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一生网

欢迎来到情感一生网
你的位置: 情感网 > 情感故事 > 导航 > 被遗忘的父亲

被遗忘的父亲

发表时间:2020-08-07

【www.qg13.com - 父亲的情感语录】

把自己的恋爱故事记录下来,等到我们都老的时候就翻出来回忆,怎么样才称得上爱情故事呢?下面是小编收集整理的被遗忘的父亲,欢迎阅读与收藏。

有一天,妈妈到村头的店里给我买了一把糖,并告诉我,她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过很久才会回来看我,我妈还让我要好好照顾妹妹,说想她了就吃一颗糖果。

我不懂得妈妈说的要去很远的地方是什么意思。那一年,我六岁。

妈妈走后,我和五岁的妹妹很快就把糖吃完了。我哭着吵着要找妈妈,可是大人们告诉我,说我妈妈不会回来了。

我不信,我问我爸,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我问奶奶,我奶奶说妈妈不回来了,要我以后就跟着爸爸过。

那时候我才明白,妈妈是童养媳,因为不满意和我爸的婚姻,离婚了。

我开始恨我爸,恨他是一个农民,什么都没有,没有本事给我妈想要的幸福,妈妈才会离开我们这个家,我恨透了我的那个农民父亲,恨他没有留给我这个不完整的家。

我上一年级的时候,看着别人都有爸妈的爱护,我的心碎得跟灶炉里的柴灰一样,堆在一起是灰烬,吹散了就什么都没有。我不敢想象自己的家,爸爸整天在田里忙着,压根没有时间管过我,我和妹妹走在路上都幻想着妈妈说的那个很久已经到了。

我妈第一次回来看我,是我十岁的时候,我已经上到三年级。我不知道那几年她去了哪里,我也没懂得问。四年过去,我一直没有忘记妈妈的样子,只是那一次,发现她老了。

我妈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了新衣服,说是我的生日。

那天,妈妈没有回家,在学校外面看的我。我没有因为妈妈给我买了新衣服而高兴,我劝妈妈留下来不要离开,可是妈妈坚持要走。

我哭着喊着要跟她一起走,我抱着她的腿不放手,哭得连自己都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我妈说我不能跟她一起走,说我要上学念书,我说不上学了,我要妈妈

那一次,妈妈还是离开了我。回到家里,我哭着打我爸,我要他去找妈妈回来,我爸哭着流了一脸的泪,奶奶也哭着流了一脸的眼泪

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但是妈妈的影子却深深地扎在了我的心底我不能没有妈妈。

五年级的暑假,我妈回来把我接到了厦门。那一次,我第一次有了和妈妈一起生活的记忆,以前忘记的那些,我只记得有个妈妈。

在厦门,我才知道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感觉真好。

暑假没人管着,我和妈妈每天去扫街,虽然不喜欢那个叔叔,但他们经常带我出去玩,我慢慢习惯了这边的生活。

开学的时候,妈妈要把我送回老家,我不服从,妈妈就联合回老家的长途汽车售票员一起骗我。我妈把我丢给售票员,自己一个人走了。

我大声哭喊要妈妈,死命的挣扎,却还是被押上了回家的车。售票员说让我坐车回家,再跟着他们的车来厦门。我信以为真的安静了,可是到了老家,她却把我赶下了车,我哭着骂她是骗子,还把给我的糖果打落在地上

我不甘心,回到学校,我撒谎说生病,向班主任借了八十块钱,我自己买了车票坐车到了海沧,在街上找正在工作的妈妈。我妈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她说万一遇上坏人把我拐走了怎么办

那天,妈妈抱着我,我和妈妈都哭了。我一点也没在乎她那身脏衣服。

第二天,我妈还是把我送了回去,她说到了暑假再接我出来。我勉强的接受了。

可是,到了暑假,我却没等到妈妈来接我。我失望,我幼小的心灵感觉不到任何的意义。

趁着我爸在厨房做饭,我从后厅拿了一瓶农药,经过房间的时候,妹妹问我要干什么。我说要找妈妈

我在大厅门口,倒了一瓶盖的液体喝下。口吐白沫成了我那一天最后的印象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我奶奶守了我一个星期。

回来以后,妹妹告诉我,说妈妈回来过,还给她买了一个布偶,还有一袋糖果。我突然恨自己,错过了看见妈妈的机会。

妹妹说,我死的那几天,奶奶找了和尚来家里做法,还把我爸打了一顿。

从那以后,爸爸不再阻拦我,也同意我暑假的时候到厦门找我妈,我妈也不再赶我。

在厦门,我每天都陪着妈妈上街扫地,我帮着他捡拾果皮纸屑,我和妈妈在一起,我能看见她也是快乐的。

十一年里,我的每个暑假都在厦门,妈妈陪我过的暑假,让我忘记了岁月的年轮。

毕业后我选择了厦门,为的就是能和妈妈更近一点,虽然我不能经常住进他们的家,但我也不能再失去妈妈。我以为偶尔能上他们家吃一餐饭,我就是幸福的,其实我错了。

当我看见叔叔的儿子大学毕业后,经常给他打电话时,我发现我的身边少了另一样东西。

是父亲!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我妈,可是我却忽视了我爸,我的那个农民父亲。

我从来没想过我成长的这一路上,在父亲面前提起这个已经离婚的妈妈,会不会也是对他的一种伤害。父亲一直在迁就我,却从来没有给我找一个后妈,十几年的岁月,他在充当我爸也在充当我妈虽然他从来没有像我妈一样美丽善良,但他一直都是那样的慈祥!

我亲爱的父亲,您终究也是伤透了吧!

当我明白了这一切,我再也忍不住,也没等放假便匆匆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在车上,我心乱如麻,我不知道该爱这个从小就抛弃了我们的妈妈,还是该恨她。爱她,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完整的家;恨她,是因为她让我忽略了我那位一直辛苦种田的爸爸。又或者,这一切都是我还不懂事造成的?我该给我自己多少个耳光?

赶上晚饭的时间,微弱的灯光下他端着一碗冷饭,就着两道小菜看着父亲那佝偻的背,发白如雪,我的眼睛湿润了!

父亲让我的突然回来给呆住了。我二话没说,抱紧了这个老头,像那一年在大街上,我妈抱着我那样抱着他,我要把我收到的所有都回给我爸。

我稚嫩的脸贴在他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那粗糙的皱纹就像是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脸,也割痛了我的心,我用手使劲地想把他的背压直一点我凑到他耳边轻轻的喊了一句爸爸。

也许他没听见,这两个字离开他的耳朵已经十几年,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了。

我放开拥抱,抓起了他的双手,我似乎已经陌生了手里的那双老手,满是老茧,满是裂痕,满是污垢曾经是他用这双手给我我和妹妹洗衣做饭洗碗穿衣的,我不能想象岁月是怎么吞噬他的,那道无尽的伤疤深深地刻在了我的掌心里,我只是渴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再一次喊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双眼已经模糊不清,我再也看不见父亲的脸,我只能看见面前有一个小老头。

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他,爸,你的身高呢,我以前是要抬头才能看到你的,你弄丢了我妈妈,为什么把你的身高也弄丢了,你还有什么是你自己的

我没敢说出声,使劲地把他揽入了怀里。这个曾经伟岸过的父亲,那一刻,在我的拥抱下显得是那么的渺小我把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他的肩上。

qg13.com精选阅读

被遗忘的角落


天高云亦远,无风空自冷,孤月独清悬!

是云给了我启迪,风给了我依恋,还是月给了我孤独呢?春节回到家乡后,再一次感受到一种乡情的涌动,思绪万千!

漫步在家乡的僻静的小路上,一种被遗忘的心情随着脚步的移动而渐渐地散开,那种缓慢的节奏感,那种如约而至的缥缈,那种远离城市的干净和恐惧,那种逃避拥挤陌生人流里带来的尴尬与窘困,仿佛这个静谧的小山村显得是那样的安祥与贤淑!

许久啦,忙于生计,我不敢放松自己觅食的脚步,我的心挣扎在一种无奈的生命线上,行走在这条路上,我只知道,送走夜色,当黎明起床的时候,脚步依然得继续前行,至于要遇到什么样的变故,却着实让我没有想到过,我们脚下的路虽然是自己走出来的,但是,我们免不了要遇到山路、坑凹与沼泽,甚至会被大山阻隔,眼前没有了路,于是,我们就需要自己给自己鼓劲,我们需要自己给自己希望,虽然有的时候,我们知道这是一个骗局,甚至是一个谎言,可我们总是要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那怕是一场游戏,我想,或许就是这些理由,一直在左右着我们的情绪,让我们一次次地去面对生活的选择与取舍吧!

乡间的小路静谧、安详,四季都是那样的清净!行走在这条静谧的乡小路上,一种心灵的安详与思索悄然而至!

我出生在这个小山村,我的童年、少年与青年几乎就是踏着这条路走出来的,这里记录着我的印痕,如今,斗转星移,岁月可以淹没我们的青春与生命,但在这里涌动出那儿时的笑声依然成为我们每个人最为深刻的记忆,我亦然!是的,和城市相比,在这个小山村,没有纷乱的灯光,没有吵闹的炮声,更没有礼花在空中闪动,而是一个干净的世界,心情在此偷懒时几乎可以放逐到完全陶醉的地步。

山乡的憨厚锻造了我的个性,乡情的善良赋予了我的心性,从出发开始,一路走来,我知道不是每一张笑脸都充满善意,我也清楚不是每一个恶人都无法看到光明!但我懂得,人是一个赋予挑战的动物,只是,我们选择了逃避,或者说是选择了遗忘!

是呀,这个世界里,究竟什么是最让人留恋的呢?

我想,不是黄金,不是富贵,不是权贵,不是地位,而是人性的那一份质朴,这个字样看起来虽然是那么的熟悉,可我们能够做到吗?

人性的朴质,在忙碌里被忘却,有的人为了满足一时的贪欲,而选择了放弃,将人性之恶写得淋漓尽致,给我们造成一个错觉,人生何为?倘若能守住一个角落,就会清晰地聆听到心灵深处那一丝声响的亲昵,感受到在清凉中带来的松散,感受出那种在空旷时带来的释放,进而感受到那种孤单而不寂寞的滋味,我们来自宇宙,万性归于自然,生命之根就是生的于天,立于地,不要将自己行走的轨迹拉到久远!

我们人虽然一切都是以自己为中心,可在行走的时候却恰恰容易忽视自己,时间久了,更容易遗忘自己,于是,走进这个熟悉的地方,让我有一种找回自己生命的源头,这里的山,这里的风,这里的色,都告诉我们这样一个启迪:人生原来就是在忙碌中渐渐被遗忘而已!

伫立于家乡的小路边,寂寞无声,可在每一个山间的缝隙深处,远远传来我们儿时嬉闹的声音,天真、活泼,心里没有一点杂念,自由快活的影子仿佛就像是是山间里的一棵小树,一片小叶,一只会飞的昆虫,实实在在成为这山村里的一份子

多少次,我曾梦回故里,而又多少次在静谧中阅读乡音!

也许是一种心累的凝聚,一种被生活挤压的没有了性格,一种懦弱的顺从,或无奈的游走。还有可能是一种更多符号的堆积,让我们无法驱散意念之中的那一种模糊的距离,淡淡而不清晰的比拟,一直让我们难懂的思绪,更难懂的人生在这个世界里变得无所适从。

乡间的小路和三十多年前相比,已经大不相同,宽了一些,可在时间的变迁中,岁月淹没了这里一代代人的脚印,又却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一种无限的期待!其实,当我们从生命诞生那一刻起,我们就在找着一条回家的路而已!我们兴奋,烦恼,甚至迷失!

一次短暂的漫步,又一次次让我想到生命,想到我们人间的爱!

春回大地,万物生辉,为了生活,我们无论有多忙,都不要将自己生命深处那一份源动力遗忘,这是一个生命重生的时节,人生,不能只求在精彩处登场,也不要学会在寂寞中落幕!

被历史遗忘的角落


还是刚刚过了2000年,那时我还居住在县城的老街,这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街,两边都是青砖瓦房,墙角边的青苔向人们诉说着这里的年轮和岁月的沧桑。住在这里的也大部分是老人,年轻一点的大都外出谋生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家对面搬来了一对年逾古稀的老年夫妇。男的失去了左臂,不过还算是很精神。男的喜欢每天哼京剧,有空召集几个好友咚呛咚呛的唱好几段,女的则是在一旁递茶水,微笑着站在一边。时间久了,大家都称呼他为蒋大爷,女的顺理成章的称呼为蒋嫂子,看来这样的称呼有点辈分不清,但我想这也许是当地的习俗,习惯就好。

那天我下班有点早,看到蒋大爷家来了客人,是一对母女,女儿有点痴呆,反应很是迟钝。一打听,才知道母女二人也是住在同一条街,家里只剩孤儿寡母了。据说做父亲的一次外出打工后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以后,我经常可以看到蒋大爷和那对母女在一起,逢年过节请她们吃饭,平时送东西给她们。心想,这样的母女平时也没有什么收入,蒋大爷想要周济她们。

时间不经意来到了2001年冬天,县城修建的防洪渠要经过这里,规划的渠道刚刚经过那对母女的房子。那几天都有很多干部来动员她们拆迁。老实巴交的母女却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在蒋大爷的协调下,干部们答应拆迁后给母女俩安排一套经济适用房,但在住进经济适用房之前暂居在蒋大爷家。还签订了有关合同。

看来一切都很妥当。但意外的是渠道修成后却再也没有看到干部们来安排母女俩住经济适用房的事情。于是蒋大爷带着母女俩去打听。先到了国土局,得到回复是这样的事情由建设局主管,后到了建设局,得到的答复是经济适用房由房产局安排,到房产局后,房产局说要规划局同意,规划局却说,已经规划了经济适用房建设,但是没有完工,具体工程期限要建筑公司才可以答复

忙活了好一阵子,看来一切都是瞎忙活。蒋大爷有点气愤。想来想去,带着母女俩找到了当时签合同的带队领导。这领导倒是很热情,端茶递水,上烟点火。在一番热情过后,领导答应自己出面去解决,要蒋大爷回家等侯消息,蒋大爷这才送了一口气。

又好多天过去了,蒋大爷等来的消息是,领导已经升迁调走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蒋大爷在愤怒中难过了好几天。

婆婆子,我是不是该去找县长?蒋大爷和蒋嫂子商议道。

你不是说,搬到这里以后不再提及过去的辉煌事迹吗?你不是说,不再麻烦政府了吗?你不是说英雄就该默默无闻吗?你今天是怎么啦?蒋嫂子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原来,蒋大爷是一个抗美援朝战场上的老兵,为保卫祖国被子弹打断了自己左臂,还立下了二等功,接见过毛主席。一直住在部队,后来想落叶归根就回到了这座旧宅。但他想要一份清静,所以回来后不想惊动任何人和政府。告诉自己的婆婆子不要再提起那些英勇的故事。

哎,你看看这对母女,我们忍心吗?蒋大爷小心翼翼的从屉子里拿出那块二等功的功勋章和证书,还带上了和毛主席一起照的黑白相片。

我要见县长!蒋大爷直接朝县长办公室走去!门卫没有拦住他,办公室主任没有拦住他!

老人家,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县长诧异的问道。

蒋大爷急促的讲到我是从抗美援朝回来的老兵,今天我有事情要向县长大人反应,居住在县城老街的一对母女蒋大爷一口气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后出示了他的功勋章和证书还有相片。

望着这些有点锈迹斑驳的证件,县长感觉事态有点严重。顿时起身和蒋大爷握手,又打电话叫来了带队的领导。

领导很快赶到,看着蒋大爷,又看看那枚有点眼熟的功勋章,顿时底下了头。

你说这是怎么啦?县长有点发火。

我我我把她们那套经济适用房先安排给了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我想让她们等下一次分房。回答有点支支吾吾。

你的升迁解除了,明天我再处理你。随后县长又向蒋大爷承诺:两天后,保证那对母女住进新房。

两天后,母女两在邻居的鞭炮声中住进了新房。我却看到蒋大爷在默默流泪,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沧桑,或者是感慨时过境迁,或者是感到时局凄凉。

随后,很多地方记者来到了这个石板铺成的老街,而蒋大爷却从未接见过。这多少让记者们有点疑惑和扫兴。

咚呛咚呛的唱腔依旧从蒋大爷的房里传出,不同的是,每天路过这,街坊邻居多了一份肃然起敬!

被遗忘在风里


开始,她被视为珍宝,被每个人信奉;

渐渐,她被遗忘,可有可无;

现在,她快被遗忘在风里

商鞅欲改新法,为取信与民,商鞅立三丈之木于城南,告之百姓:有人能将此木移于城北,赏十两黄金。百姓对此举不解,无人移动。于是商鞅将赏金改为五十两。一人试着搬到城北,商鞅当场兑现,以表诚信不欺。这件事立刻让百姓确信了新法是可信的,商鞅也取得了变法的成功。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是,如果不讲诚信,结果便是精诚未至,金石难开。

一个中国人去国外谈生意,下飞机后突然下了一场大雨,这时一个外国人将一把雨伞借给了他,并约定次日此时在这里还伞。到了第二天,这个中国人望着仍在下雨的外面,心想:这样的天气,他是不会来的。于是就没有去。第三天,他去谈生意,没想到合作伙伴竟是借给他雨伞的那个人。外国人说:你的各方面都十分突出,不过你不讲诚信,这会对你我之间的合作造成巨大的影响,所以我很抱歉。说完他便走了,而那个中国人却懊悔不已。这个人因为一时的不信守承诺,而失去了一笔可观的生意。

小信诚则大信立。这是韩非子所说的话。短短的一句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对他人一个小小的承诺,会使你未来所走的路变得更平坦,因为你是一个守信的人,是一个值得结交、值得信任的人。

有这么一幅漫画:有一个人坐在一艘船上,船上有金钱、荣誉、诚信、名利、幸福、健康六个宝袋。可是船无法装载这么多东西,因此要扔掉一样。他犹豫再三,最终将诚信这个最重要的宝袋扔进大海

诚信是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得黄金百两,不如得季布一诺。这句脍炙人口的话说明了一个道理:金钱虽可贵,诚信价更高。可见诚信是多么重要啊!

而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呢?金钱、名利、荣华富贵当今社会有多少人是以诚为本,以信为誉呢?又有多少人因为贪婪而抛弃了诚信呢?

她实在太简单,简单得连牙牙学语的孩子都能做到;她又太复杂,复杂得让某些人将她遗失得无怨无悔,无影无踪

她不应该被遗忘在风里;

不应该让她被遗忘在风里;

被遗忘在风里的不应该是她

那未曾被遗忘的青葱岁月


小麦是我们的同学,我们私下里都管她叫“马子”。“马子” 这个词在我们的少年时代就已经是一个很流行的词了,我们之所以这么叫小麦,是因为她和别的女孩很不一...

小麦是我们的同学,我们私下里都管她叫“马子”。

“马子” 这个词在我们的少年时代就已经是一个很流行的词了,我们之所以这么叫小麦,是因为她和别的女孩很不一样。

小麦在上初二时就比其他女生高出半个头了,和我们男生个子差不多,而她的胸似乎在一夜之间就鼓了出来。上体育课时她一跑步,胸就一摇一晃的,她爱穿圆领衣服,领口并不严实,身体起伏时,露出白花花的两坨肉,像刚蒸出的馒头。我们男生总是找各种机会接近小麦,以便去偷看她胸前的两坨肉。劳动或上体育课时,一有机会我们就用肩膀或后背蹭一蹭小麦的胸,那时便感觉到那个部位是软软的一堆东西,让人莫名的欣喜。

尽管小麦发育快,可她却不像别的女生那样——许多女生一到发育年龄,总是低头收肩,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藏起来。可小麦却总是把肩膀张开,尽情地展示自己。更夸张的是,有时我们上体育课,小麦就高声地冲体育老师喊:“老师,我来例假了,体育课我不上了!”男生们听了小麦的话,都扭过头意味深长地坏笑;女生们则羞红了脸,低下头,捂着嘴,小声议论着小麦怎么说这么不知羞耻的话。而小麦就跟没事人似的,挺着胸膛抬着头,瞪着一双大眼睛,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任何不妥。

高一的时候,小麦的穿着变得很大胆。她穿很短的裙子或者很短的短裤,裙子和短裤下露出的大腿结实而饱满。上身的衬衣总是不系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让自己的胸自由地生长。她的样子已经是一个成熟姑娘的样子,她每天把嘴唇涂成红色,在脸上搽雪花膏,脖子上总是系着一条红色或粉色的纱巾。小麦的这身打扮和当时最时髦的社会女青年的打扮毫无二致。除了外表成熟,小麦她也很喜欢和我们男生一起玩儿,我们也都爱和她说话。每天放学,她都和我们男生一起走,甚至学着我们男生的样子和我们勾肩搭背。小麦一走近我们,便立刻有一股淡淡地雪花膏的香味扑面而来,那种味道甜丝丝的,真是沁人心脾。

小麦的与众不同,让她成为我们班女生中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全校学生都知道我们班有一个大胆的女生叫小麦。

高二下学期,小麦恋爱了。她的男朋友是社会上的无业青年马小春。马小春是什么人呢?他穿着牛仔喇叭裤、花格子衬衣,留着长发戴墨镜,在当时那是时髦男青年的标准装扮,但也是社会小混混的典型风格。

马小春经常在我们学校门口等小麦,他叼支烟,把墨镜卡在头顶,手插在裤兜里,踮起一只脚,样子流里流气的。见到走出校门的小麦他便打一声口哨,小麦便像一只鸟一样飞向马小春。马小春揽住小麦的腰,又用更高的音调吹一声口哨,然后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把小麦带走了。

马小春在我们眼里很不着调。我们对这样的男青年既羡慕又排斥。而且自从有了马小春,小麦就不正眼看我们这些男生了,她甚至说:“你们这帮小破孩没劲!”小麦的话深深地刺伤了我们的自尊心。

小麦和马小春整日里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我们受了刺激,便开始私下里称小麦为“马子”。马小春有时不知在哪借了三轮挎斗摩托,轰轰隆隆地开到我们学校门口,又带着小麦轰轰隆隆地离去。小麦脖子上的红纱巾迎风飘扬,像一面扯起来的旗帜,她还一边坐在车后面一边大声地唱歌,她的歌声整条街都能听见。

小麦和马小春就这么轰轰烈烈谈着恋爱,而没有恋爱可谈的我们,一晃就高中毕业了。

小麦一毕业便接了母亲的班去纺织厂上班去了。小麦的母亲身体不好,经常咳血,据说是肺不好,但她仍然一直坚持上班,就是为了占着工厂的一个位子,等小麦毕业让小麦接班。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高中毕业马上就能有一份工作,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幸福的小麦不仅拥有了爱情还有了自己的工作,我们都觉得小麦的生活实在是太顺利太美妙了。

小麦在纺织厂上班不到半年,漂亮豪爽的她就谈起了自己的第二段恋爱。

这次的恋爱对象是纺织厂的一个姓苏的技术员。纺织厂男性很少,年轻小伙子更少,这些男性就像红色娘子军中的党代表一样,珍贵而又稀少。小麦能和苏技术员谈恋爱,我们都暗中为她叫好。听说小麦为了他,跟马小春彻底断绝了关系。马小春也不是省油的灯。他那样的人,打架拍转头什么的,什么没干过。眼见着自己的女朋友被人抢走了,马小春自然心有不甘,便找茬跟苏技术员干起架来。谁知道马小春不顶事,没打过苏技术员,反倒被苏技术员给放倒了,据说还挨了好几刀,肚子上、后背上都有伤,万幸的是没有生命危险。

没想到苏技术员却因为这件事,以防卫过当罪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小麦刚刚回到正轨的生活一下子被毁了。

我们原以为小麦会因此而离开苏技术员。没想到小麦却辞掉了纺织厂的工作,在苏技术员监狱附近的一家水泥厂里找了份临时工。我们都骂小麦是脑子里进了水泥,要不怎么能去水泥厂那种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呢!我们每次去水泥厂看小麦,离得好远我们就开始用手掩鼻,受不了那种味道。哪怕是远远望一眼水泥厂方向,眼睛也会被水泥厂上空滚滚的浓雾所刺激。可小麦居然仅仅在这里工作探视苏技术员比较方便,就辞掉了在纺织厂的大好工作,我们谁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小麦变成了我们眼中的“傻女孩”。

在那三年的时间里,小麦把干临时工挣来的工资都用在了苏技术员身上,给他买烟、买酒和一切能买到的好吃的。每到周末,小麦总是雷打不动地去监狱探视苏技术员。三年后,苏技术员终于从监狱里出来了。可他们俩一个丢了正式工作,一个是曾被判刑的罪犯。怎么生活是一个放在眼前的重大问题。没想到小麦又以一种我们谁都没想到的行为,回答了生活抛给她的这个难题——苏技术员出狱没几天,小麦便跟他一起,一猛子扎到南方去了。

那时候南方沿海的改革开放刚刚开始。小麦和苏技术员把广州和温州的服装捣腾到北方,然后再批发给北方的服装贩子去零卖。那段时间,我们经常能看到小麦和苏技术员去南方进货。他们身上带着成捆的现金,大都是十元一捆的。为了安全,小麦像身披子弹袋一样,把一捆又一捆的钱扎在腰间,坐着火车和长途汽车,一次次往返于南方和北方之间。水泥厂三年的临时工,使小麦已不再是当初甜美俊俏的少女。此时的她身体壮硕,胸前搭两个两个帆布提包,背上还甩着另外两只,最后手里还提着两只。她气喘吁吁,额头鬓角流出的汗像小河一样,她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只是驮着一批又一批的衣服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

终于,小麦和苏技术员挣到了一笔钱。他们在城南刚开发的商品房里买了其中的一间,不久之后我们又听说,她和苏技术员结婚了。小麦结婚时没有宴请,但我们还是为小麦和苏技术员历经磨难终成眷属而感到欣慰和高兴。

再后来小麦不再捣腾服装了,而是改成了电子产品,那会电子产品是个新鲜事物,电子表、计算器很流行。小麦和苏技术员抓住了这个商机。不仅大挣了一笔,还开起了自己的实体店,经营从南方进来的流行电子产品。

有时我们路过他们的店面,小麦总会隔着柜台和我们说上几句话。她戴着金项链、金镯子、金戒指,亮闪闪的,似乎那么多金子挂在身上仍然不够她显示自己的美和富裕。她雇了一些员工,都是一些小女孩,这些小女孩见了我们都“哥”长“哥”短地叫着。离开小麦的店时,小麦总是随手从柜台里拿出一件电子产品硬塞给我们,不要都不行。弄得我们非常不好意思。后来,我们都不再敢进她店铺的门了,每次路过,只是远远地朝店里望一望,每次都能看见小麦站在自家店里,披金戴银地“指点江山”。

我们本以为小麦和苏技术员从此便能“你耕田来我织布”,过上幸福动人的生活了。而我们大家也再没有人提起小麦“马子”的称号了。

谁知突然有一天,我们听说小麦被公安局拘留了。细问原委才知道,她把苏技术员给“阉”了!原来,苏技术员在外面找了个小三,小麦早有所察觉,还掌握了证据。有一天夜里,她拿着事先配好的钥匙潜入到小三家中,正撞见苏技术员在和小三翻云覆雨,她当下用一个空酒瓶子把小三砸晕,而那破碎的酒瓶子就留给了苏技术员——她用锋利的啤酒瓶子把苏技术员“阉”了!据医生断定,苏技术员这辈子再也做不成男人了。

小麦犯罪了。
她以故意伤害罪被判了有期徒刑十年。她被警车拉到了水泥厂附近的监狱里去服刑。

小麦被带走后,她经营的那家电子产品的专卖店还在,我们偶尔路过,便能看到生意大不如以前了,几个女店员或站或坐地在哪里聊天说笑。而苏技术员则坐在门口的一张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望着门前过往的男男女女。不久,这家店消失了,变成了一家小超市。物是人非,城头变换大王旗,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苏技术员,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不知是谁,在聚会时重新提起了小麦“马子”的称号,我们想起青葱岁月时她毫无顾忌地和我们闹成一团,想起她坐着马小春的摩托在春天里一路高歌,想起她无怨无悔地在水泥厂里做着我们所想象不到的脏活累活,还有她的电子商店和她最后那么冲动的举动。小麦还是小麦,她还是我们的“马子”。

从马小春到苏技术员,走了一圈小麦又走回到了刚出发的地方。

十年之后,小麦会从监狱里出来,她出来后会干什么?我们都替小麦操着心。

一盏被遗忘的台灯


没有阳光炙热,也没有水晶灯华丽,这只是一盏普通的台灯,一盏被遗忘的台灯。台灯一直安静地待在桌子上,守着这一片小小的领域。对他来说,这张桌子就是他的全世界。

有一天,桌子旁的窗台上多了一盆向日葵。花盆中只有一朵向日葵正在盛开,那金黄的色泽在阳光下比台灯发出的光还要耀眼夺目。从那一天开始,这朵向日葵进驻了台灯的世界,成为了台灯心里最重要的存在。

台灯默默地注视着向日葵,希望她能回头看他一眼,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向日葵已经有心上人了。她深爱着太阳,每天追逐着阳光,在阳光灿烂的时候神清气爽,在阴雨天的时候垂头丧气。

台灯想要和太阳公平竞争,但是他和太阳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白天,阳光普照的时候,太阳的光完全盖住了台灯的光。即使夜幕降临,或是窗外乌云密布,台灯成为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向日葵依旧没有注意到她身后这一盏努力照亮她的台灯。

日复一日,台灯锲而不舍地做着这种白费功夫的事情。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时常嘲笑台灯不自量力,故意让自己璀璨的光芒遮盖台灯柔和的光,试图让台灯认清自己无能的事实,趁早从白日梦中清醒过来。

对于水晶灯的挑衅,台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在台灯的眼里,他最在乎的只有向日葵。尽管他明白自己不可能赢过太阳,但是他还是想要继续坚持,为了不辜负曾经的努力。他相信,只要他不放弃,就会有奇迹发生。

然而,台灯等待的奇迹尚未发生,向日葵就开始枯萎了。向日葵的花瓣一片片地凋落,叶子一点点地枯黄,偏偏一连数天都是雨天,向日葵又得不到阳光的照耀,枯萎的速度渐渐加快了。台灯非常着急,他想要帮助向日葵,以他柔和的灯光假装是阳光,鼓励向日葵振作起来。

可惜,灯光始终不是阳光,台灯并不是太阳。他眼睁睁地看着向日葵完全枯萎,却无能为力。第二天,向日葵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窗台,仿佛那盆向日葵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台灯悲伤地看着窗台,想念着那朵迎着阳光绽放的向日葵。

几天后,桌子旁多了一盏漂亮的立灯,台灯随即离开了他的小世界,来到了废品站。在台灯的新生活里,除了一张破旧的书桌,还有一盆小小的仙人掌。台灯好奇地看着其貌不扬的仙人掌,本以为仙人掌也会嫌弃他的灯光,没想到仙人掌热情地在他的灯光下和他聊天。虽然仙人掌也需要阳光,但她并不爱太阳。比起灼热的太阳,她更喜欢台灯的柔光。

一盏被遗忘的台灯,一盆生命力顽强的仙人掌,在一张小小的书桌上,开始了相依相伴的生活。从今以后,台灯不会再被遗忘。即使有一天台灯不会再发光了,也会有仙人掌在他身边陪伴着,就像他曾守护过向日葵一样。

被分成对半的父亲


有人说,性格就是命运。我不同意,因为我无法从父亲的身上找到二者之间的关系。

父亲死了,沙埠的姨娘打电话跟我哭着说。姨娘是父亲的第二个女人母亲在水洋城里至今健在,从法律的意义上讲,父亲与母亲一直未解除夫妻关系。这位姨娘曾是我的干娘,我一直为父亲的另一个女人找不到比这更贴切的称谓,这是个一夫一妻制的时代。虽说如今男人有个二奶,已不属新鲜事了,更何况,父亲跟姨娘已在一起生活了近三十年。去年我们这些做子女的,瞒了母亲一人,给父亲办了场热热闹闹的八十大寿宴。

从电话筒另一头传来,姨娘的嗓音喑哑,像深秋的蝉叫,似乎她抖得厉害,拼足了力气,伴随着海边呼呼的刮风声。

“爹在梨树下睡午觉前还吃梨,吃着吃着,剩了半只的梨就滑到竹椅里。爹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爹是老熟了。”母亲听我说后,一直没哭过。但她独自一人时却精神恍惚,一愣一愣的,仿佛在搜寻被遗忘了的一件东西,里面可能有闪光点。

父亲的遗体还没从姨娘家运回,城里和乡下却各设了灵堂。姨娘说她屋后的那块朝阳的梨树地,给父亲做坟不错。她已让人挖了两坑穴,不管我怎么劝她都不听,她说她很快会跟我爹睡在一起的!说完,她就把电话搁了。

水洋县一直沿袭土葬,我楼前远处的那座东山,虽还青翠,但从山腰起就有不同规模的坟墓向上挺进,远远望去,绿中带白,白色在扩张中。山不像山,看上去山中如同胡乱摆了些蹩脚的大白菊。去年开春,县里在西郊修好了一处风水不错的公墓。给父亲做八十寿前,我给二老订购了两穴,做了寿坟。父亲挺高兴的,说他日后可住上了“商品房”,在阴间可以常去串门、聊天、喝酒、下棋,也不闷了。

不想他这话说了不到一年,就去了。如今,姨娘要把父亲的遗体安葬在乡下,她自有她的打算。

父亲只有一个,父亲的两个女人都想死后跟他住在一起。桥上街老宅的灵堂就目前来说形同虚设。陈家的人急得团团转,又不好在亲友面前泄露天机,挨家嘱咐完邻居后,给披袈裟的主持塞了条红塔山,嘱托他暂不要告诉一起来念经的和尚。

父亲的出丧吉日只好延搁着。亲友们陆续来吊丧,陈家的人只好闪烁其词,说父亲得了可怕的传染病,亲友们不知不觉打消了瞻仰父亲遗容的念头。他们只问了问父亲出殡日的生肖禁忌。忌符也没让寿桃(料理落材下葬诸事的班头)贴出——通常把忌符贴在壁上或墙上,以便忌父亲生肖的亲友,在送葬时远远地避开。

立秋后的第三天,很热,阳光透明得可见飞舞的尘屑。念经的和尚昏昏欲睡,天井里摆了花圈,花圈多了,只留了供人出入的通道。和尚用罢午餐,需小憩片刻,闲谈起了美国导弹打中中国大使馆事件,六个和尚形成了意见相左的两派,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手机响了,剃了扳刷头的主持忙退出。主持掏出机型是“手机就是战斗机”的新款式手机,通话间已接了桩超度亡灵的订单,与经纪人拉锯着中介费,主持解开了和尚领,露出了里面绿色T恤衫。完后又急急加入导弹话题。

妻子书琴一袭黑裙,也披麻戴苎,在灵堂的八仙桌旁,屁股底下压了张小板凳,朝积了灰,缺了角的铁锅里丢纸钱。吃了饭来换班的女儿小米,还来不及脱下税务制服。女儿的脸色被一闪一闪的火光映成熟虾似的。

小米念念有词:“爷爷您只管化钱,给您的每张钞票都是壹万圆的,大鬼小鬼都要打发,别漏了一个,不够化时给孙女发个伊妹儿来。您老用不完可存在银行里长利息,别忘了缴所得税。”说完她是一脸的得意,转脸向我讨乖。见我一脸的肃然,忙吐了舌头,做个鬼脸缩回。

“你爹是让麻子寡妇克死的,麻子年纪轻轻时就克死了她捕鱼的老公,这还不够,现在又把你爹给克了,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后代啊!——”母亲总为陈家这些不肖子孙怒其不争,她对她的敌人充满切齿之恨,恨不得扒了姨娘的皮。母亲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姨娘也不像母亲所说的那样丑。姨娘只不过脸颊长了几颗雀斑罢了。

父亲活了八十一岁,这天午后,他想到挂满了梨子的树下打瞌睡,没想到这个瞌睡一打就没完没了。自从小米会歪歪斜斜走路,父亲就住在沙埠的姨娘那儿,很少回城了,偶尔进城也只去去我在翠苑新村的公房。陈家在桥上街的老宅,他大概有很多年头没去过了,我的五个妹妹先后嫁了老宅附近的人家,她们都旗帜鲜明地站在母亲一边。父亲见我这个长子好说话,只有我这个唯一的儿子每月不忘给他寄生活费。父亲到我家时,不敢把姨娘带来,直到有次姨娘很无聊地站在我楼下的墙根,被我发现后好说歹说揪了上来。小米叫爷爷时,父亲很开心。父亲到我家时,总捎点海鲜。他烟瘾大,笑得一咳一咳的。书琴对父亲爱理不理的,父亲掉在木地板上的烟灰,她收拾时总是气呼呼的,父亲不敢拿正眼看儿媳妇,他看我时露出一股无奈的神情。书琴常在我面前说,你爹都老成这样了,还在外头挂了个“老姘”,让她在娘家丢尽了脸面。从此父亲来儿子家,像远亲似的难得走一回。

我的岳父是个山东南下干部,水洋解放后留下,做成了卫生局长的官,现在虽退居二线了还享受副处级调研员的待遇。书琴看不起陈家,我的五个妹妹不是就近嫁给了农民,就是做了小商小贩的老婆。好在我在县志办工作,也算是个吃皇粮的,当初我舞文弄墨,在水洋小有名气,书琴写些咏小草露水之类的散文小诗,所以我俩很快就生米煮成了熟米饭。成家后,她有点追悔莫及。父亲与姨娘生活在一起后,大多是我往返于城乡两地,送点钱给父亲用。书琴摸不清我稿费收入的真实情况。

中堂,父亲的遗像下方吊了只黑纱球。因为照片是翻拍放大的,照片里穿中山装的父亲有圈泛黄了底晕。照相馆的师傅摊了摊手说他只有这能耐了。好在父亲的音容笑貌大致清楚。特别是父亲的双眼,黑白分明,仿佛半个世纪的时光都难以磨灭。母亲虽有点耳聋眼背了,但她的记性还好。她一眼认出,我从父亲的皮箱里翻寻出来的二寸照片,是父亲订亲时照的。这张照片通过媒婆之手传到未出阁的母亲手上,所以至今母亲印象深刻。外祖父过世不久,母亲的肚子里有了我。当年,媒婆告诉我父亲说,西街苏记桶铺的小女苏秀英的美貌像戏班演苏小小的那个名旦,正好苏小小也姓苏。所以父亲拍订亲照时,笑得合不拢嘴。父亲鼻梁高挺,眼珠子发光。父亲本来英俊,加上有副好心情。我的相貌如此出色,一半是光大了父亲的基因。

父亲此刻的真实遗容在城外三十里地的沙埠。那里月牙形的海湾有成片成片的黄沙,淡化了的盐碱地上,生长着梨树,蒲草,甘蔗……父亲跟一个名叫孙海珍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了近三十年。父亲的家破裂成了两半。

坐上小火轮,我赶往我们水洋县内唯一不通陆路的水道。两岸渐渐浓密了的蒲草,在秋日下,枯黄得像要燃料自己。风咸腥起来,水在浑浊中。

这条水路,自我身体开始发育起,因为有了姨娘,从此与我与陈家有了联结。

陈家突然要把父亲遗体运回甚至抢回,千斤重担压在了我这个惟一孝子的肩上。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的另一个女人,即我母亲的敌人:姨娘。

小火轮慢得真该封存到博物馆去。巷道一样窄的船舱里,弥漫着臭鱼烂虾的气味。坐在我对面的鱼贩,脸膛像腌肉似的红,两只鱼桶挤在铁梯一侧,挤占了通道,他把脚搁到了桶上,打起了拉风箱似的呼噜。我紧缩着身,难以伸展双脚,不时被不同尺码的男男女女跨越过去。唱道情的老乞丐拍着道情筒,从一鼻孔中挂下一串长短伸缩的鼻涕,乘客摸出一枚硬币扔到地上的瓷碗,当的一声。女报贩在舱里窜来窜去,脏乎乎的手,在兜售零食的同时,冷不丁来到我面前,掀起她的外衣。她的腰间插满了花花绿绿的杂志,像活女人体的展板。

我恍如穿过时光隧道,一下子倒回到黑白电影里。

(父亲拉着叠了三层酒坛的板车,蹬圆了小腿肚,呼哧哧地喘着气,两只轮胎几乎扁成了未充气前的形状。父亲像开往山顶上不断喷烟的火车头。他拉着板车一步一步地向桥坡上挺进。

父亲的后背上晃动着阳光,湿漉漉地闪亮,青筋在紫红的肌肉间鼓凸了出来,如小河涨满了水,父亲的汗水叮叮当当地砸在光溜溜的石板上。

板车翘立在五洞桥桥上中央,父亲宽大的短裤头在风中飘荡。他双手抓起铁皮桶,把头伸进桶里,如牛头钻入河中,喉节像只球在水中滚动。桶在父亲的手中变轻,父亲的肚皮在变圆。父亲叉开穿草鞋的双脚底下,一列运砖的船队在汽笛声声中,仿佛就在父亲的裆下穿过。半只落日在前方一溜灰蒙蒙的瓦檐上。

天色渐淡,父亲的胸前系上了一块围拦,他抱着酒坛,板车上的酒坛一只只被搬进了充满酱油味的烟杂店的后间,两只轮胎渐渐鼓起了气。店主老唐摇着蒲扇,光光的圆肚子在敞开的对襟衫中突出。父亲收起围拦,拍拍头,他的胸前有道酒坛印。店主老唐摸了把钞票,压在柜台上。老唐笑成了弥勒佛,捏了把锡酒勾,揭开了压了沙包的坛口,勾出黄酒倒在碗中,又从柜台上卧成一排的玻璃瓶中抓了几粒五香豆。老唐说,喝碗老酒,德顺。父亲一口气喝光,几粒豆在父亲的嘴里嚼了下。

父亲抓了柜台上的钞票,一脚跨出了门槛。)在我坐在地上,把地上的鸡屎当作蕃薯粥乱抓,塞进嘴巴时,母亲给了我一巴掌:田都分给了长工,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祖父气得吐血咽了气。父亲一夜之间从地主大少爷变成了穷光蛋。父亲底下有六个未成年的弟妹。父亲脱下长袍和翻身的长工一样,下到地里干活。父亲扛着锄头回家唉声叹气,父亲的手只会打算盘,很快磨出了血泡,接着变成了粗砺的茧。

美孚灯下,父亲抽起了祖父留下的雕花烟斗。祖母抖索着手,从怀里揣出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一根金簪,祖母横插在后髻中的那根金簪在祖父气绝身亡后不见了。祖母说,德顺啊,家里只有这根簪子了,它是我们陈家的救命稻草。

陈家分到手的田,原本是陈家田契上的九鳞一爪。陈家本来是靠收租过日子的,现在的陈家人跟着翻了身的农民一样,下田干活。眼看过了收成季节,但种出来的稻子还是干瘪瘪的,被风吹落烂在田里。

祖母说,拉板车可以不用施肥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再说街上开烟杂店的老唐是过去陈家的老主顾。

母亲生小孩就像母鸡下蛋似的,我很快有了五个妹妹,我当起了班长。母亲某晚从挨着父亲的床里坐起,下来要收拾包袱回苏家。父亲一把抱住母亲。母亲嚷着:要分家,要分家……父亲用手捂了母亲的嘴,母亲扳不动父亲的手,只好用了牙齿,母亲的嘴脱了出来:我偏要叫,偏要叫……隔壁传来了祖母的咳嗽声,祖母咳得一天比一天重了。父亲一脚把母亲踹到地板上。母亲就哭个不停:地主打小手工,地主打小手工。

我曾开桶铺的外祖父成分是小手工,比陈家要硬多了。

父亲从祖母的屋里出来,母亲说今天拉板车挣来的钱少交了5角,母亲让父亲要回来,母亲以为这5角钱也交给了祖母。母亲说:家里还有八张要吃饭的嘴。

父亲的5角钱花在了老唐的烟酒店,他喝足了酒还带了一壶回来。父亲嘴里的酒气很重。母亲天天要父亲与祖母分家,父亲是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酒使他会忘了气的。伍角是当时一斤米的价钱。母亲说,你还有心思喝成醉鬼!祖母咳嗽着敲了敲板壁。父亲指了指母亲:再说一句,把你扔出窗外。母亲解下辫子,披散了头发:我不怕,我不怕。

你以为我真不敢扔!父亲抱起母亲跑到窗口,做了个扔的动作,却把母亲扔回到床上。父亲说他到灶间取酒喝,等把这壶酒喝了再来收拾母亲。我抱住父亲的腿,说让我来取酒。我到灶间把锡壶里的酒换成了醋。

父亲一口气喝光后说,仓满,这酒怎么有点酸!第二天一早,父亲一把将在床上另一头的我,老鹰捉小鸡似的凌空一抓:仓满,小兔崽子,好,我的好儿子,我知道你给爹壶里的酒换成了醋,你要是昨晚真给你爹倒上了酒,你娘说不定昨晚就睡在瓦片上了!我说,娘还在床上呢!母亲躲在被窝里吃吃地笑,快忍不住了,干脆掀开被头放声大笑。小妹哭着要吃母亲的奶,母亲已有好几个夜里没跟父亲睡在一起了。这张雕花床是母亲的嫁妆,母亲的嫁妆还有三十六只大大小小的桶,外公真不愧是开桶铺的。母亲是苏家的小女儿,母亲在苏家时只会做女红。到了陈家一年后,母亲不再是大奶奶了。她学会了冬天一早来到结冰的河面,敲出个窟窿,洗尿布。木锤锤得震天价响。双手冻成了红萝卜,就用嘴呵出热气。过年了,我们穿上母亲做的新衣,和她挑灯纳鞋底不知赶做了多少个夜才赶做出来的新鞋。我们自豪,我们的新衣新鞋不比别家的孩子差。

这年,外祖母也过世了,母亲分到了苏家的两间老屋,母亲的上面只有一个姐姐,苏家没儿子。父亲开始打母亲卖掉苏家老屋的钱的主意。父亲说到省城学裁缝,速学班只需两个月。母亲想了很久后说,学裁缝可以,但要分家。她不想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还要养小叔小姑。

小火轮在河中转来转去,慢悠悠的,每隔几里地,就到了埠头停靠。船离埠头时,还有赶船的乘客跳上船。船老大喜欢把女乘客接到怀里,揩油了半天不松手,引起乘客们哄笑。年轻点的乘客,羞红了脸:年大的乘客嗔怪道:还抱着老娘,奶水没吃够啊!小火轮划开了波浪,水草丛的小虾惊得乱跳。水鸟在空中忽地钻入蒲草中。

我背着大刀夹在学生队伍中,一齐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父亲的裁缝店门口坐满了人,看学生上街游行。

我兴高采烈地回家,余兴未尽,将木头大刀向父亲头上砍去,被父亲一把夺了下来。父亲一把将我书包里的课本倒在案板上,只有两本书和一本语录。父亲的脖子上挂着皮尺,母亲坐在车头锁钮扣眼,袖口插着一枚粗针,吊着线,刚刚学会走路的妹妹在店里店外跑来跑去,小妹坐在竹椅里吮指头。

父亲说:“课本上的字全是语录本上抄来的,你爹你娘起早贪黑挣来的钱全打了水漂漂。”父亲念过私塾。父亲拿杜甫的诗考我:“一行白鹭上青天。”我把“鹭”字写成了“路”。

父亲又念:“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写成了“猪”门。父亲的量衣尺打了过来,一下,二下……砸在我屁股上,给母亲夺了去:“家里只有这根苗!”父亲叹了口气说:“你这读的是哪门子的学,还读小学五年级快升初中了。你爹读了半个月的私塾就会写这些字了,会做诗了。”“爹,你这是封资修!”父亲拿起尺子要打我的手掌心,我拔腿就跑:“地主要打红小兵了!”四月的田里,梅雨像吃了泻药泻个不停。苗子青青,我家八口似农非农,队里折作一半粮票,凭粮票上粮店买米二角六分一斤,另外一半到黑市上买高价粮是七角一斤,家里的粥越喝越稀,我的肚子是撒了一泡尿就空了。春夏之交,裁缝店门可罗雀,只卸了中间的一块门板。一家人躺在床上省力气,母亲只让我们一家一天吃两顿。小妹哭得直抓母亲的胸,母亲没了奶水,小妹怕是饿坏了。母亲踢了蹲在地上捏着烟斗吸的父亲一脚:“大男人整天闷在家里唉声叹气,不去找门路,你让一家人全饿死啊!”父亲回来时天已黑,他身后牵了两只羊,一公一母。父亲把牵到老屋后跟我说:“这母羊长奶,奶水卖钱也可给你娘吃,你娘吃了有了奶可喂你小妹;有了公羊,母羊可以生很多小羊,小羊大了又变很多……”“爹,这是羊,不是鸡!”“就你嘴多,羊比鸡值钱多了。你爹给家里搬了座金山回来,往后你们不用喝稀粥了!”“爹,拿什么喂羊呀?”父亲狡黠地笑了笑:“田里的稻,桔树上的叶子,都是生产队的,又不是社员自己的,社员争的是队里的工分,工分按劳力算,定了工分,干多干少都拿这工分了,你想想——”“爹,那我们家不就成了破坏生产的地主吗?”我想起语文书上有地主搞破坏,被红小兵捉住的范文。我痛恨我爹的成分是地主。

“你爹是地主,你是红小兵呀,所以这羊就交给红小兵牵,红小兵让羊吃队里的东西,红小兵能反贫下中农吗?”母亲割了箩草,兴冲冲回来,给羊吃……父亲把收奶站的孙阿姨偷偷叫了出来,把揣在我怀里的牛皮纸包塞给她。父亲介绍道:“我儿子叫陈仓满,快叫孙阿姨。”我不高兴地叫了一声。孙阿姨剪了齐崭崭的三八式短发,脸上长了几颗芝麻似的雀斑。孙阿姨拉着我的手说:“你儿子长得一半像你,真漂亮。”父亲抖开牛皮纸,露出了月白蓝的百褶裙:“我目测了一下你的身段,估计八九不离十。”孙阿姨拿裙比划了一下,啧啧赞道:“合适,合适,想不到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以后我给您带点生意来。”孙阿姨陶钱,被父亲一把推了去:“你在奶站工作,人多眼杂,让工人们看见了不好,以为我是腐蚀工人阶级。你穿了我给你做的样板裙,等于为我店里做了宣传。”并一把拽了我过来,“叫干娘。”我扭捏着,父亲揪了我一只耳朵,痛得我叫了。孙阿姨欢天喜地说:“我没孩子,这孩子长得乖生生的。来,来呀,干娘给你买包五香豆,这就对了。”听说有五香豆,我就左一声干娘右一声干娘,叫得热火朝天了。

父亲临走时对孙阿姨说:“我店里忙,离不开身,往后仓满来送奶,你给照顾一下——”“没问题,我也可以天天看到干儿子!”……一放学,我把两只羊吃得肚皮滚圆回来。母羊的奶子都快坠到地上了。母亲挤干了奶,父亲让我往奶桶里掺水,我加了一木瓢,父亲让我再加,我气呼呼地将木瓢扔到水缸里。

父亲一边加水边说:“奶站是公家的,好比羊吃的是队里的谷子桔叶一样。这样吧,你每次送奶回来,爹给你一分钱奖励。”听说有一分钱,我跳了起来。一分钱可以买包五香豆呀!冬至,雪花纷飞,天快亮时,我听母羊咩咩地叫。羊栏做在屋后,父母亲赶衣做到清晨,就睡死了一般。母羊流了一地的血,死了。我叫父亲母亲叫了半天。

父亲跺脚哭了:“完了,完了……”母羊生的小羊们也被冻死了。公羊叫得比哭还难听。

不久,公羊也像关在鸟笼里的雌雄鸟类一样,因为痛失老伴,也郁郁寡欢,吃不进草料死了。

母亲恨恨地对父亲说:“天杀的,陈德顺,你的蛋变鸡,鸡变蛋,都变成王八蛋了!”(太阳从江对岸跃了进来,水鸟拉出丝丝缕缕霞光来。堆在江边的空奶瓶熠熠闪亮。

父亲的脸部罩了防毒面具,如猪八戒的鼻子,只露出双眼。父亲戴了印有“抓革命促生产”红字的白袖套,不时把细长的温度计插入热气腾腾的大瓷桶中。父亲的脸在热气里时隐时现,眼睛被热气刺激得流泪。母亲戴着口罩,从仓库里出来,端着铜盘秤,将白色的氧化镁粉倒入瓷桶里。父亲朝我比划了一下手,我拉了拉口罩,朝烧得通红的铁皮炉中扔煤球。

哨子挂在孙海珍凹得很深的胸前,她站在高出地面尺把厚的土堆上,注视着拿搅拌棒搅的父亲。风撩拨着她的短发。车间里的工人边拣着羊毛色的玻璃纤维,边谈笑着。工人们都戴了口罩,墙壁上刷了“工业学大庆”的标语。飞出几根羽毛似的纤维,落在孙海珍的头上,被她一把揪下。

父亲摘下面具,孙海珍吹起哨子,像生产队社员下田干活。

瓷桶倒出带红的粘乎乎的液体,液体浇在白羊毛似的纤维上。孙海珍蹶起了圆屁股,她戴了胶手套的双手搓揉了一会儿,马上有人接着干,一盆又一盆。

夕阳坠在江面上,工人们把竹竿上晒成金黄色的树脂,收包,打好。然后鱼贯而出。)我的姨娘与做船老大的丈夫只过了三天的新婚生活,她的新郎倌带着渔业大队的捕鱼船遇到了台风就回不来了。这次海难使整个村庄半数以上的女人开始守寡,那些丧夫的女人们哭得昏天黑地,在海边烧了一堆堆纸钱牵着狗叫魂,叫了三天三夜。队里派人出海四处寻找尸体,均无功而返,只好做了纸扎的稻草人,代替真尸葬了。丧夫之痛的妇女小队长孙海珍带了几个要强的寡妇毅然代夫出海捕鱼,她的先进事迹很快被县农业局标为渔业战线的“铁娘子”,抽调到县农业局参加宣传突击队工作,准备再接受组织考验。只读过初小的孙海珍到局里后只有一身的力气和革命热情,几次在政治动员大会上念错了讲稿,好在她根红苗正,只受了党内警告处分,但转干的机会就变得很渺茫了。于是她主动请缨下到奶站做了一名普通的收奶员。渐渐地被热衷于政治运动的领导们淡忘了,她也做日“尼姑”撞日钟了。

父亲爱带上我作掩护找孙海珍,拿儿子攀上的干娘的关系,我也乐意到奶站把空肚皮灌圆了奶。他重新买羊的打算被母亲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母亲怕这钱又打了水漂漂——羊肉没吃到倒弄了一身臊!姨娘也担心羊奶掺多了水迟早会露出马脚。

父亲说六个孩子大了起来,饭量跟猪吃粮似地长。我当场抗议父亲把我比作猪的其中之一。姨娘连忙护了我,但她调笑说你老婆挺能生的。父亲笑了笑说,这事不能光怪她,政府让女人们放开肚皮生,现在突然倡导要“计划”了,忙刹车都已过了十万八千里了。这回不光是我两口子不想生了,队里也怕再贴粮票,所以他去做了结扎。姨娘立刻笑到仰倒在床上,姨娘床头的墙壁上贴了花花绿绿的样板戏图片。

奶站静得只听见姨娘亮脆脆的笑声。工人大多是城里人,住集体宿舍的人很少,住在西头男寝室的几个人是临时工,干的是搬运奶桶的活,常被姨娘支得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其中一个是劳动改造的“走资派”。她笑够了,手指着我父亲说怎么“绝”的是你!我父亲做了结扎,这事让我也被同学们取笑,我又一直不敢问父亲母亲,盖因大人的事小孩子问多了讨打。我父亲说,男人极少做绝育,可以拿县里队里双份补助,他是牺牲了自己,养大孩子。

姨娘顿时为我父亲的壮举深表同情,她提出要带我跟她过,为他“减负”,同时她确实喜欢我。我连忙拍手称快,我可不要老喝稀粥,要喝羊奶牛奶!父亲为难地说:“陈家只有这么个独子,怕是……”“怕我娘不肯!”我接口道。

父亲凶狠地瞪了我一眼,苦笑了一下说:“我这儿子仗着有你这个干娘护,越发胆大了,其实,其实……一瓢水解不了这么多张嘴的渴。”姨娘想了一会儿,忽然脑子里像黑夜中射出一盏电筒光:“我倒有个一块石头砸中两只鸟的主意,反正奶站尽做赔本的生意,这年头城里有几人喝得起奶的,这些奶大多送了院子里的干部,说穿了是局里拿钱来养这帮家属工。站里倒有个现成的走资派,叫老刘,原是省里下拨下来的化工厂的工程师,再分到我们这儿劳动改造,我看过他的档案,正巧此人改造结束,需要站里给他写鉴定,见了我这党小组长,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让我放他这把老骨头一马,好早点回省城与他老妻团圆,其实此人我待他不薄,不知此人能不能给我们掏点本事,我也想干点事业出来,老这么不香不臭地呆着也不是个办法……”1975年秋,我的父亲在孙海珍的牵头下,从老刘那儿偷学来了酚醛树脂的配方和工艺。手艺人跃身一变,成了水洋镇塑料胶木厂技术员,母亲也随夫做了父亲的帮手,两人掌握着工厂的核心技术。父亲看着晾在竹竿上染成金黄色的纤维,经过土压机压出的玻璃钢水管节头,老刘把它摔在水泥地,又用铁榔头砸了几下,见固若钢铁,夸了夸父亲说已出师。老刘穿上父亲给他做的藏青色中山装,母亲第一次隆重招待贵客,也为老刘饯行,炒出一个个令我口水直流的菜,即将成车间主任的干娘不时夹了菜塞进我的嘴里,令不能上桌的妹妹们眼红。

父亲每月有八十多元的工资,母亲的收入顶多是父亲的一半,我和妹妹们不时可以吃到母亲一元六角一斤买来的做成香喷喷的红烧肉,米饭干得有锅巴,父亲美滋滋地呷着母亲让我打来的加饭酒。我吃饭的速度已一度不再狼吞虎咽了。

(夜里,风雨雷电并发,像一个打摆子的人一阵昏厥。上午,云收雨敛,天空不见一丝彩云。江边的桔树静得不见在风中的形象,连江面也似一面擦得一尘不染的镜子,万道阳光齐刷刷射进水的深层。夏蝉不甘寂寞,憋了很久似的,叫个不停。

一九七六年夏天的某个上午,樟树下大队一批青壮农民用锄头铁锨砸烂了胶木厂。奶站变成了胶木厂,附近的农民闻不到奶羊,飘出来的是毒气,在田里干活的农民被呛人的气味弄得流涕流泪,更主要的是奶站的转行,使樟树下大队的奶牛奶羊的奶断了销路。这年秋天,国家揪出了四个祸国殃民的奸臣。县里整天忙于政治运动,无暇顾及“农民砸厂事件”,我们一家的生机又陷入了困顿。)小火轮停在月牙形的沙埠港。此时正是潮平,渔船桅墙林立,海风充满咸腥味。

渔民挑着银光闪闪的鱼篓从踏木板上岸,被接鲜的鱼贩子吆喝着过称。硕大的秤砣压不住树枝般粗的秤杆,翘了起来,直挑落日。港口外,挖沙船一爪一爪挖出金黄色的沙子,堆在岸边。

父亲此刻躺在姨娘的屋子里,四周放了正在升华的干冰,冰块置在木桶中。香烟袅袅。门口堆了缀着圆浮球的鱼网。屋前一块梨树地,梨树前方的青砖窑烟囱口,升腾出丝丝缕缕青烟。

多年前,我干娘孙海珍站在胶木厂四周是一片狼藉的土堆上,她胸前的哨子不见了。孙海珍对一脸沮丧的我父亲说,她在水洋呆不下去了。我父亲抽着雄狮牌香烟,坐在曾被农民的锄头砸扁了瓷桶上,来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他呼了很长的一口气,说:“我也不想开自己的历史倒车,我从地主少爷,变成农民,小手工,到工人阶级,现在……”孙海珍说服沙埠渔业大队干部,把晒渔场的另一半辟出来,成立了队办胶木厂。

父亲领着一家人坐在开到五洞桥岸来迎接的渔船,一路征发,像远征军,来到了沙埠。

我重新回水洋城里读高中,从化学课才知父亲犯下了一个极大的错误。父亲满怀新的希望,在孙海珍老家办了胶木厂,渔业大队为此抽出了当年一半的收成,原指望会给队里带来滚滚的财源。不想父亲做出的酚醛树脂全变成褐色,经土压机压出的水管节头布满了裂缝,像两张不能粘连的皮,摔到地上,全是粉末。父亲带着困惑去了趟省城,却带回了那位工程师老刘不久前已死的消息。就像无法医治的癌症,父亲翻遍了手头仅有的化工书,只能含糊其词:是沙埠的海洋性气候,改变了树脂的分子结构。它里面有水火不相容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却不得其详。母亲与父亲吵了几次架后,一气之下回到桥上街开裁缝店去了,让我的大妹辍了学做她的帮手。

父亲决心找出导致他失败的原因,孙海珍不顾乡亲们的唾沫淹没,用她织鱼网挣来的钱,支持父亲继续做试验,直到有天我对头发斑白的土技术员的父亲说,化学课本上讲,海风里的水分含有镁钙等卤类分子,所以是沙埠的海风改变了树脂的固性。我父亲听我说后,颓然一倒。

我的父亲像大病初愈似的休整了很长一阵日子,开始带着姨娘来到水洋找遍了所有的化工厂,试图把他的这门技术卖一笔钱。他跑断了腿后,才知现在新兴的塑钢比他原先做的玻璃钢既便宜又轻便且不亚于其固性。

我的姨娘省吃俭用,支持父亲购置原料和资料,研究出新一代的玻璃钢。我的母亲曾在离开沙埠前就向父亲发出最后通牒:“陈德顺,你要么回到水洋重开裁缝店,要么一辈子留在麻子那儿!”母亲嘴里唠叨了一年多“你爹跟了麻子寡妇,要疯了”后,渐渐地把父亲淡忘掉了。父亲差不多闭门不出,关在姨娘家的后院小屋里。我每次前去探望,都为父亲屋里堆得瓶瓶罐罐所散发出的浓浓的化工气味,不敢久呆。父亲的头发全白了。我害怕他的躯体某天会像制造炸药的人遇到爆炸一样血肉飞碎,腾空而去。而我那傻乎乎的姨娘总像痴情少女似的充满甜意地望着父亲那有点佝偻的身影说:“你爹会成功的!德顺你说呢?……”很多年过去了,我的女儿小米长大了。在父亲快做八十大寿前夕,我撰写的《水洋县志》出版了,县政府给了我一笔不菲的奖金。我并没有如数交给我的妻子书琴。我做通了已长成大姑娘了的女儿小米,运用她在做税务工作的便利,说服水洋县第三化工厂厂长,假装买下父亲新一代的玻璃钢专利。父亲在举行隆重的交接仪式会上,接过我使了手脚的一万元奖金——其实是我的。父亲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的妹妹们第一次与父亲在寿宴上欢聚一堂。这天,姨娘扶着已酩酊大醉的父亲,如同女人对心爱的男人多年期盼终结丰硕果实那样,迭声赞叹父亲一生聪明能干!现在,我望着青窑飘出的缕缕青烟,此刻父亲的遗体正在窑内火化。我确实想不出父亲应归属给哪个女人。在与姨娘面对面枯坐了一天一夜后,天色已晓。我突然萌生出这个虽说对母亲可能难以接受的主张。也许在今天沿用土葬的水洋,在桥上街老宅焦急地等待运回父亲遗体准备落材的节骨眼上,我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将火化后的父亲骨灰,用铜盘称称,分作两份,每份分毫不差,一半留在沙埠,一半带回水洋。

我的姨娘孙海珍奠完第三遍酒后,嗓音突然清亮了起来,她充满水一般的柔情说:“你爹一生聪明,却很劳累,他临去时,总算有了打盹的工夫,还吃了半只香甜甜的梨!”

我是一个留守儿童,被遗忘的孩子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

多年不见,不知你们还记得我吗?一定会的是吗?因为我是你们最最最亲爱的宝贝啊。爸爸妈妈,我一直记得你们。但是你们的面容我却已经记不清了,但我一直记挂着你们。

从小我在爷爷奶奶的怀抱里长大,你们远在海南打工,十年得一面,如今我已十二岁了,仅见过你们两面,记得最后一次见你们的时候我5岁,你们还记得当时分别的时候的情景吗?当时我死活拉着妈妈的衣角,不让你们走,你们对我说,你们只是出去给我买衣服去了,还说把我打扮成最美的公主。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们回来,我已不敢奢望变成最美丽的公主,只希望你们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如今我已十二岁了,已度过了将近5000多个日子啊,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有多少?仅是一棵茂盛的树树上数千片叶子的其中一片而已!

从我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起到我现在洗衣、做饭等家务样样精通,您们可知其中我受了多少思念的沧桑?

是的,我长大了,但对你们的思念也越发强烈了。我长大了本应该体谅你们,可是我无法抑制住如洪水般涌来的思念!

爸爸妈妈何时回来?我被遗弃了吗?我是不是被遗忘了的孩子?只是我在这十几年中最常想的问题。

我经常满怀期待的去问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啊?每当我问完后,换来的总是久久的沉默,爷爷奶奶眼睁睁看着我的眼神从期望到失望,却无能为力

爷爷奶奶的身体也非常坏,心脏病、高血糖、高血压、胃病等如恶魔般纠缠着他们,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我却无能为力,我根本毫无办法!

爷爷有些痴呆,经常喃喃地说:儿啊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在等你快回来吧每当你们来电话,爷爷都会兴冲冲得去接,但换来的总是失望。爷爷无声的哭着,眼里不知不觉涌出了思儿的泪水

爸爸妈妈,我感谢你们给我的一切。你们给我耳朵,让我去倾听世界;你们给我眼睛,使我能好好的去可这个万紫千红的世界。但同样的,我也痛恨着一切,因为你们给了我思念,是我活在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你们快回来吧!我和爷爷奶奶在这里等着你们,虽然我只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又有什么比你们更重要呢?我不要变成美丽高贵的公主,我宁愿变成一只丑小鸭,一个灰姑娘,只要你们在我身边,一切都是好的。

爱你们的宝贝敬上

20xx年12月18日

那些遗忘的记忆


日子在平静中一点点地过去,没有一丝丝涟漪,每天都在忙忙碌碌间,不再留意经年花开花谢,没有时间去看潮起潮落。转眼过了那么多年,看到父母一天天老去的容颜,一日日失去的健康,才渐渐明白,人生其实就是一场宿命的苦旅,走不到终点,看不到未来。

匆匆数年,每次都要经过春节。一转眼,我也到了害怕过年的年纪,而整个世界,也不再因为过年而欢呼雀跃,因为现在该有的都有了,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孩子们过年不会再因为一件崭新的红棉袄而兴奋地一连好几天睡不着觉,也不会再因为能多吃几个糖油饼而暗自窃喜,更不会因为捡到了邻居家小孩燃放未尽的花炮而高兴半天。

那个时候过年,人们心里都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期望,同时也很享受一年来那些喜忧参半的时光,我们常常会不辞辛苦地跑好几里路去荡那种很高很大的秋千,在上上下下的起落中感受心脏都能跳出来的眩晕;也会在二月的春风里找个面朝阳光的山旮旯玩扑克,尽情领略没有赌注只有输赢的快感。经常会在母亲浣洗干净,挂在铁丝绳上的被面里藏猫猫,当被小伙伴兴奋地抓住以后,还疑惑为什么他们会找得着,原来只是顾到头,而没有藏得住腿脚。最渴望母亲煮鸡肉的时候,偷偷地递给我一块,让我尝尝熟了没有,那时候的瘦肉几里路都能闻得见香味儿。

而我和大哥、姐姐三个人一起喝酒也是很惬意的事情,家里没有大块的煤炭,只有父母多年积攒下的煤沫子,父亲用好多土加点煤沫打成方块状,放在土做的炉子里取暖,那点明明灭灭的火光,就是我们兄妹三最大的希望,没事就在上面热点黄酒,或者用散白酒加点红糖在炉火中慢慢烤热,面对面坐着谈天说地,天南海北地侃,真的是其乐融融,幸福无比。直到现在,我还老是梦见自己看到许多黑色的蜂窝煤,眼前放光,常常不辞辛苦地背回家去,想着让父母和哥姐都能不再寒冷。半夜在劳累中惊醒,才知道我们家所有的人都住在有暖气的楼房里了,况且现在,即使在农家里,也全用上了大块的煤炭,每家每户都不曾见过那种漂亮的蜂窝煤。

记忆总是让人沉重,或许许多年后现在也会成为美好的回忆。而今年,因为母亲身体不好,我们过年都约好了要一同回去。大年初五的下午,当我们拖家带口地出现在父母的面前,我看到年过七旬的母亲,瘦弱地只剩下六十来斤,甚至于没有我九岁的女儿高了,她微笑的脸孔上残留着欣喜的泪水,而这滴泪水瞬间打湿我的心情。我们兄妹加上孩子们总共有十几口人,一起到超市买了好多吃的用的,下午哥做热菜,我做凉菜,不一会一大桌好吃的饭菜就呈现在眼前,我们和父母孩子在一起吃着,笑着,喝着,恍惚间感觉幸福地不知所措。

而父亲一直偏心地抱着姐十二岁大的二女儿,那孩子坐在腿上比他还高,父亲不辞辛苦,一会给她夹菜,一会在她粉嘟嘟的脸上吃包子,我们都笑着嫌他老人家心都长到肋条下去了,自己的亲孙子都不疼,却偏爱一个外孙女。其实大家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都明白父亲和这个孩子的关系。

那年姐生下她的时候,因为是二胎,怕单位责罚,孩子三十几天的时候就抱来我家了,那时候正值冬天,房子里冷得能到零下,就只有一个很烫的大炕,孩子在炕上捂得严严实实,身上都出汗了,但粉嘟嘟的小脸却生出了冻疮。后来孩子不到一岁,母亲的病又重了,为了方便看病,母亲到西峰和哥嫂一起生活,而此后的好几年,都是父亲和这个孩子在一起相依为命。

父亲不会做饭,只能和孩子煮一些白水挂面,再加点咸菜来将就。每次吃饭都是喂完孩子以后,父亲自己再吃,那时候饭都又冷又糊很难下口了。孩子四岁的时候,姐要带她回去念书了,父亲一生都没有哭过的大男人,看到载着姐和孩子离去的公共汽车,刹那老泪纵横。每到周末,父亲都会坐在门前的大树下眺望,盼着班车能带来他的外孙女,再看看孩子那可爱的小脸,享受孩子抱紧他脖子的快乐。

每每想起这些,总觉得特别揪心。世间许多感情就是这么特殊,这么让人难以割舍。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我们都酒足饭饱,嗑瓜子聊天去了,姐自觉地承担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洗锅涮碗,打扫卫生,而我们也心安理得地享受大厨般地待遇。从小我们兄妹三就形成了这种默契,不用争执,甚至不用言语,不用示意,最累最枯燥的活姐都默不作声地干了。要不怎么老人常说,疼大的,爱小的,中间夹个受气的呢?一天多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又要各奔东西去讨自己的生活,而母亲的目光就像长长的细线,丝丝缕缕,牵扯着我们想家、恋家的心。

原来过年的真谛并不在于吃喝玩乐,而在于和亲人的团聚,无论千山万水,我们都应该不辞劳苦来奔赴这一场聚会。生命中有那么多圆满、美好的时刻,如果我们不去努力争取,怎么能体会得到存在的真正意义呢?

不容遗忘的爱


不容遗忘的爱

这天早晨,受公司指派,肖凯前往黎城洽谈一笔生意。谁知火车还没开出一站地,便接到了妻子赵梅打来的电话老爹又丢了!

肖凯听得心头一哆嗦:一早上班时,老爹还没起床。这才过了两个小时,怎么会丢?不等询问,赵梅的大嗓门又传了来:都怪你,出门不锁门,害得我到现在都没找到,腿都跑断了!

幸好出差坐的是火车,不是飞机。车到小站,肖凯箭步跳下,打车往家赶去。这一路,他手机一直紧贴耳根,等赵梅的消息。可赵梅除了哭就是埋怨,始终没老爹的准信。肖凯越发着急,不停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司机被催烦了,硬邦邦地回道:我这车安的是轱辘,不是翅膀。想快,你打火箭去!

肖凯的老爹今年76岁,身体还硬朗,只是记性越来越差。医生说他是患了老年健忘症,所以,尽量别让他单独出门,以防走丢。3年前,母亲去世时拉着肖凯的手再三叮嘱:你爹这辈子不容易,没享几天福,你替妈好好照顾他,行吗?肖凯眼里含泪,连连点头。

老妈走后,肖凯就将老爹接进城,住在了一起。赵梅也算个难得的好儿媳,处处小心伺候。不料,老爹的脾气却明显见长,跟小孩似的想一出是一出,半年前就走丢过一回。为了这,肖凯还跑去手机店,挑选了一款抗摔打、功能强的手机,并输入了自己和妻子的号码。

爹,给你打电话的只有我和赵梅,只要响,你就接。记住了吗?肖凯接连叮嘱了几遍。老爹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新手机,乐得满脸的皱纹都开了花:记住了记住了,爹又没痴没傻,哪能记不住?

记住就好。可肖凯还有点不放心,又加了道保险:每天早晨上班,必将房门反锁。为了不闷着老爹,知道他老人家爱听京剧,肖凯就捧回厚厚一摞光盘,足够听上个一年半载。本以为万事大吉,可现在老爹又丢了!

对啊,手机!肖凯一拍脑袋,怎么没想到这个?他赶忙拨打了老爹的号码,心却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又耐着性子等了5分钟,再次拨打,结果还是占线。肖凯坐不住了,急忙给赵梅打。赵梅说,半小时前就这样。肖凯的脑子里倏地冒出个不祥的念头。

人没了影,手机也打不通,真是活活急死人!就在跑得双腿发软、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肖凯想到了一个人:大学同学陈胜利。陈胜利在县公安局刑侦科做技术员,能定位老爹的电话。念及此,肖凯风风火火赶去,央求帮忙。别说,大体方位找到了:人在城东镜湖一带!

谢谢,太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顾不上多客套,肖凯奔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和赵梅匆匆赶往镜湖。坐在车内,赵梅又一次拨出了老爹的号码。

还在通话中。你说,爹会跟谁唠个没完没了?赵梅问。肖凯摇摇头,乡下的亲戚大多已不来往,城里又没老友,天知道老爹在跟谁通话。出租车刚到镜湖,肖凯便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镜湖附近,有一座陵园,肖凯的母亲就被安葬在园内。远远看去,只见老爹坐在母亲的墓前,边抚摸墓碑边打电话。

愣怔片刻,肖凯和赵梅快步跑上前,急问:爹,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在跟谁说话?

我,我老爹显然一慌,忙不迭挂断电话,支支吾吾,我没事,我,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肖凯和赵梅对了下眼神,顿时心慌得要命。母亲已经去世3年了,老爹这是找谁说话?肖凯一把抓过老爹的手机,手忙脚乱地调出了通话记录。仅看了一眼,肖凯就叫出了声!

那串号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母亲生前用过的!

肖凯,你一定看错了。这都3年了,你记性哪有那么好?赵梅脸色大变,语无伦次地让肖凯瞪大眼睛再看一遍。肖凯强稳心神,抖动着手细看。

没错,这个号码是自己给妈买的,老爹正是在和这个号码通话,通话时间长达1小时36分!

一时间,肖凯和赵梅都傻了。老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满脸内疚,说:小凯,赵梅,是爹错了。爹不该到处乱跑,爹这就跟你们回去

爹,妈妈都跟你说什么了?赵梅吞吞吐吐。肖凯从惊恐中醒过神,大声打断了赵梅:你别胡扯!

记得一年前,肖凯带老爹去医院检查身体,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健忘症,并且会愈来愈严重,有可能转变成老年痴呆,连自己的姓名和门牌号都记不得。像爹这种情况,能记得母亲的墓碑不奇怪,令人难以置信的是3年过去,他竟还能一字不差地记起母亲的手机号!

肖凯,不会是,是,是妈叫爹来的吧?赵梅神情惶惶地扫了眼墓碑,估计要有点风吹草动,她都会吓瘫在地。

是不是,打一下就知道。肖凯一咬牙,回拨过去。很快,电话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你说,我在听。

一经接通,赵梅不由双腿打颤,紧捂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不过,肖凯听清楚了,对方是个老年女人不假,但绝不是母亲!

你是谁?肖凯颤声问。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反问:你又是谁?

肖凯脱口回道:我是我爹的儿子

这不废话吗?不待肖凯想出更恰当的说辞,对方已打开了话匣子:你是给我打电话的老人的儿子,对吧?1个多小时前,我接到了这个陌生电话。他开口就说:我知道你累,你好好躺着,我说,你听。于是,我就一直在听。既然你是他儿子,那我得说你两句。你是不是天天把老爹关在家里,下班回家也和他说不上两句话?孩子,他说了,你和媳妇好吃好喝好玩地孝敬他,照顾他,他知足,可他闷得慌,就想找个人说说话。他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我没拦他,也没插话。他说起了你小时候的事、上学的事,还有结婚后的事,边说边哭,哭一阵子又笑。孩子,我也是老人,明白老人心里的闷。有时间你多陪陪他,人到老,也就这点念想

原来,母亲离世后,这个号码再没用过,最后自动注销。不久前,电话那端的老人又碰巧注册了这个号。听着听着,肖凯想起了母亲病重住院时的情景。那段日子,老爹从早到晚守在病床边,他担心母亲累,就握着母亲的手絮絮叨叨,有时能说上一整天。医生说老爹健忘,可几十年来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件每一桩,怎么都记忆犹新?琢磨半晌,肖凯终于恍然,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家、对儿子最深切的爱。

爱,哪容遗忘?一想明白这些,肖凯和赵梅搀扶着老爹回家。他想好了,今后,每天尽量早点回家,多陪老爹说说话。

文章来源:http://www.qg13.com/q/5256413.html

上一篇:雾里山楂 下一篇:不需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