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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莲传

发表时间:2021-01-18

【www.qg13.com - 关于野菊花的情感美文】

把我们的爱情写成生动的故事,记录爱情本身就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怎么样才称得上爱情故事呢?那么下面是迷你句子网小编收集整理的"华莲传",希望能够帮助到各位。

“小姐,等等香蝶啊!”香蝶追在华风的轿子后,不一会就喘了起来,谁不知道那华风五小姐可是华府中最目中无人的小姐,香蝶想到这里撇了撇嘴,她入府五余年了,从未见到过如此目中无人的小姐,而这五小姐又分外的喜怒无常,也只有她生母三姨娘喜欢她,其他人谁又对她掏心掏肺,谁又是真正对她好?香蝶在华府中呆了这么多年,阅人无数,也学会了隐忍自己的感情,五小姐仗着三姨娘受宠可没少气她以前服侍的九小姐华莲,香蝶这才说了华风两句,华风就说她两头倒,自己的小姐没伺候好,倒去关心别人家小姐,这就自己坐轿子,让香蝶追着跑,追不上还要拿鞭子抽,香蝶也无能为力,谁叫她已经是五小姐的人了。

五小姐让人停下轿子,藐视地看着香蝶,香蝶本来整齐的头发,如今已凌乱,俊俏的脸也是有些发白,一个劲的喘着气。

“怎么样?知道谁是你的主了吗?”五小姐长得也是漂亮,那骄傲和藐视的眼神更是使她增添了一丝妩媚。

“香蝶知道了,香蝶是五小姐的,香蝶再也不敢了!”香蝶一面信誓旦旦地发誓,一面在心底盘算着以后要怎么见九小姐华莲。

华风满意地点点头,带着香蝶回府。

“香蝶。如何?”华莲见香蝶进来,赶紧把她唤进了屋,关上了门,让丫鬟出去。

“回小姐,小姐要嫁与王府大少爷。”香蝶也不敢多说,她知道华莲的性格。

“王府么?”华莲黛眉微皱,清秀的面庞上掠过一抹凝重,“香蝶,五小姐喜欢那王焕锦,你就无意间跟她透露这桩婚事即可,对了,香蝶,你去厨房拿些桂花糕给五小姐。”

香蝶点点头,明白了华莲的意思。

华莲生母早亡,她在府中无依无靠,只有步步为营,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算计进去。她在府中没有什么地位,婚事自然由不得她做主。这件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小姐,这是桂花糕,厨子新做出来了,小姐尝尝。”香蝶说罢把一盘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糕点递给华风,桂花糕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勾起了华风对王焕锦的思念,当年,他也给她做过桂花糕。

“香蝶。”华风轻唤到。

“怎么了,小姐?”香蝶被华风非同寻常的温柔吓到,忙问道。

“这是哪个厨子做的,以后每天晚上你就去领一份。”华风的脸庞划过一行泪水,轻声命令道。

“小姐,最近府中可传出了九小姐的婚事,那些丫鬟管不住嘴就跟我说了。”香蝶俯下身给华风添茶。

“哦?那户人家?”华风擦干眼泪,问起来,她倒是希望华莲早些嫁人,毕竟华莲的样貌,学识都更胜她一筹,还有华莲独特的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韵味更是让华风嫉妒不已。

“禀小姐,那五小姐要嫁与王府大少爷。”香蝶停下手中的工作说道,她心里一阵暗喜,不知道这华风要怎么应对?

“什么?”华风捏住茶杯的手紧了紧,竟生生地把茶杯捏碎了。

"香蝶,当真?”华风望着香蝶,她希望这一切不过凡尘一场梦,她爱王焕锦,自然不希望他娶别人,更何况是自己最恨的人。

“小姐,香蝶所述句句属实。”香蝶作势托起香腮,“小姐,怎么了吗?”

“香蝶,给我梳妆打理,我要去母亲那里。”华风咬着嘴唇,愤愤地说,她可不能让华莲嫁给王焕锦。

香蝶小心翼翼地清理了华风手上的伤口又找来了一件大夫人赠的丝绸裙,裙身呈蓝紫色,这种绸缎十分少见,香蝶又梳理好华风的秀发,打理好她的妆容。华风命香蝶拿来镜子,透过明镜,里面的女子也是眉清目秀,楚楚动人,只是那眉眼之间透露出的骄傲又是美中不足了。华风满意的看着镜中的女子,点了点头,泛起了淡淡笑容。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些血色,嘴唇也泛起了红润。

“母亲,华风只求您不要将那华莲嫁给王焕锦,我毕竟是在您的名下的,就算我是三姨娘亲生的,终也是在您名下的,以后也是要孝敬您的,那华莲也就是个外府生养的,现在母子回来了,终是个害人的种,嫁好了以后还要向家里伸手要东西,母亲,华风不求别的,只求母亲收回婚约。”华风哽咽着说道,语气有些湿润,似是请求,似是乞求,连亲生母亲也是直呼其名号了。

“华风,不是母亲不帮你,那王家是指名要华莲啊!当初母亲也为你求了情,母亲知道你对王家大少爷有心,只是......”大夫人这话说得委婉,华风毕竟没经历过世俗纷争,竟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是无奈。

“母亲怎么办啊?母亲也知道华风的心意,就成全华风吧!无论华风付出多少代价!”华风抓起大夫人的手,手指微凉像是受了惊吓。

大夫人轻轻抚摸着华风的头,华风温顺地蹲在地上。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么?那好。大夫人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风儿这是哪里话?母亲也觉得你是个乖巧的孩子,不然当初怎么会把你归为我名下?你到了那边要听话,母亲才放心啊!”大夫人温和地看着华风。

华风听闻,受宠若惊的望着大夫人,半天才反应过来,“谢谢母亲,华风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母亲!”

大夫人点点头,也是满意地笑了笑。

“小姐,成了,只是......”香蝶担忧地看着华莲,不知道她这么做的意义,“小姐以后在府中的地位,恐怕......”

“香蝶我知道,只是我心中也有别人,若是嫁了过去,恐怕无法......”华莲安抚的拍拍香蝶的头,那年湖畔相遇,她就已把心交给了那个雨中吟诗的落魄少年,只是相遇太短暂。一见钟情,是人世间最不可靠的感情,不知道那少年现在是否已经有了妻子,是否还记得她这个曾经路过他生命的少女?

华风的婚事已经定下,这几日倒也表现得乖巧,兴是怕在婚前这几天落个不好的印像,毕竟那边来的婆子也是管不住自己的,到时候自己没做好被婆子看了去,告了主,进了别人家门也会被人暗地嫌弃,还不如现在做好。

大喜临门,门前的花轿已是披挂上了火红的绸缎,鞭炮声不绝于耳,比起华风那边的热闹,华莲这边倒是安静了不少,因为本来就是在偏殿旁的小屋,而且也没几个人,所以也落个清静。

华莲看着外面,红红火火喜气洋洋,心中也有几分落寞,不过她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倒是香蝶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九小姐,华风她今天大喜。”

华莲并不急,缓缓地道:“我知道。”

“小姐......”香蝶担忧地看着悠然的华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华风她嫁人带的陪嫁丫鬟是枫联,香蝶你就调回我这吧。”华莲的语气有些喜悦,神色都舒缓了不少,香蝶从小就一直和她一起,情同姐妹,香蝶再次回到华莲这,华莲当然高兴。

香蝶抿嘴笑了笑,清秀的面孔上展现出异常的喜悦。

华莲笑笑,脸上扬起完美的微笑,“香蝶,我们出去跟五小姐道别。”

“小姐,不打扮一下吗?”香蝶不解,就穿真么朴素出去的话,岂不成了五小姐的配村?

华莲只是笑笑。不说话。五小姐不就是喜欢她当配村,应了她的心意也好。

华风被人簇拥着,穿着红绸绣的喜服,纱织的盖头下画着浓艳端庄的新娘妆,很美......

华莲看见华风,上前说了几句客套话。

华风看华莲这朴素的打扮,不禁扬起了嘴角。

华莲倒是不在意。

华风婚后几天,华莲就在屋里绣香包,没有几日就是科考了,如果那个少年还在的话......

少年惆怅地站在湖边,几年下来一次都没有中榜,定是那个李公子搞的鬼,一两次是意外,那四次呢?让人不升疑就怪了,李公子也喜欢许安零,这些次的落榜一定跟这个有关,许安零还等着他中榜归家娶她呢,这可怎么办?

“公子?你怎么了?看你愁眉苦脸的,可是发生了什么?”和那天一样的开场白,柳翼清只觉得耳熟却也不记得在哪里听到过。

“没什么,就是在想事情而已。”柳翼清说罢就离开这里。华莲站在那里又气又伤。

几日后,柳翼清中榜,回到家乡娶了许安零。华莲虽步步为营,稳重知礼,却也只是个少女,没受过这么大的打击,这才明了——爱情什么的是最不可靠的,在这个时代,也只能靠自己了......

华莲长叹一口气,仿佛在一夜间又长大了不少,只有看透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已是早春,窗外飘起了白雪,纯洁无暇,掩埋了华莲心中的悲伤,只是,雪终有融化的一天,悲伤不会永远埋葬......

大雪无痕,早晨已是春天的美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华莲在庭中散步,欣赏庭中的美景,淡粉色的纱质长裙勾勒着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如瀑般的青丝仅用一根蝴蝶发簪挽起,狭长的眉透着知性的美,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透猜不清......身形一转,舞起阵阵花香,宛如画一般。

香蝶从大夫人的房里出来,竟是脸色苍白,兴是听了不得了的事情,转眼就看见在庭院中的华莲,顿时一惊,仓皇地离开了。这自然是没不过华莲的眼睛,华莲诧异,香蝶平时也是稳重的,这次这么惊慌是发生了什么?

华莲连忙起身。

华莲见香蝶在屋里鬼鬼祟祟不知在收些什么,便上前:“香蝶,怎么了?”

香蝶一抬眼就看见了华莲,连忙藏起手中的东西:“小......小姐,没什么。”

华莲疑惑地皱起了眉头,看向香蝶,香蝶迎上那犀利的目光,连忙别开脸。

“香蝶,有什么你就说罢。”华莲见香蝶这样也甚是烦躁。

香蝶叹一口气:“大夫人让你嫁给林府大公子当二夫人。”香蝶转过头,“小姐你当时如果不让华风嫁给王焕锦,现在在王府里享福的可就是小姐你啊!”香蝶歇斯底里地叫着,华莲怔住了,嫁给林大公子当二夫人?!

香蝶冷静下来,看着华莲,刚才的火气全消了,淡淡地开口:“小姐,怎么这么傻?为了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书生,就毁了自己的前途,怎么可以?”

华莲看着香蝶,嘴角勾起完美的幅度,那么美,却那么妖冶,却又包含悲伤就像......浴血的玫瑰!?她成熟了,在一念之间,不再是以前那朵纯洁淡雅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华莲拍拍香蝶的肩膀,“我不后悔,至少,我看透了......”

香蝶愣愣地看着华莲,她变了!以前的她不会这样!香蝶反而觉得害怕,华莲充满了耀眼的光芒,已经不复从前......“小姐......我好怕,好怕这样的你......”

“香蝶,人是会变的,只有看破了一切才会强大。”华莲闭上眼,回味着从前,只是现在物是人非,不可能,再回去了!她走了出去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现在,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心已死,所爱无处觅......

大婚当日——

丫鬟婆子伺候这华莲办各种琐碎的准备。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婆子握着木梳从华莲的头顶梳下,口中念念有词。

这就是爱情吗?不是的,这只是仪式!二夫人,也就是正室夫人不具备生育能力而另觅他法,便是这种卑贱的存在!!

华莲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很美!......却落得这个下场,到底还是那可笑可悲的感情在作祟!没想到她如此聪明的人最终也败在了这两个字眼上!

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都是来看热闹的,没有了祝福,没有了喜庆,更多的是一种同情,一种悲哀。

小轿停在林府侧殿,偌大的林府肃静无声,高高坐在上面的是林府的正室——楚淑婉。楚淑婉着一身淡黄色长裙,不喧嚣却又高贵。看似是笑着,眉宇间却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这种情况,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吧。

华莲下了小轿,缓缓地走进大殿,一脸笑意洋洋,这种笑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惊心动魄。林亦清走过来,似是厌恶地看着华莲,华莲见了也不以为然,毕竟她只是个二夫人。丫鬟端着茶水,走到华莲身边,不屑地打量着她,然后把茶水递给她,丫鬟手一滑,杯子顺势掉到地上,楚淑婉讥讽地看着华莲,心里暗喜,不愧是她调教出来的丫鬟,转瞬又装作体贴,不安地问:“妹妹,你没事吧。”

华莲笑了笑,暗自把被烫伤的手揉了揉,道:“劳姐姐担心了,妹妹没有伤到。”丫鬟冷哼了一声,这个二夫人还不简单,只不过迟早会被大夫人逼到死路。

华莲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这后面的日子注定是磕磕盼盼的了。

接过丫鬟的茶水,华莲走到楚淑婉的面前,微微俯身,递上茶水。楚淑婉接过茶水,点点头微抿一口,旋即把茶水泼到华莲脸上,一脸的鄙夷:“呼~呼~好烫!妹妹对不起,是姐姐的错,这茶实在是太烫了,一不小心......”楚淑婉拿出手绢抹了抹眼泪。

华莲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姐姐,是妹妹的错,妹妹应该先尝尝再给姐姐喝的。”楚淑婉听了不禁佩服华莲

的心计,若不是她们关系至此,她还真想跟华莲交朋友。只是她们注定是背道而驰。说来还是她不具备为林府传宗接代的能力,真是造孽啊!

“妹妹既然入了这林府,就要守自己的本分,不要妄想你根本无法企及的东西,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是个工具而已!”楚淑婉用温婉圆润的嗓音说道,“妹妹若是不懂这府里的规矩,可以来问问姐姐。毕竟这府里管事的可是我啊!”

华莲淡淡地笑了笑,表示明白了:“是,妹妹会听姐姐的话的。”

楚淑婉看着华莲乖巧的样子也知道这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只希望她是个聪明人。

华莲长舒一口气,这楚淑婉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自己若想在林府中活下去恐怕要先解决了这个楚淑婉罢。

皓月当空——

华莲的房间摆放朴素,窗外屡屡劲风,淡雅的青色沙幔随风舞动,衬上华莲绝美的容颜,有种别样的妖异。林亦清没有来,华莲也没有感觉丝毫的不妥......倒是希望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她不想伤人,不想背上罪名,只是她不解决了林淑婉,林淑婉就会解决了她,相互厮杀,这就是妻与妾的生存之道。

清晨——

华莲缓缓地睁开眼,坐了起来,恍惚地看着窗外,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也难免一场‘恶战’。缓过神来,用干涩的声音唤了一声“小芊”。小芊是楚淑婉分配的丫鬟,与其说是丫鬟,还不如说是来监视她的。

小芊走进来,神情和姿态都充分暴露了她对华莲的不屑,“什么事?”

华莲也不在意,笑了笑,“小芊,帮我打盆水来吧。”

洗漱之后,华莲满意地点了点头,淡绿色的长裙衬得华莲肤如凝脂,又不会过于花哨。

大厅中,楚淑婉侧坐在椅子上,微闭眼眸,散发出一种随性却又不散漫的感觉,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我等你很久了。”

“让姐姐久等了,真是对不起。”

楚淑婉摆正了姿势,看着华莲:“我们姐妹共侍一夫,以后还是要好好相处,妹妹言重了。”

华莲给楚淑婉请完安,便被安排去花园帮工。

早晨花瓣上还留有露珠,就像珍珠一样,从花瓣上滚落下来。

华莲本想去找花园的管事问问有什么事情还可以做,花园很大,华莲不知道管事在哪,就在花园逛逛。

花园有一条幽径,曲曲折折不知通向哪里,华莲走过幽径,透过叶片的缝隙,看到中间有人,不过看样子不像是管事,那个人穿着华丽的衣裳,一只手拿着剑。从事管事的人,哪会有这种华丽的衣裳和名贵的剑呢?

华莲走上前去,那个人转过身来,惊诧地看着华莲,总感觉她跟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好想......

“请问你是?”华莲被看着也有些尴尬,还是问道。

那人见华莲这么问,无奈地笑了笑,“真是抱歉,没吓到你吧?在下风千鸣。”

华莲淡淡皱了皱眉,‘没吓到你吧’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刚才的反应是别人做的一样,总之是个很有秘密的人:“是二弟啊,抱歉打扰到你了。”

风千鸣转即厌恶地瞅了瞅华莲,原来是大哥纳的小妾,怪不得不懂这府里的规矩。

“你就是那个二夫人吧,还在这干什么,改干活了。”管事抛了一把锄头给华莲,开始说起一天的工作。顺便提醒华莲早上风千鸣都要来练剑,不要去管。

华莲叹一口气,这府里不成文的规矩还真多。

一连几个早上,华莲都在花园帮工,也习惯了风千鸣的存在,听管事说,风千鸣是近几年才进府的,至于他的身世什么的,谁也不知道,也有人说他是老爷的私生子,也有人说不是,毕竟他不姓林。

幽径的那头传来低低啜泣声,华莲穿过重重的树木,风千鸣正靠在一颗大树上,泪水从他的脸上划过,滴落到泥土里,片片花瓣从树上落下,衬得风千鸣面容绝美,只是这么美的画面中却充满了忧伤。

风千鸣闭着眼喃喃:“尤苏,你回来了吗?”

华莲走上前去,忆起了往事......原来是他......

八年前——

那是华莲还没有回到本家的时候,华莲的母亲薛月身份卑微,被大夫人偷偷带到了乡下,并不容许薛月再回本家。薛月便带着华莲隐姓埋名,在西城外的小村子住了下来。

小路上,妇女牵着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地走回家。

“尤苏,你长大以后我娶你可好?”少年用澄澈的眼眸看着妇人和女孩。

妇人笑了笑:“珂影,等尤苏长大了,我一定让她嫁给你!”

女孩羞红了脸:“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哼!影哥哥和娘都讨厌!”

少年笑了笑:“尤苏妹妹可不能嫁给别人啊!”

女孩转过身去,伸出小拇指:“影哥哥,我们拉钩,谁变了谁是小狗!”

“好!”......

林府----

华莲嘴边噙着笑,“原来是你啊,真是讽刺!”

在八年里,华莲已经把情窦初开时的那段感情遗忘了,甚至还爱上了别人,原来,他还没忘......

风千鸣睁开眼,“是啊,真是讽刺啊!”

在八年里,风千鸣无时不刻不记着记忆里他最爱的这个女孩,原来她已经把他忘了......

“尤苏,不,我应该叫你二夫人吧。”风千鸣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我会,忘了你!”

华莲点点头,“你是该忘了我。毕竟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成长了。”

风千鸣站起来,一步一步,与华莲擦身而过,华莲看着风千鸣孤寂的背影,心中涌起苦涩。他也许还是希望华莲告诉他,他们还有希望。

命运就是如此弄人,走上了这条路,就注定会舍弃很多,也许结局也并不美好。

风雪飒飒,不知今夕何年,林府的门外,华莲站在雪地上,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仿佛自嘲地笑笑,最终,她得到了什么?她爱的人,爱她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只剩她一人独立雪中。终究是过错!他们交错的命运,是剪不断,理还乱!

情窦初开时的约定,只是童言无忌!?少年时的爱恋,只是一往情深!?成熟时的感情,只是一个仪式!?

错过了,失去了,便不会再来了......

在这个夜里,华莲走了,悟了,只愿来世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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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殇华


一文:陌漓

通往冥界的途中开满了妖异如血的彼岸花,前方的岔口又传来那来自阳间的呼唤。

看着由黑白无常领回来的幽魂,白衣胜雪,目若星辰,在如血的彼岸花的映衬下甚是好看。我不禁苦笑着摇摇头,好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如斯温文儒雅,却也终究逃不过感情的牵绊。唉,又一个痴情人儿,又一段无果的孽缘。叹息间,我已盛好了忘情水。其实人世间的爱情也只不是过眼烟云罢了,再坚贞的誓言也抵不过这一碗小小的忘情水,在下个轮回中谁又记得谁。又有几个人能够为了实现彼此的约定而甘心在滚滚弱水中承受这地狱之苦。看着那喝过忘情水的白衣男子木然地走向下一个轮回,耳边还萦绕着前一刻他们相约再续前缘的誓言,此刻的他却再也记不起那个娇花照月的女子。

临界处不断传来声声掷地的誓言,在彼岸花的火舌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龙渊的容颜。

世人都叫我孟婆,却不知我也曾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孟紫汐。

初次见到龙渊是在相府的花园,那日是丞相的寿辰,宴邀同僚。我与父亲一起来相府赴宴。宴席前,我无意间发现相府后院的梨花开得正好,便悄悄来到后院,却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一个男子,他身休颀长,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碧色腰带,悬着一支银色流苏笛。剑眉星目,挺拔的鼻梁,淡色偏薄的嘴唇,面容棱角分明,气质温润如玉,负手静立在湖边,任梨花纷纷扬扬轻擦白衣。

乘别人沉思时偷看是不雅的,我本想悄悄退出园子,却不小心弄翻了一只花盆,惊扰了湖边的男子,我微微施礼以示歉意便匆匆退出了园子。前院的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我静静地坐在父亲身旁,想起后院的的那一幕,笑容溢出了嘴角,也许他同我一样,是陪他家人来赴宴的吧。我陷在自己的沉思中,完全没注意到,一抹浅笑的目光一直在打量着自己。等到父亲向丞相敬酒时才发现坐在丞相身旁男子竟是后院遇见的那个他,相府的长子,龙渊。

本以为一切都将归于平静,不料丞相笑着对父亲说:素闻孟将军之女琴绝天下,歌声动人,今日老夫与众人可否有幸一闻?在父亲的默许下,我走过众人诧异的目光,微微欠身,大方地在五弦琴边坐下,抬手引弦,低吟浅唱。一曲歌毕,众人沉浸在曲境中。只听龙渊声道;紫汐姑娘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刚刚一曲真如仙乐般令人陶醉,实在令在下佩服。

丞相听完龙渊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笑着对问家父说;冒昧的问一下孟将军,紫汐姑娘可否许配人家?父亲愣了一下,看了看我说:小女生性顽皮,今年才刚及笈,尚未许配人家.。

如此甚好,看渊儿对紫汐如此倾心,今天老夫就向大将军提亲,请将紫汐姑娘嫁于我儿龙渊,将军意下如何?父亲看了我一眼,满心欢喜的答应了这门亲事。其实早在后院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我便倾心于这个白衣星目,温润如玉的男子。

将军府上下都是一片喜庆的颜色,宾客仆人莫不夸赞好一个天作之合,紫汐穿着艳丽的喜服静静地坐在菱花镜前,任侍女为她细染红妆,好叫良人掀开喜帕时,看见的是她最美的样子。

迎亲的队伍在一片喧闹声中进入相府。大婚后龙渊对我极好,常带我去郊外踏青,总是送我一些新奇的小玩意,重要的是他处处都照顾我的情绪。我们一起踏雪,赏花,饮酒,斗茶。他作画,我研磨;我弹琴,他吹箫。本以为我会幸福的生活下去,却没想到幸福的背后竟是欺骗与背叛。半年之后的他不再对我温柔,甚至夜夜流连于青楼,我天真的以为他只是累了,一段时间后他就会回心转意。直到有一天他把一名青楼的女子娶回家,我才明白他已不再爱我。在我的质问声下,他没有半点的愧疚之意,反而轻蔑的看着我,冷冷的对我说:孟紫汐,你还真天真的以为我是喜欢你才娶你的嘛,告诉你吧,我龙渊从未爱过你,娶你不过是为了拉拢你父亲而已,你不过是我扩张势力的一颗棋子罢了。可惜你这颗棋子现在对我已没有用处了,我自然不会再演戏了,要怪只能怪你那冥顽不灵的父亲不肯与我合作,要不然我还会对你好一段时间,可现在已完全没有必要了。

龙渊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插在我心上,我颤抖着走回别院,原来所谓的幸福只是一场骗局,可怜我还被傻傻的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看透真相后的我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呆在自己的别院中诵经念佛,本以为自己就这样常伴青灯古佛来了此余生,却没想到还有更大的灾难等着我。

第二年,父亲因为通敌叛国的罪名被处死,家也被抄了,孟家上下二十七口人也被以极刑,而向皇帝揭发父亲的正是龙渊父子。听到这个消息我一度晕厥,夜晚我乘他们休息时跑出丞相府,来到父亲的坟前,看着那二十七座坟,我头一次恨自己懦弱。我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父亲作为镇守边疆的大将军,从小就教导我们兄妹要忠君爱国,即使战死沙场,也绝不做出出卖国家的事情。我曾不经意间听到龙渊父子谈到密函什么的,当时我并没有在意,现在细想起来,定是他们父子见拉拢父亲不成,便用假密函诬陷父亲。想到这些我更加的恨自己,如果我不是那么的相信他们,如果我可以早点发现,那么父亲他们就不会冤死在这里,是我害死了他们。

那晚我整夜跪在坟前,对着这二十七座坟我立誓要为他们报仇。次日,我怀着愤恨去寻找传说中的邪灵,终于在经历无数的艰难后我找到了邪灵,我用这一世剩余的生命和世代留在地狱永不投胎的承诺作为条件,来换取诅咒龙渊生生世世活不过二十七岁的宿命。

弱河的流水声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掐指一算,今天是他在这一世的最后一天。不远处黑白无常领着一个幽魂向这边走来,一样的白衣胜雪,一样的剑眉星目,只是这一世的他叫赵明诚。罢了罢了,前世的恩恩怨怨就此了断吧,谁是谁非已经不再重要了,毕竟他是那个我曾经倾尽所有爱着的人,对他我始终做不到如此决绝。

在那盛满忘情水的白玉碗中,滴了我的一滴血,下一世的他将永远不会再被诅咒所纠缠。

华岸


1996年,毛刚得到一封信。信是上海一个家伙寄的。他为毛刚寄来了一份报纸的复印件,复印得很模糊,字也很小,那是华岸公司的一份宣传资料。

他还附了一封信,信上说,省城的华岸公司将于某某日开业。那家伙告诉他,他本人曾是某诗报的主编。

毛刚研究了一下资料,发现这份职业可信,而且,公司是美国的,一般来说,中国人对美国有好感,毛刚也不例外。

1997年的某一天,毛刚到了省城,去找那个上海人,他曾告诉毛刚他们租住在某地的一幢楼房里。

毛刚按图索骥,上楼,叩门,一个高个子开的门。他的身材瘦长,牙齿被烟熏黑。他的女人稍稍胖一点。进屋之后,那上海人就为他演示了华岸的产品。那是一种清洁产品,男人叫他把手伸出,在手上涂了事先准备好的鞋油,然后,将那瓶子里的液体滴在上面,用手涂抹,那鞋油化开了,再用水一洗,就干净了,毛刚觉得这产品真的很神奇。

他们又为他解说这产品的功能是如何的多,比如,它可以洗衣服,可以擦地板,擦完地板后,水还可以浇花。那男人说,这种产品用得十分的省。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们两口子请他吃了一顿饭。晚上,他们带他去听课,在一幢楼房的三楼,有一间屋子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在正北方靠窗子的地方有一块黑板。他们三个人坐下来。

过了一阵,屋子里坐满了人,一个年轻的人开始讲课,他首先介绍了公司如何的基础雄厚。讲了成功的范例一些钻石级的直销商被公司邀请到海外度假,然后,他讲了公司如何奖励直销员,最后他说这项事业真的是零风险,加入只要750元,卖不出去还可以退货。他说,华岸公司在全球72个国家都有直销员。这和外国的老鼠会不一样。

到现在为止,毛刚终于弄清,什么叫直销,其实就是传销。他的心动了,他对那教员勾画的前景充满了向往。

听完课,那上海人问他觉得怎样,他说,我觉得这事可做。第二日,上海人在一家银行为他开了一个户头,并为他存了10元钱,这样,他就成了那上海人的下线。他花了750元购买了一套产品,拿到他的妻子处(他的妻子在一家文化公司上班),两人商议,先把这项事业介绍给谁,想来想去,他们决定推荐他们共同的朋友李云。

李云在一个县级市的饭店任大堂经理。以前,毛刚和他共同喜欢过文学,曾办过一份早夭的油印刊物。

选择好一个日子,毛刚起程,到宏岭市去找李云。他给他看了资料,介绍了这份职业,把那老师讲的话的意思又传达了一遍。李云没有说话,大概在考虑。一个月后,李云给毛刚的妻子打电话,向她借了750元的加入费,这样,李云成了毛刚的第一个下线。

毛刚回到他的单位所在的小镇,找到一个以前的朋友,二人曾经好道向佛,毛刚把他叫到家里,向他演示了那产品,并吹嘘说那是美国货,要他加入进来,当然,他还向他介绍了这份事业的神奇。这位道友答应。可是,第二天,道友红着眼睛来到毛刚的屋里,说他向他的叔父借钱没有借到。于是,毛刚只好放弃他。

然后,他又去市里动员他的高中的同学,那同学在药材公司,他找到那同学,向他宣传,又为他演示了产品,可是那同学就是不动心,他说,他以前搞过,不过,他卖的是螺旋藻。他不死心,又去找另一个同学,那人在统计局上班,他把那同学两口子接去听课,另一位直销员把几个上海人请到家里,举办讲座。过后,他问那同学,怎样,可是他们就是不表态,也不买产品。

他的上线对他很失望,因为他半年来,只发展了李云一个上线。没有卖出一件产品。于是他的上线开始冷落他,热心的扶持他的下线李云。这时,毛刚还在上班,对于他搞传销的不敢声张。最终,毛刚发现这样一个美好的事业,要在现实里做起来太难了。

他坐在家里,对着产品,书籍,磁带发呆,他无计可施。

这一年年底,政府一声令下,所有的传销一律停业,包括华岸。毛刚的发财神话破灭。就象一只煮熟的瘦鸡被人硬生生端走。

六君传


珍君

珍君何许人也?君以李姓,珍珠且修佳名,甘肃水洛人。少性顽劣,难受严慈之暂命,以成谦谦之态。及长,困于学,乃能生囊萤映雪之志,悬梁刺股之心,学有所成,吾始闻君!

后,吾亦求学,流落陇地,斯时,地异人生,倍感孤闷。君知之,乃能衔哀致诚,旦暮怀之,无论阴雨。顾首思之,泣涕零零,如此情意,虽结草衔环亦匪能报之!

噫!君情悠悠如月,皓皓之光,虽千山不能阻也,余幸得佳友,披此温雅,逸赴夜途,虽如此,不觉困厄!故妄执笔,以谢君子。

慧君传

云水深深,明月将隐。

兰芷且待,清幽奉君。

慧君者,共吾姓曰慧慧,异吾姓曰佳慧,史姓。二君共吾,情交之深若天河之渊,绵绵似灵生于地,斯时困窠,沉沦以丧,诸君共振,事殊情一,吾与二君,契兰之交,难以定分。

古之柱州,今朝新疆,以居佳人。佳人如玉,温润其身,养性怡和,名陈慧慧也。缘由何故,至于异地,以求儒风,今亦未闻其中因果,然得佳友,吾何乐耶?体修合度,顾盼生姿,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与之相交者众,吾于其一,无有大德,行多过失,君不以此致之,休戚相交,然君子之心,天清日白,朗朗若现。君且不困尘俗,落落出水,濯泥淖而不染,于此识君,当得大幸矣!

后,与君会遇陇上,前交相继,高山流水,和韵不绝。君虽有温婉之貌,实具灵动之心。相携与游,自无东西南北,居而论道,那管天地鬼神!与君相处久矣,如水之流,清幽而和乐自生,悲愁之态遁影而亡矣。悠哉悠哉,吾当放歌,且咏缁衣,以谢君子!

佳君与吾相交甚,时吾生度二七之春秋,求道闻知,志学异地,正值中途。然鸡窗暂寄,始幸闻君。君有豪杰之性,与人交而虚怀,纳众异与谷渊,虽有怒,时而释之,少不论与人后,荡荡胸襟,可得之也!

不期年,与君相离,彼之南,彼之北,离离形影不得相荫,君之雅意,已难求之。如此二载,虽时有相期,与君情意,淡然不闻醴昧矣。又三年,如此而已。又三年,与君遇,不期!

今之佳君,修短合度,修眉联娟,芳泽无加,铅华不御,明眸善睐,依稀往日旧朋。因久与君别,今始闻之,喜近狂也。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无有难为之处。与君深义,当不困于烂轲,虽未及已逝子期,伯牙掷琴之景,相许共哀,四海亲朋之交,然则较之,近乎此也!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吾且修经,和君之性情,以佳佳君!

娟君

娟君者,郭娟林,孙小娟也。无字,甘肃水洛人。因少居异地,言谈未及幼时,故不知二君之少年聪慧也!二君年几豆蔻,共余就读斯地,持助相亲,有如兄姊。今念及君颜,每感泣涕,愈思之!

娟林君有窈窕之貌,洛神之姿,性格温婉,有碧玉之遗风。与人交而少言,皓齿含露,仪静体闲。余共汝识,未及三载,其中故事,流云散而皓月出,溪水静而佳石显。金玉之交,实不敢忘。时诸友游于学,异地之困窠,惟吾与君。斯时,虽有灵犀之心,然红尘踪迷,纷扰俗世,君乃行于厄途,自此离异,二心独独,吾虽有悲声,且闻于空谷,君不得知耳!

晓娟有华自夜始,兰幽且醉万古天。晓娟君共余二载,其中故事,较之诸君,亦更重之。春秋二度,一载共桌,闲谈之论,文术之争,共吾醉者,实此君也。君性亦豪爽,且具六尺之姿,威严之态,形于言表,吾之性灵,得益于君者,实良多也。

及后,求道异途,共余者少!虽如此,期间多有鸿雁,以求吾之安吉,君之雅意,不远诸兄,吾实感激!然时水逝者,难阻归程,终至灿灿朝霞,成暮暮之云,连舆并席,亦不复矣。此恨悠悠,赋骚灵均,北海孟坚,哀哉不尽吾悲也!

呜呼!寂寂松风,累累霜雪。君子不持,匪报琼琚。幽幽不伫,泱泱渭水。吾共二君,且行且歌。故妄执笔,属文以谢!

昀君

昀君貌美,婉约空灵,声若隔叶黄鹂,蝤蛴秀颈,盈盈语眸,有山水逸墨,竹篱远眺之姿,照水灵动之态。其性朗而近初生之姣童,绾绾谦谦,吾实喜之。

初,求道于学,终日郁郁,君居吾前,忧乐共吾,数日不绝。余之诸友,当自君始。未几,与君情恶,大抵乃言语之失,以成其害。昔之形影,成今朝之孤云,清交素朋,昨之逝水,亦可悲也!

后,归鸿有信,与君言及旧事,始得个中详略,言语之失,实妄自揣度,自困囚窠耳。其中缘由,乃君正直灵心损恶,不得空幽,故言之责责,情之苛苛,吾性怯懦,难闻三昧,故困居四载,不得解脱。今思之,唏嘘慨叹,乃不能言。

嘻,己非童子,垂琚佩觽,芄兰之友,曳带悸兮。且涉前恩,以谢君子。

楚俏传


楚俏家道中落,带着丫鬟绿屏来到杭州投奔亲戚。她出身商贾家庭,身上带些武功底子。一日楚俏在街上看到有偷窃行为,便出手惩治,一路追着窃贼竟跑到了荒郊野外,陷入了窃贼团伙的包围。正当楚俏落入下风之时,一根根树枝打到包围她的窃贼们的脸上,一位身穿绛色衣袍,手执白玉箫,腰佩绿暖玉的男子翩然而至,身上散发着温润如玉,就连教训窃贼的动作都美的像诗一样。直到被拉着去了一间树屋,楚俏才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刚欲说话,眼睛却又瞟到了开着的门,才意识到他们竟然是在大树枝丫上。如此巧夺天工的设计,真是让人惊为天人。这房子,是你的?楚俏惊到。男子点头,见她如此感兴趣,便为她介绍起屋内的摆设来。最后,男子手轻抚下门口长桌的凹陷处,静默不语了。楚俏见状问到,这凹下去的地方也是设计的不成?可是看上去竟像是无意之作,毫无矫揉做作之感。男子回头笑到,你倒是懂得多,竟不像是商贾之女。楚俏莞尔一笑,我爷爷是私塾先生,曾中过解元。两人欲坐下畅谈之时,男子却被人喊去,说是衙内有要事。男子将楚俏送回下榻之处便赶往衙门。楚俏心下一动,意识到尚未问及恩人之名讳,却听小斯喊他回衙门,想必定是官府之人。

楚俏投奔亲戚一事进展并不顺利,便开始自己带着绿屏找安身之所,可杭州发展良好,乃水路陆路交通交汇之处,商贾众多,适合的房屋并不好找。一日,楚俏二人踏着夕阳而归,却在客栈中一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她赶忙向前,果然见到了自己一直想念的人,却碍于礼教,不好直言而出。

绿屏看着楚俏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发呆的样子,调笑道小姐莫不是痴了,竟不回神了。楚俏尴尬的摸摸鼻子,却不好向绿屏说什么。可是她内心却觉得这回见到的男子跟上次气质不太一样了,难道是消失的这半个多月遇到了什么喜事,所以人比之前多了几分开朗随性,少了几分沉稳内敛。

楚俏问小二是否认识刚离去的男子,小二点头称赞道,自然,这是衙门中做事的宗睿公子,惩恶扬善,很得百姓们的爱戴。说法跟男子以及自己观察的并无二致,楚俏心想,莫非是自己多心了?

如此一来二往熟悉之后,宗睿竟时不时的会来找楚俏喝茶聊天。有时说些诗词歌赋,也解释的头头是道。面对着这张如初见时一般令人温暖的脸,楚俏的疑虑慢慢消减。春去冬来,宗睿向楚俏提起求婚之事,楚俏犹豫了一下,便也答应了。宗睿说待半月之后便带她去京城见父母,正式娶她进门。那日二人在酒楼举办了定亲仪式,宗睿忙于应付,楚俏微笑坐于窗前,却突然觉得一股熟悉的感觉,心脏处狠狠跳了一下。抬头,只看到一抹绛色背影疾步而去。来不及多想,楚俏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敬酒的宗睿,紧紧跟上离去的身影。是他,那熟悉的颜色,相同的气场,和自己一如既往的心跳之感。可是出了门却再不见那抹身影。是眼花了吗,哪里出错了?这个应该才是那日救下自己的人,那宗睿呢?他明明跟记忆中那张脸一样的啊!

楚俏有些失魂落魄会到酒楼,暗自恼自己为何匆匆答应宗睿嫁娶之事,倘若真的搞错了,她现在岂不是失了再靠近恩人的资格?

心中有事,楚俏在跟宗睿说话便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心不在焉。而平时温文尔雅的宗睿最近也开始变得有些暴躁起来,楚俏也没心思去细问,终于有一日,宗睿喝多了酒来到客栈,楚俏见他站立不稳,便让绿屏又要了一间房,给宗睿歇息。进了房间,宗睿竟像是清醒了般,开始责问楚俏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推脱回京城大婚之事。见楚俏低头又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般,头痛欲裂的样子,颇为吓人。楚俏上去扶他,竟被他一把狠狠推开,撞到了端盆进来的绿屏身上,盆落地,水洒了一地。你推我?楚俏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不知是醒还是醉的人,望着他那还未收回去的手,心下大怒。不管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夺门而出。

记忆中温润如玉的男子又浮上心头,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两种表现呢?楚俏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会变得如此暴躁。她一路疾奔,不知去向何处,忽听的有人喊着火了。

她四下一看,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城的另一头来了。看着冒烟的屋子,她二话不说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中。众人你一桶我一盆的半柱香的时间竟是便把这火给灭了。

多谢各位相助了,待我家夫君回来,定让他登门拜谢。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摆手笑到无妨。便各自退去,楚俏耳朵尖,听的一人嘀咕到宗公子什么时候娶的妻子啊?

宗?楚俏停下欲走的步子,回头忘了这被大火烧过的房子,突然发现这房子的构造和颜色都与树屋很像,她呆呆的站在门前,久久不去。

半晌,听到远方有脚步声,楚俏抬头,记忆中的那张脸映入眼帘,熟悉的白玉箫,暖人心啤的绿暖玉,这才是记性中他的样子啊!

待的他走进,楚俏竟发现自己眼睛竟蓄满泪水,模糊了视线。

好久不见,他向前,缓缓说道。

见她不答,拉着她进了屋,找水替她洗了脸上因救火而蹭到的灰。楚俏见到屋内熟悉的装修,和门口长桌上那与树屋几乎一抹一样的凹槽,刚洗干净的脸又滑过了泪水。她回头看着他,竟终于体会到了诗句中,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滋味。

她,竟然认错了人。尽管不知何故,两人长的一样,但是她现在万分确定,这才是自己心心念念一直要找的人啊!

宗卿手握帕子的手紧了又紧,终于轻呼口气,说道,多谢姑娘救火之恩,夫人还在内室,我去看看她,便不送姑娘了。

楚俏目送着那抹瘦削的身影转身出了厅室,留下一片残影在眼帘,呆滞半晌,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间屋里出来的,只觉得天旋地转,造化弄人。

他,竟娶妻了?

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爱莲记


对莲的钟爱由来已久。

莲亦称荷,又名芙渠、芙蓉、莲、荷、菡萏。在启蒙教育之前,尚不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之名句,更勿谈山有扶苏,隰与荷花,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之诗篇,与其却有息息相通之感。

记忆里,多年前一个暮春的下午,在一个乡村的院里,在院里的凉棚下,有个六、七岁的女孩,独自在家专心地纳着鞋垫,鞋垫的中间描绘的是一枝莲:那莲浮出水面,清秀、高洁而又端庄。那是母亲临走前为女孩描好,让她依样缝纳的。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想来这应是旧时慧质兰心女子必备的修养。那个下午,女孩专注于针线活,直到天色已晚,才将一双鞋垫纳好。女孩抚摸着那花瓣,似有一股清凉从指尖渗透心灵,眼前的那枝莲,亭亭玉立、摇曳多姿就是从那时起,女孩认识并同时喜欢上了莲花,而且还自己缝制成品。

再见莲,在那年的一个晴好的日子。女孩看见母亲在院子里晾晒衣裳那些衣裳原本放在落锁的箱子里,平日难得打开。箱子里有母亲多年珍藏的宝贝:一本书,一些绣花样子,五彩的线,还有一些衣服,有时也放拆洗过的被面被里等布料。

那本书是母亲上夜校时用的课本,母亲曾是那个冬季村里读书最用功的一个,被当作榜样画在村里板报上宣传。那些绣花样子和五彩线是母亲闲暇时做女工用的,但自女孩记事起,母亲极少有时间做那些细活,只记得有一次女孩和姐姐买了同样的围巾,怕混了,母亲便在女孩的头巾上绣了一朵梅花以区分,那朵梅花曾让伙伴们羡慕不已。那里边的衣服,多是家人的换季衣裳。她还见过箱子里一条蓝底带有红色小花的棉布大裆裤,腰部很长、纯蓝色,细密的针脚,手工缝制,还很新。后来,她知道,那是母亲刚嫁过来时穿过的,母亲舍不得再穿,一直压在箱底。

另外还有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那衣服是她偶然见到的,纯棉布,白色,肥大,但上面却绣着好看的花。那衣服没有直接晒在太阳下,而是叠放在其他衣服下面。她不小心碰着了,很好奇,嚷着要看,母亲却不高兴。原来,从前的女子大都自己做衣服,尤其那些心灵手巧的女子,都早早将自己寿终时穿的衣服亲手缝制好,放着,怕潮了霉了虫蛀了,就在每年阴历的六月份,选个晴好的日子拿出来晾晒。当然,通常是不示人的。想来,一是怕弄脏了;二是人去后才穿,不便早早让生人看。而她当时被那好看的花吸引,缠着母亲问长问短,母亲这才告诉她,那是寿衣,人死后穿的,那花就是莲花。

据说,从前,因为日子艰难,只要扯得起布,女人都会趁年轻提前给自己做好寿衣,一则自己做的放心;二则免得以后仓促,还麻烦别人。另外,还有健康长寿之寓意。

入学后,有过一个铁皮铅笔盒,盒上是一幅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图画,女孩宝贝得不行,小心使用,生怕磕了碰了,有损画面。期间也看过年画、四屏画等批量印制的贴在墙壁的画,纵然那画千篇一律,毫无特色,每见画上有莲,她也会情不自禁多看几眼。

中学时,在外地读书,同学中不乏多才多艺之人,而她也喜欢在课余甚至自习课乱写乱画。期间,跟一擅画同学学画,初学即莲,所画之莲清简如素、不蔓不枝,其茎笔挺、多刺,其叶盾圆,很是自得其乐;还取了第一个笔名雪莲,并用这笔名发表了处女作。那以后,与莲的故事渐趋丰盈,但一直未得亲见莲。

见到真实的莲,在工作后。那年出差,在济南大明湖,可惜已是深秋,只残存着零星的几枝莲,远远的,看不清楚。后来,居住的小城有了莲。那个夏日,适逢周末,天气闷热异常,听说公园里的荷花开了,便急急赶去观赏。不想,在路上即阴云密布,雷电交加。雨,眼看就要下了,她却全然不顾,直奔公园里的荷花池。

婀娜似仙子,清风送香远。远远地,就见那亭亭的荷花随风轻摆,似美轮美奂的仙子在湖中漫舞;近看,那绝美的容颜清雅矜贵、超凡脱俗,她一时痴了耳畔再不闻雷电声,唯有仙音袅袅,叩动心扉,漫溢身心。哦,那魂牵梦萦的莲,她曾从最初的女红中绣织过伊,从众多古诗文里想象过伊,从缤纷图画中欣赏过伊,在梦幻中亲近过伊如果不是亲见,再好的文字都不足以描述那份圣洁纯静的美。

自古至今,纵有文人墨客的青睐和赞誉,并为伊着魔,为伊倾狂,然而,谁又能歌尽伊清丽飘逸的绝世容颜,谁又知伊遗世独立的孤高旷远呢!伊涉水而来,凌波微步,让一场花事远离尘埃,演绎一曲水中梦幻歌舞。伊守着一份纯净和卓绝,守着一份自怜与自赏,是否会有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的幽怨呢?伊,也守着满怀的期冀吗?

那一刻,穿越池畔遍地带刺的蔷薇,全然不顾那些羁绊,与莲临水而倚,而语,而痴情愿让那份美丽成为独享的清欢,不让那雨声滴碎荷声;那一刻,被圣洁灵性的美所牵动所震撼,不管风雨雷电,忘却尘世纷扰,只与莲相伴,将那份美印在心间。

那一刻,她相信:宿命里一定有些什么是冥冥中的安排,与莲的前世今生,必定有着不可捉摸的约定和牵绊。

来世,就做一枝莲。

七瓣莲


我本是瑶池里的一株莲,漠看人间风与月。

莲开七瓣,清心,净欲。

九天神女日日以血浇灌,享受日月精气浸养。灵智渐生,得以化形。

神女赐名:莲笙。以莲之身,化吾之生。

我仿造神女模样,化作女子,只是额前未有朱砂,唯有一朵莲花覆于右眼眼角。

神女说,那是独属于我的灵根。灵根若散,我便再无生机。

仙童弥梓顽劣,从腰身将我折断,送至轮回台,堕入凡尘。

终年生长于九天之上,未见过尘世的繁杂,带着些许新奇,些许迷茫,我踏入街市,静看着四周的喧闹。

随意找了一处安静的茶楼入座,店家站于远处看我,不敢上前。

我不禁失笑,眼角莲瓣轻颤,宛若活物。

兀自取了茶盏,品尝尘世的清茶。不得不说,尘世清茶,清冽、甘甜。不似九天上,瑶池里的灵水,无色无味。

“姑娘,可否拼座?”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搭在桌边,梵音般让人静心的嗓音在我耳侧响起。

我抬起眸子,看向这个大着胆子跟我搭话的男子。

干净的眸子,墨玉般温润的面庞,一头长发随意用了一只木簪斜插着。

我有些愣神,这个男子太过俊美,除了九天神女,这大约是我见过的最美最有仙气的人了。

当然,也要除却我。毕竟我只是一株莲,就连化形,也只是剽窃了神女模样。

神女说,世间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生灵,即使是双生子,也不是一模一样。

“四处空桌甚多,何故只取我这半桌?”我发问。

他盯着我的眼睛,然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好茶当应景,面对姑娘如此天人仪容,子逸觉得这茶水也变得香甜了呢!”

原来,他叫子逸。原来,他也如寻常男子一样,俗不可耐。

美貌吗?只可惜,这一切的殊荣都不该属于我。

“公子说笑了。若要落座,请随意。”

我大感失望,难得他给自己一股亲切的感觉。

再喝茶水时,只觉索然无味。

他坐在我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专注于品茶,不再看我,似乎是遗忘了我的存在。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不知是在说人,还是在说茶。

“若是有缘,他日再见。”我站起身,拂拂衣袖便准备离开,却惊觉,自己竟身无分文。

他看了看我,未多言,只是对我笑了笑,说了句:“姑娘的茶水钱,子逸付了,只当是子逸的赔礼吧!”

“赔礼?”我不禁疑惑。

“占了姑娘的桌子,扰了姑娘的兴致,这都是子逸的过错。”他缓缓开口。

我轻笑着点点头,有人付账,也省却了我再动用灵力去变银子了。

离开了茶楼,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长街上行走,看遍凡世烟华。

人们纷纷驻足观望我,品评我的美貌,我的气质。

我想笑,却又不知笑从哪里来。凡世粗鄙的人类,仅仅空以皮囊论人。

走了许久,繁杂的人群渐渐疏散了,我抬头看天,才惊觉,暮色已然沉重了。

我继续往前走,毕竟,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安身之地。

“天色已晚,姑娘何故一人落寞于此?”一声粗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只见一队膀圆腰粗的大汉拦住了我的去路,为首一人,脸上还有狰狞的刀疤。

我转头便走,我虽是天地滋养的灵物,无奈根基浅薄,是三界之内最为弱小的存在。

刀疤大汉拉住我的衣袖,剩下的几个大汉围住了我,我的手心溢出了汗,特有的莲花香气也随之散发出来。

一柄银色的剑从远处飞来,斩断了我的衣袖,大汉应接不及,坐倒在地上。

我抬头看去,子逸站于一棵树叉上对我浅笑。暮色在他的身上笼了一层金光。

子逸带我去了一家名叫落尘的成衣店,虽为落尘,店里却纤尘不染,少有清客,甚至还有股与尘世格格不入的梵香。

店主是位清秀的姑娘,一袭素白衣裙衬出她婀娜的身形。

“这位姑娘看起来有些面生,是萧公子的新欢吗?”

“雪姑娘说笑了,子逸与这位姑娘只是一面之缘罢了,连姓名尚且不知,何来新欢之说?”

子逸轻笑着解释,然后随手挑了一条白裙给我。

“姑娘如莲花一般纯净,不该为粗俗之人所染,故子逸断了姑娘衣袖,还请见谅。”

我未答话,只接了衣裙来,搭在腕间。

他的眼睛很清明,我看着他,良久才开口道:“多谢子逸公子了。”

长裙丝软质柔,裙裾上绣着半开的莲。

“姑娘穿此莲裙果然合适,初见时,子逸便觉雪姑娘的镇店莲裙与姑娘最为相配。”

我看着铜镜中自己眼角的莲花,轻轻笑了笑。

“这都是雪姑娘的手艺了得。不知雪姑娘此裙是如何卖的?”

“此莲裙乃一次兴然所做,既与姑娘有缘,便送与姑娘了。只是姑娘要留一样东西在这里。”

我失笑,果然世间人们都是这样粗鄙吗?

“不知雪姑娘所要何物?”

“姑娘的名字。”

“哦?”我有稍许惊讶,不明白她为何要留我的名字。

看到我的吃惊的样子,雪姑娘唇畔的梨涡溢出了笑意。

“姑娘不必讶异,雪只不过是想替萧公子问罢了。”

我看向子逸,果见他兴趣盎然地盯着我。再看雪姑娘,虽是淡漠,眸光里却还是夹着些许苦涩。

“莲笙。”

我一个人走在街市上,莲裙微微摆动,弥散着浅浅的梵香。不知是雪姑娘的店中香,还是子逸的手中香。

子逸身上也有股极浅的梵香,虽然浅薄,却逃不过我生为灵物的感知。

街市上的灯火红红的,微灼我清灵的眼。神女曾说,尘世的灯火,染了污浊,不再圣洁。

“哟,这位姑娘长得当真是标致,来楼中坐一坐吧!”

施了厚重脂粉的妖艳妇人拦了我的去路,伸出涂了红色丹寇的手,想要拉住我的衣袖。

我往后轻避,不让她沾满凡世烟气的手,触碰到素白的莲裙。

“呵呵,姑娘不必拘谨,唤我红娘便好。”

楼中灯火通明,琴瑟靡靡,貌美的姑娘半解衣衫,葱白的玉指拈着酒樽。

浓重的胭脂香,辛辣的烈酒气,尘世的污秽。这一切,让见惯了皎白灯火,闻惯了纯净灵气的我,逐渐迷失。

红娘领着我往高台上去,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带着一丝新奇,也带着一点渴望。

“此女只因天上

有,人间难能几回寻……”红娘说着最俗气的话,却也让我原本警戒的心一点点放松下来。

楼下原本吵闹的人群忽的静了下来,他们都震惊地看着我,眼中流落出高涨的惊艳与欲望。

最美好的词汇,无数的银钱,全都铺天盖地的向我砸来。

“呵……”我忍不住轻笑,原来,凡人,是如此的快乐。

古色古香的屋子里摆放着奢华的玉件瓷瓶,大红色的纱帐迷晃了人的眼。

我坐于方凳之上,细细打量,心里却怅然若失。忽的开始艳羡起凡世的生活来,何时我也能在这凡世寻得一处良栖?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如此天姿,不如小爷我帮你赎了身,你就跟着小爷吧。”

一个着锦衣,满身酒气的青年公子撞进房来,侧在我的耳边轻声承诺。

满满的酒气熏红了我白皙的脸颊,我侧着头,强掩厌恶之色,脑中却掠过那张亲切仙气的脸。

“离我远点!”

我出声呵斥那个青年公子,同时站起身,打开窗子,看向遥远的天际。

墨蓝色晕染的天空,竟叫我有几分陌生起来。九天上的颜色,永远是单调的白色,如神女的情绪,看不出喜怒。

“小娘子人长得美,这性子倒也是泼辣,好了,天色不早了,夜色虽美,但也不如小娘子美。春宵一刻值千金,小爷我可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青年公子说着,伸出手来就要拉扯我,我朝后躲避,心中虽是惶恐,但却也渐生起凉薄。

九天瑶池虽是寂寞,却不会如凡尘如此,粗鄙不堪。

“若是我褪了这身皮相,不知公子心中可有半分心动?”

徐徐开口,青年公子满脸堆笑,“不论你变成何样,都是小爷心中的小美人。”

甜蜜的话会蒙蔽尘世俗女,却是打动不了我一株莲的灵心,同时也将我刚刚蕴起的,对于凡尘的渴望全部打散。

我伸出纤白的手,长长的指甲朝着脸上狠狠地划了下去。鲜血顺着食指流下,在葱白的手面上,开出一朵殷红的莲花。浅浅的莲香随之弥散……

似是没想到我会做的如此偏激,青年公子惊吓着跑出门,原本蹒跚的步子,此刻也是疾步如飞。

笑声轻起,带着一丝心疼,一丝解脱,却直直的撞击我的心房。

看着窗台上坐着的人,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厌烦。

他踱至我的身旁,食指抚过我脸上的伤口,冰冷的温度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看着他将沾了血的食指放在口中轻舔,然后缓缓开了口:“莲笙姑娘的血与人一样,都有清甜的莲花香。只是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我红唇轻颤,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最终只说了句,“这难道不是萧公子心中所期望的吗?”

子逸轻笑,未答话。

天空很明净,时不时有微风拂过,雪姑娘坐在秋千上,拿着雪锦,素手一翻就开了绝美的花。

她的手很美,做出的衣衫也美。

男人,应该都喜欢这样心灵手巧的女子吧!

我这样想着,心里莫名。连我都忍不住动心的女子,除了神女,就是这雪姑娘了。

“莲笙姑娘。”她突然唤我,我的思绪被打乱,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她。

“莲笙姑娘如此貌美,不知何家的公子有那个福分呢!”

我抚着脸上细长的疤痕,口中轻嘲:“美貌,吗?”

美貌,美貌。

为什么都要谈及美貌呢?我不过是个复制品罢了。而且,现在还被自己毁了容。

衙役来的时候,雪姑娘正给我泡了上好的荷叶茶。

他们看到我,满眼都是惊艳,待触及到那一道疤痕的时候,都不由惋惜起来。

雪姑娘上前和他们低低的交谈了几句,然后那几个衙役便走了。

我端着荷叶茶,轻抿了几口,“此茶清香甘甜,温润而不冲,最适合平复人的心情了。”

雪姑娘似乎是不知我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睁着蕴水的灵眸紧紧的盯着我。

我没有说话,心里似乎有了某种异样的情愫。

凡间市井最怕的,莫过于府衙囚牢。

黑黢黢的囚牢里,如今就坐着一个人,但见他衣衫整洁,脸上全是不卑不亢的平静之色。

“你来了。”

他平静地和我说话,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来一般。

“萧公子为何要为我顶罪?你大可不必如此,你这么做了,我也不一定会感激你。”

我定定地看着他,俊美的容貌,浅浅的梵香,一切都是那么的让我感到熟悉。

“何来顶罪一说,子逸只是罪有应得而已。”他避过我的视线,语气听不出是悲是喜。

“罪有应得吗?呵……萧公子觉得,骗的了公堂的人,骗的了我吗?”我身上所带的莲花香,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白日的刀疤大汉,晚间的青年公子,还有他,萧子逸。

只是,为何那两人死了,他还呆在这监牢里。

在他将我托付给雪姑娘的时候,我便知道,也许,他出事了。雪姑娘与衙役低语,虽是特地压低了声音,却逃不过我的感知。

“可是,只要公堂的人信了,不就行了吗?”他继续开口。

我不知道说什么,的确,这是凡世,没有那时间倒流的通天本领。

“莲笙姑娘性子淡漠,子逸只是想,在莲笙姑娘的身上看到不一样的情感。只是不知,子逸有没有这个机会。”

他忽然抬起头,眼眸中流转着紧张和自嘲的光彩。

子逸的手也如雪姑娘一样灵巧好看,纤长的指在我的发间穿梭,指腹上仍旧是冰冷的温度。

“莲笙,你的头发真美。”

他给我梳好头发,一边将缀着长纱的斗笠从我的头上盖下,一边赞叹道。

我看着莲花池水面上倒映的自己的容貌,出口问道:“究竟是我的头发美呢,还是人美呢?”

我转过头,隔着面纱看着他。

夏日的阳光很足,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一如他眼中的光华。莲花池中的莲花开的正艳,无数的花瓣遮掩住内部的莲子。

子逸面色温和地用手抚过我的脸颊,慢慢描摹着我眼角莲瓣的形状,待到抚至那条细长的疤痕的时候,顿了顿,然后薄凉的唇便覆了过来。

“以后别带面纱了吧。我想真真切切的吻你。”

我心中一动,他继续说道:“脸毁了正好,以后只给我一个人看,我不在乎。”

凉薄的唇如同他身上的温度一样,冷的有些骇人。我不解,却也从来不问。

“莲笙,莲笙,你的心究竟在哪?”

他一边吻我,一边幽幽地问我。

心,是

啊,我的心在哪呢?我一株莲,只有灵根,会有心吗?

为了躲避衙役的追捕,子逸带着我辗转他乡,终是在一处山谷里落了脚。

这里有绵延不绝的山脉,四季常青的雨林,葱葱郁郁的生气充斥了我的感官,让我觉得安心无比,周围,都是些灵物呢。

翠绿的竹子搭的房子在林中很不显眼,有种融进去的感觉。

子逸将门上贴了大红的“囍”字,有些灼眼,但是我很喜欢。

雪姑娘亲手绣的喜服选用了最好的锦缎,绣了最美的鸳鸯,穿在身上很合身,软软的,很舒服。

子逸手执交杯酒,坐在床侧,揭了我的红盖头。

一瞬间的光亮,让我不由得眯了眼。

待到适应了的时候,子逸已经轻笑着递了交杯酒过来。

辛辣刺鼻,直冲鼻腔。原来凡世的酒是这样的味道。我的眼泪不受控制,扑簌簌的流去了。

子逸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头吻过我的脸颊,一直吻到我的眼睫。

匕首是冰凉冰凉的,如同子逸身上的温度一样,如今他们融在了一起,子逸的血渗透了喜服,沾在了我的手上。

“为什么?”他满目的不可置信。

我只是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怔怔的看着那柄没入他心口的匕首。

突然有了心痛的感觉,心痛,呵,我终于有心了吗?

十一

九天,瑶池。

我再一次竖立在这无色无味的水里,第七瓣莲瓣上有一道真真切切的伤口。清风悠悠地吹过来,我在水里摇摇晃晃,最终,那第七瓣莲瓣随着风飘落了。

神女接过那瓣残损的莲瓣,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呵,不必吗?这难道不是神女所希望的吗?”

我轻嘲,是的,这一切,都是神女所设的圈套。而我就是神女的棋子,用来报复子逸的一颗棋子。当然,这报复,也针对于我。

我早该想明白的。

九天戒备森严,弥梓只是一个仙童,如何就敢将我这个灵智初生的灵物送下凡尘?这分明就是一个局,局中的我和子逸,却是那样的享受。

神女爱慕下凡历练的慕莲尊者,慕莲尊者如名号一样,慕莲慕莲,他最爱九天瑶池里的那一株莲。只是,身为莲身的我不懂,也没心。

待到懂了的时候,我已成神女的棋子,亲手拭去慕莲尊者的凡胎。

我抗拒不了,因为神女种植了我,我的根还在九天瑶池里,身上流淌的都是她的血。

我早该想明白的,只是,一切都晚了。

六瓣的莲花,终究是动了情。

十二

“慕莲尊者今日怎么有空到我九天来?”

神女看着慕莲尊者,语气清冷地问道。

我摇摇晃晃的立于瑶池,七瓣莲瓣散着幽幽的香气,好奇的看着这个神女日日念叨的慕莲尊者。

他穿着一袭白色的袍子,周身仙气萦绕,给人一种亲切温润之感。

“听闻你这里植了莲,特地来瞧瞧。”

慕莲尊者说着便看向我,他的眸子干净纯善,身上有浅浅的梵香。

神女暗了暗眸子,最终没再开口说话,转身退去了。

慕莲尊者割开手腕,散着梵香的血便滴在了我的莲瓣上。

我亟不可待的大口吮吸着。他的血,很甘甜。

“喝吧,喝吧。多喝点,快点长大。”

他轻喃,眼角不由得蕴出了温柔的笑意。

那样温柔,可是,我为什么在里面看到了别样的情绪呢?

十三

“神女已经走了,不用拘着了,想化形的话,便化吧,正巧我也想看看你化形的模样。”

慕莲尊者又来九天看我了。

他一来,神女便很开心,但是他从来都不关注神女,只来看我,顺带着用他的鲜血浇灌我。

神女在看到我第一次化形的时候,原本冷着的脸更阴沉了几分,更是不允我再次化形。

我不明白神女的怒气从哪里来,我只是仿照她的模样化形了而已。唯一不同的,便是我眼角莲花形状的灵根。

神女给我赐名:莲尘。

我知晓神女惧怕慕莲尊者,所以我听从了慕莲尊者的话,化了形。

他看到我的模样之后,眼里突然流了两行清泪来。

“你叫什么名字?”

“莲尘。”

“莲尘,吗?终是我萧子逸害了你……”

慕莲尊者忽然发了狂,嚎啕的哭了起来。

萧子逸,萧子逸。我究竟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十四

莲尘,以莲之身,断吾凡尘。

我知晓神女给我取的名字的含义,是在某一次神女醉酒的时候。

那日慕莲尊者轻轻吻了吻我眼角的灵根,正巧被神女撞见。

她踉跄着步子逃离,待到归来时满身的酒气。

“莲尘啊莲尘,以莲之身,断你凡尘。我都给你取了这样的名字了,你为何还是与他纠缠不清?你是七瓣莲,是莲尘,不是莲笙!莲笙早已自废灵根救了萧子逸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莲笙的名字,却是第二次听到萧子逸的名字。

如果萧子逸是慕莲尊者的话,那莲笙是谁?

慕莲尊者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莲笙的名字,我不认识她,却也不想探听更多的事。

因为我知晓,神女爱慕慕莲尊者。

而神女,是种植我的神。

十五

“莲尘,今日我给你带了凡间的酒水,你要不要尝尝?”

慕莲尊者受玉帝派遣,总是下凡办事,而每一次都带些凡间的东西给我。

之所以总是让慕莲尊者下凡,听弥梓说是因为慕莲尊者曾经在尘世历练了好几年。

“凡间的酒水啊,我要尝尝。尊者上次带的荷叶茶很好喝呢!”

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正待一饮而尽,他却伸手拦了我,冰凉的触感,想躲,也躲不开。

我看向他,他勾了我的手腕,然后才笑嘻嘻的说:“这是凡间的饮酒方式。”

我看着交缠在一起的手臂,心中莫名闪过一阵酸涩感,却也没多想,仰头与他一起喝下了酒。

辛辣之感直冲我的眼眶,眼泪扑簌簌的流着。

他吻干我的泪珠,然后在我的耳边轻声呢喃:“莲尘,不管你是莲笙还是莲尘,你都再一次成为了我的妻,属于了我。”

有风吹过,我醉了酒,摇摇晃晃的随风落了一瓣莲瓣。