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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行

发表时间:2020-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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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会有很多的文章去描述情感,而每个人对情感的看法的都是不一样的,最全的情感美文都有哪些呢?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上海行,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20XX年9月10日清晨,我到达上海。仿佛半梦半醒之间,我抵达了这座城市。下了火车转地铁,到达网订的旅店,游走在城市间,发现这座城市格外的旧格外的老,之所以这样形容,也许是因为我刚刚离开深圳这座现代化大都市的缘故。上海的公交、地铁还保留着新建的模样,不像深圳,一切都是新修的,仿佛一切推倒重来这才是真理。区别于这种漂浮轻慢,却别有一番厚重感。

我是过来工作的。期待了很久的公司上海区分部,公司领导人是以前庐山的老师,一个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度的男人。虽然,我并没有跟他有过过多的交流,但是隔岸观花总是能够给人带来虚无缥缈的美感。当然我并没有否认他的魅力,多少次,我阅读他犀利的文字,看他去异国他乡的旅行,以及那浓浓磁性的嗓音,无不让人沉迷。那真是一个独立、粗暴又绅士的男人。我的工作是他推荐的,很感激他的仗义,让我在举目无亲的上海找到一丝归属感,让我在以后的职业生涯中会有好的发展。隔着手里的这一块屏幕,我太了解他了,他喜欢看书,从唐宋诗词到明清轶事,横贯古今;他喜欢画画,纸上的线稿涓涓的流淌,空间跃然纸上;他会唱歌,一开嗓便吸引我,仿佛为我而作;他爱骑行,穿越美国大小乡村公路,追寻喜爱球星的足迹那些乡村公路的风景,我透过他看到了理想中的自己,甚至他与小马宠溺挚爱的对话,也让我看到了一位优秀父亲的样子,噢,他是我的男神。

9月11日,我直接到公司办理了入职手续,不知道是不是仰仗了他的面子,公司同事格外的热情,我从来没有这样心安理得的享受过本分以外的恩宠,回旅店的时候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开心得无以复加,就像这二十几年来,终于有阳光透过皮肤照进了我心上的感觉,那一刻,我甚至可以否定掉我的前半生。这真是一种奇怪而愉悦的体验。

现在,是9月11日的晚上,我在旅店的客厅里,坐在小桌子旁,敲打着键盘,记录下来上海的心情,客厅音乐流淌,我像极了一个被宠溺的小孩,心里满足而且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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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虹桥


若大的一楼,只有少数人行色匆匆的往来。

你紧紧的抱住我,在电梯口边上,紧紧的,有点窒息。你知道我喜欢你这样的拥抱,因为这窒息的的感觉传递给我的是一种稳稳的安全感,此刻,我感觉到你就在我身边,此刻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已经不再抽泣,虽然眼角还挂着泪水。

我累了,我无力挣脱你的拥抱,我把我的双手紧紧的环绕在你的腰间,我把我的头深深的埋在你的胸前。在经过刚才那段焦急,害怕的时刻,我现在太需要的就是这种安全感。

就这样,良久良久。直至,华买好票找到我们。

我们今天是计划回南昌的,在我们游完中国馆后,我们就已经在尽力的往火车站赶了。

可是上海南站,没有回南昌的车。我们只好再往上海虹桥赶。

当那时里,人太多了,因为赶着买票,我们走散了。我身上只背着个倘大的空包包,里面除了几瓶抹脸油,就什么也没有。

你把我所的东西都放在你的身上,身份证,钱包,手机。

在二楼的售票处和侯车室里,我打了好几个圈圈,我都找不到你们。我有点懵了。

我在想着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们。

最先,我找到一个工作人员,想问他借手机打个电话给你,可是他拒绝了。

我失望了。我知道,他以为我是个骗子。

我站在一处呆了好长时间,我想,我还是得找人借电话打过去,要不,我上哪找你们。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不知道哪个是可以帮我的人。

终于鼓起勇气,向身边走过的一个男人说:你好,你能把你的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吗,我的朋友走丢了,把我的钱包,身份证和手机都给带走了。

那人看着我,看着我身上背的大包包。没说话,径直走了。

我有点想流泪了,因为此刻感觉在别人眼里自己像是个骗子。

我气馁了,我不知道,这么多的人里面,哪个是可以相信我,把电话借我打的那个人。

可是时间不等人,我不能就这样等着啊。

我又鼓起勇气,然后又拦住从我身边走过的一个男人:你好,你能借电话我打一下吗,我的身份证和钱包,手机都让我朋友给带走了,我们走散了。

那个依然上下的打量了我一下,然后,才掏出手机,我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赶紧报了你的号码,那男人听到对方开了声,才递给我说,通了。我接过电话,赶紧问,你在哪,我来找你,你说你在三楼的侯车室,我说,在哪个位置,你没等我话说完,你就挂了电话。我只好把手机还给那个好心人,说声谢谢,赶紧往三楼跑。

当我跑到三楼时,我又懵了,这里是个休闲场地,吃饭的,不是侯车室,我往返走了几个圈,没找到人,我往下看,看到只有二楼才是侯车室。

我又跑下二楼,我又站在一个地注视着来往的人群,心在想,我要问哪个人借电话,才会机率高一点。我跑到一个人不多的地方,有个年轻的女孩子在玩着手机,我拍了一下她,说:你好,我和我的朋友走散了,我的身份证和钱包,手机全被他给带走了,你能借手机我打个电话吗?小女孩,二话没说把手机给了我,我坐在她身边拨起了号码,我想让她放心,我想证明我不是个想骗她手机的坏人,所以我坐在了她的身边,心里太焦急了,几次把号码拨错了,我说,你帮我拨一下号吧。小女孩好心的帮我拨着号,听到电话通了,才把电话给我。

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又问,你在哪,我到三楼找你,可是那里不是侯车室,你把你具体的位置说给我听,我来找你。你说了一句,我就是在侯车室这里啊,我说在哪边,旁边有什么醒目的东西,你再看看,我还是没把话说完,你就又挂了。

我只好又把手机还给了小女孩,她好心的问,你朋友在哪,能找到么?

我说,他说他在侯车室里,这里就已经是候车室了,我去找找。谢谢你哈。她说:没事的。你别急,会找到的。我说:谢谢。

有点感动,眼泪就不自禁的落下了。

我围整个二楼的侯车室又走了好几个圈,我找不到你们,我坐在电梯口的椅子上,发愣了,泄气了,我想,你为什么每次都不等我把话说完再挂电话呢,你不知道我现在要问人借电话打有多难。你不知道人家都把我当成了骗子。想着,想着,我的泪一直往下流,我害怕,我害怕你们把身无分文的我给抛弃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如果你们买好了票,直接坐车走了,我该怎么办?什么也没有?我要怎么回家?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边没什么人,看到身边有一个时尚前沿的女孩在玩着手机,我鼓起勇气,问她:你好,你能借电话我打一下吗,我和我朋友走散了,他把我的身份证,钱包和手机都给带走了。她打量了我一下,然后把电话递给了我,我的手依然紧张的拨不了号,我还是请求她的帮助,拨通了你的号,当再次听到你的声音时,我已经不再冷静了,我带着哭腔着的说道:你在哪,你为什么每次都不等我把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我在二楼靠左边的电梯口边,你来找我。

女孩到了进站时间,她起身示意我,我赶紧把电话挂了,还给她说,如果我朋友再打你电话,你就说我在这个位置等他,要他来这里找我。女孩说:好的,我会的,你也别走开。我刚是停止了流泪,有点颓废的倒在了椅子上,眼睛不经意的往后扫一下了,看见坐在身后有几个青年,用一付很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估计看到我借手机的一幕了,我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我的眼泪又禁不住的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我也不知哭了多久,但我知道,我不能浪费时间,抹了抹眼泪,我站起身来,我不敢再乱走,我怕他来到这里找我后,我又刚巧不在,我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电梯口上上下下的人流,突然,我看见他了,他在电梯上,我挤到前面,我喊着他,他没听见,我以为他会上来,可是他又突然往接着跳到旁边往下的电梯上去了。我慌了,因为我看见他了,我怕我再也看不见他,我赶紧地跑过去,可是那边又围住了,要打绕到对面打个大圈,我回头一看,我看到那几个男孩还一直在看着我,我跑过去,我说:你们好,把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好吗,我看到我朋友了。

一个男孩拿出手机,突然想到什么说:我机子刚才停机了,拿他的。另一个男孩,把手机递给了我,我的手这次没有颤抖,我很顺利的拨通了他的电话,我说:我看到你了,你要听我把话说完再挂电话,你刚才在电梯口上,但没上来,又下去了,我就在这个电梯口的座位前,你来找我,你坐刚才那部电梯上来了我就能看到你,我就在电梯口边上。把电话还给男孩们说谢谢。

他们问,和朋友一起来旅游,你们走丢了,我说恩,他们说,怎么把东西全放在他那里了,我说是,说话间,我终于又看见你了,你向我走来,我顿时很是生气,我走向你,把你的包扯下,然后在里面把我的一切东西搜出来往我自己的包里装,你看着我做这一切,然后,我把你的包扔还给你,我速度飞快的跑进电梯。我不知道自己这刻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哪里。但是我就这样直直的往大门口走去。

你从后面赶来,一把拉住我,我挣扎。你说,你去哪,华去买票了,我到处找你,我说,你找我了吗,我给你打多少个电话,你知道他们都把我当成骗子了,都不愿意把电话借给我,你为什么每次都不能把我的话听完再挂,你为什么明明在二楼却说在三楼,你知道我身无分文,怕你们走了,我有多害怕我边挣脱你的双手,边往外走,你说,我心里一急,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一直在找你,你不信去问华,你现在要去哪,我说:不用你管,你管我去哪,我有钱哪都可以去。我不想回去了。我不用你管我。我失控了,我有点揭斯底里的咆哮着,也不顾来往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和你。

你一把把我给抱住了,紧紧的,我无法挣脱,你不再言语,只是那样紧紧地把我给抱住,有点窒息,慢慢的,我安静下来了,我把头深深的埋在你的胸前,是的,我回来了,你找到我了,我不再是孤身一人,我可以回家了。此刻,你就是我的港湾,在我经历了风雨后,让我停留。

《新旧上海》萧干


新旧上海

萧干

南京到上海,路途虽不能谓遥远,但地面上却多的是湖沼苑林,其中真是变幻无穷。非要凌空而看,才能观出其妙处来。湖沼中多精灵,有的忽而由蝌蚪摇身一变而为巨蟒,也有的由巨蟒又缩为蝌蚪。机缘,本事,和龙王的兴致,自然左右着一切。乘在直升飞机中的塔塔,自离了南京明孝陵,便一面撷取初秋碧空的朵朵云花,一面俯瞰着京沪地面上的苍生变化。谁知这么一盘旋,竟逍遥了两个月。国庆那天离开中国首都,到黄浦滩时已是初冬了。

塔塔飞到虹桥机场,乃以烟斗在机壁上敲出密码:"红毛来了!"心想,下面电台一定报以"欢迎速降"四字,升起绿色信号。不料地面航空站长认定塔塔是陈纳德的飞虎大队卷土重来,所以回电云:"侵我空权,未便接纳。"塔塔与站长往返争辩,但地面上的华人吃洋亏太多,死也不准降落。机场附近住民,甚至祭起笤帚,擀面杖。塔塔一看指针,汽油已快告馨。所幸是垂直升降,就放弃"检阅仪仗"大典,改在南市降落。由上面看准一片空地,飞机闭了气门,徐徐降下,谁知不偏不倚,恰恰落在住宅区丛中一滩垃圾上。打开机门,脚下是一片葱头蒜叶,狼藉满地。塔塔夫妇大吃一惊,赶紧掏出手绢,一手堵了鼻孔,一手提了衣据,匆匆迈过"卫生丘"。

穿过一条狭窄无阳光的弄堂(堂里遍是咦咦的苏滩,杂着麻将声,忽而丁当如雷,忽而刷刷如雨。两边墙上地下淌着的净是黄色人流),便来到大街。人行道上,果然找不到一个摊贩,而电杆上贴的是醒目标语:"整顿市容由大街做起!"或"市容第一,卫生第二,民生第三!"

塔塔夫妇正在莫明其妙时(心下却老大不舒服),忽然看见街角有白衣看护模样者抱了一筒竹签。那个男看护随端详着各人抽的签,随嚷:"出境!""留境!""出境!""留境!"塔塔在人群中望到一个白发长者,便屈身打了一躬,请问他个究竟。老者说:"这是上海市政一个特色,便是用抽签来解决社会不良现象。二十年前,人力车便这么抽没有了的。妓女也一抽二抽都从了良。如今这一带患病的太多了。市政府正用抽签办法来减少这种不健康的人口。"塔塔太太听了不服,说:"肺病嘛,是因为营养不足,阳光不够,哪能用抽签来治?"那长者捋捋胡子,翻了几翻白眼,说:"人力车夫和妓女还不是因为整个社会营养不足,阳光不够?然而一抽二抽居然也抽没了。嘻嘻,这是我们中国的发明!"

塔塔太太还是不服,想要继续分辩。但老人早已掉过头去,很专注地看抽签去了。另一个路人乃自嘲说:"上海是国际观瞻之地,市府不愿你等洋人对敝国有东亚病夫之感,所以这实在是必行之政!"

看过昆明、南京那样流线型的新中国后的塔塔,自然对老上海大失所望。这时,公母俩沿着阜民路向北走去。先到塔塔夙所喜爱的老城隍庙一游。庙里人山人海,热闹不减当年,大约逛庙是人之天性,并未被时代所消损。一进庙门,正是一场耍猴的。蓝布篷下挤满了闲人。瘦猴子乖巧地仁立场中心。老板当啷一声锣,便三跳两跳,跳到木箱前,掀开箱盖;抖擞出一袭绣金的衣冠。当啷又一声锣,猴子披在肩端,便俨然是一员大官了。于是,老板摘下帽子,向观众讨起钱来。

几家食摊过去,便是一个武术班,那里正练着"人塔"。三名彪形大汉肩上各立着一人,三人上又立起两人,两人上面还站着一个人,脚下颤悠,手却做出黄天霸的英武姿势。这时三名彪形大汉之一,嫌肩压太重太久,想撤出来,那其余八个艺人都一起叫嚷"使不得"。那黄天霸嚷得特别厉害,说:"我爬得这么高,都是你们捧起来的啊!”

魔术摊子上也在起着骚扰。原来魔术师事先在人群中安插了自己人。临时借帽子,验筒底,浇水,点火都是他自己的伙计。观众没看透的,还为魔术师的本事喝彩。观众中有位仁兄把机关拆穿了、于是,魔术师的伙计们一拥而上,把多嘴者打个界青脸肿。

然而庙中正殿镀金的城隍爷却蒙着尘埃坦然坐在那里,毫无表情,好像在说:猴子,卖艺人,魔术师,尽可来来去去,我城隍毕竟还是城隍呀!

由老西门沿马路向东行,渐渐看到一种奇异服饰。愈靠近十六铺愈多。他们上身穿的是欧服,黑色硬壳帽,衬衫,领带,然而下半截却是旧式裤子,丝腰带,裤口缠着缎带,脚上登着皂鞋。这些人说话,每句十个字必来四五个欧字,而且大半是欧洲商人用的俚语。他们因为世代做的都是买卖,所以商人习气未免重一点。但因为他们经营的是替洋人买原料,、所以一切都以侍候主顾为原则。对一切"洋"的另眼看待。然而洋音乐如贝多芬,洋文学家如莎士比亚又与他们了无缘分。那些既不能装箱贩售,在国际市场上又没有行情,在他们眼中,其价值还不如一听罐头花生米。他们上半截"洋体"是为应付大班的:机警,敏锐,相当地不讲情面;那下半截却深深埋在国粹里:姨太太,人参白木耳,甚至偶尔来口鸦片烟,还谙于逢节送礼,递片托情等种种中国处世奇方。他们可以说是《南京条约》的重要副产物,兼有了东西方应付本领。无怪乎二十年后,偌大中国变了样,而买办先生仍盘踞在十六铺一带!

看到了买办的大腹便便,再看到一路上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露宿者,和赤脚袒背的码头工人,塔塔深深诧异中国二十年来毫无改进。

但是黄浦江的情景却真可令人兴奋了。正对着旧法大马路,是一条三万吨的重巡洋舰,桅杆上飘着崭新的国旗。听说它是去年由吴淞造船厂建成的,舰长是兰州人。另外还有中国驱逐舰,大小炮舰都泊在江面上,远处虬江码头似乎还泊了一条军舰。这时,一条印度共和国的兵船适缓缓驶入。船上据说载着访华的印度政界元老尼赫鲁。中国巡洋舰上,这时水兵排成雪白一条,为首的铜乐队奏起印度国歌。奏毕,印度兵船又报以中国国歌。岸上的行人都振臂欢呼。

塔塔夫妇登时感到莫大兴趣,把垃圾早已忘个干净。

印度二十年来的政治进步,实由于印人与回人和平相处,多数保证并不想把少数吞噬下去,甘地老头子总算没白挨饿。

中山路上,突见一块界石,竖在马路中心。一边写着:"由此往南,为旧上海博物馆",一边是:"二十世纪之上海"。原来刚才的垃圾、抽签等等,都是博物馆的展览品,这个近乎恶作剧的玩笑可开得太大了。凑近一看,界石上面还刻有三行小字:"老上海者中外垃圾之聚合地也。论交通,五十年前已有高速度工具,然其民间文化之低落,习俗之恶劣,有甚于僻远边城者,故改良上海非二十年所克成功者也,本市府为尊重落伍分子之情性,并促上进市民之警惕,特辟南市为博物馆。一切均仍其旧,以为新上海之对照焉。"读毕,塔塔仰头一望,忽觉天空也以此石为界,分作两种颜色。以南,是一片浊黄,以北,则万里晴蓝,宛如海洋上的分水线一般。俯首一看,马路划分得比二十年前租界与华界尤为明显。一边有个十来岁的顽童,神色慌张,正追着一辆载煤卡车在偷拾煤屑。一名挥着警棒的巡捕,正追在后面,乱打孩子的头脚。在界石那边,一个年龄不相上下的孩子,穿着黄色童子军制服,背了书包,正由一名警察挽着手过街。塔塔赶快扑上前去,问那孩子是谁家子弟。孩子答曰:"我就是那个偷煤的孩子呀!那个才是原来的我!"#p#分页标题#e#

这时,塔塔听了孩子的话一愣。恍惚间似要返回现实世界,(那多悲惨啊!)幸亏有个穿蓝绒制服、头戴圆帽的人赶上前来。他帽上写着"新上海导游",下面还有个"9"字号码。不用说,是来兜生意了。

这种导游人,大抵都自备轿车。塔塔夫妇上了他的汽车,便向市区驰去。由车窗外眺,但见横跨黄浦江上的是三座钢桥。浦东那面也是高楼林立,江上原始的帆船已不见了,只是一艘艘的游艇,有的漆成银色,有的是朱红,把灰黯的江面点缀得十分美丽。最雄伟莫如南京桥,恰与旧南京路成直线。桥上有高架电车,底层中间专走汽车,两旁沿桥栏是行人。这时正有一群少年争用馒头喂海鸥。那些白羽海禽成群盘旋,嗽瞅叫着,由少年手中啄食。桥上千百车辆规则地前进。照市府办法,车的喇叭声已由尖锐的呼啸变为悦耳的低吟了。而行人与车辆之间既有栏杆隔开,司机也就不必嘟嘟叫个不停了。但导游人说,上海最大的变化还是坐汽车的与步行者之间已没有了悬殊的社会阶级之分。在大量生产下,每个工人或小职员都可用分期付款办法,以两三年的积蓄购置一辆特别设计的"平民世纪车"。正说着,就有个工人模样的车主把车开进空场来。趋前一看,车里正走出工人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女人穿着花布裤子,手提着花篮。

"因为人人可以有汽车,汽车就失掉旧日的威风了。"导游人似颇有感慨地说。

导游人于是走下车来,塔塔夫妇也随着下了车。这时,南京路角的地铁车站口正拥出一簇短打扮的行人,是浦东工人坐车由江底隧道过来的。导游人指着沿街的建筑,用江北口音说:"那是国家二簧院,二十年前原为美国海军指挥部。今晚有富连成新编的《火烧长沙城》。那有屋顶花园的是大公报馆。今天七楼礼拜堂举行读诗会,有国乐伴奏。那座尖塔形的高楼是社会保险部上海分处。全国各城市都有他们的分支。上海没有乞丐,没有小偷,没有失业游民,不是警察弹压有功,而是人人都有了工作,不必再担心饿死冻死了。"

向导像位社会学家般地加着注解。

说着,我们便踱入了外滩公园。草坪上这时正有一圈圈人群,围了激昂的演讲人。一位戴近视镜的老先生哆哆嗦嗦地站在一只小小讲台上,正指手画脚地讲。脚下木台上写着"大同促进会"。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在"新共产主义"的布旗下也在讲着。一个三十开外的短发妇人在演讲"儿童公育"。听众有的扬声质问,有的背手静听,有的不住鼓掌,有的正要走开,是完全自由的空气。人丛中还有卖小册子的。什么《优生》、《阶级斗争》、《生产公有》、《唯美主义》,都在推销着。园警只背着手往来看望,有时自己也听得入了神。

靠近一棵大榆树,塔塔夫妇碰见了那辆"平民世纪车"的主人。这时大小一家正铺下一块毡毯,席地而坐。主妇打开油纸包,在分配野餐食品。塔塔走过去同那男人搭讪,方知他是浦东钢铁厂的工人。每礼拜休息一天半,今天刚好是半日工,特带家人来此野餐。从他口里还知道了中国实行义务教育已将近十七年了。看到他胸上佩着"工会会员第XX号"徽章,间他这工会可是社会部设的那种模范工会?他哈哈大笑说:"工会是工人的组织,怎能由社会部设立?"问他:"工人的组织一定就不免捣乱吧?"他说:"肚里有饭吃,孩子有学上,国家有希望,有体面,哪个捣乱是乌龟!"

塔塔夫妇看见工人一家吃起包子,自己肚子也发饿了。导游说:"中国好馆子在北平,好厨师在四川,但讲风雅可属上海了。美国副总统,法国交通部长,都照顾过驰名全球的上海食摊。"三人随说随上汽车。一拐进圆明园路,远远便望到沿着苏州河一片各种颜色的帆布篷,篷下摆的都是一排排的藤桌藤椅,穿了白制服的侍役托着漆盘往来招待。桌椅间杂陈着鲜花,墙上还有猜谜灯笼,绘画展览。听说这些摊子本来都是沿街兜售的小贩。市府饬令财政局以低息借他们笔款子,分期偿还,以便扩充。卫生局来监督清洁,教育局也趁机会大大推广艺术教育。食摊有的是以拿手好菜出名,有的靠名琵琶手的演奏或名篆刻家当场刻印而招徐顾客。上海文人大多荟萃在此。譬如,著名的国画家黄晴云及其门生便多聚在涮羊肉摊上,以长篇小说《栽赃》(已有十六种文字的外文译本)知名的孔良先生每天下午必在酒酿丸子摊上边吃边写,袍子上浸得净是酒酿和墨水。获诺贝尔奖金的中国石雕家霍之玄先生专好吃炸腊肠。但吃是小事,开心的是苏州河上的一派风景。市政府的乐队又时常在河边树荫下奏乐。

吃完了烤鸭和酒酿之后,天色已渐晚了。塔塔夫妇付了导游人的酬资,便到乍浦路拜访了一位犹太籍的老友。想不到他仍然健在!二十年前,除了哈同、沙逊两家,上海滩上的红毛巾,他是数一数二的了。有的说,他比哈同、沙逊都更有钱,因为他有美奥双重国籍。那时,美籍占先,所以大捞了一把。

见了老朋友,他自是又惊又喜,然后彼此抱头数了一阵白头发。等谈到这二十年的境遇,他不住摇头说:"塔塔老友,你的杀虫粉销路怎样?此地可已不再是冒险家的乐园了。这里简直不是个阔人住的地方!"随说随叹气。塔塔夫妇大惑不解,问他可吃了什么亏?老朋友撒撒古思说:"看,所得税,超利税,遗产税,他们非把我的汽车由五辆减成两辆,把我的存款由百万杀成十万不可;非把我的儿子由坐享其成逼得自食其力不可!高利贷不许,走私不许,倾销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不许,从前许的全不许了!敛了这么多钱干么?塔塔你听:津贴建造平民住宅,补助义务教育,盖医院、图书馆。这个坏政府,专为大众设想,专和我们这般富商作对!你说可气不可气!"

说着他脸色惨白,不住咳嗽起来。

塔塔一面暗暗摇头,一面又安慰他说"撒撒古思,撒撒古思,你不宜于住在二十世纪的上海呀!为什么不到博物馆那边去住呢?"

撒撒古思抬起头来说:"我何尝不想呢?彼得·张也同我提过了。说那边的当局对洋人还不忘旧情。可是,可是听说那博物馆没多久就要拆改合并了呢!"

塔塔见撒撒古思由抽屉里搬出一堆财政部直接税务司的通知来,赶紧站起告辞了。

转了一天,塔塔夫妇这时已疲倦不支了。就在万家灯火齐上时,走进了旅馆。刚想休息,突然听到一声警笛。楼梯间有人嚷:"地震了!"又有人嚷:"地震了!"又有人嚷:"原子弹爆炸了!"又有人嚷:"地球碰上火星了!"塔塔登时吓得推门想跑,推了再推,门推不开。这时塔塔太太安闲地对镜扰着头发,似乎毫不理会。塔塔想嚷,糟了,嗓子哑了,乃用全力死推。#p#分页标题#e#

突然,门推开了。

没有门,原来塔塔跌下床来了。塔塔太太也醒了,侧身问:"亲爱的,你嚷些什么?那么大年纪了,睡觉还又踢又踹的!"

塔塔扒开惺松之眼,问太太可曾同游二十年后的昆明、南京,可曾在苏州河畔同吃烤鸭?塔塔太太抱怨烤鸭没吃到,怪塔塔夜间啃了她的脚鸭子。

夫妇正在争辩是梦是真之际,窗纸上倏地出现一魑魅黑影。似是戎装携枪者。黑影以枪柄在窗棂上重重敲了一下,厉声警告说:"喂喂,混账,不许做梦!"权威地咳嗽一声,就又移步走过去了。

塔塔躺在床上,做了这场大梦,实已疲倦极了。他伸手拉开窗帘,一看桌边日历,上面写着"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十日,星期二"。门缝底下,开电梯的早已塞进一叠报纸来。报纸外面已阴湿了,他本能地呢哺着:"唉,霉雨的上海!"

《忆上海》靳以


忆上海

靳以

我对着这个跳动的菜油灯芯已经呆住了许久,我想对于我曾经先后住过八年的上海引起一些具体的思念和忆恋来;可是我失败了。时间轻轻地流过去,笔尖的墨干了又孺,濡了又干,眼前的一张纸仍然保持它的洁白,不曾留下一丝痕迹。我写,勉强地把笔尖划着纸面;可是要我写些什么呢?首先我就清晰地知道,上海距我所住的地方有几千里的路程,从前只要四天或是五天的时候,就可以顺流而下的,如今我若是起了一个念头,那么我就要应用各种不同的交通工具,花费周游世界的时日,才能达到我的目的。但是这样艰苦的旅程完成之后,对我将一无乐趣,仿佛投火的飞蛾一般,忍受烈焰的焚烧。否则我只得像一个失去了感觉的动物一样,蛰伏着,几乎和死去一般。但是一切是我所企求的么?每个人都可以代我回答出来的。然而要我在这个小市镇里,一切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要先从我们生活的这个年代数回一百年或是二百年,去遥念那个和世界上任何大都市全不显得逊色的上海,我们往日的记忆,都无凭依了。我先让你们知道我们穿的是土布衫,行路是用自己的两条腿或是把自己一身的分量都加在两个人肩上的"滑竿",我们看不见火车,连汽车也不大看见(这时常使我想到有一天我们再回到那个繁华的大城里,是不是也同一些乡下人一样,望到汽车就显得不知所措),没有平坦路的,却有无数的老鼠横行,(这些老鼠都能咬婴孩的鼻子!)没有百货店,只有逢三六九的场,卖的也无非是鸡,鸭,老布,陶器,炒米,麦芽糖……

我们过的是简单而朴实的日子,我的心是较自由,较快乐的;可是我总有一份不安的情绪。仿佛我时时都在准备着,一直到那一天,我就可以提了行囊上路。许多人都是如此,许多人也是这样坚信着。从前我们信赖别人,我们不能加以决定的论断,现在我们用自己的力量,所以我们才可以这样说。我都不敢多想,因为怕那过于兴奋的情感使我中夜不眠。

什么使我这样惦记着上海呢?那个嘈杂的城不是在我只住了两三天就引起我的厌烦而加以诅咒么?初去的时节好像连誓也发过了,说是那样的城市再也不能住下去,那些吃大雪茄红涨着脸的买办们,那些凶恶相的流氓地痞们,那些专欺侮乡下人的邮局银行职员老爷们……可是渐渐地我也习惯了,因为知道都是为了钱的缘故,所以人们才那样不和善,假使在自己的一面把钱看得谈了,自然就有许多笑脸从旁偎过来,于是生活就显得并不那样可厌了。几年的日子就在这样的试验中度过,一切可鄙的丑恶的隐去它们的棱角,在这个"建基于金钱和罪恶的大城市"中,我终于也遇到些可爱的人;他们自然不是吸吮他人血肉的家伙们,他们更不是依附在外人势力下的寄生虫,他们也不是油头粉面蓄着波浪式头发的醉生梦死的青年……除开人,那个地方后来也居然能使我安心地住下来了。在嘈杂中我也能安静下来,有时我挤在熙攘的人群中,张大眼睛去观看;到我感到厌烦的时节,我就能一个人躲回我自己的小房子里。市声尽管还喧闹地从窗口流进来,街车的经过虽然还使我的危楼微微震颤着;可是我可以不受一点惊扰,因为我个人已经和这个大城的脉搏相调谐了。

但是它也和我们整个的民族有同一的命运,在三十个月以前遭受无端的危难。虽然如今它包容了更多的居民,显露着畸形的繁荣;火曾在它的四周烧着,飞机曾在上空盘旋,子弹像雨似地落下来,从四方向着四方,掠过这个城的天空,飞滚着火红的炮弹。人并不恐惧,有的还私自祝祷着;好了,一齐毁灭吧,我们不把一根草留给我们的敌人。

它却不曾毁灭,而今它还屹然地巍立着,它是群丑跳梁的场所;可是也有正义的手在开拓光明的路,也有高亢的呼声,引导着百万的大众,为了这一切它才更有力地引着我的眼睛和我的心,从不可见的远处望回去,从没有着落的思念中向着它的那一面。

我想念些什么呢?使我念念不忘的难道是那些仍然得意地过着成功的日子的一些人么?或是那一座高楼,应该造得成形了,使那个城有了更高的建筑,也许又造了一所更高更大的划破了那被奸污的天空?也许我只是从利禄的一面看,计算着有多少新贵或是由于特殊环境成为百万富翁的人?

这一切的事,有的是我想得到的,有的我不能想到;但是我总可以确定地说上海是在变,向好的方面或是向坏的方面。真是坚定地保持那不变的原质的该是大多数人那一颗火热的心,那只是一颗心,一颗伟大的心。

我看见过它,当无数的青年男女舍弃自身一切的幸福,安逸的日子,终日地劳作,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我又看见过它,当着那一支孤军和那一面旗,最后地点缀着蔚蓝的天空,河的这一面是数不清的企望的头和挥摇的手臂,河的那一面,在炮火的下面,在铁丝网的下面,是年青的人和食品一齐滚进去;我再看见它。

当着节日,招展在天空的,门前的都是大大小小鲜红的国旗,好像把自己的一颗热诚的心从胸膛里掏出高高挑起来,还像说:"喂,来吧,试试看,这就是我们的心,我们的意志!"

假使那时候我能跳到半天空我该看到怎么样的一个奇景呵!无数的旗将成为一面大旗,覆在旗下的心,也只有一颗大心;这颗心,一直在经历艰辛的磨折,丢去所有不良的杂质,它是更坚实,更完美的了。在我们的心里,他是一颗遥远的灿烂的星子,不,它是一个太阳;在他们的那一面,它是一个毒癌,不是医药可以生效的,不是应用手术可以割除的,它生根地长着,不动摇,不晦暗,一直等到我fIJ最后胜利的一天!

当着那一天到来,朋友们,我将急切地投向你们的怀中:那时我们要说些什么呢?我们是絮絮地述说着几年来的苦辛,还是用为欢乐而充满了泪的眼相互地默望呢?朋友们,时候迫切了,为了免去临时的仓皇,让我们好好想过一下吧。

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