看的小嘴走了,我当时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峰回路转不由得开怀大笑。这就是一个孩子最初从父亲那里体会到语言的智慧,说话的技巧,生活的快乐,所以对我来说,这么多年了,还依然记忆犹新。

说到男人要具有幽默感,我想说件更有意思的事情。有一次我和我老公吵架了,他很生气又无处诉说,于是跑到我父亲那里去告状说我怎样蛮不讲理,怎样耍脾气,怎么不温柔、不善解人意,他说得理直气壮、声情并茂,动情处湿润了双眼;激愤处唾沫星子乱溅,与此形成的巨大反差是,我父亲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抽着烟。快到中午了,我父亲说:“走,我请你去吃西林春牛肉拉面。”下楼梯的时候,我父亲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老公的肩膀咧了嘴半开玩笑似的说:“男人要大气,要有幽默感。”你就可见老爷子多心疼闺女了。这事我一直不知道,都过了好长时间,有一次我老公才对我说起这事,他一直很感慨,自己为什么就晕了头找错申诉对象,原以为会在他这里得到安慰和公正,却不料想,老岳父告诉他,做男人要大气、幽默。我就说从那次吵架后,我老公大度多了,凡事也不和我计较了,还变得讨人欢心了,原来如此!我真要在这谢谢我老父亲了。但是这句话已成为我俩经典口头禅,凡是他同学小俩口闹别扭了,我老公经常笑嘻嘻地拍着人家的肩膀,大声说:“男人要大气,要有幽默。”甚至过后我俩又吵架时,我气极败坏地说出这句话,在短暂的几秒钟对视后,俩人噗嗤一笑,不计前嫌了。

话又说回来了,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不去读父亲的作品?就是因为大熟悉了。以前家里经常是高朋满座,大家都带着自己的见闻和故事,就像赛歌会似的他讲他的你讲你的,如果谁讲的好另一个还不服气,那叫一个热闹啊。没多久你就可以看见我父亲的小说里,把这些林林总总的故事全部囊括了。你甚至可以从小说主人公的形象塑造,知道这是那天晚上谁谁嗑着瓜子津津乐道他村子某一个人物形象,你也可以一眼看出来,这一段故事情节是从某某讲他自己人生经历幻化而来的。这就好比一盘非常诱人的菜肴,刀工也细致,色香味俱全。但是你就是提不起兴趣,为什么呢,因为你很清楚这道菜从头到尾的制作过程。比如,用萝卜雕刻成的一朵非常鲜艳、生动的花,你看了后感觉它很美,但如果你知道这个萝卜是糠了一节,把它剁掉后,用剩下的刻成的花,并且为了它的色泽鲜艳,还在福尔马林里浸泡过,你还会碰它吗?再比如制作肉汤的时候,炖肉汁的锅是从张大母亲家借来的铝锅,并且年月久了锅底还鼓起两个大包,锅沿被磕了个豁。你还觉得这汤汁有营养吗?再比如说这里头的配菜是由一个叫有才的跛子种的,这人整天不讲卫生脚后跟死皮一层,手指甲缝里黑黝黝一片,这样的菜你吃起来还觉得卫生吗?……总而言之,如果你知道了关于这道菜所有的细节,你还会不会抱着审美的眼光,来很有风度的品评这道菜了呢?这就像欣赏油画一样,距离产生美。如果你站得太近,你就感觉跟涂鸦一样,乱糟糟一片,但是你退后几步再看,立马色彩感,层次感,动态呼应的效果就呈现在你眼前。然后你就可以感受到这个画家他在构图色彩上的匠心独运,他的艺术感染力以及通过作品他所要传达的一些个人思考的形而上的一些东西.

但是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我虽然极度狂热地崇拜父亲,但是流于表面和形式,我不能真正走入父亲的内心,了解他的精神世界以及灵魂深处。这种感觉很沮丧,就好比隔着厚厚的橱窗看着你心爱的蛋糕,你虽然能看得见但你碰不到更吃不着。痛定思痛,我觉得我这个“粉皮”应该升级了。所以我作出一个伟大的决定,从此我要研究我父亲了。我跑去把我这个决定告诉他时,我发现他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很隐藏可还是被我发现了。我装模作样的说我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来研究,你意如何?他沉思一下,抽着烟说,你说的那几个方面的资料都不太好收集,别说你了,就是我本人这些资料都不全,不好作。你可以从以下某某某几个方面来研究,比如说一、二、三,于是我迅速掏出笔和纸来,把他说的一、二、三全记录下来,还装作很谦虚很恭敬的模样。这就是历史上不多见的,被研究者指导研究者如何写关于研究他的文章这样一个经典场面。所以,我日后要是有幸出什么研究我父亲的书,大家一定要坚信这是我们俩人共同研究的结晶。

小时候,只要看见漂亮女孩子和我父亲多站一会,多说几句话呀,我就很生气,吹胡子瞪眼睛的。现在长大了,觉得这也可以理解,说明我父亲个人魅力大啊,往往这个时候,他人也活泛了,精神头也足了,话也多了,挺好的。我上大学有一年去青岛玩,回来给他送了个钓鱼杆,就和他开玩笑说:“送你鱼杆,一是希望你在事业上年年钓得大鱼,满载而归。二是希望你在生活上碰见愿者上钩的一群美人鱼姐姐,从此快乐幸福的生活。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结尾一样,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我真心希望这些能够养眼养心的美人鱼姐姐能够让父亲保持创作的激情,能够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我记得第一次去云南回来,给他买了件对衿的民族长衫,希望他能像陈道明那样很儒雅,很闲适的穿着绸衫,坐在那里和很好的朋友一起品诗下棋,喝茶聊天,但是那件长衫他一直没穿过。这几年去他书房,茶是喝着,总是上等的好茶伺候着,也和朋友天南地北的闲聊着,但是常常热热闹闹的打着挖坑牌。有时我就问他,为什么不和朋友聊聊有关文学的事,严肃的事情,他说他一天到晚都在想着写稿子的事,写得他手痛脑瓜子痛,打牌是种放松也只是和相熟的几个朋友玩玩而已。这就让我想起前几年我记得他常有得意之作时,便约几个朋友来家中,念给他们听,每当这时他手舞足蹈得意忘形,说是请大家提意见,其实大有卖弄之意。大家都火眼金睛,心知肚明,笑着、骂着一起评论和品咂,气氛那真是相当的好!可现在除了有时候见他和他的几位画家朋友比如邢庆仁呀谈谈画画再者就是和收藏陶陶罐罐的行家有话可说外,更多的是沉默与孤独。正如他在那幅《孤独地走向未来》的画里所说:“尘世并不会轻易让一个人孤独的群居需要一种平衡,嫉妒而引发的绯谤、扼杀、羞辱、打击和迫害,你若不再脱颖,你将平凡,你若继续走,走,终于使众生无法赶超了,众生就会向你欢呼和崇拜,尊你是神圣。神圣是真正的孤独。”

父亲的《秦腔》小说刚刚出版之际,舆论界吵得沸沸扬扬。我记得有一位中央电视台某个栏目的记者也来采访他,问了他几个跟作品不沾边的一些道听途说的问题,我父亲当时很平静地笑笑说:“等你仔细读一遍,再来找我吧,我还会接受你的采访。”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感触,所以我觉得他画的《大堂》格外生动,那颗随时引爆的手榴弹绝对会把这个世界照得通亮。我曾看过他的一幅画《海游图》,我想大家也都熟悉。没事时我还常常琢磨他画《海游图》,包括《孤独地走向未来》《东坡问鹅图记》《蹭痒痒》这一类作品时,创作意图或动机是什么。其实就我个人的理解,拿《海游图》来说吧就是与庄子一样,一个人逍遥自在,无所羁绊,显示出个人精神世界的宽广、浩瀚,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侵入、干涉的。这么多年来呕心沥血的作品,常常受到抨击与诋毁,人生压抑与苦闷对他这个老实又本份的人来说,只有精神的自我放逐,才能使他在苦难的现实中,超然物外,水火不侵,才能在短暂的喘息之后,又一次卯足了劲,拼命向前冲。曾经有一次聊天的时候说到他这几年作品频频获奖,但始终与茅盾文学奖无缘,谈到他这几年作品遭遇的时候,大家都忿忿不平七嘴八舌,他却很平静地坐在那里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说:“哎,这就是一个人的命,命里没有这个你就是争也争不来,咱现在为啥还没有,证明和人家的差距还不小,我现在只有自己努力争取把作品质量提高,到时候上下高低一目了然,别人也就无话可说,该你的别人是拿不走的。”一番话说得在场个个都无语。那一刻我真是打心眼里敬重和感动,他竟然有这样的心胸和气度!他不怨天尤人,更不顾影自恋,只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投放在自己的作品上,如何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才是他最最关注的。这种豁达、超然物外的风骨,值得我永远学习呀。

当然,生活中的他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今年3月份,他去广州开会的前几天,我和少龙,就是我老公商量了一下,在他走之前提前给他过个生日,虽然好几次他都在电话里说不过不过。那晚,我、父亲、志平(我父亲的一个熟人)在长安稼娃吃了饭,随后去他书房楼下的茶馆喝茶。陆续有少龙和志平的爱人,及茶楼老板一起,我们选在一个很雅致、安静的包间内喝茶聊天。其间就聊到室内装饰及盆景的摆放。志平看着摆放在房间一隅的一盆绿色植物,顿时来了兴致,说要和我父亲照张相,以示他们的友谊万古长青。设计的造型是,他们俩人各站在盆景一旁。说话其间,我父亲正在打电话,就被连人带椅平移地拉到盆景旁,放下电话俩人就进入状态神色庄严的合影。照完后,志平很自然地走掉了,悠闲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嗑着瓜子聊着天。而我父亲还坐在盆景旁边,离桌子还很远。很滑稽,就像被我们一脚踢出局一样,就在这样的状况下,人家还很认真地够着够着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满心欢喜地低着头专心地嗑着。我父亲这人也很有意思,在家从来不嗑瓜子,说把家里搞得脏,但奇怪出来嗑得比谁都凶,就这样足足过去了十分钟,大家都不觉有异,我实在看不过去了对少龙说:“我父亲好可怜啊,被别人当道具用完,随手也不放回原位”。大家听完都乐了,然后我父亲才自己把座位拉回原处,继续嗑瓜子。从这点可见,他丝毫没有架子,也不把自己当回事。但是,他照相却从来不笑,总是挺着肚子很配合的样子,作为模特很有职业道德感。

有一次到他书房,无意中看见父亲的手背有一道抓痕,红红的,我当时还很诧异,是不是磕了,还是撞了,结果他一脸严肃,愤愤不平地说:他昨天和某某打牌,三个人玩看谁跑得快,最后输的人就要把手里的牌折成钱给赢家,结果那人连输好几把,赖账不给钱,他实在看不过去了,于是就奋不顾身的抢,那人使劲护着不给,说他以前也赖账,结果在你争我夺中,把手抠烂了,我强忍着笑问他,钱有没有拿到。他一脸得意的模样。在这类生活小事上,他常常可爱的像个小孩子,如果不接触他的人,根本无法想象。

还有一次,宝鸡文理学院陕西文学研究所所长冯肖华教授和孙新峰副教授也在,一行人就是和他商量去宝鸡文理学院作报告的事。说话到中午了,父亲说请大家吃饭,我们就跟着他到了对面小巷子里,是一片城中村,窄窄的街道两旁都是卖吃喝的。没多远就看见一家小吃店的老板热情地招呼,说“贾老师来吃饭了!”我父亲就点着头,笑着给人家散烟,抬头一看,这家老板是卖砂锅的。我就想起上次到我父亲这,他要请我吃饭,我想吃螃蟹,他说螃蟹有什么好吃的,走,父亲带你去一家店,可好吃了。然后,我父亲就带我来的这家店,确实口味不错,且干净实惠,他说这一阵子他总来,快十几天了,顿顿中午都吃这个,我还在暗暗寻思他连着吃这么多天砂锅也不厌烦,就见他站起身说:我到隔壁饺子馆打个招呼去,那个老板也是咱老乡。一会工夫,只见他进来轻松地说:我已经给那老板说了,晚上他作搅团我过来吃,我当时就感慨地说:你怎么对这这么熟悉!他随口说:方便啊。今天他带我们来的就是这家饺子店,从他和老板打招呼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很熟络了,但是老板依然很热情地让跑堂的把桌椅擦干净,又亲自倒茶,让烟,洗了手就开始包饺子下饺子。饺子馅有四种:芹菜肉、萝卜肉、韭菜肉和青菜鸡蛋,个个装在小盆里又干净切得又细碎,引诱得你不吃都不行,大家说着笑着吃得飞快。我父亲不无得意的说,他有段时间也是经常来吃,兴致来了还自己动手包,甚至别的客人都吃过他亲手包的饺子。你说这事,今天我要是不给大家说,各位是绝对想像不到的,你要是去他书房次数多了,还经常可以看到他自己做的饭,都是些没名堂的饭,比如,油茶里头,他给自个下的面条、饺子,你别说吃起来还蛮好吃的呢。他经常自诩他的生活和沈从文一样,每天早早来到书房工作写稿,中午要么吃从家里带来的饭,要么自已给自己做,一天忙忙碌碌,充实又踏实。他绝不像有些成了名的腕啊,家啊,把自己端得就放不下了,他照样是该干啥干啥,照样到城中村去吃饭,照样给小吃店老板散烟,谝闲传,照样肚子饿时下厨房给自己做饭,这样一个本真自在的男人,真是可亲可爱。

大家都知道,我是去年上的陕西师范大学研究生。当时入学考完试,有一个多月了,我心里没底,不知道发挥得怎么样,能不能考上,分数会不会上线?我就想让我父亲给师大研究生处打一个电话,问问怎么样,看有没有希望。我父亲可好直接顺水推舟地说,我和人家不熟,有些问题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先自己打电话问,不行了我再打电话。就把我撂在一边了。又过了两个多月,学校还不见公布成绩,我有些焦急了,想让他问问虚实,谁知逼他紧了,他反而很不耐烦地数落我,说我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事情都要他操心,他还是不打,嫌我万一考得不好,给他丢人了。没过几天分数网上公布了,我考得还不错,超出去年分数线很多,但今年分数线迟迟没有公布,我又提心吊胆,坐卧不宁了。这会他又忙着出差开会,还是让我自己主动和人家联系,但是人家师大回复的口气,模棱两可,让人更琢磨不透,我就生气地抱怨他,女儿考研也是一件大事,非但不关心、支持、帮助,反而像没事人一样不闻不问。实话实说,有些时候家里人就是想借他的名气,走走后门,但人家总是摆出一副事务缠身、爱莫能助、顺水推舟、自己解决的姿态,真是让人又气又恨。全然不像有些家长对待子女的态度。老天保佑,再加上我先前的努力复习,终于在网上看到包括我在内的录取通知单。欣喜之余给他打电话,只听他在电话那头嘿嘿直笑,挂断电话后,又很快收到他的短消息,上面写着:祝贺!热烈祝贺!!!从很多事情上,你都可以看出他其实是一个很怕被人麻烦,同时又很怕麻烦别人的人,通常越是自己亲近的人,他越怕求人办事,因为他脸皮薄,老是张不开嘴。反而,别人的事他总是尽心尽力。因此,这次考研,看到他这么个态度,我就已经作好打算,如果今年考不上,也不难为他开口求人,自己好好复习再考一年,但是有一件事,却让我总也忘不了。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冬天,11月底左右,忽然老家传来噩耗,说我外婆快不行了,当天,西安的大姨小姨就先回老家了,我母亲单位出差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其实那时,外婆已经去世了,但她还不知道,因为怕母亲接受起来太忽然,我和老公直到晚上的时候才慢慢告诉她,没想到母亲一听我外婆的事,立刻泪流满脸,失声痛哭,情绪激动说要立刻回老家看老母亲最后一眼。当时正值寒冬,而回老家的路,全是蜿蜓曲折的山路,伸手不见五指,路面又结着厚厚的冰霜,很是危险。

借了好几辆车,司机路不熟都不敢开夜路,本来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想劝我母亲明早再走,可看到她悲痛欲绝的模样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时,我老公就小声对我说,不行的话,你给咱父亲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弄辆车,他不是经常回老家吗,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于是就心急火燎地给父亲打了电话,说明了事情的紧迫性和重要性,我父亲二话没说,立刻答应弄辆车过来,并且说他也要一起回去。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立刻踏实了许多。半小时之后,父亲和司机在楼下等着我们,上车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并不是他单位的车,而是他一个朋友的私家车。在过后的一次闲聊中,偶尔提及这件事,他说公家的车,他很少用。除非开会用一下,自己的事很少向单位开口,麻烦,也划不来,让人家在背后说三道四,所以有什么事情就自己打车,方便。坐熟人的车吧,因为熟络彼此不太计较,坐了也就坐了,顶多欠个人情,也是自己人。我说那你总麻烦别人也不好吧,他愤愤地说,他的车有什么坐不成的,四个轱辘都是我赞助的。我不解地问,此话怎讲?随后他又笑嘻嘻地说,还不是这些年你父亲我挖抗输给他的,你瞧他这人还公私分明得不行!话扯远了,说到他借了辆车,和我们一起回老家,我想大家又犯嘀咕了,这我父亲和我母亲离婚好些年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怎么如今俩人还有往来,关系还不一般呢?其实,当年虽然他们因为情感的纠葛离婚了,但这么多年因为有孩子的关系,俩人因我的学习、成长、生活、工作,还时常保持友好的联系,并不像有些家庭夫妻离婚后,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并且隔绝另一方和孩子的见面。他们对我很民主,又时常会为对方考虑,再加上他们本来又是同乡同村,很多人很多事都相互了解认识,必然在情感上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作为一个孩子,一个旁观者很感慨的一件事,真的很难得。所以我父亲决定要和我们一起回去的时候,我心里说不上来的踏实,我冒昧地想,我母亲当时可能也有这么一点想法吧,所以她也没有觉得我父亲此次回去的不合适宜吧,也许当时也顾不上想吧。

总之,在千难万险的几小时后,我们还算顺利的到老家了。自己的女儿,在老母亲最后的弥留之际,也没能看上一眼,心里的那种悲痛、内疚,那种无法弥补的遗憾,使得我母亲跪在外婆的遗体旁久久不肯起身,而我父亲,更像是回到自己家,在众乡亲诧异的目光中,很自然的和大家嘘寒问暖后,让我妗子给他拿一个孝帽,戴在头上,和我大舅他们一起坐在火盆旁,开始给我外婆守灵。我们老家的乡俗就是老人死了后,给穿好衣服停放在厅堂中央,孝子们就开始烧纸上香,供牌位。等三天后,再举行大的入殓仪式,才把老人安放在棺材中,抬到祖坟入土为安。这三天,孝子孝孙们不能睡觉,要为老人守灵,其他人大可不必整夜守灵,可我父亲,一进屋子先给我外婆烧了纸,磕了头,并且在详细端详老人后,还把她的手摸了摸,转头说:“手还是软的,说明她外婆走了后,会上天的。”关于他的这套理论是这样的:如果人在断气数小时之后,脚、腿摸上去还是软的,说明下辈子投胎牲畜;如果肚子、身体的中间部分是软的,说明下辈子还是人;如果上半身、头、手是软的,证明这人积德行善,下辈子会上天的,父亲的这番话,安慰了在场所有的人。大家都默想着外婆的好了。你知道,冬天的农村,院门大敞,里外一个温度,坐久了,寒气逼人,再别说深夜了,父亲在城里有暖气,暖和惯了,穿得少,再加上人到中年了,冻得他坐在火盆旁还直打哆嗦,流清鼻涕,大舅见状,忙把自己的一个皮大衣给父亲披在身上,才好些了。但是你要是看到我父亲当时这身打扮,一定想笑,头顶白帽子,身披羊皮袄,加上他地道的农民长相,真像一个放羊的羊倌。我半夜实在是困得不行,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了,等第二天一早睡来,已经不见他了,我母亲才说,父亲守了一夜灵,天一亮就走了,说是单位还有事。那一刻我心里真是说不上来的温暖。并且后来我才知道守夜的那晚他主动提出要给我大舅的大儿子解决工作调动的事。我可见过太多别人为了升官发财求他办事时的那个艰难样。

这件事说明什么呢,首先,肯定是当年我外婆对我父亲特别好,我相信人心是可以换人心的。否则我父亲不会这样做的。另一方面也说明,我父亲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他心里记着别人对他的好,知道感恩和回报。这对家庭来说,肯定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对社会来说,必然是一个有责任感,有良知的好作家,这一点对一个作家来说太重要太可贵了。我为这世间的真情所感动,更为这样的一个好人所打动!因此我时常感慨,到底是因为他早期作品中比如《腊月·正月》《满月儿》《鸡窝洼人家》还有商州系列的散文中表现出的人情人性美感染了这位作家,使得他的生活也呈现出人性的光辉呢,还是因为他这样一位善良纯朴的、重情重义的汉子身上散发的那种气息使得他笔下的世界与人物也弥漫着自然、清新、醇香的味道?我直到现在也是迷惑不解。

也许这多年来,我父亲他从来没有手把手地教我做过任何一件事,也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不厌其烦地给自己的孩子传授过为人处事的道理。因为他总是太忙了,忙着写作,忙着应酬,忙着开会,忙着聊天打牌,甚至忙着写字挣钱,但是你从一个知天命的长者身上,学到了什么叫做言传身教,学到了什么叫做刻苦勤奋,什么叫做自强不息,什么叫做荣辱不惊,什么叫做大智大勇,什么叫做大辩不言,什么叫做朴实无华。我有时就觉得老天爷还是蛮公平的,因为自己的父亲比较特殊经常不在身边,不能陪自己学习,成长少了不少人间的天伦之乐,正因为这方面少了,孩子必然很关注,自己的父亲整天都在忙什么呀,写什么呀,就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心和研究的意识,无形之中,就潜移默化,或是很自觉地学习和吸取一些有用的东西,因为他格外重视、用心了,自然收获的东西就很多,甚至是受用无穷。反而,是那些揪心不下整天在自己孩子耳边唠唠叨叨的家长们,孩子听得多了,也就有了逆反心理,很多人生的道理,做人的道理他就不以为然了,忽视掉了,淡漠掉了,我行我素了。这样的孩子反而从家长身上学习到的东西少了。

我作为贾平凹的女儿自有风光得意的时候,也碰上很多恼人失意的事,但这并不妨碍我极度狂热地仰慕、崇拜他。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还要做他最宠爱的女儿!

府河边的怀念


现如今,谁都见不着老城墙了。在历史冗长的隧道里,它悄无声息地隐去了。

几年前,我还能见着那么一处残存的墙角。尽管它只是一块残壁,但它仍是高大而威武的。像战场上的最后一位勇士,意志坚定地守护着城池的尊严,阻挡外敌的入侵。然而它的存在又显得多么无力而孤单啊!无需外敌的入侵,居住在城内的人,开几辆吊车,轰轰轰,哗哗哗,两三天就可以把这残余的城墙拆除干净了。我见过拆除城墙残壁的经过,那是对历史的扫荡,那是对文明的摧残。圆明园被侵略者的一把火给烧了,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斗胆将它的残垣断壁清除,更别谈在那里的土地上建起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了。它被保留了下来,尽管丧失了昔日的辉煌和华贵,但它是圆明园的遗址,这是不争的事实。人们能够找到它,能够看到它,也能够通过触摸它残缺不全的身体,触摸到它的心脏、它的灵魂。

我是多么喜爱它那堵破不堪言的城墙残壁啊!虽然它的价值无法与圆明园的断壁残垣相比,但它伴随了我的童年,伴随了我的成长。

老城墙的残壁在府河边,砖缝里生长着绿的苔藓和一些不知名小树。小树开着或红或黄的小花,缠绕着残壁,给它增添了许多的生气。当你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转过头去,同时也看到了花开。正是因为那些可爱的小花,还有潺潺的河流,在我的记忆深处,残壁的生命会因此而显得顽强不息。

听老一辈的人说,老城墙是用糯米砖砌成的。也就是将糯米煮熟了,还是烫手的时候,就把它倒出来捶打,锤牢,锤实,直至糯米不再呈颗粒状态,再将它打造成一块一块的砖块形状。当年修筑城墙的时候,到底用了多少糯米,花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光看那城墙的雄伟壮观,便可想而知了。

然而后来,老城墙只剩下这一处残壁了。但在我的童年印象中,残壁是牢不可摧的。即使是在那些战乱的年代,城墙遭遇了狂轰乱炸,整个的身体被炸得面目全非,但这北边的一堵墙,却没有因此而肆意飞溅。它幸运地存活了下来,看来它是城墙最坚实最牢固的部分了。我想它大概再不可能消失了,应该与地球同在的罢。

然而我却错了,现在,它也没了,属于老城墙的所有痕迹,全然不见。这多么令人伤感和难过啊!现在的这座城,除了高楼大厦,柏油公路,便是人工花园,它们挤进了城市,肆意地泛滥,像强盗一样,夺走了这座古城原有的面貌,盗走了我童年的彩霞。我本可以沿着河边的小路,抚摸那城墙的残壁,追寻到往日的足迹,咀嚼我永恒的童年,与它们坦诚而亲切地握手相见的。在这里,我看到了外婆在城墙边,支起杆架晾衣服的情形;看到了我在河边钓螃蟹和小虾,钓起了一只的小乌龟;看到了我家的大黄狗,沿着残壁,偷偷地跟随着我,送我去学校,又悄然回家的全过程。这一幕幕是常有的。这一幕幕总是在我安静的时刻,随着记忆突然地来到,像一个老朋友一样与我坦诚地相见,倾心地交谈。当它来到的时候,我便要去河边走一走,去抚摸那老的城墙残壁,去看那些盛开的小花和碧绿的苔藓。可是,这一刻,我却找不到河边的小路了,也见不着那牢不可摧的残壁了。

我错了,大错特错。残壁啊,它并不是牢不可摧的啊。当那些破坏者将他们急功近利的目光,凶狠而残酷地望向它时,我知道,在片刻之中,它便被无情地推倒了。它的倒下显得多么地轻而易举啊。

它倒下了。它离去了。工程车带走了它,也带走了我的心。

怀念它老城墙的残壁,占据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每天,我仍行走在府河边。河边的土地被增高了好多,修了桥梁,铺了水泥,许多的车辆从这里穿行,灰尘在空气中飘浮,飘进府河。府河水向南流去。流水声不是潺潺地,而是凄凄地,是下水道的污水排入河道的声音。

那往日清澈的河流,现在也面目全非。我记忆中的城墙残壁,壁上的小树、小花、绿的苔藓们,还有我的外婆,你们去了哪里,全部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