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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和她的娘家

发表时间:2020-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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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会有很多的文章去描述情感,情感这件事我们永远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到底有哪些优质的情感美文呢?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祖母,和她的娘家,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燕姐姐燕,双柯杈,提个笼笼回娘家。娘家门上一坑水,叫大姐,堵狗来。叫二姐,洗手来。叫三姐,下面来。下的什么面?下的细长面。下到锅里莲花转,捞到碗里一窝线

在对面山上的夕阳,染红土墙和归圈的牛羊时,奶奶就坐在门口的柴墩上,昏花的老眼,空洞的望着远处紫色暮霭升腾笼罩的山峦,一遍又一遍,这样娓娓低喃着轻唱。

早晨,跪在炕沿门前烧了炕后,奶奶一直不脱鞋就上了炕,望着秋天里窗外窑门前、一株黑瘦伶仃的柿子树,又这样哼唱。

我已醒来了,但还赖在被筒中,听奶奶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哼唱。

奶奶的声音苍老浑浊,像用木槌缓缓敲击一只瓦缶,嘤嘤嗡嗡的,但似乎余音却一直在粮食囤架上、窑洞深处,久久的盘旋萦绕。

看到我醒了,奶奶停止了吟唱。她掖了掖我的被角,把我的棉衣捂在了炕上最热的一角后,又开始了不厌其烦的絮叨。我真想不通,一个七十多岁的白发老妪,怎么会对一个乳嗅未干的黄毛小子,说那么多前言不搭后语的废话。

奶奶说,狗蛋啊,我十七到甘省,做了你那五八年就死了的、不知在阴司变了多少次驴的你爷的二老婆你瞅瞅,到现在,我荫(繁衍)了你大爹你大你姑姑、还有狗蛋你们多少后人啊

奶奶的这番论调,让我听得耳朵生茧,但却总不以为然。我想,即使我奶奶--那个叫张仙娥的陕西女子,不在民国十八年被人贩子从陕西风翔,卖到我们甘肃平凉繁衍儿女子孙,这里的人,也会只多不少。只是,有没有狗蛋我现在趴在被窝中听她唠叨,那可真就说不清楚了。

奶奶说,我十七到甘省,骑在驴背上,连个裤子都没有还是你太爷,给我扯了一条绿灯芯绒裤子呢。到甘省的那年,你碎球爷还在吃奶呢。以后的好几年中,你碎球爷,还是没裤子穿。你大爹都六七岁了,整天像个泥猴一样光着屁股爬沟溜渠,和你碎球爷那些大娃娃们整天厮混在一起,耍什么西安事变呢

识了字后,我认得了户口本上奶奶的名字,是叫作朱兰芳的。

张仙娥,是奶奶在陕西风翔什么第三村娘家,做闺女时的名字。就像奶奶说的,十七岁到甘省后,年年月月里,看到村子里别人家的小媳妇老媳妇,在农闲时骑驴回娘家,心里凄惶寂苦,常停下手里的活计,一个人偷偷摸泪。于是,经过那时任保长的二爷拉连,认了塬上螺丝湾一户朱姓殷实人家做娘家,名字成了朱兰芳。

认的这个娘家,解放后被定为了地主,奶奶也被受到了牵连,吃了很多苦。以致父亲十八岁去参军,由于舅舅是地主,被取消了资格。为此。父亲抱怨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大后,听到这些故事,我也耿耿于怀了好几天:如果奶奶不去认什么娘家,父亲就不会因为成份不好当不了兵。如果在那年月,父亲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说不定,我现在就是高干子弟了

奶奶在我爷死后,一个寡妇人家,硬是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了三儿三女。即使到了我现在的年龄,静心回想思索奶奶的一辈子,我也无从想象她一个女人,是怎么一天天一年年熬过来的。

日子过得艰难时,奶奶顾不上想陕西的娘家、陕西的爹娘,还有去凤翔城里做童养媳时,那个还在娘怀里吃奶的小兄弟。等儿女大了,日子不作难了的时候,奶奶却头发全白了,腰身佝偻,拄上了拐杖。挪动小脚去野外挖野菜、捋榆钱,一个来回,都得多半天时间。

日子安稳了,不愁吃穿了,奶奶对她那个陕西凤翔不知什么乡镇只知道叫第三村的娘家,却愈发念叨得紧了。

奶奶对炕下的大爹和父亲说,你们俩娃啊,在妈死前,回一趟陕西娘家,看看那里的黄土和河水,也不枉为娘的,辛辛苦苦拉扯你们成人,也算你兄弟俩孝顺

大爹和父亲,在脚地上,口里唯唯诺诺。

其实在前几年,大爹到陇县、千阳、眉县、扶风、风翔当麦客时,专门打听过奶奶的娘家,也还找到了那个叫第三村的村子。村子里最老的老者,能记起小时侯一个叫张仙娥的女子。说是小时候,他们一起到地里挖过小蒜、拾过地软子大爹问老者,我奶奶还有没有别的亲人什么的。老者说,奶奶最大的那侄子,去年冬上,刚刚过世了

打我记事起,奶奶就七十多岁了。WWW.Qg13.com

奶奶年龄大了,经不起长途颠簸。大爹和父亲都知道,奶奶有生之年回娘家的梦想,到了,也只能是个无法实现的念想。于是只能在方圆乡镇过物资交流会时,父亲在架子车里,垫了麦草铺上毯子,拉着奶奶去听听秦腔,喝一碗豆腐脑,吃两个她还能唏溜动的软柿子,看一回眼前人来人往的热闹。

我在小时候,也喜欢热闹。每逢村镇唱戏,总不管路途远近,偷偷一个人跑到到戏场周围巡睃。看黄土夯筑的戏台上,红男绿女踢袍甩袖吹胡子瞪眼;在买酿皮酪醩的小摊前吮着指头流连忘返。听着钻天白杨树上铁皮喇叭中、高吭尖锐的秦腔喧响时,在混合着浓重旱烟味的热辣辣油烟味的空气中,我总能看到戏台远处土墙边固定的架子车上,几个白头小脚老奶奶,坐在麦草和蒲团上静静看着戏台、愣愣望着眼前熙攘人群的身影。总莫名觉得,她们那些老人,是孤苦和无依的,眼中满含忧伤。她们每个老人,都像我的奶奶,于是心里竟毫无缘由的,有些亲切还有些酸楚,想跑到她们跟前,亲热的叫她们一声:奶奶。

窑前的柿子树,每年结几个青黄硬柿子,被风摇落在地上后,奶奶就踮着小脚,跪着把所有柿子,兜在对襟袄的前摆上,让我埋进囤里的麦子中。几天后柿子变软,她吃一个,我吃两个。吃完后,我学着奶奶的样子,把带着蒂的柿子把,全部粘到了窑门后的土墙壁上。

奶奶说,陕西凤翔第三村她娘家,到了秋天,到处的柿子树,都像挂着红灯笼。在山坡上,在坎堎边,一抬头一张嘴,就能把软软甜甜的果浆,一口气吸到肚子里。吃完一个柿子,就嘬起嘴唇吹一口气,那完整的柿子皮,就圆圆的鼓了起来,吃够了柿子后,其实每棵树上的柿子,远远看起来,却好像一个都没少

现在,我认真回忆起奶奶当年不厌其烦的絮叨,终于明白,在那个民国十八年,把自己女子,卖给人贩子的,不是她父母,而是婆家。奶奶是童养媳,十二三岁时,就到凤翔城里给一户人家一边干活,一边等碎女婿长大。据奶奶说,那户人家,开着磨坊,她还有一个还比她大两岁的、一直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子。可是民国十八年,她终于被婆家给卖到了甘肃。从此到死,她一辈子,也没踏上过陕西娘家的故土一回。

奶奶那个回娘家的歌谣,一直在哼唱,直到八十六岁下世的那一年。

奶奶咽气的时候,我还在上中专。等我回去后,奶奶,已经被装在窑里停放了近二十年的棺材中。

听父亲说,奶奶在最后回光返照的那一刻,对着他的耳朵叮嘱说,要把她寿衣中的那条长裹腿布给换了那布料是涤纶的,在土里埋好几年,都化不掉,对子孙后代不好。奶奶还说,在她包袱里的荷包中,还有九十七块三毛钱,让父亲用那钱,买个新簸箕。家里的那只,把手被狗蛋娘缝了又补,再缝补的话,簸箕底,说不定就都烂成窟窿了

母亲却对我说,你奶奶在走的时候,时而明白时而糊涂。糊涂时,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却一个劲的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喊娘,声音很大的说着,娘啊,等等你们的女子仙娥,我走不动了,我一个人害怕

我的那些命运多舛的老奶奶和老母亲啊,愿你们在来世,不要这般命苦

扩展阅读

祖母的哈达


1

自从父亲去世后,我们家就把祖母彻底地丢了。

父亲在的时候,曾带我去给祖母上过坟。祖母的坟茔在一片黄花菜田的尽头,是一个比田地略高一点的土包子。

为什么会埋在这里?因为这块田当时是属于我们家的。可是,后来村里重新分田,这块田分给别人家了。

一个没有石碑,没有树木做标记的土包子,好多年,连培土上香的人都没有,它隆起的那一抹小小的弧度,早被风雨夷平。

每年清明,我回家看望父亲,总会经过那一片黄花菜地,我却一次都没有走进去。我不能确定祖母到底住在哪里,也怕侵扰了田地现在的主人。我只能多给父亲捎钱,请他分一些给祖母。

2

祖母是1982年去世的。那年我十一岁,清晰地记得大人们说她活了七十八岁。按照虚岁推算,祖母应该是出生于1905年。到底出生于哪一月哪一天,我就无从得知了。

我甚至不晓得祖母的名字,只晓得她姓张,别人都叫她张婆。祖母的娘家在岳口健康村。小时候,每到春节,祖母总会带我去那里玩几天。佐城伯和府城伯,这两个留在我记忆深处的人,应该是祖母的两个外甥儿子。

祖母有几个兄弟姊妹,我就不记得了。只记得祖母有个妹妹,我喊她姨婆。这个姨婆是常来我们家走动的。姨婆和祖母长得很像,都是高瘦身材,大团圆脸。

祖母去世后,佐城伯和府城伯就不再跟我们家往来了。姨婆来过一次,那天我正在灶门口放柴禾,猛一抬头看见姨婆,以为是祖母的魂魄回来了,吓得差点钻进灶火里。

祖母在人世间挣扎了七十八年,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却没有留下一张照片、一抔黄土,甚至一个名字。生如草芥,死化尘埃。从孙子这一代起,就磨灭了记忆。只要想想,我就为生命的卑微而潸然泪下。

3

祖母一共生了七个儿女,只留下了长子和幺儿。就是我的伯父和父亲。伯父比父亲整整大了二十岁。这二十年之间的岁月,对于我的祖母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我的二伯父是在读天门师范的第二年在县河里溺亡的。还有两个伯父和一个姑妈,都是十一二岁夭折的。

最小的姑妈是不足月生下的,祖母担心养不活,将她送给了健康村一户不能生养的人家。这个叫桃枝的姑妈,在祖母七十岁那年,给她送来了一套青花瓷缎面的夹袄夹裤。祖母就是穿着这身衣服走的。

听人说,我的二伯父是长得最俊了,方面大耳,白白净净,而且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深得祖母宠爱。

二伯父特别擅长游泳。据说在水下拱背可达一个多小时。出事那天,二伯父就是在给同学表演拱背。结果,两个多小时没出水,大家才开始着慌。也是命运捉弄,能水的二伯父竟然就栽在浅水坡上,半边身子青紫。

白净净的一个儿子上学去,黑漆漆的一口棺材抬回家,我的祖母当时就晕过去了。六月的雪飞进祖母干枯的发际,再也没被融化。祖母从此耳闭,腰身也不再挺拔。

4

哭过长夜的祖母,将仅剩的两个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不敢再有半点闪失。

我父亲自小聪明,长于记忆,精于算术。他曾以岳口区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天门中学。可是祖母说什么也不让他去天门读书,父亲就此辍学。

辍学后的父亲,一定是与祖母生了隔阂。因为多年后,父亲偶尔对我提起这事,还对祖母多有怨怼。他说,要是去天门读几年书,***后恢复高考,就绝对可以脱离农村了。

父亲是祖母四十四岁生的幺儿子,是典型的秋葫芦。一向瘦弱多病,要是能脱离农村不干繁重的体力活,可能就不会刚到知命之年就去世了。

七个儿女,损失过半。最疼的老幺,也在心里与自己隔膜。祖母的心,一定比黄连还苦。但她无法述说,也无处述说。记忆中的祖母,总是在跟一辆纺车絮谈。

纺车的声音,混合着风声雨声,鸡鸣狗吠,嘤嘤嗡嗡,像一支老掉牙的歌。祖母面无表情,动作舒缓。她摇着纺车,摇着时间的经纬,摇着人生的起落,摇着命运的悲喜。

一根根棉芯被纺成线,织成布,缝成衣服和被褥。祖母的生活,就这样周而复始地旋转着,粗糙而单调。

5

我出生就没有见到祖父。只记得家里还有个二祖父,腿脚不灵便,长期依靠板凳挪步。听说,二祖父是在年少的时候被旋窝风旋倒后瘫痪的。他终身未娶。年老后跟着伯父过,祖母跟着我父亲过。

祖母与母亲的关系一向不好。我大弟出生时才两斤多,成年后也只有一米五几。母亲总是记祖母的仇,说她怀大弟的时候,每天上工回家,最害怕吃红薯,偏偏祖母就只焖了半锅红薯。母亲经常饿肚子,就造成了大弟的先天性营养不良。

都说姆妈最疼幺儿,祖母心疼我父亲,不可能故意刻薄我母亲,一定是当时的物质条件实在不好。母亲也一定是爱子心切,才迁怒于祖母的。加上父亲身体不好,粗活重活都压在母亲肩头。她脾气本就暴躁,自然对祖母没有好声气。

总之,我年少的记忆里,充斥着她们的争吵。

儿子怨,媳妇恨,我难以想象祖母的生活有何幸福。她就像那路边的苦艾草一样,被马蹄踏过,被牛车碾过,却仍能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维持残破的尊严。

6

祖母年迈,不能下地干活,就操持着家里的细活杂活。

她总是是天麻麻亮就起床,先打开鸡笼,再洒扫庭院,然后就是做饭、洗衣、喂猪禾场里的鸡粪和牛粪,她会小心地拾掇起来,撒到菜田里。

我小时候虽然粮食还够吃,但下饭菜都是季节性的,难免单调。祖母总是变着花样做菜。红苕梗子和芽尖都可以摘来清炒,埋在窖里的红苕,过年吃比梨子还甜。马齿苋、南瓜藤,这些别人家不吃的东西,祖母也能做出美味。

祖母是制作腌菜的行家里手。她做的乳豆腐,色泽鲜红,硬中带软,口齿留香。她做的豆豉,咸淡适中,回甜化渣,鲜美可口。她做的酱油瓜、扎辣巴子,都是下饭的佳肴。

容儿,回来吃饭呃每当祖母的声音伴随着夕阳的余辉,回荡在田间村口,无论我是在踢毽子,还是在跳房子,我都会立即停止游戏,撒着欢儿跑回家去。

对于我来说,家的味道,就是祖母的味道,就是祖母做的那些美食的味道。

7

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吮吸过她干瘪的乳房,攀爬过她弯曲的脊背。我最初的温暖与光亮,都是祖母给的。年幼不懂事的我,却很少体恤她的难处。

家里添了小弟后,我被安排跟祖母煨脚。这是我很不情愿的。

祖母裹得一双小脚。每晚睡觉前,祖母总是用热水泡,用纱布缠,可被子里总有一股异味。在寒冷的冬夜,当我嫌恶地躲避着她的脚时,我的脚却被搂在她暖和的胸前。

祖母耳闭。我跟她说话,总是踮起脚,将嘴巴贴近她的耳朵。就是这样,她还是经常听不见。有时候,重复多次后,我会躁得蹦起来。

祖母从不跟我计较。每天清晨,祖母都会给我炒一碗油盐饭,让我吃了上学。偶尔,还会是蛋炒饭。有一次,祖母不知怎么攒下了一钢碗猪油,每天在我的饭里埋下一小勺。猪油饭香喷喷的,我连续吃了个把月,觉得生活都是香喷喷的。

我每个学期得的奖状,都是祖母亲自做了浆糊贴在墙上的。有一次,我听见她跟我父亲说:这个女娃聪明,你让她把书读大一点,你将来要享她的福的。

村里与我同龄的,大多小学毕业就去学手艺了,只有我读了中学,又考了师范。可是祖母还没等我考上初中就去世了,父亲在我成家没几年也走了。他们都没能享我的福。只有母亲,这些年一直由我养着,也算是没让祖母的话落空。

8

1982年夏天的那个清晨,我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堂屋的竹床上。家里轻悄悄的,没有祖母活动的迹象。我意识到不好,慌忙喊起父亲。然后,我就听到了父亲的哭声。

祖母是被一条白绫带走了。我从不相信吊死一说。因为祖母的身子根本没有悬空。她双腿跪在床上,双手拽着白绫,好像在向谁敬献哈达一样。

床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七套新衣,最上面的一套,就是我的桃枝姑妈送给她的那身青花瓷的缎面夹衣。祖母平时都是粗衣烂裳,这些衣服是她多年积攒下来的,每年六月六都会拿出来晒一回。

祖母穿着这七层新衣,静静地躺在木板上,这可能是她此生最体面的一次。我的桃枝姑妈、姨婆和两个恩婆,在她的身边哀哀地哭。她第一次这么倔强地理都不理。好像这个世界,本就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在火化当晚的招魂仪式上,我们将祖母平日穿的衣服焚烧。明亮的火焰中,我仿佛看到了车马仪仗的影子。父亲说,这是天神驾着马车来接祖母了。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在人世间受尽磨难的祖母,也该到天上享享清福了。

9

祖母走了。她的三寸金莲小之又小,留在这个世上的脚印本不清晰,上面又叠加着猪呀鸡呀牛的脚印。她的生命轻得就像一朵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再也无从寻觅。

属于她的七十八年,只是一场噩梦。

小时候,每次听别人说我长得像祖母时,我总是以祖母那么高我这么矮相反驳。如今,对着镜子里这张初现皱纹的大团圆脸,我默认了。

生命的密码是无法篡改的。在我的身上,流着祖母的血。我生命的黯淡与精彩,都是拜祖母所赐。我是祖母留在人间的脚印之一。

每次想起祖母离开人世的姿势,我总是觉得庄严而圣洁。

我生平接受过别人敬献的一条哈达,也是白色。那是一个西藏姑娘双手奉送的,她说,扎西德勒!扎西德勒,是祝你吉祥如意的意思。

我又了解到,哈达也有多种颜色。蓝色的代表蓝天,白色的代表白云,绿色的代表河流

我的祖母,她是坐着白云走的。她留给我们的遗言是:扎西德勒!

我的祖母


我的祖母是任和义的女儿。任和义是解放前我们虹螺岘乡最有名的掌柜。全乡人都叫他任掌柜。既然是掌柜,少不了家业。任掌柜早年在乡里开过两个店铺。一个在东街财神庙旁开了座和义客栈(现在叫旅馆);一个在西街集市口旁开了座和义清塘(就是澡堂子)。任掌柜的夫人叫姬秀清,故把澡堂子取名和义清塘。一些过往的豪绅商客在客栈和清塘里面休息、洗澡、剃头、修脚、谈生意、抽鸦片,当地寻常百姓根本不会去的。这些事情都是我小时候听祖母和太姥(任掌柜的夫人姬秀清)讲的,估计能有这么回事。一是两位上了年纪的长辈怎能跟她的孙辈说谎呢?再就是我父亲家现在还有一根草花梨大秤杆,牛毛纹,能有拖布棍粗细,秤杆上面用铜线锉的任铺两字。这秤杆是太姥传下来的,可惜没有秤砣了。

后来,解放后土改。土地大规模转让,任掌柜家的客栈和清塘全都拆除了,任家产业也就衰落了。此时,任家的大小姐任玉兰已经嫁给了老官堡乡刘家的四少爷刘长荣。任玉兰和刘长荣就是我的祖父祖母。

祖母虽然是大小姐出身,但并没有娇纵惯性,却是一个性格恬静温和,勤劳能干的人。五十年代初,祖父已在城里工作,当时全国正搞肃反运动,他经常到外地出差搞调研。祖母一个人在乡下伺候公婆爹娘,照管我父亲和叔叔姑姑们。白天她到田里割稻子,打场,晚上回家还要烧柴,做饭,舂米,磨小豆腐,洗涮缝补,绣花样。祖母绣的花样在乡里乡外很有名气,南北二屯谁家要是嫁闺女,都请她在嫁妆的枕巾上、荷包上、鞋垫上、围裙上、绣个花花草草啥的,讨个吉利,也很好看。我曾亲眼见过祖母晚年在缝纫机的帷子上面绣一个三娘教子的图案,她绣人物的眼睛真是活灵活现。她绣的针法不是平针,而是回针。绣了第一层,第二层的针脚插进第一层的针缝,这样颜色就可以由深到浅,不漏痕迹,有立体感。

六十年代中期,祖父在城里马杖房有了房子,祖母便带着孩子们也从乡下搬进城里。由于家里人口多,生活困难。祖父就托人给祖母在马杖房锌厂下属的一个小硫酸厂找了份工作。记得七十年代末,我跟父亲去过一次祖母的厂子。父亲那时正开解放汽车在锌厂拉煤球,我当时还是个孩子,整天跟着父亲开车一趟一趟坐着玩。有一次拉煤球途中,正好路过。父亲把车停了下来,对我说:走!下车,看看你奶去。小硫酸厂低矮、阴暗、潮湿,更带一股刺鼻子的硫酸味。几个女工们戴着防尘帽和口罩,穿着防酸碱的水裙大褂,一大盆,一大盆地往池子里泼绿色的硫酸亚铁。祖母看到我,格外地高兴,急忙摘下口罩,俯下身,把我搂在怀里亲了又亲。然后对我父亲说找妈有事吗?若没事快带孩子走吧,这地方呛人。临走时,祖母塞给我十元钱,笑着说:留我大孙子买冰棍吃,刘学,路上慢点开啊!

可以说我整个童年,都是在祖母家度过的。念书时的寒暑假期,一年当中的时令节日,没有一次不去的。记得腊八一过,离年根就近了,祖母就开始准备年货了,鸡,鱼,肘子,牛肉,粉条,冻豆腐,冻秋梨,蘑菇,黄花菜等等。年货都备齐了,祖母就开始包粘饽饽,因为祖母的老儿子刘斌(我二叔)最爱吃粘饽饽。祖母在集市上买来大黄米,然后让祖父骑自行车去玉皇阁磨面。有时在我的央求下,祖父也会带着我一同去,回来时我的小手小脸冻得红通通的,不过手上自然也会多几串糖葫芦。祖母把磨好的黄米面发在缸里后,开始煮红小豆,洗苏子叶。第二天黄米面发好了,祖母就在炕上包粘饽饽,祖父蹲在柴锅旁烧水,接着把包好的粘饽饽放屉上蒸。不大一会,屋里弥漫着白蒙蒙的蒸汽,粘饽饽的香味顺锅盖飘出来了,真香!

腊月二十三小年一过,我二叔二婶带着我的堂弟刘志鹏从天津就该回来了。我父母和我的三个姑姑、姑父们,加上我们这些晚辈孩子们,全家二十多口人欢聚一起过大年,真是热闹。大年三十晚上,我母亲,二婶,三个姑姑在外屋包饺子。我父亲,二叔,还有三个姑父在里屋玩扑克。祖母把准备好的几根绿叶大葱,用红纸条缠好,放到每个屋门的梁框上,寓意门庭兴旺,郁郁葱葱。祖父烧香祭灶后,就给我们几个孙辈们发压岁钱每人一张崭新的大团结。我和堂弟表妹们接过压岁钱后,都高高兴兴的跑到院子里去放鞭炮纵情的欢笑。

过完年,二叔每次离家走的时候都是坐早晨五点多的火车,马杖房去锦西这段路由我父亲开车去送。二叔临走的早晨,天还很黑,祖母四点钟就起来,戴着白帽子扎着围裙在厨房做饭。二叔二婶在屋里收拾行李,堂弟大概还没睡醒,懒洋洋的穿着衣服。祖母把饭做好后,自己就在厨房里背着身不出声的抽泣年年如此。我每年寒假都在祖母家过年,所以这悲凉的一幕我始终难忘。一九九一年到一九九三年,二叔出国去大洋洲的西萨摩亚工作。我祖母想儿子,不知悄悄地流了多少眼泪。

一九九一底年,我从部队建平复员才得知,祖母已经患了肺癌晚期。当我赶到病房去看她的时候,祖母已经很虚弱了,正在昏迷。我握着她的手说;奶,大孙子看你来了!祖母微微睁开眼,看看我,长时间含泪的微笑。自祖母病后,我每逢星期礼拜都去看她,给她买对虾,买驴肉,买柿子,这些都是祖母爱吃的。我谈恋爱期间,我和女朋友走遍市里所有医院和药房,给祖母求医问药。买沙棘油,买灵芝粉,买各种防癌保健品,但病情还是不可逆转。一九九四年十月三十一日,祖母永远的去了。任凭我哭的天昏地暗,地暗昏天,祖母却再也不能劝阻我的哭泣,再也不能唤我一声大孙子了。

祖母和我们永别,瞬间已近二十一年,人们都说时间可以冲淡哀思,但我一直没有忘记宠我、爱我、疼我的祖母。每年清明节,我和妻子都拿上几束鲜花,来到青山绿水的英山公墓,看看我的祖父祖母,顺便再看看任掌柜和我的太姥。我想祖母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欣慰的。今年是我祖母去世二十一周年,同时也是她老人家诞辰八十八周年。我谨以此文并代表全家来表达对她深深的怀念。

怀念祖母


祖母是我在这个世上离我最亲近的人中,使我不能离开的人。然而祖母已经故去十多年了。

祖母在世的时候我甚至想他老人家如果不在的话,会什么样子,我该是如何一个痛心,诚然我是伤心欲绝的。我爱我的祖母,不想祖母过世的日子也来了,来的很快。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远比想象的要痛苦的多。是的你也可以想一想,我只能提示我当时感觉,一位从小就疼爱你的人,她不在了,永远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对你的微笑,永远,永远。想在记忆中了。也许等我自己的生命消亡时什么都明白了。

爷爷连我的父亲都不认识,在父亲的记忆中可能就有一点,说是看见大人们忙忙碌碌抬了口棺材,说是爷爷从建筑工地的高空坠地,人不行了。其它的他记不清了,他也记不清爷爷长的什么样子。也没有照片。至今我也没有问过伯父,伯父十多岁就含着恨去接爷爷上的班了。父亲兄妹四人,不幸的是,爷爷死后不久,我老太(爷爷的母亲)由于悲伤过度,上吊自尽了,随之父亲的姐姐也因病死去,父亲妹妹我的小姑听父亲说,都没想到她能活命,在旧的年代没吃没喝的。男老太(爷爷的母亲),祖母,伯父,父亲,小姑,就是这样一个家庭。

父亲是1955年出生的,就是那个年代,祖母凭着她的坚韧,勤劳,慈爱,大度,带领这个家庭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岁月,直到1999年去世为止。作为一个女人,我很难体会到祖母这一生是如何度过的,孩子都这么小没了丈夫,一家老小的吃喝。也不象现在这么物资这么富足,就是现在这个年代也是如何的不容易啊。

在我的记忆的,祖母一直都是很慈祥的,到她去世时都是那种慈爱的面孔,大伯接爷爷的班,在市里上班,很少在家。伯母也在家里,我们一直是个大家庭,大伯家四个孩子,我们兄妹三个,总共七个孙子。直到后来大伯调回县城,我们才分开家。大伯家境相对就好一些了,祖母就偏爱我们这边一些。我依然能清晰的回想起祖母音容笑貌,仿佛她还活着,从不曾离我们而去的。祖母知道我爱读书,可我小时候却很顽皮,不大听话,祖母后来,总爱对我说,你小时候,是个最不听话的小家伙了,爱打你的姐姐(我同龄的堂姐),说完就笑了,接着会说,谁知道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爱玩了。在祖母的记忆里,我就逃了一次学,也不是逃学,就是第一次送我去学校,我被吓哭了,第二年又送我去学校,再也没想着不上学了。因为在他七个孙子当中,我排行第四,我的姐姐哥哥后来都不上学了,她觉得我不厌学就是很好的事情了。

在我上初中,高中期间,每次回家,祖母就是从她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些小香饼,葡萄干等一些她留给我的一些好吃的东西,这些可能是我大伯或看望她的亲戚带给她的。她舍不得吃留下来的,有的甚至都放坏了。那红漆木的桌子还有祖母住的屋子,现在都让我很敏感。我怀念那些有祖母抚慰,挂念的日子。这日子沉积久了,愈沉愈让人思念。

还记得,我上大一年关回家,思念家乡,想念祖母的心情就不用提了,没有电话经常联系,都是书信来往。一回到家门,离老远,看见老祖母,已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冲到祖母近前,她老人家一把把我抱在怀里,也心疼的落下了泪水。此情此境,我终生也难以忘记的。后来,祖母看了我半天,说我人瘦了,刚蒸好的菜包子,她急忙拿给我吃,我当时真有点饿了,做了一天的车,走了不少的路。她拿一个,我吃一个,记得一口气,我吃了六七个,祖母一边看着疼着,一边开心着看我这边嘴馋着吃着。祖母啊,我还记得啊,这温暖也会是一生的,可我多想再回家看看你老人家。吃你做的包子,天啊,但愿在天堂里,祖母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毕业那年夏天有一天,祖母有一天塞给我一些钱,说让我上县城给她买点药,她有慢性心脏病,也就是冠心病,一直在吃药,估计有一年多了。可能她心疼钱中间有一段停药了,这几天感觉不太舒服才让我去给她买的。当天我就把药买给她了,祖母第二天觉得越来越不舒服,我守候在祖母的床前,大家都想着不会有什么事的。下午,不想祖母开始抽搐,样子吓人。以前父亲说她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我没见过,我心里很急,催父亲去找大夫。大伯家里人现在都不在乡下,伯母也去县城了,他们在县城。我摸着祖母的手,她的手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她的脉搏,如果一分钟在三十几下就要抽搐一次,只到脉搏恢复正常,她的呼吸才能正常,身体才能正常。我焦急的等待大夫,也担心害怕。家里当时只有我和母亲。我邻村的一位老大夫过来了,她看了看祖母的曈孔,把了一下脉。出了祖母的卧室,老大夫说,准备后事吧,恐怕是不行了。说完他就要走了,我拉着他的手,多想把他留下来,救救我的祖母的,已经什么都晚了。我握住祖母忽热忽冷的手,多想让她永远的温暖。

接下来,村子人都知道,找村子唯一的一部电话,打电话让大伯家人回来,让姑妈她们一家过来,让祖母的两个弟弟,我的大小舅爷过来,伴随着祖母一次次晕过去,大伯老屋子,已哭声一片,我经历着这个我最爱的祖母生命在我眼前的消逝,时间在这里凝固,时间也倍感珍惜,又不能停止,等待一个死亡。祖母的力气越来越小,可直到过了一个夜晚,祖母还在生命的死亡线上挣扎,家里人就把祖母送到县城医院里,在医院里,靠着心脏助搏器,和氧气。脸色渐渐好了。我还记得祖母的最后一次微笑,挂着氧气瓶,对我最后一次的笑。最后医生说,只有换心脏了,这已是不可能的。祖母又被抬回去了,最后坚持也没有。她安静的离去了,她躺在亲人的中间,我们觉得好象从没有离去。痛哭还没开始,当祖母被装入棺材,埋入地下,亲人们都哭晕了。姑妈也虚脱了,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哭的死去活来。

祖母去世的记忆,就像雕刻在石块上印记,在我脑海中,从不曾挥去,后来,我的兄妹几个在一块,大姐问我,你当时陪奶奶最长,奶奶给你有什么遗言没,我说有啊,她们都问奶奶说了什么。我心如苦水,淡淡说了句,不能告诉你,谁让你们不多陪陪奶奶啊。我当时甚至恨伯父,恨父亲没给奶奶多些钱,让她买点药,纵然迟早要离世,也可以使她老人家多活几年。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还没有找到工作,当时安排我到一个中学教书的工作还没着落。也许她老人家能活到现在,我去尽我的孝心,恨自己,奶奶她活着我也没给她带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是她对儿孙的不尽的爱啊。

老家后园里,是一个菜园子,祖母你的身影,也常常在我的脑海里,一位老人弯着腰,摘草。

老家的房前是一颗大杏树,你倚着树干,望着树上果子,等待为我们采摘。

老家的村口你在守望,你知道的你的儿孙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老家你的屋子空了,没有给儿孙留下一点累罪,走了。

有个老人的家庭就一定会和和睦睦,家庭就会倍感温暖,有依靠,有安全。祖母在的时候,家里出了什么事,一家人围倚在老人身边,就什么时都不会有,也没有越不过的坎。家里的每个人都有力量,听祖母讲一次次过去的生活,生命也是精彩的。仿佛有了委屈都可趴在祖母的怀中哭泣,祖母在家庭里什么事都见过了,都能承受。我想就算是一个普通的,从容的,在我目睹,耳闻的,这个老人在她的一生里却从不简单,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她做了,做好了她应做的事,没了丈夫,近半个世纪,把一个家庭养活下去,给了这个家庭坚韧,博爱,勇气,带领这个家庭走出困境,过上好日子,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我们刚过上好点日子,她却离去了。

再一呼唤,奶奶,奶奶,这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叫了还想叫的声音,我想你听到了,在清明节前夕写此文表达我对你老人家永远的思念。愿你在天堂里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