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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未满,影阑珊

发表时间:2020-08-20

【www.qg13.com - 灯火阑珊情感美文】

把我们的爱情写成生动的故事,想到以前的时候我会翻看我们的故事,有哪些浪漫的爱情故事呢?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恋未满,影阑珊,欢迎大家借鉴与参考,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青葱顽强地在峭壁之间生根发芽,而我的视线,被迷蒙在一眼山高雾远,多少年来,没有丝毫的改变,一如既往茁壮着时间。

我看到自己的身影,落在背后的灯影阑珊,风一吹,随一盏往事微明熄灭。此生从此将遁入永夜,仿佛你将永不能再见我身轻,矫健在你仰望窗台时,振翅向天际的跳跃,我的样子消逝在时间沧海,我的身影也在芸芸众生中隐匿,纵然你目光锐利,也无法在流梭的瞬间将我抓紧,任由我去,世间如此浩大得,可以乔装成任何一处毫不起眼的风景。没有近在咫尺的温度,真的让你觉得我与你遥远得像天涯如风,耳边的絮语,却不曾觉察会是我,说着些情意绵绵的纠葛。

我将身影拉长,随着光影,映在你经过的每一条路上,你在前面大阔步地走,我在背后悄悄尾随,每一次俗世的招扰引得你回眸细看,我都连忙躲闪,躲在一处障影背后,连呼吸都不敢大胆,生怕你会将我觉察。直到你不再留意的时候,我才侥幸自己又躲过了一个危险的瞬间。你在前面,世界被你过滤,无论好坏,都是那么纯洁。我向往着我们的明天,我只需跟着你的视线,就能将这个世界的所有美丽发现,跟着你的脚步,抵达我生命的荣誉殿堂,而你,则成了这个世界最崇高的风尚!

摊开我的手掌,抓紧的往事也随之消散,我的生命意义,将从新开始。五指间感受你的温柔,直戳我灵魂的颤抖,一念灿烂,你在悲绪消遣的夜,化作繁天的一片飞萤,照亮众生迷途,焚烧自己,梦的境域竟无边无际,我该怎样唤醒你,陪我走出门去,脚踩着诗意,向茫茫苍天讲述我的爱情。故事到动情处,难以抑制眼角泪水渲染,我心疼着,我的心开始向着你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我的手因此抓紧了栏杆,栏外的夜色中,是你正在受苦受难的世界,你等着我,我会尽快前来拯救你。

一个谜题似的结局就将是我们的结局?我不甘心,我想要解开这个谜题,以此来改变我们的结局。请天赐我神力,请大地赋予我决心!流干眼泪的一颗心,坚硬地可以将所有的生死阻碍击碎,泛着光芒的不明外来物体,你可会想到,那就是我浴火重生后的神情,凝视着无尽苍穹的那一颗不死的心?嘘~往后的我将深明大义,明白一切的喜怒悲哀都是你为我量身定做的用心,满目疮痍都是我为你特意描绘的风景。从此的我,看透人间丑恶,看惯人情淡薄,你到过的世界,风云变幻,阴险难测,时光颠倒后,仍不忘敲一敲那一口世事伦常的老钟,一缕清风,应着季节的变迁,精心打扮着这个红尘破落的庭园。

拿下一座青山的骄傲,是我为你打下的天下。这天下,虽风景旖旎如画,也不免艰险挺拔。青葱顽强地在峭壁之间生根发芽,而我的视线,被迷蒙在一眼山高雾远,多少年来,没有丝毫的改变,一如既往茁壮着时间。当消瘦的倩影入眼,我开始感叹世事的无情变迁,从未留手你的容颜,似我想象中那般娇艳,如我呓语中那般甘甜。挥霍光阴你将随逝而远,腐蚀墙上的相片,我等一个解答,解答我们的前世今生,应该许下怎样的一个愿,披着一身蓑衣,安然地走过一个又一个下雨的季节,安然地,任往事如脚下的泥随步履不断飞溅,到下一个季节,再去祈望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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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金秋


已是叶底花稀,树梢蝉鸣寂。泛黄的树叶在风中摇曳出动感旋律,似在舞动着一季活力,轻飘飘的飘落,犹如仙女裙摆,婀娜多姿。纵流水落花春已去,春花已然不在,秋色却也烂漫,虽无春花之妖娆,但秋的火红,愈到深秋,愈是火热,妩媚。秋亦是思念的季节,遥望江边红映染苍穹,秋水望穿,寻寻觅觅中,于春花至秋月,花开几度,思念几朝。

江水红染,秋木泛黄。正如诗曰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秋虽似惨淡,万木枯黄,然秋也有其深邃的意境,含蓄而娇柔,秋风火红了木叶,更是红胜正月繁花。

鸿雁南归,残霞满天,稀疏晚蝶,戏于丛林。残荷的枯败枝叶,漂游水面。一轮圆月羞藏柳梢间,与残阳相视,好似在倾诉千年传奇爱情故事,美轮美奂。残霞淡去,夜幕袭来,没有了蝉鸣的夜,略显寂静,也有些凄凉。皎皎明月,点点思量。守着窗儿,望着月光,秋风吹,秋月明,夜阑珊。清静,舒缓。在每一个星河璀璨的夜晚,面带朝霞般笑容,于月光里,风吟中,在夜空下载歌载舞,看翩翩飞舞的落叶,在流星划过天际时刻舞动秋的热情,品茗着青春,诉着豪迈情怀,有多少红颜在春去秋来中,霜染妩媚眉梢,有多少似水柔情无释处。窗外月光缠绵萦绕,蝈蝈儿争鸣,片片落叶在月光下飘落,若现若隐,秋韵浓浓,月缠缠绵绵,将思念染上月光在诗意的凝香

迁客骚人常伤春悲秋,叹繁花短暂,愁匆匆岁月如梦一场,伤青葱已逝,哀凄凉。而我对秋情有独钟。每逢佳秋,浩瀚苍穹碧蓝,看朵朵白云划过岁月的痕迹,任心事随秋风去流浪,不妖娆,不浮躁,静静地将心灵之花开在红尘最深处,让那缕缕暗香,在思念的暖意里,安静地蔓延,蔓延

有时候,浓浓的情感,不用奢取,懂得,亦是绝美。在秋天,拾一抹明媚,取一份温暖,持一刻悸动,拘一捧火热,就勾勒出一副浓墨重彩,绚丽多姿,尽收秋意阑珊的多彩画卷,让这一季时光,尽显格外宁静而安祥,从此没有了秋风悲画扇的凄凉,没有了秋风秋雨愁杀人的忧伤,独留人生如初见之嫣然。那缕缕秋风,柔柔的秋风,吻黄了飘飘洒洒的依依杨柳叶,黄的那么干,黄的那么脆;徐徐的秋风,绵绵的秋风,拂白了天上那片片洁白的云朵;轻轻的秋风,软软的秋风,吹清了一湾,一湾,又一湾的汪汪碧水。

淅淅沥沥的秋雨,洗礼了那高高的,蓝汪汪的长空,使这碧空如此的湛蓝湛蓝。淅淅沥沥的秋雨轻飘飘,悄悄地引来,一层,一层,又一层的凉爽。秋霜亦不知道从哪里携来的白白粉底,涂抹在馥郁花朵上,涂抹在婷婷叶子上,涂抹在辽阔大地上。白白的,绒绒的,倩倩的,靓靓的显得格外娇美。秋霜用百年染料,红了一地的枫叶殷殷,红的那个艳,红的那个鲜,红的那个美,迷醉一季烂漫霜天。温温的秋阳,柔柔的亮光依旧灌醉了秋的菊。

那菊在秋阳下,在秋霜里,在秋风里,婀娜地舞动似火柔情,芬芳绽放,娇媚非同寻常。柔柔的秋阳,亦不忘依旧养绿那耐寒的坚挺松柏,使那松柏更加坚韧,更加郁郁葱葱。悠悠的秋韵,平平仄仄缀连着碧空中的徙雁对对,归鸿阵阵,无论它们排成人字,还是排成一字,嘴里都哼唱着那最美最遥远的赞歌,它们吟唱着,眷恋着,飞向南方。浓浓的秋韵,在山川平原的一派富丽堂皇;在江河湖泊的一派清明透亮;在树林沐风的一派轻吟高歌,在世界大地上舞出一片锦绣万象,这就是水墨丹青的浓浓深情的秋韵,浓墨重彩的秋韵。

随着一抹秋阳携着秋的缤纷,秋的绚烂,秋的丰盈,秋的金黄,她灿灿的,烂烂的洒泻着大地一片光辉。当你漫步在一抹秋阳中,那束金灿灿的光已扫去了你的烦恼;那一米金灿灿的阳光已经弹去了你的阴郁与哀愁;那道金灿灿的光已经铺满了你人生路途的辉煌。一抹秋阳她秋韵习习,暖暖的,柔柔的。映入多少人的心房,暖暖的一季之骄阳,就镌刻着多少人的夙愿,此乃灿灿的一季骄阳,承载着多少人的寄托,此乃亮亮的一季骄阳;掩盖了多少人的阴云,此乃彤彤的一季之骄阳;描摹了多少人的欢乐,这是温温的一季之骄阳。

一阵秋雨她秋情依依,在秋雨的沐浴下,静守一方静谧田园,品味一页诗篇,慢酌一杯杜康,挥毫一页潇洒。携一抹浓浓秋情,漫步在枫林,小河边,聆听风声水声,闲瞭云卷云舒,携一抹浓浓秋情,走出迷惘,走出坎坷,奔向希望的未来。

而我于秋的深情厚意里,写下你花一样的名字,不管冬雪初夏,记忆的回音,仍在一肩之隔的距离处深情张望。我用深情的呵护,将你锁在我心灵的港湾,轻轻想你。一路错过的风景中,渐渐模糊的不是曾经,那是生命里留下的永恒的回忆。就算悄然流去的岁月,让世间繁华离逝,我躲开世间尘事之纷纷扰扰,只在心灵最深处携一方真挚的守候区,把一往情深的心安放,把心灵物语,缀连成动听的风铃,悬置在你的百叶窗前,当风吹起,拨动你月牙眉梢,把你我的邂逅的故事,放大成未来。

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有种尴尬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我们一生总要爱足这么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暖了岁月。

朋友是什么?

朋友就是那个可以在你离开的时候,送你去车站,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哭的稀里哗啦,还有你来为她擦泪。待你走后,一切风平浪静,生活依然继续,也会时不时的问候。

恋人是什么?

没有早一步,没有迟一步,只能轻轻说一声:原来你在这。

我要走了。

嗯,好的,我知道了,路上小心。对不起了,我可能不能来送你。

嗯,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明明希望他来,却不愿承认。明明知道他不会来,但还是有点小期待。

明明说好了不来的,却依然发疯一般的赶来,明明很想她,却不敢站在她面前。

而有一种关系,是特殊的,也是尴尬的。明明是那么喜欢,也明明知道不能成为恋人。

在别人面前,我们是红颜,是蓝颜;但是在我们心里面呢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连我们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朋友不甘,恋人不敢。

不是不爱,只是怕伤害;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够喜欢;不是不珍惜,只是太珍惜。

于是,一边哄骗自己,我们是朋友,一边问自己真的只是甘心于朋友?

我们给彼此的关注,比朋友多太多;我们给彼此的甜蜜,比恋人少了些。

朋友之上,恋人未满。我们在渴望对方的爱情时更珍重这份友情。我们足够坚信友谊的小船不是说翻就翻,但我们害怕爱情的巨轮说沉就沉。

在这个分不清友情与爱情的时代,相信很多朋友的心里都装着一份不知该如何放置的感情吧。

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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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醒来,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刻。就像每天晚上入睡之时,他会感到一种不安,一种压力。一连睡几个小时,失去知觉地躺在床上,这很痛苦。而清晨的希望,便是夜晚的失却的报偿。

他要在槐树下面做早操。他要转动旋钮,听国际电台的英语广播。他计划着一天要读的书、制的图、讲的话、见的人、写的材料。有许多许多有意思的事情要做。

然而就在他系鞋带的时候,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精灵,向他吹了一口冷气。

冷气顺着衣缝领缝钻了进去,在肚脐眼上转了一圈,没有了。但肚子隐隐作痛起来。

“有——毒——”他分明听到了一声耳语。耳语最可怕。耳语比大吼大叫,比突然一声霹雳吓人得多。

“嘘……”他定了定神。太阳正在升起。夏令时间带来了更美更丰腴的早晨。树叶颤动着鸟鸣。传来了不远处无轨电车驶过时车轮发出的沙沙声音。

“本台消息,全国十二个省市的夏粮收成……”清新刚健的声音,报告着从工农业生产第一线传来的捷报。他穿好了鞋子,跳了跳。不论鞋底还是脚掌,都柔韧而且有弹性。一定要振奋精神,要学习,要多做工作。已经失去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生命,而他,他要说要做的是,只要给他可能,失去了那么多(三分之一还是二分之一?)的他,仍然决不示弱。

“针对这种现象……”广播员的声音好清爽。特别是针对两个字,zhen和dui,清楚利落。什么是针对呢?像针一样地对着……“他们是针对你的,他们是针对你的,他们是……”好像潮水,好像蛤蟆的轮唱,针对,针对,针对,你的,你的,你……“真讨厌!”他喊了起来。

“忠强,你说什么呀?”妻还躺在床上,她听到了他的“讨厌”,便问。

“我是说,有臭虫。”“什么?咱们屋里有了臭虫?咬你了么?”妻紧张起来,嗓音也变了。

“不是,不一定,”忠强赶紧跑回屋里,“也许不是臭虫。反正很讨厌,反正让你有点疼,又有点痒,让你睡觉的时候老翻身……也许是蚊子吧?”“蚊子?怎么会是蚊子呢?蚊子是有声音的,可我们没有听见蚊子嗡嗡地响啊!你身上有包么?一定是臭虫咬的……”妻一面检查床、被褥、墙,一面检查丈夫的四肢全身。“咦,没有臭虫啊!没有虮子,也没有臭虫蜕的干皮,你身上没有包儿啊……”“这个臭虫可能咬了也不留包儿……”忠强支应着退了出来,忽然笑了,“怕什么臭虫!这么大的人还怕小小的臭虫!”于是,他确信,没有什么臭虫了。

门铃响了。他去开门。开开门,不见人。

“谁接门铃了呢?”他怯生生地问,因为不知道问谁。人行道上,有人提着炸油饼,有人提着一捆捆的小萝卜走过。早晨上班的人都是忙碌的。

“关上门,快过来!”一声低语,紧张而又严肃。“他”怎么进来了呢?忠强满腹狐疑,却又坚信“他”已经进来了,而且应该按“他”的话去做。虽然,他看不清“他”的形象。只是一个褐红色的影子,脸是圆柱形的,像一个气鼓鼓的棒棒。

“就是针对你的。”棒棒说。

“为什么要针对我?针对我什么?我从来都是那么谦让……”“你的头发!你难道认为你的头发是能够令人容忍的么……”啊,头发!忠强打了一个寒噤。他已经年近花甲,却还长着一头浓密、乌黑、柔软、纤细的头发。一个糟老头子,要这样的头发做什么用?在他年轻的时候,在他初次陷入爱情的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有好的仪表啊,哪怕只有一根好的胡子!不,那时候没有人夸奖过他,那时候他照镜子的时候感到的简直是无地自容,如果不说是痛不欲生!那时候的头发也是脏乱倔硬如烂鸡窝。他本来打算剃光头的,只因为头形不正,南瓜不是南瓜,茄子不是茄子,才改成留平头。一推平头就露出了后脑勺儿,像一枚光滑凸出的鹅蛋,简直贻笑大方!而如今老了老了,不止一个人称赞他的满头秀发——这是不是也受了什么荒诞错位之类的新观念的传染的结果呢?信什么就会有什么,真的。

但这又有什么可“针对”的呢?难道他的头发会妨碍什么人什么事吗?他摇摇头,一笑。随之,影子不见了。非常轻松。

他和妻子一起吃早饭。牛奶、煎鸡蛋、烤馒头片、榨菜、茶。他很满足。他说:“现在确实是安居乐业,生活提高了。”“可你的头发为什么这样黑呢?”这是妻子的声音么?他吓了一跳。坐在对面的不是妻子,而是一个褐红色的棒棒的影子。

“头发……”他想反问,却发不出声音,似乎有点理亏。似乎真是理亏。

“他们问我,你的头发为什么这样黑。说是这么大岁数了,要这么黑的头发干什么?是不是弄虚作假染了的?”“染了?我为什么要染发?”“是啊,他们问的就是,为什么要染发?”“如果我就硬是染了发呢?”“咦?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头发本来就是黑的,为什么要染发?难道要染成白的?红的?绿的?紫的?金黄的?”“我什么时候说要染发了?”“咦,刚刚说了就不承认。再说,我这是把信息告诉你,让你注意啊!你跟我搅和什么!人家说,你这么黑的头发就是为了勾引女人!人家说,你每天都吃药、上油、吹风、打扮,花花哨哨,没安好心!人家说,你到处吹牛,说你的头发象征了你的智慧你的潇洒……你还说,以后黑头发的人每人提升一级,买糕点不用排队!”“你……你……你是谁?”他哑声道。

浓重的阴影渐渐散去,妻正在喝最后一口茶,喝完茶,她擦了擦嘴。原来妻的头发也白了许多。“你的头发为什么不白呢?”“你不要那样不虚心,”妻说,“我并没有说我赞成对你的头发的种种见解,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我把一些人的议论告诉你,无非是提醒你注意罢了……”“可我为什么要注意我的头发呢?我不是医生也不是理发师。我是工程师,我制造车床、铣床、镗床、磨床……却从来不制造人头也不制造头发,不制造生发油护发素洗发香波护发润丝也不制造吹风机卷发机推子剪子梳子……”“行了行了,别啰嗦了,我今天要给孩子们上三节课!其实,我真喜欢你的头发……”妻和解地说。临别的时候,妻抚弄了他的头发。他笑了,容光焕发。确实,头发好,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妻的爱抚使他情绪有了些高涨。他打开自行车锁,从车座后面的弹簧中间掏出一块掖在那里的破烂抹布,把自行车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抽打了一通,抽得尘土飞扬、神采飞扬。他眉飞色舞、双目清明,看得清枣树树干上的每一条纹路与树下忙碌爬行的每一只蚂蚁。空气的透明度与地上天上的一切物件的可见度都很优秀。没有任何阴影或者烟雾。他骑上叮叮吱吱作响的自行车飞速前行,穿行于各种车辆行人障碍之中如庖丁解牛,如入无人之境。

一进入办公室他就伏案工作。他进入了一个标准化了的世界。一切数据、线段、图形、符号、规格的含义都是确定无误与全球通用的。在从事这样的工作的时候,连他的呼吸、脉搏与排汗也变得更加合乎规律了。

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完全没有察觉罗处长已经拧开了他的办公室的门,已经向他走来,已经出现在他的办公桌前。

“老忠!”罗处长的声音是亲切的。

“啊!”他大叫了一声。他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有准备从技术的世界回到现实世界来。罗处长的轻声相唤与突然出现使他一下子无法判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全部血液突然停止运转了一刹那,心脏憋闷,透不过气,毛骨悚然,他害怕地大叫起来。

他的歇斯底里的大叫使谨严整洁的罗处长狐疑而又不满。“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啊啊……是罗处长,请坐!”罗处长皱了皱眉,轻声叹了口气,“我担着一定的风险来给你通个信息。你恐怕不好回避过去了……”“回避什么?”“你说回避什么?我不顾别人说什么我是你的人,特别来向你报信,要想个办法,要有个说法,起码,自己应该注意一些,小心一些,谨慎一些,稳一点,现在已经议论纷纷……”“议论什么?”“你说议论什么?”罗处长急得跺脚,“算了算了,我爱莫能助!我把心都交给你了,把我的前途都押上了!我豁出去今年提不上工资,为了交情!可你呢,你太不够哥们儿了,你还在与我打哑谜,绕弯子……”“谁?哑谜?弯子?”忠强迷惑不解。

罗处长转身便走。忠强叫住他,问:“难道是关于头发的事?”“你自己最清楚!”罗处长悲愤欲泣。

忠强呆在了那里,像个傻子,完全丧失了理解能力与反应能力。果然,又是头发。时间一分钟又一分钟地过去。风把树叶吹响,又不响了。汽车从办公楼前开过,引擎声从小变大,又从大变小变无。过去了二十分钟,他仍然呆呆地坐着,坐得呆呆。

然后他低下头,又投入工艺技术的世界。

然而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严正的、鬼祟的、恨恨的罗处长的表情不断在他眼前梦幻。然后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头顶。全秃的,半秃的,落毛的,花白的。一个大臭虫在眼前爬行,为什么臭虫却是毛茸茸的?留下了好几道影子。他的妻子很紧张,翻箱倒柜地找臭虫。难道臭虫是那么重要的吗?臭虫在飞,满天飞……他觉得实在不舒服,便去医务室。他下了好几层楼,鞋底踩得楼梯哆哆地响。他下了决心,宁可放下工作,影响生产,也要把自己的头发弄清楚。弄不清楚,首先自己就不踏实。推开医务室的门,碰到的竟是厂长。厂长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勉强地与他握了握手。那眼光好像是在说:“不好好上班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握手的时候厂长眼睛没有看着他的眼睛,却是憎恶地盯住了他的头发,他觉得后颈部有些抽筋。

“您好,李工程师,”刚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小王医生向忠强打招呼,“您哪里不舒服?”“我,我——”是的,哪里不舒服呢?“您发烧么?您咳嗽?您头晕?您消化不良、腹泻还是便秘?您失眠?您皮肤刺痒?您心律不齐?您某一部分疼痛?您变得容易疲倦和急躁……”忠强否定了所有这些提问。

“那您是来看什么病的?”“我……没有什么病!”“那……您到医务室来,是为家属要点速效感冒丸和酵母片的么?还是需要驱蛔灵与眼药水?要不就是伤湿止痛膏?”“我的家属……也都健康无恙,不需要灵、水、丸、片、膏!”“那是谁建议您到医务室来的呢?您的爱人还是您的朋友?”“我说的是小王同志,王医生!请你看一看我的头发……我感到非常迷惑,我简直弄不清楚我的头发出现了什么样的问题……是的是的,我的头发很好。没有瘌痢头,没有紫癜也没有白癜,没有变白也没有大量脱落。在我这样的年龄,头发大量变白或者大量脱落也没有什么不正常,当然。比如,赫鲁晓夫在我这样的年龄,就落光了头发。请等我说完。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适,我完全相信,头发这种东西,没有血管也没有神经,既不会癌变也不会发炎或者发疯。当然,头发也不会说话,捅漏子。头发最安全的。不是吗?不错,而且也并没有什么人包括我的爱人正面向我警告说我的头发出了什么毛病或招致了什么危险或者我应该对头发采取些什么防范纠正弥补措施,或者为头发的事向什么人致歉……这个这个但是可是……”他突然停止了自己的“病情主诉”,他对自己向小王这样一个比自己的最小的孩子年龄还小的见习医生没头没脑地诉苦这件事感到十分羞愧,他简直是精神病!他简直是在污染小王医生的心灵!他饱经沧桑。他豁达开朗。他正直自持,有所不为,有所不言。他受到了领导与厂内外车间内外各色人等的尊重。去年冬天,厂子有千分之二的指标给有突出贡献的人晋级,全厂有三个人晋了级,他就占了三分之一!他的满头黑发的照片张贴在了工会的光荣榜上!而他在大好的上班时间,而且是上午的黄金时间——他坚信人类在上午比在下午聪明,一切重大的发明创造都是在上午完成的——跑到医务室胡扯,他简直变成了上班时间跑医务室混充病号骗病假条的无赖一流人物……他羞得抬不起头来。

大概是出自医生职业的要求与对长辈工程师的敬意,小王医生面带笑容倾听着病人的诉说。但忠强仍然看得出她不易觉察地微微皱了皱眉。显然,他的呓语使见习医生摸不着头脑,后来病人沉默了,医生也沉默了。这样沉默了大约八十秒钟。忽然,只见小王盯住了自己的头发,又盯住了自己的眼睛。头发——眼睛——头发——眼睛,几个回合之后,小王的目光变得平静温柔起来。平静温柔之中却流露出无法掩盖的轻蔑与怜悯。甚至于还有——以忠强五十余载的丰富人生阅历与敏锐观察力的名义——几分幸灾乐祸!这种眼神使忠强大吃一惊。当然,绝对地当然,小王医生对他是百分之百的善意的,而他的倒霉绝对不会为小王创造一丝一毫的机会,更不要说是利益了。但小王为什么也不能免俗,也要在确实看到他碰到了某种潜在的麻烦之后感到下意识的快意呢?为什么人们乐于欣赏别人的灾祸呢?幸好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然后小王医生充满理解与同情。她说:“不论怎样,您还是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这是三联单!当然,我也认为没有什么问题。您的头发真好!我要有这么好的头发就好了。检查了,费点时间,费点麻烦,可是能够确诊没有病变,自己也就放心了,别人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们都相信科学的权威……再就是,您要注意劳逸结合……”“没事,没事,没有针对……”又是一声若有若无的耳语,混杂着吃吃的笑声,褐红色的影子在眼前一闪。

“你……”忠强想问医生,自己为什么听到了耳语、笑声,看到了影子,旋即又认定不应该问。越问就越严重。经验提醒他说。

有新的病人进医务室,忠强只好讪讪地退去。

离办公室还有二十米,他听到了电话铃在响。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起来,拿起听筒的时候觉得比接任何一次电话都紧张。“喂喂喂!”就在他喊出第一个喂的同时,“咔哒”,对方把电话挂上了。

是谁呢?虽然他的办公室里装有电话,但电话铃很少响。未能接上的这个电话,显然已经响了很长时间。

他不知道做什么好。摸一摸口袋又拉一拉关一关抽屉,他恍然大悟,他戒烟已经五年了。他迫切地感到需要吸一支烟。摸出烟盒,撕开一个口,用左手的无名指从底上一弹,一支烟跳将上来,抽出来,揉一揉,戳一戳,把烟浅浅地衔在嘴里,拖延着不点火……他为什么要戒烟呢?什么煤焦油!什么一氧化碳,什么三四苯丙芘,他什么都信,什么都听!五十多年了,从《十万个为什么》到党的文件汇编,从少年儿童读物到先进人物讲演集,上面刊登过的一切训条戒律建议四六旬真言他都奉为圭桌。至今刷牙的姿势仍是按照一九五二年第一百零六期《中国少年报》第三版上的一篇文章的训示来做的。到了八十年代,一出现戒烟的宣传他就立即戒了烟……也许就是由于这种种科学的生活习惯使他的头发老当益密乌黑粲然?为什么要这样认真呢?不是在一切西方的香烟广告上,既宣传本牌子的烟的妙处又附上一行小字“XX政府忠告市民,吸烟有害健康”吗?他要不要在自己的头发上悬一个小条子呢,用中、英文写上“鄙人谨敬告各界,发黑实非得已”……天地良心,他不是女演员,他从来没有经营过自己的头发啊!电话铃又响了,啊,是妻。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妻的声音是平静的,平静中仍然流露出兴奋,通过漫长的电话线路,忠强听到了妻的兴奋的呼吸,“组织部门的一个老同事悄悄告诉我,你不要犯傻跟别人说,我现在只是一个人,我给你打电话不会有别人听见。可是大上午的你不在办公室你是上什么地方去了呢?别忙,我就告诉你……”(以下声音突然变弱,忠强没有听清。)重复了三次之后,忠强勉强分辨出这么几个字:“让你……当局长……”……什么?已经三起三落了。一年以前已经传遍整个机械工业系统,老局长将要退居二线,正在物色接班人,而第一批被考虑的对象里就有忠强。真有意思,除了他自己,人人对这个事情的源起、始末和进展状况都了如指掌,就像人人都有一个小舅子在组织人事部门供职,而且是供要职一样!五个月前,一位大人物正式找他谈了话,他决绝地谢绝了。妻也支持他,“不干不干,咱们可享不了那个做官的福,也担不起当官的挨的那个骂……”妻说。“我只不过是想搞一点业务。过去因为被迫害,我搞不成业务。现在,如果因为被重用仍然是搞不成业务,那可真是悲剧啊!”他声泪俱下了。于是大人物保证说,将会尊重他本人的心愿。

就这样平息下去了。然而局长的人选并没有确定,老局长也就一天天地更老着。怎么又重复再现了这个话题呢?奇怪的是,这次居然没有引发声泪俱下的悲剧意识,他茫然。茫然之中又似乎颇受鼓舞。

“没事。没有针对。你的头发没事了!”欢呼声就像花瓣似的从空中撒落。

他定了定神,天青气朗。他又被提名当局长。他一点也不想当局长。然而当局长的可能性意味着他的黑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疑之处。例如,他绝对没有掠夺过黑发,更没有图发而砍了什么人的头,他没有利用黑发去为不科学的无执照的护发素做广告,没有因此而攫取巨额酬金。除了当局长,简直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表白自己的黑发的清白。而局长的头发是没有问题的,就像局长的政治经历不会有什么问题一样。

吃午饭的时候罗处长跳跃着向他的桌子走来,像一只欢乐的青蛙。“老强同志,”他用不寻常的隆重称谓开始,“最新消息……啊,您已经知道了,当然,”他用手指一指忠强面前的一小碟拌海蜇与一小碟五香花生米,“我祝贺您……”他毫不犹豫地拿起忠强已经喝了两口的啤酒杯,“我们心照不宣……”他笑出了声。

他厌恶罗处长的举止。前不久还对他发脾气。可怜的变脸者啊。又禁不住含笑自问:“真的没事啦?”于是一身轻松,一身清洁,摆脱了许多粘附在身体上的秽物。

然而他已经拿了三联单。去不去医院检查呢?当然去。已经去了医务室,已经从小王医生手里接过了三联单。小王同志在三联单的存根上已经登记了忠强的名字……不去,是对医务室的不尊重,对小王医生的不尊重,对他们单位的合同医院——大名鼎鼎的中X友好医院的不尊重,也是对医学的不尊重和对具有良好的声誉的自己的不尊重啊!如果不去检查身体,将何颜以对?将怎么去当局长或辞谢局长?来到现代化的大医院他不禁诚惶诚恐。各种设施,各种技术,各种医护人员。查二便查血查唾液汗液。查头查脑查身查脚。查心肝脾胃肾。查声带查小舌查脚指缝。查脉搏查血压查脑电心电脑血流。查颅腔胸腔腹腔鼻腔口腔。查CTABF扫描……原来每个部位每个项目上都蕴藏着致命的病变危险!他被折腾被震慑得心灰意懒。生老病死,我佛慈悲,真是何等的痛苦!查声带时医生把器具捅入他的咽喉,他哇的一声呕吐不止。从呕吐物中他竟然看到了一周前闻听到又要当局长的喜讯时吃过的拌海蜇!此后他再也没有吃过生冷的海蜇!海蜇竟然在他的胃里据守了一周又两小时!他怎么能没有病,怎么能不疑神疑鬼?后来医生在他的头发里找来找去,找了二十余分钟。

“医生同志,我的头发里有什么?”不回答。

“我请问医生同志,请您告诉我,我的头发里究竟有什么?”仍是不予置答。更加庄严。

“是不是有臭虫呢?”他悲凉地问。

“唔唔,会有的,是的是的,不会的……”医生的回答模棱两可。

医生决定取下他的二十根头发长期观察化验。

“我是说,您可以多取一点,为了精确……您知道,抽样的或然率就是说概率论的原则是正确的,但是并不可靠。疾病的问题是严格的,不能搀入就是说植入概率的概念……”医生点了点头,向护士致意:“下一个……”检查得隆重邃密,检查结果却马马虎虎。又一周以后他来医院看结果,门诊部门从病历里看不出结果来。一位并没有检查过他的身体也没有听过他的主诉副诉的不可靠的小医生心不在焉地说:“没有结果就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比如说如果您的细胞有恶变,就是说阳性反应,化验室就会立即送到门诊部,而且会找您的领导、您的家属来谈话,这是绝对不会含糊的……而现在,您的化验单没有送来……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您可以放心……”忠强愤慨起来,“这么说你们弄丢了我的化验报告单身体检查表检查报告单是一件好事喽?这么说不检查无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喽……”他口吃起来。

这个水平与资历深为可疑的毛头小医生眨了眨眼,立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小医生回来了,坚决地说:“我已经查过了,您的身体检查报告没有问题。”说完,他拉出一张证明纸,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道:李忠强,男,成(年),身体各部无异常……他沉吟了一下,意犹未尽,便又加上:健康状况良好,无问题,特此证明,切切。

“那么我的头发……”忠强急切地问。

小医生庄严地看了看他的头发,写道头发健康对头,无问题。

谢谢了,医院、医务室!谢谢了,现代西洋医学仪器手段与把人卸开、把里子翻到面子上来的检查身体的技术!我有证明了!我的头发没有事!我的头发健康对路!不,健康对头!已经有了书面结论,权威的,无可争议的!而且,遵照可爱的天使般的医生的指示,他的证明已经拿到挂号处盖了“中X友好医院医疗证明专用”章!一切的流言蜚语、见不得阳光的阴影和不怀好意的目光都将在医院的断然证明面前碰个粉碎,然后烟消云散!他再也不会因头发问题而多虑、而失眠、而伤脾、而串气、而喝啤酒也喝不出滋味来!这是多么美妙、多么幸福啊!不必为你的每一根头发而分心,而是把你的全部身体全部智慧全部心灵包括全部每一根头发献给发展机器制造业的事业!只要机器造得更多更好更精密更先进像日本一样像西德一样,他的头发全部掉光了或全部变白了变红了变绿了变成草变成虫变成森林变成箭垛枪靶又要什么紧!无怪乎又在考虑他任局长了呢!真是透彻啊!因为当局长,所以无问题。因为无问题,所以当局长!连从未谋面的小医生,在他千恩万谢地道再见的时候,也似乎嗫嚅着说了一句:“您是不是即将被任命为局长?”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正是默认的兴高采烈的含蓄表示。他又觉得自己怪恶心。

五天以后,早晨醒来,在一个充满希望的时刻,在他系鞋带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精灵向他吹了一口冷气。

“怎么?你又来啦!”精灵吃吃地笑。一股冷气顺着衣缝领缝钻了进去,围着肚脐眼转了一圈,没有了。一会儿,肚子剧烈疼痛起来。“唔,唔,”他叫着,“你们这些朦朦胧胧的玩意儿快走开!你们不知道吗?我有了医院体检报告!而且说不定真的当上局长!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可做?你们还有什么市场?你们只能唬没有医院证明的人!我不欢迎你们!这里没有你们容身的地方!”吃吃地笑,辘辘地响,声音从肚子里发出来。

“你的头发,你的头发!你偷了头发,染了头发,做了头发的手脚!医院证明只能证明你暂时没有患发炎发癌发血栓发结石,却不能证明你未偷未染未做手脚!再说,你相信中X友好医院是你的事,我们为什么要相信呢?还有局长,局长的头发有什么?能比得上皇帝的新衣和汗毛么?能比得上敦煌壁画上仙女的丝裙么?能比得上澳大利亚纯种羊的毛绒么?以为一纸证明就可以封住我们的嘴,你太天真啦!我们照样攻你的头发,非攻倒不可!你居然以为医生也问你当局长的事?真恶心!你还微微一笑含蓄地表示高兴呢,别自作多情啦!你的二十根头发早已调到病痛坏死发学会常任理事会综合研究室去啦……”肚子里的逻辑推理,无懈可击!义正词严,气贯长虹!这就是他的肚子,他噢了一声,虚脱过去了。

当他醒过来时,他在病房里被抢救。已经灌服了大量蓖麻油,而且灌洗了肠子。他的浑身似乎都已经淘空了,他的体重减轻了二十五公斤。然而他的肚子仍然嘀嘀咕咕叽叽喳喳吱吱吜吜地响。别人听不出来,他听得出,仍然是关于他的头发的流言蜚语。他的妻于也能听懂一小部分。这使他们俩恐慌起来,要求医生加强加大用药。医生用胶皮管子通过鼻孔插到他的胃里,灌服了大黄、巴豆、芒硝等峻下药。他泻无可泻了,肚子仍然叽叽不止。医生也慌了,请了老中医、气功师与外国专家协作会诊,还是忠强自己突然想到,用微弱的奄奄一息挣扎着说,能不能给他灌一点米汤。西医认为他现在太弱,不可能接受和消化食品——哪怕是些微米汤,能够做的只有输液,一边输液一边不断用放射线与超声波扫描冲击他的肚子。中医则认为可以灌米汤,可以灌饺子汤面汤赤豆汤银耳汤参汤,还建议在他肚子上拔罐子。一般的罐子不行,必须是出土的纪元前七百年制作的陶罐,罐耳上必须有阴阳鱼的图案。

前三天按西医和外国专家的方案治疗,收效不显著,但也没更加恶化。西医和外国专家认为这是治疗成功的证明,中医和气功师则认为这是治疗无效、干脆可以说是彻底失败的证明。后者意见占了上风,忠强的肚子里有了米汤面汤。然后气功师向他的肚子发功,并断言他的肚子里有许多虫子。然后拨了罐子,用的是打欠条从博物馆借来的陶罐。妻子说拔罐子的结果是拔出了一粒状似臭虫的影子。负责给他装罐撤罐的中医护士否认有这回事,并说这是谣言。

据说住院期间对于他的头发的议论高潮迭起,险象丛生,真是满城争议忠强发。尖端的说法是说连他的头也是假的,是从黑市上用外汇券买来的走私货。还有人说已经从他的头发里检验出了T365×107型艾滋病毒。据说有各种好事者找罗处长打听他的头发的事。据说罗处长一会儿说他的头发是黑的一会儿说是白的,一会儿说是假的一会儿说是真的。一会儿说冲这样的头发一定不能、一会儿说一定能当局长。所有这些说法都从窗缝门缝衣缝罐缝唇缝里吹进来,吹入他的肚脐眼,他的肚子老是好不了。最后一天他的妻子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他,新局长已经任命了,不是他,他可以松松快快地度过余年了,而且上边说了,由于他的肚鸣症,他可以提前办退休。

“但是我正在设计新型机床呢!”他喊起来,他的声音这样洪亮,使妻子、护士、医生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哪里像个病人,你根本就没有病啊!”妻子抚摸着他的满头黑发说,他又昏过去了。

不久,他出了院,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对于没有当上局长抱有遗憾的心情。而且一想到多半是因为二十根头发的培养化验出了问题才被排除于局长候选人名单之外,便觉得嘀嘀咕咕。而这种嘀咕。他无法不认为具有一种他素日最为讨厌的庸俗卑劣的性质,他惭愧万分。之后头发缓缓地开始脱落和变白,进程绝对正常。仍然有各种朦朦胧胧的影子,肚子里仍然有各式各样的喊喊喳喳。他慢慢习惯了,一面听着喊喳,看着虫影,一面往肚子里灌崂山可乐和鹿茸王浆。身体渐渐康复。研制新机床的事终于有了头绪,已经请专家做了两次鉴定,基本通过。他开始办理申请专利。厂长找他谈了一次话,鼓励他的工作热情,肯定成绩,并且委婉地向他进言,不应该把大好时光用在对自己的头发和肚子的疑神疑鬼上。

“难道我愿意这样吗?”忠强有点激动,“我希望的只有一条,工作、工作、还是工作!国家需要的是机床,而不是机床设计者的头发鉴定!难道我们的生命浪费得还不够,还要浪费在无益的事情上吗?为什么要打搅,为什么要纠缠,为什么要捉摸我的头发呢!我的头发现在不是也开始秃开始白了吗?不是和大家一样了吗?该满意了吧?!”厂长递给他一支烟,并且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厂长解释说,白开水比茶或咖啡对大病初愈的人更有益。厂长说:“您还是不够坚强,不够成熟啊!您的这一场病,实在是缺乏应有的根据、应有的基础啊!对不起,忠强同志!在您生病期间,我们调查了这个事情——当然,大家关心你嘛!结果呢,并没有一个人对您的头发表示过不正常的兴趣嘛!您自己说,是谁对您头发不友善来着?您举得出捉弄您的头发的始作俑者的姓名性别年龄籍贯家庭出身和土改前后家庭经济情况来么?您举得出任何一条理由,可以证明您的头发值得引起不寻常的关注来么?瞧,您举不出来!你瞎折腾什么嘛!”厂长的话使忠强五内俱热,一口粘痰升了上来,几乎犯了呼吸道阻塞症。

他不服气,怎么会闹来闹去是他自己闹呢?他问妻子:“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是谁议论过我的头发?你放心,我一不会去算账二不会去告状,我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纳闷,我只是憋得慌……”妻子摇摇头,说是不记得有什么人对他的头发怀有恶意。妻子说,向她提起头发的人是她的爸爸,他的岳父。老人一千个疼自己的女儿,一万个满意女婿,一亿个好心。妻子断言,他向妻子查询本身就是找错了位置。

他去问罗处长。罗处长也摇头。“哪里有什么人对你的头发感兴趣呢?头发有什么要紧,人发还没有猪鬃经济效益高呢!”罗处长眨眨眼,坏坏地一笑。“至于最后没有任命你当局长嘛,是不是与你的头发有关系,就不是我们小萝卜头知道的了。反正对外说嘛,还是说照顾你的业务。老兄,后悔了吧?何必当初那么清高呢?有官不做,悔之晚矣!”“你浑!”他说完,离开了罗处长。

看来他只能去问肚子,问精灵,问棒棒状的影子了。每天早晨,他不再在槐树下早操,不再听英语广播,一心一意地等肚鸣,等精灵,等影子。谁知,连等了一年,什么也没等到。“他们”不来了,他悲哀地想。

他去问小王医生,小王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您有点……神经官能症。”小王给他一瓶一百片装的安定,建议他一天服用三次,一次两片。他感谢小王对他的信任。

他长叹一声。完全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无事生非,疑心生鬼。只能说明自己思想不过硬,修养不过硬,意志不过硬。再调查下去么?难道还嫌时间浪费得不够多?呜呼,干扰容易做事难呀!两年之后,由于他坚持使用行销海内外的BNW护发灵,他的脱落了的头发又复生了,变白了的头发又变黑了。一家美容杂志的可敬的编辑约他就此写一篇经验介绍。他斟酌再三,决定不写。谁知道这里边有什么背景,谁知道美容编辑是不是接受了BNW护发灵的回扣?机床、机床,他再不能揽机床外的事了。而且,他确实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头发。“那不是我的事。”他苦笑着,豁然。

1987年12月

未满的青春


青春之所以美好和难忘,最重要的,是因为那些陪伴自己走过的人,还有那份年少时的心动。

题记

大学的那些年,你可曾有过喜欢的人?

如果有,你可曾记得那欲言又止的相处,仿佛如莲的心事,还有阳光下那一如初见的笑脸,对于那一切,可曾忘记?现在的你,是否还记得那年夏天,你默默喜欢的女孩!

我不知道我那不经事的爱恋,是否算是未满的青春,但在那个似曾相识的盛夏,是我再也回不去的那些年。

很多的故事,只有在特定的季节里,才会有他的价值和意义,就像我对她的感情在一个不合适的时间产生,才有了后面故事的开始。

平凡的日子再过乏味,也会有小插曲的发生。大学后的我,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学霸,至少也是一个乖巧上进的读书郎,从没想过会有那么一个女孩,走进我的心,因为我,真的不敢拿此时的空白去赌明天。直到上次拍摄《云土地》专业老师教我怎么学业爱情两不误,并鼓励我去爱一个女孩子,我才慢慢改变最初的坚持,直到遇见她。

然而两年的大学生活,让我忽略了人生最美丽,最无私的感情,忽略了怎么去爱一个人。在喜欢她的这些日子里,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去靠近她,温暖她并感动她,只知道傻乎乎地每天去同一个地方,点同一个菜,为的就是能引起他的注意。有时候哪怕只是为了多看她一眼,多说一句话,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去获取她的在意。

5月26号中午,我一如往日的习惯去她所在的店子里吃饭。那时的天空飘着些许小雨,出门忘带伞的我便和室友一起冒雨赶了过去。

当我到达店子里的时候,她笑容中带着一丝惊讶,有欣喜,也有一丝丝小小的责怪。点完餐后,我和室友静静地等待着,看着她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我的心有着些许心疼,无人像她,如此上进,如此坚强,勇敢,活泼,自信,到哪也不忘给人一个灿烂的笑脸。

当菜端上来后,我惊奇的发现,一向放很多辣椒的菜里面,这次竟然没有半颗辣椒。吃完饭的我,站在门前望着这磅礴大雨,略有所思,正当我开口借伞之时,一把伞已递在我的跟前。那天,我第一次借了一把女孩子的伞,主动找女孩要了一次手机号码,其实她并不知道,那天,是我为了靠近她故意不带的伞,才有了后面所发生的故事。

相识在这个毕业季,能在短暂这的大学生活里,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的女孩,并为之坚持,我觉得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站在青春的尾巴上,大学的日子一天少一天,我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能陪她多一天,因为我想让她幸福,我想再多努力一分钟,或者一秒钟,都会离幸福,离一辈子更近一些,只要有她,我才有更大的动力,青春路上,有她无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地喜欢听校园歌手涂光明的歌,不是他唱的有多好听,而是他填的那句贪恋的某个眼神,张望着某一方晴天的词,深深吸引着我。看着这句歌词,我又想起了她那可爱纯真的模样,她那双爱笑爱闹的眼睛。

这些日子一路走来,我一直带着对她的爱向前奔跑,不管前面会不会狼狈不堪,我都已经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但我必须承认自己很没情调,也不懂爱这个事实,明明自己很在乎这份情,这份爱,却要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对她述说这份感情,以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适应。

自从有了她的联系方式以后,每天我都不忘向她轻轻述说。我喜欢她,喜欢这个真实的她,在我面前,她从来不去掩饰什么,逃避什么,她真实,她善良,她坚强,她充满大爱,她让我相信,不管在那里,做什么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

如果说5月26号是我对她感情的开始,那么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有时候,她的一句话可以让我回味几天,有时候,她的一句话也可以让我失望几天,原来爱情是这样的奇妙。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从指尖悄悄划过,美好的日子总是那么的短暂。7月3日的下午,她发短信对我说:我想你放弃吧,我给了自己时间,只是我做不到,我说服不了自己,不要再浪费你的时间,留给自己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我一直以为,只要她多给我一点点时间,我再努力一点点,总有一天,她会肯定我,接纳我,并且喜欢上我,而事实却当头一棒呵呼,我回到了冰凉的所在。我痛苦,我压抑,我还没来得及对她说句我爱你。

那晚,从不喝白酒地我,很疯狂地去麻醉自己,我想借着酒劲对她说我喜欢你。同学们都说我固执地让人心疼!可他们可曾知道,我拒绝所有的机会,只为等她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不想错过我大学第一次喜欢的女孩。

都说,总是一点点的现在,才有以后的未来。如果我没有努力过,我就会更加遗憾。我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坚强,我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我的每一次勇敢都不简单,只是最伤人的不是酒,而是自己的心。我不怕痛,不怕输,只怕是再多的努力也无助,那一刻,我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个孩子,摔倒了就哭,给颗糖就笑。那一刻,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喊我爱你,可是你听得到吗?

我总是在内心里保留希望,保留那份永不放弃的跳动的心,哪怕在大大的失望中小小的努力着。她说,我希望你不要难过,我希望你依然微笑,可是没有了她,我还能对谁展现我孩子般的笑容。

也许是我因为不够努力,因为我不认真,因为我没有去做好每一天,所以给不了她足够的勇气让她勇敢地接受我。也许是因为我胆小,因为我不自信,因为我没有全力以赴,所以我给不了她一份内心的安定,去让她去说服自己,我不知道这样的结局算不算是狼狈不堪,我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也无法靠近的人,会不会在若干年后,依然记得我,但我已是满足,因为深爱过。谢谢上天让我在风华正茂的岁月遇见她,并勇敢地告诉她,我喜欢你!

7月6日晚上,我拿着那张去往宁波的车票,只我再也没有上车的勇气,因为我怕,我怕她真的会因此讨厌我,厌倦我,再也不理我。现在,我只好轻轻地对她说,原谅我,原谅我此时的懦弱,也原谅我在你去宁波的那天没有勇气去送你,我不想让你对我失去最后的一丝好感,弄得连朋友也做不成。原谅我的鲁莽,原谅我的固执与坚持,对不起,我不该没经过你的同意闯进你的世界,打乱你平静的生活,请把我当作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你面前固执地恶作剧了一次。

也许我跟她的缘分真的很不够,远远达不到恋人的地步,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也许失去的,才是永恒的,之后的路,我会像她嘱咐的那样,好好的笑下去,走下去。如果我跟她缘分够的话,我想,不管经过什么样的挫折和磨难,我跟她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缘分还不够,即使牵强的走在一起,她也不会感到幸福,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大学能有她这么一个人让我深深爱过的女孩,这未满的青春,总还是美好的。

7月12日我回学校专套本考试的第一天,中午休息时间,我一如往日的习惯在她空间去看了看,当我看到她空间的留言板时,我的心狠狠的颤抖了下,一种说不出来的疼痛,她对另外一个男孩说,她说,我只要你把你的肩膀留给我,她说再固执的等待,也抵不上她一瞬的心动,她还说我轻轻删除那些想要对你说的话。

倘若这个世界充满了童话,人生是否会很平淡,我跟她的结局虽然不尽人意,也许这就是最好的收场。只是希望她记得,记得在这么一个要离开的毕业季里,有这么一个男孩,深深爱过她,在他风华正茂的岁月了。下学期能不能再见面,还是一个未知的未来,在这个已经分离的夏季。我先向她说一声再见,再见的青春,再见,我大学生涯里,唯一愿用生命去疼爱的女孩。

时间过得真快,从她拒绝我的那一天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14天了。在这段没有她的日子里,我想我已经学会了成长,学会了释然。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这些日子以来,我跟她们所有的聊天记录,然后轻轻删除。

整理好这些青春的记忆后,我独自去理发店第一次剃光了我留了二十多年的长发,那是我憧憬了二十多年的感情,如果这算是一种脱胎换骨,我想我可以忘掉她,重新成长一次。

依稀记得那会的她对我说,爱过痛过,才知道幸福过。我依然很怀念,怀念那段有她的日子,那段我们无话不说的日子,只是现在早已云淡风轻。

故事写到这里,我想暂时告一段落,而我的青春,我的大学,还有我那最深爱的女孩,这个夏天,我就要和你们说再见了,谢谢这些日子有你们在身边,给了我一份最真实,最有感触的记忆,再见,有你们的青春,再见,我亲爱的大学,再见,那个我曾经深深暗慕过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